明明熟悉到閉著眼都能勾畫出來的人，卻像是隔著萬重遠(yuǎn)山，或是隔著層層霧繚，怎么看也看不清楚。

    他看到她走了出來，那小姑娘也沖了過去，然后她低頭跟她說著什么，神情溫柔，小姑娘也再沒有先時(shí)的驕橫跋扈，一臉的嬌憨可愛，像是換了個人般。

    阿晚看著明禾身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太監(jiān)宮女們，臉上的汗都還沒來得及擦，她便知道她必然是又做什么驚嚇著他們了，她也沒說什么，想著稍后再召人來問問就是了，她很少在人前訓(xùn)她。

    她和女兒說著話，似有所感，好像有什么人在看著她似的。

    她下意識轉(zhuǎn)頭看過去，便看到了隔著荷池的原縝。

    十年。

    隔了十年，她終于又看到了他，這個她曾經(jīng)在年少的時(shí)候喜歡過，后來卻在重重現(xiàn)實(shí)中丟失了彼此的人。

    “原將軍?！?/br>
    阿晚牽著明禾的手走到了他的面前，笑著招呼道。

    原縝看著她的笑容。

    她的笑容還是那樣明亮，眼睛澄澈，沒有一絲陰霾。

    他待她，應(yīng)該很好吧。

    呵，這可真是傻話，元熙帝自后幼時(shí)便獨(dú)寵后一人，及至登基，從無二意，又怎會對她不好？

    他行禮道：“微臣見過皇后娘娘?！?/br>
    “原將軍不必多禮，原將軍這是去見陛下的吧？陛下已經(jīng)在御書房，原將軍快過去吧?！卑⑼硇Φ?。

    阿晚牽著女兒離開。

    明禾道：“母后，剛剛那個就是平南大將軍嗎？長得好俊啊，原本我還以為是跟石叔叔他們一樣都是一臉胡子，滿臉兇相，還好奇怪京城為什么那么多女子想嫁給她呢?！?/br>
    阿晚簡直哭笑不得，道：“你才多大，就知道俊不俊，嫁不嫁的，你這又是從哪里聽來的亂七八糟的?！?/br>
    明禾笑道：“母后我不小了，而且這個是亂七八糟的嗎？是習(xí)雅總在我面前炫耀說她舅舅又英俊，武功又好的，好像天下誰也比不上。不過我覺得吧，還可以，但是比父皇差遠(yuǎn)了?！?/br>
    習(xí)雅是原翎的女兒，明禾的伴讀。

    阿晚敲了敲她的腦袋，道：“在你眼里，自然誰都比不上你父皇的。但是習(xí)雅覺得她舅舅是最好的也沒有錯啊。你想啊，對習(xí)雅來說，是你父皇對她好，還是她舅舅對她好？”

    明禾撇了撇嘴，這還用問嗎？

    她父皇，除了對她母后和她好，是不會對別人好的。

    “所以，你們只是在說你們自己心目中最好的而已，有什么好比的？”

    她們說話的聲音并不大，但原縝是習(xí)武之人。

    兩人前面的聲音還是一字不落地落到了他的耳中，但到底還是漸漸遠(yuǎn)去了。

    第35章 番外一

    當(dāng)晚趙恩鋌回來之后就一直在看阿晚， 阿晚起初還只作不知， 后來就受不了了，轉(zhuǎn)頭看他道：“陛下，您可是有求于臣妾？”

    趙恩鋌皺眉，什么叫有求于她？

    阿晚嘆了口氣，道：“陛下，您是終于發(fā)現(xiàn)充盈后宮的重要性，但卻又跟臣妾開不了口，是嗎？”

    充盈后宮？

    什么跟什么啊。

    趙恩鋌黑了臉， 道：“是又有什么人在你面前嚼舌根了嗎？”

    阿晚的真正身份外人都不知曉。

    在外人眼中，她就是他的表妹， 云家沒什么人在朝中為官，可以說是個毫無娘家支持的皇后。

    雖然皇帝自認(rèn)皇后的娘家人就是他自己， 但朝臣可不這么看。

    所以自從他登基以來， 選秀一事就是朝臣們心中最惦記的一件大事。

    皇帝后宮空虛，子嗣單薄，有野心的家族誰不想進(jìn)來搏一搏呢？

    就是一些正直的老大臣也要得空就勸諫一下，畢竟皇帝只得一子風(fēng)險(xiǎn)實(shí)在是太大了些。

    更何況趙恩鋌還沒什么兄弟。

    不過趙恩鋌一向是個手腕鐵血之人， 有心想將女兒孫女送入宮中的朝臣結(jié)果都十分不妙， 這些人都是人精， 很快也就明白了圣意，便也不敢隨意再往虎須上撞了。

    但總還有人不那么有眼色或者一腔忠心“為社稷著想”的。

    所以知道找他沒用，不敢找他，就直接找上阿晚了嗎？

    阿晚看他那樣子， 輕笑了一下，道：“那倒沒有，你把我身邊都管得跟鐵桶似的，連只蒼蠅蚊子都飛不進(jìn)來一只，誰敢啊。不過，嚼舌根的人沒有，今天臣妾倒是見到了一個故人。陛下，你既安排他見臣妾，干嘛回來還這副怪模怪樣的??？”

    年紀(jì)大了，真是越來越古怪。

    趙恩鋌咳了一聲，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安排的他見你？”

    阿晚好笑，道：“若不是你安排他見我，在這宮中，我就能那么巧撞到他？”

    趙恩鋌看她并沒有真的生氣的樣子，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笑道：“在你心目中，誰是最好的？”

    阿錦：……

    她確定以及肯定，這位皇帝陛下真是年紀(jì)越大越幼稚了。

    她道：“我倒是沒有一個對我好的父皇，也沒有一個將我寵上天的舅舅……”

    不過說到這里就收了聲，她舅舅不就是他爹，也是前世她爹，其實(shí)真的對她挺寵的……

    趙恩鋌卻是沒往那個方向想，他拉了她到她懷中，低頭吻她的耳側(cè)，道：“真是沒良心，你從小到大我是怎么養(yǎng)你的，還叫不夠?qū)櫮銌幔俊?/br>
    阿晚已經(jīng)依稀恢復(fù)了一些云晚時(shí)的記憶，但卻也不全記得。

    她側(cè)了腦袋讓開他的親吻，道：“我不記得了，我只記得你送我一匹馬差點(diǎn)害我摔斷腿，還總是對我黑著臉，陰陽怪氣的……”

    趙恩鋌：……

    不過惹一惹他也就算了，阿晚也不舍得太招惹他，他剛稱帝，朝堂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就沒有不讓他cao心的，而她卻幫不上他什么。

    而且……接下來的日子，他怕也不會好過。

    所以看他一臉郁卒的樣子，她就笑著轉(zhuǎn)了口，哄他道：“不過就算如此，陛下在我心中也是最好的?！?/br>
    他低頭看她笑靨如花的樣子，心中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干醋總算是煙消云散。

    雖然他也覺得自己是不知所謂，但有些時(shí)候就是那么莫名其妙。

    他心情有些激蕩，低下頭吻她，初時(shí)她還不推拒，但等他吻得動情，手上也開始往里面探去的時(shí)候，卻是被她推開了。

    阿晚微微喘著氣道：“陛下，今日，今日不行了?！?/br>
    趙恩鋌的手頓了頓，道：“是小日子來了嗎？”

    他記得她的小日子已經(jīng)有一段時(shí)間沒來了。

    想到這里他又皺了皺眉，她的小日子已經(jīng)有快兩個月沒來了。

    他們兩人日日同床共枕，這個他自然記得很清楚。

    這回他的情欲徹底退了下去。

    他扶了她起身，看著她喚道：“阿晚？”

    阿晚看他這副樣子便知道他怕是應(yīng)該已經(jīng)猜到了。

    她真不明白，他一個皇帝怎么連這種事情都記得這么清楚，想給他一個驚喜都不成。

    她“嗯”了一聲，道，“太醫(yī)說快兩個月了，雖然脈搏還不明顯，但應(yīng)該是不會誤診的?！?/br>
    趙恩鋌沉著臉不出聲。

    阿晚看他面色，就摟了他道：“陛下，你別怪太醫(yī)，藥是我讓太醫(yī)停下的，我還想多要一個孩子，就多一個，以后再不生了可好？太醫(yī)說了，我的身體早養(yǎng)好了，不會有什么問題的。”

    阿晚幼時(shí)身體不好，生第一胎的時(shí)候也有些危險(xiǎn)，所以別說是這一胎，就是上一胎他都不想讓她生的，但子嗣的確重要，就算他說可以過繼，阿晚承受的壓力也大，所以才要了第二胎。

    第二胎之后，他便一直讓太醫(yī)給她配了湯藥避孕。

    卻不想她會停了藥。

    阿晚看他還是沉著臉，就撇了撇嘴道：“太醫(yī)說臣妾有孕，應(yīng)當(dāng)每日開心些才有利于母體和胎兒，可是若是日日對著陛下這樣的臉色，還怎么可能開心？陛下你這是嫌棄臣妾了嗎？”

    趙恩鋌看她。

    心里嘆了口氣。

    都已經(jīng)有了，還能怎么辦？

    他抱了她，吻了吻她的發(fā)頂?shù)溃骸昂昧?，真的不許再有下次了，你難道不知道，你每次有孕，都要去了我的半條命嗎？”

    阿晚靠在他的懷中，“嗯”了一聲，其實(shí)她也是有些害怕的，不是怕死，是怕疼……可是她不想他在朝堂上受到責(zé)難。

    而且，她也真的想多要一個孩子。

    她希望她和他的孩子都不要像她和他當(dāng)初那么孤單。

    元熙三年。

    河西王妃云氏攜女朝云郡主，還有河西王世孫鄭灝入京。

    朝云郡主是云氏的女兒，但河西王世孫鄭灝卻并非是云氏的親孫子，而是河西王早逝的原配王妃的孫子。

    鄭灝自幼喪母，一直養(yǎng)在云氏身邊，云氏對他也是視作親孫的。

    鄭灝去了前殿見皇帝，云氏則帶了朝云郡主到了后宮見阿晚。

    當(dāng)年趙恩鋌帶阿晚到北疆之時(shí)曾經(jīng)跟阿晚說過會安排她和她的生母河西王側(cè)妃云氏見面，但那時(shí)阿晚得知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卻失去了見自己母親的那股執(zhí)念，當(dāng)時(shí)情勢也多有不便，便跟他說不必特意安排，以后再見也不遲。

    只是這“以后再見”卻沒想到已經(jīng)是在十二年后。

    此時(shí)的云氏也已經(jīng)不再是河西王側(cè)妃，而是河西王正妃。

    其實(shí)這中間兩人也曾有很多次機(jī)會碰面，卻都陰錯陽差地錯過了。

    也或者說，是兩人都沒有很想要見彼此的欲望。

    “臣妾/臣女見過皇后娘娘。”

    云氏入了大殿，并沒有逾禮地先去看坐在上位上的阿晚，而是一直都依禮地低著頭，先恭敬地給阿晚行了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