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但莊鴻曦卻一眼瞧出來了,卻沒有直接說出來,只是委婉道:“席姑娘可有意參軍,像你這般身手,即便身為女子,他日也必將超群拔類受人景仰。” 席一命隨景王篡位的叛將,污名難洗,她身為席一鳴的女兒,若想不受影響不被世人唾罵,唯有她自己親自向世人證明,她與父親席一鳴走的兩條路。 席香心中微動,穆瑛卻插了一口,好奇問道:“怎么,女子還能參軍?” 莊鴻曦大笑,“能,只要你能打得過軍營里三個將士?!?/br> 穆瑛問:“軍營將士,比之陳世子如何?” 她接觸的人不多,除了清風(fēng)寨里那一伙人,以及方知同手底下那群兵,就只同陳瑜比試過。 陳瑜是世子,在她潛意識里,這樣的世家公子,應(yīng)當(dāng)是比不過軍營里那些日夜cao練不停的將士。但她又打不過陳瑜,覺得陳瑜還是很厲害的。 因而,她不知道是陳瑜厲害些,還是那些正兒八經(jīng)的將士厲害些。 莊鴻曦又是一陣爽朗的笑,語氣帶驕傲:“他么,汴梁城里,真能打過他的,不超過一個巴掌。” 莊鴻曦武將出身,偏偏生出的兒子走了文官的路子,在他耳提命面下,勉強只練了那么幾手防身的功夫。 兒子不爭氣,兒子生出來的兒子更是文弱彬彬,打小看到刀劍兵器就哭,死活不肯學(xué)。 兒孫皆是如此,更別說女兒孫女了。 自家無人從武,莊鴻曦只好眼饞別人家愿意從武的晚輩,舔著一張老臉,硬是將陳瑜和張南收作弟子,好在這兩家伙總算不負重望,一個雖為鎮(zhèn)遠侯世子,領(lǐng)的卻是御前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的武將實職,另一個則真如他所愿自請調(diào)往桂北鎮(zhèn)守邊境去了。 因而平日里提起這兩人,莊鴻曦總是難抑驕傲。 穆瑛“哦”了一聲,“我打不過陳世子?!?/br> “你打三五個將士沒問題?!鼻f鴻曦道,語氣和藹的道:“小姑娘,你愿意的話,也能入軍營?!?/br> 穆瑛卻搖頭,“不去?!?/br> 莊鴻曦問道:“怕吃苦?” 穆瑛道:“那倒不怕,怕吃苦我就練不出這一身本事來了。” 莊鴻曦好奇了:“既不怕苦,那是為何?” 穆瑛面露遲疑,“我說了你老人家可別生氣?!?/br> 莊鴻曦道:“我同你一個小姑娘有什么可計較的,你只管說,我保證不生氣?!?/br> 穆瑛放心了,指著莊詞道:“前些日我同阿姐切磋比試,不小心傷了阿姐,被他誤會了。對我好一通指責(zé),后來知道是誤會,竟也不跟我道歉,反而還怪我態(tài)度太兇引起他誤會。我們家謝小四說讀書人明理修德,他明知自己有錯卻不認(rèn)錯反責(zé)怪他人,哼,比起我們家謝小四,他這樣的哪算個什么讀書人。我心中氣不過,所以剛才才故意嚇?biāo)!?/br> 莊鴻曦收了笑容,淡淡暼了一眼莊詞。 莊詞祖父是鎮(zhèn)國大將軍,父親亦是正三品的禮部侍郎,世家子弟,權(quán)貴之流,打小只有人夸他的份,何嘗有人敢當(dāng)著他祖父的面被如此直白的指責(zé)他。 他面紅耳赤,羞得幾欲將頭埋到衣襟里。 穆瑛卻還沒停下,續(xù)道:“我們家謝小四還說了,子不教父之過,他是這樣的品行,說不準(zhǔn)您這當(dāng)祖父的也一樣,我可不樂意給品行不好的人當(dāng)下屬?!?/br> “瑛子!”席香壓根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不敬的話來,想阻止已經(jīng)來不及,只得硬聲道:“道歉?!?/br> 莊鴻曦卻肅容道:“小姑娘說得沒錯,是我這當(dāng)長輩的沒教好,我代這不孝孫子向你道歉?!?/br> 莊詞驚得嘴角微張,“祖父!” 莊鴻曦卻是看也不看他一眼,親自朝穆瑛鞠了一躬。 穆瑛嚇了一跳,忙躲到一邊,“算了算了,剛剛我也嚇過他了,算是扯平了?!?/br> 但席香卻是真的生氣了,板著一張臉看著穆瑛,穆瑛撓頭,小聲道:“那不是老人家讓我盡管說的嘛。” 有穆瑛這一番話,莊鴻曦?zé)o論如何也是拉不下臉哄兩個姑娘參軍了,語氣溫和道:“兩個小姑娘,若你們愿意,隨時隨地都可道我府里找我,不參軍也無妨,我雖然一把老骨頭了,陪你們過幾招還是可以的?!?/br> 他說完,轉(zhuǎn)向莊詞,神情冷冷,淡聲道:“你隨我回府?!?/br> 莊詞心中惶然,隨莊鴻曦回到將軍府,祖孫二人徑直進了小祠堂,面對滿屋供奉的先祖牌位,莊鴻曦道:“莊家滿門榮耀,靠不只是歷代先祖的累累戰(zhàn)功?!?/br> 莊詞“噗通”一聲跪下來,頭抵在冰涼涼的地上,眼中溢出了淚。“祖父,我知錯了?!?/br> “如今天下無戰(zhàn)事,你與你父親不愿從武,我也不逼你父子倆?!鼻f鴻曦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我莊家到了你這一代,只你一個單傳啊。” 他嘆息著離開小祠堂。 如此一晃又?jǐn)?shù)日過去,席香與穆瑛沒去將軍府,反而是莊鴻曦天天都找上門,給兩個姑娘指點指點。 也虧得他這大將軍素來行事光明磊落,知道他上門找兩個姑娘不是看上了小姑娘,否則少不了又傳一些一樹梨花壓海棠的閑話來。 這日陳令總算諸事忙完,從莊子回到了侯府。 他照例還是先去花園看自己的寶貝花草,只是看著看著,腳步就不由自主地挪向了露華院,待他回過神,人已經(jīng)站在露華院門口了。 他轉(zhuǎn)頭正要走,忽聞里面笑聲陣陣,不禁又停下,想起他似乎還沒見過席香開懷地笑過,便忍不住提腳走入了露華院。 陳令才跨過門檻,那銀鈴般的聲音便近得仿似在跟前了。他抬眼,只見席香與分別穆瑛跟在莊鴻曦左右兩邊,正迎面而來,一副要出門的架勢。 他聽到那笑聲是穆瑛發(fā)出來的,不知莊鴻曦先前說了什么,引得穆瑛滿臉笑意,眼里都快成一條線了。 就連素來面冷的席香眉宇間也染了些許笑意。 陳令一臉懵逼,怎么他才離開幾天,席香和穆瑛就認(rèn)識了莊鴻曦? 莊鴻曦可是個見人就拐的老狐貍! 他心中警鈴大響,莊鴻曦率先看見了陳令,越發(fā)高興:“喲,咱們?nèi)踊貋砹?。?/br> “你們這是要出門?” “對啊,我們要去軍營看看!”穆瑛十分開心的道,“三公子要一起去嗎?” “他啊?”莊鴻曦瞇起眼睛微笑,“他這輩子怕都不想踏進軍營一步了?!?/br> 陳令一聽到軍營兩字,果然立刻讓了道。 軍營太缺人,逼得莊鴻曦這個老家伙見到個不錯的苗子,甭管男女,都想拉到軍營里充數(shù)。陳令小時候天真,被莊鴻曦哄到軍營里吃了三個月苦頭,最后實在受不了,以死相逼才逃離苦海。 在軍營那三個月,對陳令來說,是一輩子都走不去的陰影。 可看著席香隨莊鴻曦離開的背影,他又不知哪里來的勇氣,喊了一句:“我去?!?/br> 第027章 到了軍營校場,席香看見的卻是一眾士兵身穿粗布麻衣,兩人一組,手拿長木棍,互相比試的場景。 與想象中金戈鐵馬的場景半點不像,這校場怎么看怎么寒酸,比在清風(fēng)寨眾人每日cao練時還不如。好歹清風(fēng)寨眾人手里還能拿個刀劍。 穆瑛被這數(shù)以百計的士兵們身上散發(fā)出來的窮酸氣驚呆了,“莊爺爺,這就是你口中的精兵營?” 莊鴻曦重重嘆口氣:“國庫空虛,填補民生已是勉強,幸虧這幾年天下還算太平,沒有什么大戰(zhàn)事,否則你瞧瞧這樣,怎么拿得出手。唉,民窮,兵弱,我大梁何以強國啊?!?/br> 他這話一出,席香與穆瑛都信了,深覺他這將軍當(dāng)?shù)貌灰祝闹蓄D生欽佩。 一旁陳令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民窮兵弱不假,但也不至于真窮到這份上,永安堂每年一半的盈利拿來填補軍營開支,怎么可能連件像樣的兵器都拿不出來。 無非是又像以前哄他那樣,在不知內(nèi)情的席香與穆瑛賣慘,引出兩個姑娘生了惻隱之心,說不準(zhǔn)席香與穆瑛一時心軟,就被勾起什么保家衛(wèi)國的雄心壯志,頭腦發(fā)熱就進軍營了。 陳令道:“你們少聽他胡說,軍營里的好東西都藏著掖著呢,沒讓你們看到罷了。沒給士兵穿甲拿鐵,那是因為他摳門,覺得日常cao練用兵器,會增加耗損量,這才拿木棒子換上。軍中不知多少人對此頗有微詞,不信你倆隨便找個人問問去。” 陳令本意是想叫席香和穆瑛認(rèn)清事實,哪知他這話一出,反而起了反效果,更讓席香和穆瑛覺莊鴻曦不易,若不是真窮,軍中何必節(jié)省至此。 席香與穆瑛異口同聲道:“莊爺爺辛苦了?!?/br> 莊鴻曦欣慰一笑,“不辛苦,不辛苦。”他面朝校場中cao練的士兵,“唉”了一聲,“苦的是這軍中將士們吶?!?/br> 這時,陳瑜領(lǐng)著一人走了過來,“將軍?!?/br> 莊鴻曦見到愛徒,頓時滿臉笑容:“怎么過來了?” 陳瑜道,“圣上命我與副統(tǒng)領(lǐng)來軍中挑幾人,調(diào)到公主宮中護衛(wèi)。” 與他一起過來的人,正是御前侍衛(wèi)副統(tǒng)領(lǐng)初一。 初一生得牛高馬大,面相也十分憨厚老實,一看到陳令,他頓時爽朗笑道:“稀客啊,三公子今日怎么得空來營里了?正好,那咱們場下比試比試?” 陳令頓時頭痛不已。 初一爹娘死得早,幼時就被莊鴻曦接到軍營里養(yǎng)著了。陳令被哄到軍營那三個月,因為求生欲太強,好幾次搶了初一在莊鴻曦的風(fēng)頭,被初一惦記上了。即便他離開軍營,初一成了御前侍衛(wèi)副統(tǒng)領(lǐng),也依舊見到他就要來一句“咱們來比試比試”。 初一才調(diào)到御前侍衛(wèi)隊那一年,陳令不知天高地厚,和他比過一場,被打得三天下不了床。后來陳令不甘心自己被打得太慘,傷好后又怒氣沖沖帶著幾個紈绔去找初一報仇,幾個人都打不過他一個,又在家養(yǎng)了足足半個月。 那以后,陳令算是被初一這個大塊頭打得服服帖帖了,見到他就遠遠躲開了。 偏偏這么多年來,初一見到陳令時總要調(diào)侃幾句。陳令打不過,只能十分屈辱地忍了。 眼下突然撞上初一,陳令走還來不及呢,就被人揪著衣襟拎到場中去了。 “來比試比試。”初一說著,將身上甲子脫了下來,扔到一旁??此袂椋@然不是說說而已了。 正在cao練的士兵們紛紛停了手,圍觀起來。 陳令結(jié)結(jié)巴巴道:“干……干什么,你別胡來,我都多少年沒練了?!?/br> 初一朝他走來,道:“三公子,你多年不練,正好今日松松筋骨?!?/br> 陳令抱頭就跑:“不啊,我練什么練,我又沒打算征戰(zhàn)沙場。” “不征戰(zhàn)沙場也能練幾手啊,好歹學(xué)幾手防身的功夫。我可是聽十五說了,您去桂州那一趟,可比姑娘家還要嬌氣呢。”初一長腿一邁,三兩步就追上陳令,擒住陳令肩膀,朗聲道:“三公子,我來教你兩招,免得下次再出遠門,你又得讓個姑娘扶著你?!?/br> 席香等人站在外圍,士兵擋住了她視線,看不清里頭發(fā)生了什么,只忽然聽聞陳令一聲極凄厲的慘叫,“不!你放過我吧!” 莊鴻曦頓時哈哈大笑,“這小子,又該十年不敢到軍營了?!?/br> 陳瑜面無表情,但眼角眉梢都微微上揚,顯然也是樂意見到在家無法無天的弟弟被人這般狠狠收拾的。 圍觀的士兵也都拍掌叫好,甚至有人替陳令加油道:“三公子加油啊,副統(tǒng)領(lǐng)塊頭大,繞后背跑,他就逮不住你了!” 最后還是席香實在聽不下陳令的鬼哭狼嚎,她到場上,將陳令換了下來,要同初一比試一場。 但初一與席香只點到為止,不過了百來招,初一便故意賣了個破綻,敗在了席香手里。 陳令在邊上看著,與一干圍觀的士兵一樣,十分賣力地鼓掌喝彩:“好!厲害!” 穆瑛看著他,滿臉嫌棄,轉(zhuǎn)而又看看陳瑜又看看他,很想問這倆真的是親兄弟嗎?怎么兄弟倆差別如此大? 席香卻知初一是擔(dān)憂出手太重會傷了自己,過了這百來招,心中也明白他真要拿出看家本事,只怕落個兩敗俱傷也未必能分得出高下。好在,她本意只想替陳令解圍,并不是真要較一個高低。 她道了句承讓,便雙雙離場,回到莊鴻曦這邊來。 初一道:“不知席姑娘是否有意進宮陪伴公主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