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很快,那陣陣腳步聲又遠去。 席香這才松口了口氣。 隨后門房親自過來報消息,道莫黎領(lǐng)著一隊近百人的精銳士兵,將斜對面的那處宅子圍剿搜查了一番。一無所獲后,莫黎就發(fā)了一通火,就帶兵走了。 陳令揮手讓門房退下,就聽席香喃喃道:“若方才我們沒換地方,此時只怕已是甕中之鱉了。” 肯定是有人去報信了,莫黎才會知道他們在那里。至于那報信之人,無需多想,除了楊鉤不作第二人想。 莫黎來得這樣迅速,很顯然,楊鉤一出門就去報信了。 席香神情微黯,明顯是被楊鉤此舉傷到了心。陳令正想安慰她,席香卻已經(jīng)收拾好情緒,一臉平靜地問道:“你早知道他會有此一舉?” 雖是問話,但語氣已經(jīng)篤定無比。 怪不得離開對面那處宅子后,她問起為何離開,陳令語焉不詳,想必當時陳令就已經(jīng)預(yù)料到會有這么一出,只是礙于她的面子不好直言不諱。 “并不敢肯定,只是身處異地,多留個心眼總沒錯?!标惲钜贿呎f著,一邊在心中嘆了嘆,頭一回覺得席香堅毅的性格不是那么好,他方才想了滿腹安慰之詞都沒用武之地。 陳令說得含蓄,但席香還是聽出來了他話里對楊鉤的不信任。這也正常,若楊鉤不是她弟弟,她也一樣不信任。 兩人這邊悠哉哉的喝著茶,那邊莫黎帶著兵撲空而歸,一腔怒火無處發(fā)泄,回到他府里,硬生生踹壞了一張書案。 伺候的下人大氣不敢出一聲,生怕礙了莫黎的眼,也被他一腳踹斷氣。 待莫黎抓撲空的消息傳入王宮時,楊鉤已經(jīng)在陪著楊清韻吃晚飯。 楊清韻生得美,否則當年西戎王也不會為了得到她而認下楊鉤這個便宜兒子,還封她為側(cè)妃。 要知道西戎王宮中有無數(shù)美人,但只能設(shè)一后兩妃,余下的,任憑再得西戎王寵愛,也只能當個沒名沒分的侍妾。楊清韻一個外族人,能升至側(cè)妃的位分,可見她昔年是何等的風光盛寵。 但美人總有遲暮的時候,這十余年過去,年過四十的她,雖風韻猶存,但終究不必年輕活潑的小姑娘來得要招人喜歡。 色衰愛馳,西戎王已經(jīng)不似前些年那樣寵愛她。 好在位分在那擺著,即使沒了西戎王的寵愛,楊清韻在西戎王宮里的日子也不難過,平日該有的東西,都不會短了她。 何況,如今她兒子楊鉤在西戎王面前也還算得臉,西戎王以前看在楊清韻面上善待楊鉤,如今卻反過來了,看在楊鉤面上,縱使楊清韻恩寵不復從前,西戎王也很善待她。 母子倆飯吃到一半,西戎王就過來了,母子二人雙雙放下碗筷,欲起身行禮,西戎王擺手道了句:“罷了,自個屋里不必這么見外?!?/br> 西戎王如今年過五十,和西戎人一樣,都生得高大威猛,臉上還蓄了半臉的胡子,一雙眼生得如銅鈴大,不茍言笑的就這么直挺挺地站在屋里,令人有種無形的壓迫感。 楊清韻和楊鉤都不怕他,他說不見外不讓行禮,母子倆還真就自在的坐著,楊清韻問了句:“王上可要添碗飯?” 西戎王和王后是青梅竹馬,感情很不錯,晚飯一般都在王后那邊吃了才走,數(shù)十年如一日,幾乎沒變過。 果然楊清韻話音才落,就聽西戎王道:“不必,在王后那吃過了?!?/br> 他既沒有在這吃飯的意思,這個時候過來,那就是有事了。好在母子倆也吃得差不多,碗里只剩兩口飯,略略吃完,楊清韻就叫人把飯菜撤下去了。 三人從側(cè)屋到正堂,西戎王在主位上落了座,把楊鉤叫跟前,認認真真打量一遍,問道:“可傷著了?” “傷?”楊清韻疑惑,“今日出行發(fā)生什么事了?” “哪能啊?!睏钽^說著,背著楊清韻朝西戎王眨了下眼。 西戎王一頓,明白過來,一臉若無其事地對楊清韻道:“哦,是聽說有熱情的姑娘愛慕咱們的七王子,朝他扔了不少鮮花香帕,我怕砸傷了他,便過來看看?!?/br> 楊清韻便抿嘴一笑,“哪能金貴到被花砸傷這份上?!彼脤嵲诤?,縱使已年過四十,一顰一笑仍風情萬種,我見猶憐。 西戎王看得頓時有些意動,手放在椅座上摩挲著,借口道:“王后那吃多了,有些渴,想喝你泡的桂花茶?!卑褩钋屙嵵ч_了。 她一走,楊鉤作出一副松口氣的模樣,和西戎王道:“父王,你差點讓我穿幫,娘她可不知道我被人綁走的事?!?/br> 西戎呵呵笑了一聲,好脾氣的認錯道:“是父王莽撞了,父王跟你賠不是?!?/br> 楊鉤知道西戎王把他娘支開,可不是為跟他賠不是的,橫豎都是要交代清楚的,他索性自己先主動說出來了:“父王,綁走我的人是一個和我長得有點像的姑娘,她自稱是我阿姐,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哄她把我放了后,就馬上讓莫黎去捉人了?!?/br> “也不知道莫黎把人捉到了沒有?!彼嶂X袋小聲咕噥著,復又抬起眼,望向西戎王,一副天真不知事的模樣:“父王,我真的有一個阿姐嗎?” 西戎王笑容不變,伸手將他攬到身前,捏了捏他鼻尖,語氣很是寵溺道:“那你希不希望有個jiejie???” “如果她也是我娘生的,那我愿意?!睏钽^道,“同一個娘生的jiejie才會對我好。” 西戎王“哦”了一聲,語氣有些沉:“你二姐五姐對你不好嗎?” 楊鉤悶聲答道:“她們對我也不是不好,可是她們對四王兄更好。她們也不會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把四王兄拉到身前,替她們擋劍。” 西戎王共有八個子女,大王子哈德是王后所出,二公主、四王子和五公主都是另一個側(cè)妃所生,三王子、六王子、乃至于僅有一歲多的八王子,都是侍妾生的。 西戎王聽他所言,笑容沉了沉。顯然,他不知道二公主拿楊鉤當擋箭牌的事的。 “所以我覺得同個娘生的jiejie肯定會對我更好?!睏钽^不著痕跡的告完狀,撅著嘴小心翼翼問道:“如果綁我的那個jiejie,真的是我jiejie,我可以把她接到王宮里住嗎?” 這話可真真是孩子氣了,西戎王瞬間被逗笑,拍著他的肩膀朗聲道:“哈哈哈!好孩子,你只要能說服你jiejie投誠咱們西戎,父王也給你jiejie封個公主當!” 席香連勝西戎數(shù)次,她的名字早在西戎王這里掛了號,如果真能利用楊鉤母子倆,把她收服,那西戎將會又多了一員猛將,進攻大梁就指日可待了。 “所以她真的是我jiejie嗎?”楊鉤一臉詫異。 第070章 “所以她真的是我jiejie嗎?”楊鉤一臉詫異。 西戎王看似人高馬大,但心思卻十分縝密,他沒有回答是或者不是,只溫聲問道:“好孩子,你和父王說說,你是怎么哄她放你走的?” 要不怎么說西戎王也是只老狐貍呢,縱使他扮作無知孩童,這廝的心眼依舊沒少。 楊鉤垂著眼,道:“我就和她說只要她放我走,五天后巳時在四方神臺,我可以讓她見到我娘,然后她就把我放了。” 西戎王可不是輕易能被人糊弄的性子,楊鉤這話一點都不摻假,他還猶有懷疑,道:“就這樣?” 楊鉤對上西戎王的眼睛,定定點頭:“就這樣。” 西戎王沉吟不語,這時鼻間嗅到一股清淡的桂花香,知是楊清韻端著茶來了,便摸著楊鉤的腦袋笑了笑,“好,父王知道了。這事是咱倆的秘密,不要告訴你娘。” 楊鉤重重的“嗯”了一聲。 待楊清韻端了茶進來,西戎王便一臉欣慰的笑容,對她道:“這孩子小小年紀就知道敬愛兄長了,他方才和我說要去看望他大王兄呢?!?/br> 楊鉤:“……” 神他媽敬愛兄長,明明是想支開他。 楊鉤低下頭,佯作一副被夸得不好意思的模樣,但目光卻在瞬間沉郁下來,思考著是不是可以借哈德的手來做一些事。 楊清韻不疑有他,只輕嘆了口氣,道:“大王子殿下那脾性,若他知曉他的傷……”意識到眼前還有個小孩子,楊清韻及時地止了話題,對楊鉤道:“你大王兄素來對你好,你是該去看看他。” 再不情愿,也只得順著西戎王給的這道臺階下,楊鉤抬起頭,作出一副乖順的神情,朝楊清韻露出一個淺淺的笑,“那我去了?!?/br> 離開楊清韻寢室后,楊鉤臉色便徹底沉了下來,雙手緊握成拳,眼中殺意騰騰。 但想到莫黎抓不到席香,他眼中殺意瞬間又被笑意取代。 他向莫黎通風報信,無非是想看這個所謂的jiejie有沒有本事逃掉追捕,如果不能,那他絕不會將母親交到一個連自保都不行的人手上。 但只能躲過一次,不算什么,接下莫黎一定會增多人手搜查她的蹤影,如果她真的有能耐躲到五天后,把母親放在她那里幾年,他就放心了。 如果在這五天內(nèi)不幸被捕,那正好讓母親死了心,無需再為她傷神。反正只要有他在,哪怕接下來的王位之爭履險如夷,他也能保全母親的安危,不一定非得讓母親遠離王宮。 楊鉤想到這兒,唇角翹了翹,雙手負在背后,步伐輕快的往哈德寢殿走去。 到了殿外,還沒進去,就聽到里頭傳來哈德暴躁的怒吼聲:“滾!你們都給我滾!” 緊接著便是一陣摔杯砸物的咣當聲。 楊鉤站在殿外,等里頭歇了聲哈德發(fā)泄完后,方慢慢踱步進去。 他殿里的人全都被趕了出來,一個個縮著脖子,慫得像只鵪鶉,大氣也不敢喘一聲,生怕惹惱了里面的那位爺,會因此丟了性命。 哈德殿里伺候的人,因楊鉤常過來的緣故,和他的關(guān)系遠比其他公主王子的要好,這會兒見楊鉤過來,還有個膽子大的侍女,朝他搖了搖頭,無聲的提醒他此時不宜進去。 楊鉤朝那侍女笑笑,擺了下手,便走進屋里去了。 他進了屋,哈德聽到腳步聲,隔著道珠簾子就吼道:“滾出去!” 楊鉤撩開珠簾,還沒近身,一個茶杯就朝他飛了過來,正中他腦門。 只聽“嘭”地一聲,茶杯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楊鉤額頭被茶杯砸出一個小傷口,混著茶水,順著眉骨臉頰落了下來。 哈德看是他,滿臉暴戾不減,拉著嗓子粗聲粗氣道,“你來干什么?是不是也跟他們一樣想來看我的笑話?” 楊鉤抬手摸了摸腦門被砸的地方,看了眼指尖沾上的血跡,目光沉了沉。 “大王兄?!彼傲艘宦暎粡堉蓺馕疵摰哪樅車烂C:“如果你還這樣下去,看你笑話的人,就不止王宮里這些人了?!?/br> 哈德坐在床上,面如寒霜,“小崽子,就算我現(xiàn)在是廢人一個,想要弄死你照樣易如反掌,你說話給我注意點。” “我之前去大梁接你的時候,在大梁聽過一個詞,叫身殘志堅?!睏钽^完全不拿哈德的威脅放在心上,一副天真爛漫的語氣道:“這個詞的意思是,雖然身有殘缺但意志十分堅強,通常用以比喻那些身殘卻取得很大成就的人。大王兄,我覺得你也可以做個身殘志堅的人。” 這最后一句話實在太欠了,哈德忍了忍,沒忍住,又抓起一個白瓷茶杯往楊鉤的腳邊摔了出去。 “你給我閉嘴?!惫屡?,指著門的方向,咬牙切齒道:“滾,你馬上給我滾?!?/br> “我滾就是了?!睏钽^欠了欠身,一副乖巧順從的模樣,“大王兄,你別動不動就這么大氣,氣大傷身,高興的是別人,要知道現(xiàn)在宮里多的是人盼你不好呢?!?/br> 說罷,他轉(zhuǎn)身就走。 哈德被他這一激,猛地一拍床板,喝道:“想看我落魄狼狽,我偏不如他們的意!”他看向楊鉤,“你給我站住。” 楊鉤一手已經(jīng)撩起珠簾,準備出去,聽到這話,唇角勾了勾,魚兒上鉤了。 他轉(zhuǎn)過身,又變成了抿嘴溫順的模樣,脆聲道道:“大王兄有何吩咐?” 哈德深呼吸,企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你和我說說,現(xiàn)在宮里都有哪些人開始活動了?” 這所謂的活動,指的是準備著手為王位而結(jié)黨營私。 楊鉤垂下眼,答道:“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br> “除了你之外?”哈德咀嚼這一句話里的意思,語氣很意味深長:“那你為何不動?” 楊鉤抬眼,和哈德的目光對上,陳述事實:“王兄,我娘是大梁人?!倍彩?。 西戎人,斷不可能接受一個外族人當他們的王。 哈德也想起來楊鉤的身世了,默了片刻,目光停在他額上,道:“行了,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趕緊去處理你的傷口吧,知道我生氣還要往里闖,下次別這么傻了?!?/br> “我知道的?!睏钽^道,“方才我能躲開的,我是故意不躲的,只有這樣才能讓你冷靜下來,否則我說什么你都不會聽進去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