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她手指一動，又往后翻了一頁。

    這一頁中卻沒有字，而是一個男子清朗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吾乃一食修，道號‘上善道君’，你既已有可能將之前的‘問仙宴’上的十道菜都做出來，也算是通過了吾篩選弟子之法，吾要收你為徒，還不速速下拜？”

    拜個頭！

    寫假書的！

    她隨手將那書扔到了一邊，心里默想著：

    “要是真讓我出去做這個事兒，我是不是就能趁機(jī)跑了呢？”

    ……

    事實(shí)證明，宋丸子那是想得挺美。

    離開了風(fēng)卷崖，她小麥色的手腕兒上又多了個看似用木頭雕琢的鐲子，其實(shí)這是一件防身法器，能攔下金丹期修士的致命一擊，同時又能讓法器的主人找得到戴著法器的人。

    宋丸子這才知道宿千行給自己的“破界鐲”陳硯也是知道的。因?yàn)樗貌牧咸厥?，這大煉器師還專門研究過。

    除了這個鐲子之外，宋丸子身邊還多了個姿容絕麗的女子。

    正是似馨。

    似馨長相極美，可陳硯仿佛不知道何為“紅顏禍水”，讓她就頂著這樣的一張臉就出門了，剛到山下就險些鬧出一場人命，宋丸子沒辦法，匆匆做了一個陣盤放在了似馨身上，遮掩她的容貌。

    好在陳硯還記得給宋丸子這一路上的花銷，宋丸子用起靈石來不覺得心疼。

    “似馨姑娘，你說咱們先往哪里去？”

    站在三岔道上，宋丸子笑著看著似馨。

    不得不說，雖然心里知道陳硯知道派了似馨名為保護(hù)、協(xié)助，實(shí)為監(jiān)視，似馨平常也不說話，比冬天里的石頭還要硬十分，可走著路抬頭就能看見一個絕色女子走在身邊，這個中滋味……

    宋丸子還覺得挺爽。

    “夢雪曇十二年前出現(xiàn)在北洲極北的玉鷹山上。”

    “那我們就去北洲？”

    宋丸子嘴里說得極容易，讓人完全感受不到東洲去往北洲這段路比她橫跨無爭界還要遠(yuǎn)十倍，更不用說北洲更比東洲更廣袤，也更多黃沙、冰凍、雪山皚皚之地，路上要艱苦數(shù)倍。

    “要去北洲，可先去中洲，有陣門可直通北洲極北之地?！?/br>
    “那我們就先去中洲？”

    “南洲如今正是秋季，又多雨，可采銀絲菊花?！?/br>
    “咱們?nèi)ツ现?？?/br>
    “去往南洲亦可先去中洲，有陣門通往?！?/br>
    宋丸子默默坐在道旁大石頭上，拖著下巴看著似馨的那張臉龐，笑呵呵地說：“沒關(guān)系，你說去哪就去哪兒，你先合計(jì)著?！?/br>
    “素女荷在中洲華悅池最多，可如今東洲是初春，等……”

    眼睜睜看著似馨在那兒糾結(jié)了起來，宋丸子只想笑，哪怕是元嬰修為、絕世美貌，在細(xì)小處也常見為難。似馨明明仍是板著臉在翻來覆去地算，宋丸子卻從那臉上見到了幾絲鮮活。

    “怎么樣，似馨姑娘，我們該往哪里去??？”

    過了小半個時辰，宋丸子打著哈欠問道。

    似馨看著她，又要把自己剛剛說的那些話再重復(fù)一遍。

    宋丸子抬手?jǐn)r住了她。

    “似馨姑娘，你就說咱們先去哪兒……算了……”

    宋丸子從儲物袋里抽出來一塊布條，往天上一扔，布條往西飄了一下?lián)u搖晃晃落了地。

    “走吧，往西去，先去中洲。”

    似馨手腕翻轉(zhuǎn)，掌心出現(xiàn)了一枚小巧的荷葉，那荷葉慢慢變大，足夠兩人坐在上面，拽著宋丸子一起站在荷葉上，荷葉緩緩升空，她們便往西而去了。

    白云就在身旁，宋丸子蹲坐在法器上，拿出幾個小菜餅吃了起來。

    這餅是用剩下的木禾粉摻了海中的綿菜捏成面團(tuán)蒸熟的，又用油鍋兩面煎成了金黃色，里面用咸蛋黃或臘rou切碎當(dāng)餡兒，一口下去，外面口感清爽，內(nèi)里咸香開胃，調(diào)和得恰到好處。

    一個小餅只有三寸大，厚不到一寸，正適合當(dāng)路上吃的干糧。

    宋丸子不僅自己吃，還給似馨。

    “我不吃。”

    “嘗嘗嘛！”

    似馨看著蹭坐在自己腳邊的黑衣女子，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我是偶人，五覺只開視、聽?！?/br>
    手里的小餅轉(zhuǎn)了一圈兒塞回到自己嘴里，叼著那餅，宋丸子仰頭看著似馨說道：

    “似馨姑娘啊……”

    她連叫了三聲，似馨都沒理會，到了第四聲，漂亮至極的偶人低下了頭。

    “怎么了？”

    宋丸子已經(jīng)把那個小餅吃了大半，另有一小半拿在手里。

    “你可真好看??！”她這樣說道。

    似馨抬起頭，直視前方，不管宋丸子再說什么，她都不再理會。

    “似馨姑娘，你選東南西北一直是這么難么？”宋丸子說話的腔調(diào)可真沒把似馨當(dāng)成了冰冰冷了的偶人。

    荷葉法器的速度陡然加快，青山白云迅速劃過兩人的身邊。

    “偶人只為上師提供參考，從不做決定?！?/br>
    宋丸子“哦”了一聲，問似馨道：“似馨姑娘，我能再吃幾個咸蛋黃小餅么？”

    “不能?！?/br>
    “好，你說的算。”

    似馨這才恍然，自己剛剛所說的，竟是她的第一個“選擇”。

    第143章 賭盤

    二人在法器上飛了一日，宋丸子也就聒噪了一日， 待到暮色籠罩整個天際， 荷葉形狀的飛行法器緩緩落在一座高山之上， 宋丸子還說：

    “似馨姑娘， 晚上你想看我表演個吃什么？啃雞爪怎么樣？”

    從易半生那里出來找陳硯“自投羅網(wǎng)”的路上， 宋丸子抓了八九只角雞， 玄泱界的角雞體內(nèi)沒有煞氣，毛色更絢麗， rou質(zhì)也養(yǎng)尊處優(yōu)得細(xì)嫩，用木枝串了烤得皮rou金黃， 只爪子被她剁下來沒用。

    攢下的十幾個雞爪，宋丸子的心里可還一直惦記著。

    似馨雖是個無心偶人，那也是有腦子的， 一整個白天的魔音灌耳已經(jīng)讓她頗為了悟何謂“動中思靜”， 練就出了入耳即過的本事。

    從風(fēng)卷崖去往中洲的邊城——小雅，只走直線， 依照似馨的修為要如此行上足足十五日， 可這直線又萬萬走不得。

    東洲雖然是凡人眾多， 居于此地的修士多為散修， 那也不能隨意從別人頭上過去， 一路上兩處修士往來的大城是必然要繞過的， 還有些金丹修士所居之地，似馨雖是元嬰修為，主人卻是只有金丹期的陳硯， 于情于理，那些與他主人同輩論交修士她也要避讓幾分。

    這樣加上繞遠(yuǎn)的路程，十六七日才能到小雅，到了小雅之后走陣門去往中洲中心的檀城，再在檀城走陣門去往極北之地或者南洲沿海。

    要被這人聒噪如此之久么？

    坐在一旁看著宋丸子用大鍋燒起了水，一半是水，一半是之前用大豬骨熬出來的湯底。

    這燉湯之術(shù)有“無骨不濃，無雞不鮮，無鴨不香，無肚不白”的說法，用白湯加了雞爪煮了，除了會讓那雞爪更香嫩之外，調(diào)出來的湯還能用來澆面條吃。

    雞爪剛下鍋，宋丸子已經(jīng)開始盤算自己的下一餐飯了，一把青菜，一把面，一勺湯，一點(diǎn)蔥花，要是能在上面窩一個雞蛋，那實(shí)在是再好不過了。

    似馨抬起頭看了看天空。

    宋丸子也抬起頭看著那天。

    天空中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星辰點(diǎn)點(diǎn)。

    很多年前，她還叫斜月，剛剛以筑基初期修為重傷金丹妖獸，風(fēng)頭無兩，她素來是個閑散性子，除了對親近之人態(tài)度和緩，在外面也有個高傲不理人的名聲，厭倦了那些不陌生人對自己的追捧，她便早早入了滄瀾界的修行圣地登臨峰。在那里，她潛心修行，伴著星辰日月、朗朗清風(fēng)。

    也是在那里，她第一次開始審視自己所修的道。

    “師父說過我等陣修借星辰之力行不可能之事，行走世間正善道、驅(qū)邪魔，可如果持善是星辰之意志，那為什么周天星斗不能見惡就殺，見好就賞呢？”

    陣法是借力而成，人卻不能借心而活，力無善惡，人分正邪，那入了邪道的陣修難道就不是陣修了么？

    執(zhí)一壺玉露瓊漿坐在山崖上，斜月看著天，問著天，看著自己的心，也問著自己的心。

    我是生而為善，還是在星辰指引之下為善？我是胸中有善心，還是神中有善魂？

    這一場正邪善惡的思辨進(jìn)行了足足三天三夜，三日夜后，她一朝通悟朱天三宿，進(jìn)境筑基中期。

    星辰還是那星辰，人卻不再是那人。

    如今的宋丸子躺在山頂縫隙間張著薄草的巖石上，眼中是星海燦爛，心中無善也無惡。

    人心中的糾結(jié)總是層出不窮，要自己與自己一次次地爭辯去解決，可那不過是因?yàn)闆]有事到臨頭罷了，當(dāng)恩怨?jié)L滾而來、生死只在一線之間，就會知道善與惡并不是一時的選擇，也不需要問它們從何而來、為何而生，那是一個人注定會做的事情。

    就像無爭界的那些人，瀚海深深，埋葬多少英魂，又有多少人毫不猶豫地舍棄了自己的生命。

    他們的選擇不是在一遍遍地捫心自問里成就的，而是自然而然地就去做了。

    經(jīng)歷了種種人與事之后，宋丸子覺得自己越來越難看懂一個人了，可也覺得這紛繁的世間在她的眼中變得越發(fā)清晰起來。

    “似馨姑娘，玄泱界有什么英雄的傳說么？”

    似馨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星星，輕聲說：“六千年前，有魔修欲用魔功煉化整個西洲，化神境大能玉晚道尊與多位道君聯(lián)手，與魔修同歸于盡。”

    夜色正好，晚風(fēng)涼涼，宋丸子收回目光看著似馨，許久之后才說：

    “然后呢？”

    似馨：“魔修死了?！?/br>
    宋丸子：“怎么死了？”

    似馨：“被打死了?！?/br>
    宋丸子：“那大能是用了什么招式？中間有沒有什么波折？玉晚死了，他的親人徒弟好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