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紙包被她扔到了明波的懷里，宋丸子又起身，繼續(xù)去看著那些被她困在陣法中的食修。

    在她身后，明波抓緊了小紙袋，就像很多很多年前，被摸著腦袋看星星的小姑娘一樣，又想哭，又想笑。

    看看明波，再看看大師姐，最后看向不遠(yuǎn)處倒在地上的大師兄，錦瀾已經(jīng)完全混亂了，她能感覺到，有一個(gè)她不知道，但是又即將知道的秘密正在她的面前緩緩露出真容，可這個(gè)秘密是黑色的，是惡臭的，如果可以，她更愿自己永不知道。

    “你們，根本連道統(tǒng)都沒有，卻用你們一脈的條條框框，來給我這個(gè)連食修都不是的人安插罪名，要廢我五味，廢我修為……話說回來，你們的東西做的那么難吃，還好意思提五味？你們做的飯跟味道有一塊下品靈石的關(guān)系么？”

    食修們有的閉上了眼睛，逃避宋丸子的“羞辱”，也有的張張嘴想反駁去，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宋丸子冷眼看著，這些人竟然沒有一個(gè)流露出羞愧之色，可見是一點(diǎn)悔意都沒有了。

    “招財(cái)。”

    冷進(jìn)寶抬起頭看著她。

    “奉天殿靈祭師并無食修道統(tǒng)之事，麻煩你們秋水閣迅速告知滄瀾各派?！?/br>
    冷進(jìn)寶看一眼那些食修，臉上露出一個(gè)極燦爛的笑：

    “你放心，這事兒簡單?！?/br>
    宋丸子又說：“要是可以的話，干脆將今日天道說靈祭師無道統(tǒng)的這段兒編成凡人的說書，印在冊子上，到處替他們長長臉。”

    冷進(jìn)寶“噗呲”一聲笑了：“你這法子聽起來就損，我喜歡?！?/br>
    那邊的食修已經(jīng)羞憤欲死了，卻又無計(jì)可施，人為刀俎我為魚rou，就是如此的凄慘。

    “我還會封住你們丹田，我丹田被廢之后，用了三十多年的時(shí)間，才借了一份人情將丹田重新修補(bǔ)好，你們的丹田我封十年，十年間，每次動(dòng)用靈力都會受絞rou之痛。”

    “你！你不能如此！”

    “我怎么不能？我?guī)资晔芸嘀搭^就是你們?yōu)槭苋司囱?、為鏟除異己，編造謊言，蓄意害我性命，當(dāng)日你們仗勢欺人，今日我也敢，你們也不用妄想能解開我的封印之法，滄瀾界唯二懂星辰陣法之人，除了我，就是我已故的師父了?！?/br>
    說完，宋丸子的指尖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些陣法，與尋常的淡藍(lán)光輝相比，這陣法看著有些詭異，極小，還泛著紅色的幽光。

    不顧那些人的反抗掙扎，宋丸子到底將陣法設(shè)在了他們的丹田上。

    這一鬧騰，倒是幫著一些道心渙散的修士穩(wěn)固了心神，暫時(shí)不用擔(dān)心死人了。

    大面上的賬，跟這些食修們算了個(gè)七七八八，宋丸子又看著帆影。

    “我的眼睛，你們這些年用的可還好？”

    說著，她手中一串金色的鏈子慢慢落在了地上，正是宋丸子眼球上原本包裹的那一層鎏金，連著鑰匙扣一起，融了之后又凝固而成的，

    看著那條鏈子，宋丸子笑了笑。

    她身后，錦瀾認(rèn)出了那條鏈子，眼睛瞪大到了極限。

    宋丸子逼近了帆影，又撤掉了自己眼睛上的遮掩，就讓他看見了那只被鸞祝福過的眼睛。

    “我疼了很多年，最初什么都做不成，還要凡人幫我，后來……我就習(xí)慣當(dāng)了一個(gè)缺眼的廚子，直到最近，我拿回了自己的眼睛。我受了這么多苦，帆影，你告訴我，我的眼睛，好用么？”

    “九元道體通靈寶眼，識靈辨煞，好用至極，”

    帆影突然開口，一雙眼睛看著宋丸子奇異的雙眼。

    “師門固然做的不對，卻并非事出無因，宋斜月，你可知道你是九品五行靈根的九元道體？你可知道，滄瀾界五行不全，根本不可能有九元道體的孩子生出？！可你師父玉歸舟就是收了你這么個(gè)徒弟，他自己也不過金丹修為，根本不可能護(hù)著一個(gè)嬰兒過界門，宋斜月，你是哪里來的，這些年，你可曾想過？”

    心中的驚恐積蓄到了現(xiàn)在，帆影已經(jīng)一切都不在乎了，什么道祖，什么道統(tǒng)，什么天道，他所知道的，不過是一個(gè)被人們追捧為天之驕子的怪物。

    不該存在于此世間的怪物。

    “為了你，玉歸舟甚至遮掩天機(jī)，他讓你修陣修，就是怕你暴露。他每天在星斗儀上算著怎樣能更改別人的命數(shù)，要不是他的逆天之行，又怎會被那些同行的修士聯(lián)手處置？”

    宋丸子的回答，是一個(gè)耳光，扇掉了帆影半嘴的牙。

    第272章 有報(bào)

    “這些話， 你是不是已經(jīng)想了很久了？”

    星陣之中，宋丸子抓著帆影的發(fā)髻，拎著他大半是血的頭。

    她怒極而笑，身上殺意隱隱，比剛剛談笑間封禁了一眾靈祭師丹田的樣子可怕了何止百倍，一旁的靈祭師們丹田被封，本是極恨她的， 見狀， 心中竟然連恨意都不敢再生， 癱地上也勉力往一邊爬去，仿佛現(xiàn)在的宋丸子是個(gè)惡鬼。

    “對和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同門下手， 心里總有些不舒服， 不管怎么說， 幾十年相交， 總該是有幾分情誼在的，我說的可對？可惜事情已經(jīng)做成， 我的丹田是你打碎的， 我的眼睛是你挖掉的，我跌入沉霧淵中萬難再有逃生之地，是你一手所為的， 你不能讓自己后悔， 便給自己找了無數(shù)理直氣壯的借口來填著心里的口子?！?/br>
    剛剛宋丸子的盛怒一擊對帆影來說宛若天崩地裂， 半嘴牙被打飛出去， 臉上更是鮮血飛濺， 一只眼睛甚至有些模糊了，另一只眼睛上面也沾了血水，在一片血光中，他看著現(xiàn)在的宋丸子，明明如今耳中還在嗡嗡作響，他還是聽清了她說的每一個(gè)字。

    “你既然存心尋找我的錯(cuò)處，遂，我呼吸于這天地間都是大錯(cuò)特錯(cuò)，更不用說我來歷詭異、身份不明，我說的可對？就連我的師父都是錯(cuò)的，錯(cuò)在不該將如此來歷不明的我?guī)нM(jìn)乾元山?！?/br>
    她笑了一下，在帆影模糊的視線里，那只略帶金彩的眼睛里卻只有冰冷。

    然后，她又問帆影：

    “我雖然來歷詭異，卻不曾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在乾元山時(shí)，我算不上極好的弟子，卻連與人相爭都無，小有惹事卻不沾大是非，沒有露出絲毫?xí)榈溔碎g的樣子吧？”

    “只是因?yàn)槲疑砭呔旁荔w，我就該死么？！我?guī)煾笓狃B(yǎng)了我，他就該死么？！”

    “你告訴我，為什么，我就應(yīng)該被廢修為、挖眼睛，我?guī)煾妇蛻?yīng)該在無邊絕望中去閉生死關(guān)，身死道消么？！”

    “你們借天道害人，亦借所謂公理戕害他人，難道手就干凈了？心里就一點(diǎn)愧疚沒有？還敢就能理直氣壯地對天對地說一聲你自己沒錯(cuò)？！一切借口不過是掩蓋你們心中的貪婪嫉妒罷了，不過是心知有罪還要撐著一張人皮于人世茍且，非要將皮畫得再錦繡些罷了。為惡之人我見得多了，他們大多不肯承認(rèn)自己所做之事為惡事。帆影師兄，我本以為你是個(gè)為惡也坦坦蕩蕩之人，就如你毀我修為挖我眼睛那般利落，沒想到，我還高看了你……”

    重回滄瀾界至今，宋丸子見得最多的，就是狡辯與遮掩，無論是乾元山還是奉天殿，一切都遮遮掩掩，所以一切都骯臟不堪，掩蓋的是庸碌、虛妄、卑劣，這一切，在帆影孤注一擲扯下他自己身上那層錦繡皮囊的時(shí)候，那股惡臭之氣，把宋丸子熏到了，要不是他出言牽扯了玉歸舟，宋丸子絕不會揍他，只會遠(yuǎn)遠(yuǎn)地冷冷地看，反正這樣的人，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

    “高看？”

    帆影含含糊糊地張嘴，勉強(qiáng)是個(gè)在笑的樣子。

    “你還會高看我么？你和玉歸舟何曾把乾元山上下的任何人放在眼里？你們，星辰陣師，天是你們的，山是你們的，海也是你們的，你們哪里用得著看我們？”

    他覺得自己只要張開嘴，冒出來的就是他這些年積蓄在心里的毒，可他忍夠了，他就是要說出來。

    “你十二歲，就能靠陣法打敗我，明明比我小二十多歲，修為進(jìn)境之快卻讓我以為自己是虛長了幾十年。在你來之前，只有我?guī)煾敢粋€(gè)人有我這個(gè)徒弟，說是什么掌門大弟子，在玉歸舟的眼里卻跟個(gè)雜役沒什么兩樣。那便罷了，我本以為，歸舟道人修為高絕，是對誰都那么冷淡的，可他卻抱回了你，一個(gè)剛出生沒多久就能以靈識傷人的嬰兒，我才知道，他也會對人無微不至，可那人卻不是我，只能是你這個(gè)天才修士?！?/br>
    “憑什么呢？憑什么你一出生，我想要的一切你就已經(jīng)都有了？就連后來乾元山廣收門徒，還要玉歸舟點(diǎn)頭，他答應(yīng)山門收徒只是因?yàn)橛X得你缺了些玩伴，他自己自始至終只有你一個(gè)徒弟，只有你一個(gè)！換言之，乾元山的長老們辛苦收徒，初衷不過是選一些人出來與你共賞明月罷了?！?/br>
    后來，短短時(shí)間里，乾元山壯大了起來，一躍成為四大門派之一，不僅招攬了更多的徒弟，也招攬來了有名的修士，他們大多身上有麻煩，可，只要玉歸舟愿意出手，那些麻煩都不是麻煩，一時(shí)之間，甚至有人說乾元山應(yīng)該叫玉元山，真的鎮(zhèn)山之寶不是神什么寶貝，而是玉歸舟自己。

    對于帆影來說，歸舟卻還是那個(gè)玉歸舟，除了借著斜月的面子借書之外，他這個(gè)乾元山大弟子在玉歸舟的眼里就跟一棵樹一塊石頭沒什么兩樣。

    天長地久，便生無數(shù)嗔癡妄念，他嫉妒天賦卓越的宋斜月，也嫉恨不把他當(dāng)回事的玉歸舟。

    “我不知道自己憑什么，等我有了閑心，再去查探查探，如今，我知道的是，你心里這些不甘，最后都成了傷我的利刃?！?/br>
    宋丸子將帆影扔回到了地上，拍拍手，又說：

    “我未死，就要將將你們所做的，一一奉還?！?/br>
    帆影還沒來得及再說什么，他的的丹田深處一陣劇痛傳來，讓他整個(gè)人都抽成了一團(tuán)。

    宋丸子收回拳頭，又看向帆影的眼睛。

    心知自己丹田破碎，帆影慘笑一聲，嘴里涌出了鮮紅的血。

    “你殺了我吧?！?/br>
    “廢了你的眼睛和丹田，讓你少半邊天光，也不能再用丹田修煉，我這份債，你就算還了，剩下更多的，等我和你師父面聊協(xié)商一番?！?/br>
    如何協(xié)商？

    以血rou、以性命罷了。

    帆影抬手捂著自己的半邊臉，身上的劇痛猶未停止，他努力想要看清現(xiàn)在的宋丸子，還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宋丸子下手極快，錦瀾根本來不及做什么，就眼睜睜看著大師兄成了不能修煉還少了一只眼的廢人。

    “大師兄！”

    她看著手上還沾著一點(diǎn)血漬的宋丸子，嘴里的那一句“大師姐”又叫不出來了。

    宋丸子看了她一眼，笑著說：

    “現(xiàn)在你可以帶著你的大師兄回山了?！?/br>
    順便回去告訴所有人，她來報(bào)仇了。

    ……

    “這是那小子想出來的世界？”

    站在光墻林立的幻境中，宋丸子聽見那個(gè)邪修殘魂如此說道。

    宋丸子不想再用帆影去別的宗門搞風(fēng)搞雨，這殘魂自然被她收了回來，說起來，這個(gè)殘魂的戲也演得不錯(cuò)，帆影對他諸多試探，所得的全是假消息。

    這些假消息，讓帆影錯(cuò)估了宋丸子。

    他們現(xiàn)在所在的地方，乃是用扶舟的夢境，借著宋丸子在玄泱界當(dāng)?shù)乐鲿r(shí)候的收藏——一件名為“何所思”的法寶所造。

    這殘魂也有些沒見識，竟然沒見過這種可以立地造幻境的法寶，看著宋丸子將一個(gè)幻陣隨手布置了出來，又自己走進(jìn)到了幻境中來，他已經(jīng)是目瞪口呆。

    “你帶我來這里，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需要有人幫我一起想事情，這事情還有些機(jī)密，才帶了你一起來，你要不想看，我就送你走吧?！?/br>
    “別別別！我看看看！”

    邪修殘魂連聲阻止了宋丸子。

    宋丸子深吸了一口氣，這些光墻皆是扶舟心中所想，應(yīng)該能找到“斜月魔尊”的消息，這個(gè)名字，讓宋丸子心中升起了疑惑，才有了今日的一探。

    這么想著，宋丸子的手放在了光墻上。

    幽光閃過，她的面前已經(jīng)不是那些光，而是一個(gè)年輕人。

    正是扶舟。

    穿著乾元山的道袍，面色惶惶。

    “魔尊大人，我雖然是乾元山弟子，可我從未做傷天害理之事，更沒傷人性命！魔尊大人！您不要?dú)⑽遥　?/br>
    宋丸子抬著頭，看著一個(gè)穿著黑色大袍的女子漸漸逼近了扶舟。

    “哇?！笔悄莻€(gè)邪修殘魂驚嘆的聲音。

    宋丸子沒有驚嘆，她的猜測應(yīng)驗(yàn)了。

    “果然，在扶舟所知之中，我會變成一個(gè)屠戮人命的大魔頭?！?/br>
    “別說，他還把你想得頗有幾分殺伐之氣，比你現(xiàn)在的樣子好多了。”

    “有么？”

    宋丸子從儲物袋里掏出了一個(gè)紙包，里面裝了些酥炸的里脊rou，她拿起一塊兒，帶著椒鹽味兒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