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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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老道手提馬燈看罷多時,指出了董妃墳的位置。二臭蟲、李長林、燕尾子三人圍攏上前,看這些墳頭都差不多,一座挨著一座,長著半人多高的野草,分辨不出有什么不同,齊刷刷望向崔老道。萬一崔老道看走了眼,豈不白忙一場? 崔老道胸有成竹,手捻須髯對其余三人說:“錯不了,墳頭飽受風(fēng)吹雨淋,皆已面目全非,董妃墳則不同,上邊是土堆,墳根兒卻是用磚砌成,半墓半墳。到這兒一走一踩,感覺出腳底下是磚不是泥土,這就認(rèn)準(zhǔn)了,準(zhǔn)是董妃娘娘的墳,放心下家伙吧?!?/br> 三個人更佩服崔老道了,當(dāng)年董妃是崔老道眼瞅著下的葬,挖多深的坑,怎么埋都是他一手安排,陪葬的奇珍異寶如今就在腳下,僅有三尺黃土相隔,那還猶豫什么? 石匠李長林聽說要動手,以為該他賣這兩膀子力氣了,往前上了幾步,扛上鋤頭鍬鎬走到近前,甩開膀子擺好了架勢就要刨墳。董妃的墳包子不小,里頭還砌著磚,可比那山上的石頭又如何?以李長林這身力氣,有個把時辰就能刨開。當(dāng)下往手心兒里啐了兩口唾沫,掄起鋤頭就刨。 二臭蟲見狀趕緊攔住李長林:“老四,外行不是,你這么刨下去,幾時看得見棺材?” 李長林實心眼兒,只知道出力氣,瞪著兩個銅鈴大眼問:“不這么刨怎么刨?” 二臭蟲露出一臉的jian笑說:“這是你二哥我拿手的活兒,你且閃在一旁,瞧瞧為兄的手段!”說罷他問崔老道,董妃娘娘的棺材是怎么放,頭朝哪邊,腳向何方,埋了多深。可都是內(nèi)行的話。 崔老道知道二臭蟲這兩下子,于是掏出羅盤辨認(rèn)方位,將墳中的情況給二臭蟲一一指明。 二臭蟲認(rèn)明了方位點了點頭,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抬手踢腿渾身上下沒有半點繃掛之處,這才從墳頭側(cè)面下手,拿鏟子開始打洞,他常年吃這碗飯,手底下飛快。其余三個人站在一旁,只聽得“沙沙”聲響不絕于耳,墳土上下翻飛,真叫一個利索。二臭蟲讓李長林幫忙掏土,他跟只大耗子一樣,很快在墳上掏出一個窟窿。 一行人吃一行飯,雖說二臭蟲其貌不揚,但人不可貌相,他這兩下子,別人還真來不了,只得在一旁打下手,能干點什么干點什么。崔老道提著馬燈照明,大盜燕尾子手按背后的鋼刀,在一旁把風(fēng),石匠李長林在邊上幫忙掏土、摳墳磚。沒用多久,已經(jīng)挖到了棺材的蓮花底。 舊社會棺材各個部分都有講究,棺材蓋子叫命蓋,也叫寶蓋。講究的里面還要套一層七星蓋,陰刻北斗七星正對死人。自古說“北斗主生,南斗主死”,棺材里套七星蓋為的是讓死人早入輪回,來世奔個好去處。死人放進棺材仰面豎躺,不能臉朝下,如果揭開棺材一看死人臉朝下,這人一定死得冤屈。仰面朝天躺在棺材里,頭頂所沖的擋板這邊,一般外面有個福字,這叫頭頂福字。兩腳腳心對著的這一端,擋板上雕刻一朵蓮花,這叫腳踩蓮花。蓮花凋謝花根卻不死,來年仍舊開放,暗指“人死魂不滅,永在輪回中”。 二臭蟲是掏墳包子的老手,知道董妃娘娘貴為鳳體,用的棺材必定又大又厚,多少寸的棺材板那都是有講究的,尤其是棺材頭的位置。尋常的棺木,棺材頭最薄,墳地里扒死人rou吃的野狗三下兩下就能撞開,俗稱叫“狗碰頭”??纱髴羧思业墓撞臑榱朔乐挂肮穪硖?,棺材頭往往極厚,如果從墳頭挖,得把棺材全露出來才能下手,那得忙活到什么時候?所以二臭蟲先問清楚了方位,這洞直奔蓮花底挖。因為打開挖棺材的蓮花底,最為省時省力,底部的木頭板子也相對好開。他掏干凈洞中的墳土,一摸這蓮花底也夠結(jié)實的,敲了幾下只有悶響,聽不見回聲,說明這口大棺材用了最好的木料,堅硬如鐵,又上了數(shù)遍大漆,埋到地下,蟲蟻啃不動,滲水浸不壞,尸體放里面幾百年不變樣,崔老道說得果然沒錯。 二臭蟲倆胳膊肘著地,倒退著爬到洞外,對李長林嘿嘿一樂說:“四弟,接下來就看你的本事了。” 這一次石匠李長林不敢妄動了,先問明白該怎么下手,才把唱戲的臉譜罩嚴(yán)實了,拿上錘子、鑿子爬進洞。洞里一片漆黑,沒有半點光亮,李長林摸到棺材的蓮花底,又把鑿子對準(zhǔn)接縫兒,趴在洞里用鐵錘去鑿。雖說洞太小施展不便,但他這都是在山上鑿石頭的家伙,棺木再結(jié)實,也比不過巖石堅硬,架不住他這通鑿,又是在土洞子里,響聲傳不上去,即使有人從附近路過也聽不見,所以說二臭蟲這兩下子確實高明。李長林這活兒不好干,雖然身大力不虧,可趴著干活兒使不上勁兒,洞又小甩不開膀子,身上的能耐施展不得,忙活得滿頭是汗,地洞子里空氣又不流通,很快就透不過氣兒了,只好先把面具摘了。好不容易鑿開蓮花底,忽然一陣白氣從棺材縫里冒出來,惡臭撲鼻。石匠李長林沒有防備,也無從躲閃,著著實實嗆了一口,一點兒沒糟踐全吸進了肚子。讓這股惡臭撞得五內(nèi)翻滾,眼前一陣發(fā)黑,好懸沒背過氣去,再也堅持不了,趕忙手腳并用退了出來。 2 外邊那三個人見李長林爬出來了,連忙圍攏來看,就瞧他臉色發(fā)青,問他怎么回事也說不出來,但覺胸口發(fā)悶兩腿發(fā)軟,心里頭鬧得慌,想吐也吐不出來。二臭蟲懂行??!他知道是李長林把面罩摘了,那棺材的蓮花底一開,讓陰氣給沖了,縱然要不了命,這個難受勁兒一時半會兒可也過不去,只能先讓他喝口水,到墳旁草叢里坐下歇息,先緩緩再說。 再往下還是二臭蟲的活兒,就是他本等的勾當(dāng)。只見他并不多話,帶上繩索爬進洞里。棺材的蓮花底已經(jīng)被李長林鑿開了,二臭蟲將虛掩的蓮花底移在一邊,伸手進去摸到董妃娘娘的兩只腳,腳上穿的這雙繡鞋是布面花盆底兒。常說有錢人死了之后穿綢裹緞裝棺入殮,這話其實不對,那都是窮人沒見過世面自己想的,就知道緞子是有錢人穿的,殊不知死人身上的裝裹,什么材料都能用,唯獨不能用緞子。緞子的諧音是“斷子”,斷子絕孫太不吉利,太犯忌諱,因此絕不能用緞子做裝裹。二臭蟲用繩子捆在董妃娘娘的腳脖子上,然后從洞中退出,跟燕尾子兩人一齊動手,把尸體從洞中拽了出來。 崔老道等人借燈光一看,董妃娘娘身上蓋著一條黃色的錦被,當(dāng)中用金線繡著喇嘛塔,塔身上密密麻麻繪滿了梵文,塔周圍有金剛杵、降魔杖、珊瑚、犀角、方勝、寶珠、如意、古錢、金錠、銀錠。二臭蟲和燕尾子并不耽擱,七手八腳掀去了錦被。 董妃當(dāng)初是被逼吞金而死,死后尸體送回家中安葬,由于路途遙遠,時間比較長,怕尸身腐朽,所以用白灰防腐,過去好些年了,也沒變成枯骨。只見董妃娘娘頭戴朝冠,身穿朝服,朝冠上鑲珠嵌玉,朝服上描金繡鳳,雍容華貴。兩手攥拳,一手握著元寶,一手握著玉,懷里抱著錦囊如意,身上從頭到腳掛滿了首飾,一張臉?biāo)腊姿腊?,兩腮抹的紅胭脂還沒褪掉,五官清晰可辨。一雙眼半睜半閉,按那個迷信年代的說法,這是含冤而死,死不瞑目。 這時天上流云移過,月亮從云中出來。死人最忌諱見三光,怎么個“三光”呢?日光、月光、星光,月光乃是其中一光,死尸讓月光一照即得走影,走影在古書中是行尸的意思,迷信的人都相信這種說法。崔老道嚇得夠嗆,趕緊用布蓋上了董妃娘娘的臉。 縱然是二臭蟲這等老手,見此情形也覺得心驚膽戰(zhàn),過去刨的孤墳,大多僅余枯骨,可眼前這位娘娘鳳容尚在、五官分明,白慘慘的大臉上涂抹了腮紅,連眼都沒完全閉上。再加上這一身的鳳冠霞帔、朝珠朝服,透出一股子威嚴(yán),讓人越看越瘆,心里頭一陣陣發(fā)緊,后脖頸子直冒涼氣??墒谴蘩系赖热素斆孕母[,縱是有幾分心虛,見了死人一身上下陪葬的珍寶,也不由得口水直流,顧不上那些鬼神報應(yīng)之說了。 幾個人遲疑了片刻,開始動手?jǐn)]鐲子、拔金釵,身上掛的朝珠錦囊全摘下來,拿個大皮口袋裝上。二臭蟲又爬進洞去,把棺材里剩下的東西卷了一空,拖拽尸身之際掉在洞中的珍寶也都撿上了。月光透過云層的縫隙,照射在陪葬的奇珍異寶上,映得幾個賊人的臉上五光十色。董妃娘娘陪葬的好東西太多,那真叫頂蓋兒肥,大皮口袋都快裝不下了,這一趟真是沒白來! 二臭蟲最是貪心不過,將董妃娘娘的尸身從頭到腳仔仔細細摸了一遍,一寸都沒落下。確認(rèn)什么都沒有了,一手托起董妃的頭,按后腦讓尸首的嘴張開,伸手進去摳出口含。老時年間的皇親貴胄下葬,口中均含夜光珠,據(jù)說可以讓尸身不朽。沒有夜光珠的,則會在死人口中放一塊玉蟬,頂不濟也放個銅錢。董妃娘娘陪王伴駕,沾過龍氣,口含的明珠非同尋常。二臭蟲知道董妃娘娘嘴里肯定有寶珠,摳出來還不算完,又要扒董妃身上的朝服。 崔老道雖跟董家有仇,卻不想把事情做絕了,按住二臭蟲說:“拿的東西差不多了,剩下的衣服鞋子留下別動了。你將朝服扒去也沒地方出手,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從古墓里掏出來的裝裹,只怕到時候燒香引鬼,萬一走漏風(fēng)聲,咱兄弟幾個都得受牽連?!?/br> 二臭蟲心里雖然舍不得,又不敢不聽崔老道的話,只好勉強答應(yīng)了,動手把董妃尸身推回了棺材之中。要埋土的時候,二臭蟲跟崔老道和燕尾子說:“李長林讓墳里的陰氣沖了,得好好緩一陣子才行,你們二位先把他扶回去,剩下填土的這點活兒,我二臭蟲一個人包了,三下五除二干完了,馬上過去找你們?!?/br> 崔老道也是擔(dān)心李長林的情況,聽了二臭蟲的話不疑有他,點頭同意,跟燕尾子把東西都帶上,背著大皮口袋,扶起石匠李長林往回走。走到一半,崔老道突然一拍自己腦門子,心說一聲:我真是糊涂了!二臭蟲這小子財迷心竅,假裝留下來殿后,實際上肯定要扒董妃娘娘身上的朝服。另外董妃是吞金而死,金子本身沒有毒,卻格外沉重,吞金的人當(dāng)時死不了,但是疼痛難忍,得讓金子活活墜死。依二臭蟲往常的手法,就得把死人肚子剖開,將腸子一節(jié)一節(jié)拽出來,不摸走那塊金子不算完。想到這兒,他讓燕尾子留下照顧石匠李長林,急匆匆趕回董妃墳。趕等到了地方一看那情形,立時嚇了一跳。 3 崔老道這一次真可以稱得上料事如神,把二臭蟲的脾氣稟性都摸透了,想的是一點兒錯沒有,全讓他猜對了。二臭蟲惦記董妃肚中的金子,他尋思董妃娘娘身上的珍寶雖好,卻得出手換成錢。周周圍圍都知道他平時干的是什么買賣,輕易不敢收他的東西。若是些平常的裝裹還好說,這許多等閑難得一見的珍寶,三五個月未必尋得到買主兒,留在手上吃不得喝不得也是干著急。而董妃娘娘肚子里那可是實實在在的金子,當(dāng)逢亂世,真金白銀最容易出手,直接就能當(dāng)錢花。自己神不知鬼不覺摸出這錠金子,其余三個人都不知道,他可以獨吞。又想:這一次夜闖董妃墳,崔老道辨xue、李長林鑿棺、燕尾子把風(fēng),誰也沒有我二臭蟲出的力多,離了我他們仨根本成不了事。我昧下這身朝服和一小錠金子,也在情理之中,完全說得過去。再者說來,董妃墳也壞了,棺材也鑿了,動不動尸首又有什么分別?崔老道這時候發(fā)善心,不是賊喊捉賊假慈悲嗎?他暗中打定了主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話把三個人誆走,又將推進棺材的死尸拽了出來,朝服朝冠扒了個溜光,用短刀戳進死尸的肚子,伸手進去掏出肚腸,一節(jié)節(jié)摳摸那個金錠。 董妃娘娘當(dāng)年含冤而死,此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二臭蟲雖是老手,可也免不了做賊心虛,都知道這些含冤受屈橫死的鬼,進不了鬼門關(guān),過不去奈何橋,陰魂不散,最容易出事。可他以前住破廟、睡門洞,衣不遮體、食不果腹,窮怕了只顧求財,貪念一起十萬羅漢也降壓不住,眼中只有這塊金子了。二臭蟲將董妃開膛破肚,拽住肚腸子往外掏,拿手一攥滑不出溜,腥臭撲鼻,甭提多惡心了。他顧不上惡心反胃,一只手拽著腸子,一只手順著一節(jié)一節(jié)地捋。哆哆嗦嗦摸到一半,半空中的烏云忽然散開,一輪明月懸在頭頂。二臭蟲猛然想起這次著急忙慌,忘了拿布遮住死尸的臉,一抬頭就看白霜般的月光,正照到董妃娘娘的臉上,那雙半睜半閉的眼睛突然睜開了。眼眶里沒有眼珠子,黑乎乎的兩個窟窿直勾勾對著二臭蟲。您想想,深更半夜在墳地里,這得有多嚇人?慢說是二臭蟲,縱然是銅鑄的金剛、鐵打的羅漢,見此情形也得嚇個好歹。二臭蟲肝膽俱裂,當(dāng)時一口氣沒轉(zhuǎn)上來,仰面摔倒在地,蹬了兩下腿,就此氣絕身亡,活活嚇?biāo)懒耍?/br> 崔老道趕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快亮了,遠遠傳來雞叫之聲。離著老遠沒看見人影,崔老道就覺得不對,心懸到嗓子眼兒,快步上前提馬燈一照,只見面目扭曲的二臭蟲橫死在地,兩只眼瞪得眼珠子都快流出來了,口鼻之中淌出鮮血,死相極慘。再看董妃娘娘身上的朝服已經(jīng)被扒了下來,肚子上一個大窟窿,腸穿肚爛慘不忍睹,半截腸子還攥在二臭蟲手中,要多惡心有多惡心。崔老道心知出事了,暗罵二臭蟲糊涂,吞到肚子里的金子能有多大,為了這么點東西把小命搭上了,這真叫“貪心不足蛇吞象”。也怪自己一時大意,明知道二臭蟲是個什么貨色,卻沒看緊了他。 崔老道站在墳前不住地?fù)u頭嘆息,可如今人都死了,再說什么也不趕趟兒了。按他的本意,卷走董妃娘娘棺材中的財物和身上的細軟也就罷了,不承想如今尸首見天,被糟蹋得不成樣子。眼看天就亮了,事到如今,崔老道也無法可想,跪在地上給董妃娘娘磕了幾個頭,用朝服蓋住尸身,連同二臭蟲的尸體一同推進墳中,用土堵住了墳窟窿,踏平了墳邊土,拿馬燈一照四周沒留下什么痕跡,這才匆匆離去。 崔老道一瘸一拐追上燕尾子和李長林。那兩個人見二臭蟲沒來,也知道兇多吉少,再一想二臭蟲的為人,心下就明白個八九不離十了。此事一言難盡,路上不是說話的地方,便沒再多問。 三個人先來到石匠李長林在村子里的住處。李長林被棺內(nèi)的陰氣沖了,又是一路著急忙慌趕回來,折騰了多半宿,但覺頭暈?zāi)垦?,一陣陣地翻心,嘔了半天卻什么也嘔不出來,那叫一個難受。崔老道先讓李長林躺下,煮沸了姜湯給他喝下幾口,又過了大半個時辰,李長林才緩過來。 崔老道把二臭蟲怎么把董妃娘娘的朝服扒了個一干二凈,又將尸身開膛破肚,一節(jié)一節(jié)地捋腸子摸金子,結(jié)果被活活嚇?biāo)赖那樾?,原原本本給他兩個兄弟說了一遍。石匠李長林和大盜燕尾子聽罷搖頭嘆氣,怪只怪二臭蟲貪心太大,想背著兄弟們在董妃尸身上掏金子,違背了當(dāng)初立下的盟誓,想不到報應(yīng)來得這么快??稍趺凑f也是拜把子兄弟,當(dāng)初為盟立誓一個頭磕在地上,說好了共享富貴,如今二臭蟲慘遭橫死,不免物傷其類,他們?nèi)齻€人也都抹了幾滴眼淚。 4 再說石匠李長林被棺材中的陰氣沖撞,當(dāng)然這只是迷信的說法,實則是讓墳中積存的腐晦之氣嗆了,好在他身強力壯,經(jīng)過這一夜也好多了。崔老道看天色都大亮了,鄉(xiāng)下人本來起得就早,這又是在村子里,周圍人多眼雜,萬一被人撞見了可就全完了,因此不能在白天分贓。告訴哥兒倆不要急于一時,東西已然到手,就在咱眼皮子底下放著,不愁它長翅膀飛了,眼下還是先沉住氣,把從董妃墳中掏出來的東西仍裝在大皮口袋里,先放到床底下壓起來,等到深夜無人之時再說。 之前本來安排在二臭蟲家分贓,他的住處最為偏僻,等閑也無人經(jīng)過,容易掩人耳目。本來計劃得挺周詳,頭天已經(jīng)備好了酒rou,只等得手之后分金拿寶好好慶祝一番,不料一時大意折了一個兄弟。物傷其類自不必說,董妃墳中的珍寶終究到手了,該怎么分贓還得怎么分贓,只能說二臭蟲沒這個命了。崔老道讓燕尾子翻墻過戶到二臭蟲家取回酒rou,帶到李長林家里生火做飯。經(jīng)過一夜的折騰,三個人也都餓了乏了,顧不上多說,胡吃海塞了一通倒頭便睡,都在一張床上搭肩靠腿,無論是誰起了異心,去動床下的東西,其余二人便可有所察覺。 三個人不僅胳膊腿兒累,這一整夜提心吊膽,心懸在嗓子眼兒,渾身上下繃得緊緊的,生怕出什么意外。這一躺下來,都覺得身心俱疲,睡了個天昏地暗。放下那兩個人不提,單說崔老道,整整做了一天的噩夢,夢見二臭蟲拖出董妃娘娘的尸首,開腸破肚掏金子,正往外邊拽腸子,怎知死人的肚腸子突然動了起來,宛如一條盤蛇,死死纏住二臭蟲的脖子,直勒得他脖子上青筋暴起,小瞇縫眼兒瞪得溜圓,雙腳亂蹬,舌頭伸出來老長,卻發(fā)不出半點聲響。 崔老道驚出一身冷汗,渾身上下都濕透了,睜眼一看已是傍晚時分,心里一個勁兒地打鼓。夢中所見歷歷在目,怎么也踏實不下來,心說:這就叫“命里有時終該有,命里無時莫強求”。二臭蟲命中受不住這份橫財,還不如接著當(dāng)他的土賊,雖然朝不保夕有上頓沒下頓,但是好死不如賴活著,總不至于賠上小命。他想罷多時,低頭看了看床底下那一口袋東西,鼓鼓囊囊原封不動。尋思董妃墳已經(jīng)闖了,陪葬的珍寶也拿回來了,事已至此再說別的也沒用了,看了看燕尾子和李長林兀自酣睡,便將他們兩個人叫起來。 此時已是夜里掌燈時分,外邊下起了細雨。三個人關(guān)緊門窗,點起一支蠟燭,在屋中擺上桌子,之前準(zhǔn)備的酒rou還剩下不少,打開一壇子老酒,一只燒雞,醬牛rou切了兩大盤。石匠李長林是干力氣活兒的,飯量大餓得快,平時他也吃不上這么好的,燒雞拿過來一撕兩半,甩開腮幫子一口酒一口rou就吃上了。三個人一邊吃一邊商量怎么分東西。 本來是四個人合伙夜闖董妃墳,如今二臭蟲尸首卻被埋到那荒墳之中跟董妃娘娘做伴。這家伙光棍兒一條,長得丑陋,面目可憎,稟性孤僻貪婪,又以掏墳掘墓為生,沒什么親戚朋友,遠近四鄰根本沒人愿意搭理他,半路上撞見了都躲著走,沒了也就沒了,今后絕對無人追究。而今與董妃娘娘埋在一座墳中,也是這個臭賊的福分。 崔老道抬手指了指桌下的大口袋,對燕尾子和李長林說:“二弟是無福消受這筆橫財,看來這也是天意,只好讓咱們?nèi)齻€人平分了,將來多給他燒些紙錢也就罷了?!贝蟊I燕尾子和石匠李長林齊聲稱是,三個人圍桌子站定了,準(zhǔn)備分贓。 石匠李長林從小到大沒離開過鄉(xiāng)下,從來沒見過什么珍寶,更不知道怎么出手,又該如何換成現(xiàn)錢。沒得手之前想得挺好,等有了錢如何如何,怎么喝酒吃rou,怎么娶媳婦兒生孩子,得手之后反倒覺得為難,金銀珠寶確是不少,可這窮鄉(xiāng)僻壤的賣給誰去?誰又出得起錢?如果進城去賣,也不知道出哪門入哪門,總不能在大街上擺個攤兒賣吧,實在不知道如何是好。 崔老道雖然見過些世面,但同樣是窮人,擺攤兒算卦的能掙多少錢?比李長林也強不了多少,自然也不太懂行,奇珍異寶擺在眼前也是干瞪眼。好在有天津衛(wèi)出了名的大盜燕尾子,這位吃過見過,以往所得的賊贓五花八門,也有不少好東西。做賊的只會偷不成,也得會銷贓,什么東西值什么行市,該去什么地方出手,這些門道他全懂。 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正商量分贓的事,屋外突然風(fēng)雨大作,原本關(guān)得好好的門,一下子讓陣狂風(fēng)給吹開了。只聽得“咣當(dāng)”一聲,就像讓什么東西給撞開一樣,把照明的蠟燭都給吹滅了。霎時間,這屋里屋外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石匠李長林的家在村子一角,比二臭蟲的破屋子強不到哪兒去,雖然沒那么偏僻,可也是在緊邊兒上。就那么一間房,屋中沒什么擺設(shè),一張破桌子四條木板凳,兩個石頭墩子上架一張門板當(dāng)床。頂棚也不嚴(yán)實,一下雨到處漏水,往常用不起油燈,僅以燭火照明。 三人正在桌邊坐著,一邊喝酒一邊商量如何分贓,忽見大風(fēng)把門吹開了,蠟燭也滅了,均被嚇了一跳。燕尾子是做賊的,俗話說“賊人膽虛”,平時看誰都像官府緝拿隊的,多看他一眼就覺得人家要抓他。他瞧見屋門開了,以為外邊有人,當(dāng)即探臂膀抽出背后的鋼刀閃在一旁。燕尾子是飛賊亡命徒,身上總帶著家伙,鯊魚皮軟鞘里有一柄柳葉鋼刀。這把刀可不一般,比常見的大刀短一截,刀身也窄,形如柳葉,鋼口也好,剛中帶韌,韌中帶剛,不僅用于防身,還是作案的工具。走千家過百戶鉆屋行竊,摳磚撬瓦全憑此刀。刀就是賊人的命,更是賊人的膽,刃口磨得飛快,那真是“肩寬背厚刃飛薄,殺人不見血光毫”,把頭發(fā)絲兒放在上邊,一吹氣兒就斷了。雖然不是切金斷玉、削鐵如泥的寶刀,卻也是“吹毛斷發(fā)”的利刃。 燕尾子拽出這柄鋼刀在手,擺好了架勢,桌子上先拿出一把茶壺來,沖著門口“啪”的一聲摔了出去。為什么呢?綠林人都懂這個,有人沒人先來一下探探虛實,一旦有人進來,瞧見黑乎乎一個東西奔自己飛過來,不知道是什么物件兒,免不了或躲或擋,這么一分神,他就占了先機。萬一外邊有人使暗器,這一茶壺飛出去也全頂用,又叫打草驚蛇。此賊常年到處作案,腦袋拴在褲腰帶上,這都是經(jīng)驗。燕尾子拔刀飛茶壺只在一瞬之間,緊跟著墊步擰腰躥到門后,亮了個“夜戰(zhàn)八方藏刀式”。只要有人進來,二話不說掄刀就砍。 5 崔老道一樣心驚膽戰(zhàn),不知來的是官是匪,尋思:燕尾子把式雖高,真要一推門沖進來七八個,那也是雙拳難敵四手,惡虎架不住群狼。到時候非讓人一刀一個都砍了,把東西搶走不可!自己兄弟四人為了闖這董妃墳,可費了不少周章,還搭進去了一條人命,豈能輕易將到手的珍寶拱手相讓?他怕讓人把東西搶了去,忙將裝滿贓物的大皮口袋塞回床底下,就勢往床邊上一坐,兩只手緊緊抓住床沿兒,兩條腿擋住了皮口袋。 石匠李長林是個直性子,想不到這么多,也未曾做出反應(yīng)。站在原地瞪眼看了半天,屋外連個人影兒都沒有,就是風(fēng)雨把門吹開了,于是點起蠟燭,重新將屋門關(guān)上。 飛賊燕尾子疑心最重,又把耳朵貼在墻上,跟拜四方似的四面墻聽了一個遍。做賊的耳音得好,哪怕有一丁點響動也能聽見,否則當(dāng)不了賊,外邊進來人了你還不知道,光顧著偷東西,那早讓人抓住了,有多少個腦袋都不夠砍的。以往入戶作案的時候,本家主人睡夢中翻個身,他都可以聽出是朝哪邊翻的。燕尾子在屋中聽了半天,四周確確實實沒有人蹤,這才收起鋼刀回來落座。他對崔老道說:“咱這次的活兒做得干凈利落,董妃墳之事除了橫死的二臭蟲,便只有你我弟兄三人知道,沒必要擔(dān)驚受怕?!?/br> 崔老道點頭稱是:“三弟所言有理,卻只怕夜長夢多,我等趁早分了東西,分頭遠走高飛為上?!?/br> 石匠李長林把酒rou收拾到一旁,在桌子上騰開地方,將大皮口袋中的東西抖落在桌面上。盜墓開棺之時只顧往口袋里裝了,沒來得及多看,此時燭光一照,映得桌上珍寶異彩紛呈,看得三人眼都直了。這真叫“酒可紅人面,財能動人心”。 石匠李長林這個窮光棍兒不必說了,天天上山下苦,鑿石頭賣力氣,卻連飯都吃不飽,沒見過什么好東西。崔老道算卦看相也掙不了仨瓜倆棗,見識雖比李長林強些,也高不到哪兒去,唯有大盜燕尾子過過幾天好日子,可是這個人手敞,有多少錢花多少錢,這叫“江湖財、江湖散,來得容易、去得爽快”,上頓吃一桌燕翅席,下一頓說不定連窩頭兒也啃不上。當(dāng)賊的都這樣,手里不留錢,只要他仍干這一行,存多少錢也沒用。因為是流竄作案,向來居無定所,今天破廟里睡一覺,明天樹杈上忍一宿,說不定什么時候落到官府手上了,“咔嚓”一刀人頭落地,存多少錢也沒命花了。 三個人見了眼前這一桌子的奇珍異寶,一個個嘴張的老大,氣兒都忘了喘,順嘴角往下淌哈喇子,兩只手直哆嗦,話都說不利索了。這得是多少錢?。靠捎卸粝x前車之鑒,那個臭賊貪心太大、內(nèi)里藏私,忘了賭過咒發(fā)過誓,瞞著弟兄們回去摳死人肚腸掏金子,結(jié)果遭了報應(yīng),落得個橫死荒墳的凄慘下場。干這等勾當(dāng)很少有不信邪的,死的全是不信邪的。所以三個人誰都不敢再有非分之想,桌上這么多奇珍異寶,一人一份足夠下半輩子花用了。問題是如何分贓,這么多好東西,件件都不一樣,價值也不相同,怎么分才分得均勻? 石匠李長林是個大老粗,不懂這些規(guī)矩,問燕尾子:“三哥你看怎么分好?” 燕尾子雖然識貨,可也不好意思先人一步,他看了看李長林,又看了看崔老道說:“咱還是聽大哥的吧,崔道爺說怎么分就怎么分?!?/br> 崔老道當(dāng)仁不讓,眼下不是推讓的時候,沒必要瞎客氣耽誤工夫,多少合伙干事兒的,都因為分贓不均翻臉成仇,甭管是師徒、兄弟,哪怕是父子,一個人心里一桿秤,偏了誰都不合適,必須有一個萬全之策。其實他心中早已有了計較,便對燕尾子和李長林說:“承蒙兄弟們信得過,可這些珍寶實在不好均分,總不能論分量稱三份。依我看不如這樣,咱們一圈分三件,轉(zhuǎn)圈拿,輪到誰,誰就自己挑選一件,一圈一圈輪下來,選好了什么就是什么,不許再換,這不就分勻了嗎?” 大盜燕尾子和石匠李長林一聽還真是個好法子,齊聲稱好:“還是大哥有見識,這么分心明眼亮,誰也不虧誰!” 三個人商量好了,各自找了條口袋站在桌前。崔老道說:“咱們仨是一個頭磕在地上的結(jié)拜兄弟,如今分這些東西,也得有個順序,依我看不如讓四弟李長林先選,燕尾子其次,我這當(dāng)大哥的最后拿?!?/br> 那兩個人不好意思排在崔老道前頭,推辭了幾句,見崔老道執(zhí)意如此,也只得照辦。石匠李長林站在桌子前邊看得眼花繚亂,他一個開山鑿石的窮漢,不知道那是些什么珍寶,更不知道什么東西值錢,伸手過去拿了一錠金元寶。那是董妃娘娘在棺材里用手握著的元寶,沒有多大,卻是真金白銀。李長林雖然不會識寶,可也知道無論什么時候,只有這金子不掉行市,拿出去就能直接花。他把元寶裝進袋子,又瞪起兩個眼睛在桌子上踅摸,尋思下一件該選什么。 燕尾子早盯上了一枚翠玉扳指,這一看就是宮里的東西,尋??梢姴恢?。老百姓常說“翡翠”,但翡是翡、翠是翠,翡是紅的、翠是綠的,兩個顏色都帶才稱得起是翡翠。這枚扳指不掛紅,所以只能說是翠玉。翠玉主要看成色,帶一點綠頭兒的就價值不菲,何況這枚扳指通體皆綠。如若僅僅是綠,那還不出奇,怎么才是值錢的綠呢?那得是翠綠,講究綠中帶透、透中有綠,如果拿個銅盆裝滿水,將這枚扳指扔進去,滿屋子綠光,這可是世間難得的珍寶,除非皇宮大內(nèi)才有,民間見不到這么好的東西。而且個頭小容易帶,拿到古董店里找個買主,至少能值兩千塊銀圓,可比石匠李長林的那個小金元寶值錢多了。 往后輪到崔老道,他早看好了,未曾猶豫,一伸手直接拿了董妃娘娘口里含著的珠子。這顆珠子不是宮里的東西,而是董地主家傳的玩意兒。雖不是價值連城的夜明珠,但也絕對稱得上是顆寶珠,好似水晶相仿,用蠟燭一照透出七色霞光,不在燕尾子的那枚扳指之下。前文書咱們說過,帝王之家的口含乃是無價之寶,董妃娘娘貴為皇上的身邊人,董家也得用最好的珠子做口含,才配得上貴妃的身份。 大盜燕尾子這才看出來,合著三個人里頭只有石匠李長林不識貨,敢情崔老道也是懂眼的行家。若是崔老道沒選這件珍寶,下一輪自己必定去拿貴妃口含的珠子,沒想到讓崔老道搶了先。不過桌上的珍寶還有許多,有的是能拿的。三個人你一件我一件,轉(zhuǎn)圈往自己的袋子里裝東西,拿了個不亦樂乎。 三人分完了珍寶,將拿到手的東西各自收起來。崔老道告訴燕尾子和李長林哥兒倆,這些個東西固然是好,卻都是地底下出來的燙手貨,湊在一起樹大招風(fēng)。如果說城里一下子出來這么多好東西,只怕會驚動官府。這個案子不小,還牽扯二臭蟲一條人命,你說是他自己嚇?biāo)赖?,有什么憑據(jù)?到時候判你個分贓不均圖財害命,加上偷墳掘墓二罪歸一,咱們仨的腦袋可都不夠砍的??v然官府沒來得及追究,這些珍寶露了白,可免不了讓賊人惦記上,那就變成催命符了。天亮之后咱們趁早各奔東西,遠遠地找個地方銷了贓,自己過自己的好日子去,等躲過這陣風(fēng)頭,久后再圖相會。 那哥兒倆點頭稱是,燕尾子跟二人說道:“大哥、四弟,咱哥兒仨經(jīng)了此事,也算得上出生入死,稱得起過命的交情。但有一節(jié),天一亮咱們各奔東西,誰也別告訴誰自己的去處。倒不是信不過,這叫小心駛得萬年船。萬一有人落在官府手上,誰也不是銅鑄鐵打的,難保吃打不過招出口供。如此一來,另外兩個人也跑不了?!贝蘩系篮屠铋L林二人也說沒錯,還是燕尾子想得周全。 正在說話的當(dāng)口,驀然間“咣”的一聲,一陣陰風(fēng)又把屋門吹開了。屋門晃來晃去,嘎吱作響,這陣陰風(fēng)吹到身上,三人都覺得寒毛豎起,鉆心透背的這么涼。 崔老道心知不好,這陣陰風(fēng)來得不善,屋門明明閂上了,怎么來一陣風(fēng)就吹開了?他想到這兒,同燕尾子李長林一起走到門口。就看屋外細雨飄飄,并沒有什么不對的地方。鄉(xiāng)下人睡得早起得早,天一擦黑就鉆被窩了,沒幾家舍得點油燈,此時已是三更半夜,早都睡了。天上烏云密布,也不見星月之光,陰雨天連蛤蟆都不叫,村子里黑咕隆咚一片沉寂,李長林家住得又偏僻,放眼看出去不見人蹤,只聞落雨聲淅淅瀝瀝。 三個人心里發(fā)慌,只想分了賊贓等天亮跑路,看看屋外沒人,剛要把門重新閂上,突然間半空里雷鳴電閃,一道白光劃破了雨幕,天地之間一片雪亮。就見門前十幾步開外,站著個披頭散發(fā)的女子,身穿朝服,頭戴朝冠,臉色死白死白的,腮上抹著胭脂紅分外扎眼,眼眶子里光有白眼仁兒沒有黑眼珠,惡狠狠盯著李長林家的屋門。 三人大吃一驚,急忙把門關(guān)上,崔老道和石匠李長林看得真真切切卻沒敢開口,只有燕尾子驚呼了一聲:“是董妃娘娘!” 第四章 夜闖董妃墳(下) 1 “董妃娘娘”這四個字一出口,崔老道和李長林兩個人皆是一驚,頓覺渾身冰涼,體似篩糠,一下子就蒙了,險些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倆也看出來這是董妃娘娘。董妃娘娘被二臭蟲和燕尾子從棺材里拽出來,什么穿著什么打扮,還有臉上的樣子,全看了個真真切切。睡覺的時候崔老道還夢見了,怎么會不認(rèn)得?可是兩人都沒敢說破,恨不得自己眼花看錯了。石匠李長林沒見過多少世面,鄉(xiāng)下人又都迷信,聽見“董妃娘娘”這四個字,嚇得哆嗦成了一團,腿都軟了,驚道:“從墳里……從墳里爬出來的行尸……” 崔老道看明白了,一抖落手說:“壞了,這可不是行尸,是董妃娘娘的厲鬼。咱們幾個掏墳毀尸,人家不饒??!” 三人心知董妃娘娘死得冤屈,一縷陰魂不散,昨天晚上月下尸變走了影,活活嚇?biāo)懒硕粝x,現(xiàn)在又來找他們索命了。相傳宮里橫死了嬪妃,身上都要用朱砂畫壓鬼的宮印。二臭蟲開膛破肚掏出董妃的腸子,可能把那壓鬼的印記也給毀了,此刻冤魂找上門來索命,豈肯善罷甘休。三個人腸子都快悔青了,如果事先知道真有鬼,說什么也不敢入董妃墳,更不會讓二臭蟲將死尸開膛破肚。到如今說什么都遲了,厲鬼已在眼前,如何才能逃得性命? 燕尾子怕上心來,別聽人說什么“賊大膽兒”,那是偷人的賊,這次可是偷了鬼的東西,人家本主兒找上門來,這可是要命來的,此時不跑更待何時?他把分來的賊贓纏到腰里,想抬腳踹開后窗奪路而逃,卻被崔老道攔了下來。 崔老道說:“兄弟別慌,你跑出去遲早也得讓董妃娘娘所變的厲鬼追上,你腳底下再快,快得過鬼嗎?到時候一樣跑不了?!?/br> 燕尾子一想崔老道說得不錯,人這兩條腿跑得再快也快不過鬼。他對崔老道說:“咱仨一直在屋里待著,打天黑到現(xiàn)在時候可也不短了,董妃娘娘可能早就到了門外,為何不直接進到李長林家中來索命?” 石匠李長林納著悶兒自言自語道:“對呀,我這屋的門上沒貼門神啊!鬼怎么不敢進來?非得等咱們出去?” 崔老道眉頭緊皺,聽見李長林這一句話如夢方醒,心說:還真是的,倘若大門上貼了門神,或是天師鐘馗,或是哼哈二將、秦瓊敬德,那都是捉鬼辟邪的神將,說不定陰魂惡鬼不敢進屋。不過石匠李長林家太破了,大門上連個福字也貼不起,董妃娘娘變成的厲鬼為何不敢進來呢?莫非他這屋里有什么讓厲鬼害怕的東西?崔老道一邊想,一邊拿眼四處踅摸。世人皆說桃木可以辟邪,難不成李長林家這桌椅板凳是桃木的?可怎么看怎么不像,全是破木頭板子釘?shù)?,上面除了窟窿就是眼子,劈了燒火怕也沒人要,門口這個鬼究竟怕什么呢? 燕尾子說道:“曾聽說人怕陽德、鬼怕陰德,是不是咱們哥們兒祖上都是積了陰德之人,惡鬼才不敢進來?” 崔老道好懸沒讓他給氣樂了,擺手說道:“兄弟,你也不想想咱們仨是干什么的,你是穿房過戶竊取錢財?shù)娘w賊,我是走江湖賣卦的道人,李長林雖然是個石匠,那也是天天從山神爺身上鑿飯吃,再加上這一次將董妃娘娘翻尸倒骨、開腸破肚,積下多少陰德也都散盡了?!?/br> 崔老道想破了腦袋也不得要領(lǐng),無意間抬頭一看,瞧見李長林屋中掛了一幅《猛虎下山圖》,正對著門口。這張畫破破爛爛,二尺多長一尺多寬,上下兩根實心木軸,上軸拴有一條細紅繩,掛在墻上的釘子頭上。畫中描繪了一只吊睛白額大蟲,行在崎嶇的山嶺之上,前爪搭著一塊青石板,虎口怒張,露出劍戟般的獠牙,氣勢森然,定睛看去似乎可以聽到震撼松林的虎嘯之聲。一般來說,畫中虎分為“上山虎”和“下山虎”,上山虎是吃飽了回山,下山虎是餓著肚子出來覓食。上山虎即使腳踏山石回頭張望,氣勢也比不得下山的猛虎。墻上這幅《猛虎下山圖》畫得是真好,卻已殘破不堪,顏色都快沒了。正因如此,掛在石匠李長林家也沒顯得不搭調(diào),全是破破爛爛的。除此之外,屋子里再沒有任何起眼兒的東西。 崔老道有道眼,看出《猛虎下山圖》非同小可,忙問李長林:“四弟,你家這張寶畫是從哪兒來的?” 石匠李長林不明所以,就告訴崔老道和燕尾子,此畫從他爺爺在世時就掛在這間屋子里,他們家往上數(shù)八輩子都沒出過一個混整了的,什么東西也沒留下,有時候吃不上飯,能當(dāng)?shù)娜贸鋈ギ?dāng)了,只有這張畫從未動過。也沒覺得一張破畫能值幾個錢,多少年來一直掛在墻上,可也從沒聽說這是什么寶畫。 崔老道聽李長林說完心里有底了,莊戶人家沒有不掛年畫的,都是圖個喜慶吉祥,無外乎“喜鵲登梅、王小抱魚、三星捧壽”之類的吉祥畫,誰會在家里掛個大老虎?就是這東西錯不了!他趕緊對李長林和燕尾子二人說:“老四家的《猛虎下山圖》乃鎮(zhèn)宅之寶,所以董妃娘娘進不了屋?!?/br> 石匠李長林聽完崔老道這番話,懊悔不已,這才叫“騎著驢找驢,端著金碗要飯吃”。早知道有這幅寶畫,拿去換了錢不就得了,那也是吃喝不盡,又不用提心吊膽,還去盜什么董妃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