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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清宮謀(出書版)在線閱讀 - 第101節(jié)

第101節(jié)

    第一百一十三章 飛來醋意歡喜難

    第二天一早,天陰得很是厲害,似乎又在醞釀一場雨雪。

    東珠裹在厚厚的斗篷里,在春茵和寧香的陪伴下,來到坤寧宮,照例給皇后請安。這種晨昏定醒是祖宗傳下來的規(guī)矩,雖然刻板無趣,但任誰也得遵守。

    昨日請安,東珠來得晚了,皇后便有些不高興,才打發(fā)了她做秀女規(guī)制的差事,讓她煩不勝煩,耐著性子做了,今兒少不得又得跟皇后周旋一番。

    緊走慢走來到坤寧宮,原本比昨日要早些,可是在門口仍聽得里面已經(jīng)有了談笑聲音,看來有人又捷足先登了。東珠嘆了口氣,解下斗篷交到春茵手里,舉步入內(nèi)。

    “東珠給皇后請安,皇后娘娘萬福如意?!睎|珠行了禮。

    皇后笑道:“昭妃meimei想來昨夜睡得遲了,這會兒還沒清醒過來,你不看看皇上在這兒,不給皇上請安,倒先給本宮行禮,真是該罰?!?/br>
    “啊?”東珠這才認真打量起來,果然,自己拜的寶座椅上坐的不是皇后,正是皇上,此時皇上正帶著三分玩味的神情盯著她看呢。

    東珠只得又拜了下去:“東珠給皇上請安,皇上福順安康。”

    “罷了?!被噬峡磥硇那椴诲e,沒抓住她的把柄發(fā)作起來。東珠松了口氣,這才坐在左側上首那屬于自己的位子上,誰料一抬眼正對上仁妃。

    仁妃今日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從穿著到裝扮華麗了許多,這神情也與往日大不相同,臉上膚色更是白里透紅,像熟透了的杏子,嬌嫩艷麗。而最讓人驚訝的是她身上竟然穿著一身紅色的旗裝。那是紅色古煙紋碧霞羅制成的,上面用金線繡著大朵的合歡花,還有童子抱鯉的圖案。

    看到那身衣服,東珠只覺得像被人暗地里突然踹了一腳,有些疼,更有些驚,還有些不舒坦。

    只聽福貴人說道:“東珠jiejie怎么傻了嗎?沒見咱們?nèi)叔锬锝駜捍┝顺卸鞣藛幔縥iejie不會連這身衣服也沒看出來吧。那還是咱們初入宮時,太皇太后賞下來的,任誰第一次承恩之后便可穿的。你看,仁妃jiejie原本膚色就較常人白皙,如今再穿上這紅艷艷的服色,多么嬌艷動人?”

    是承恩服。

    是了,原本身為側妃,不管是東珠、錦珍,還是烏蘭和明惠,都不能穿紅,只有這一身衣服,也只是初次承恩后的三日內(nèi)可穿,這是祖宗留下的規(guī)矩。

    這身衣服,她也有一件。

    以前,看明惠穿過,也看烏蘭穿過,但都沒有今日看錦珍穿上那樣讓人觸目驚心,不知為什么,東珠的心里就突然不自在起來。

    不用抬頭,自己也知道從上方火辣辣射來的那道復雜的目光來自皇上,東珠生了氣,這算什么。昨晚上片刻前才信誓旦旦說愛著自己,可扭過臉才出了承乾宮就進了景仁宮,還讓錦珍侍了寢。就好像從前,明明把降雪軒給了自己,又在連理樹下許了愿,可轉身就給了明惠,還在那里寵幸了明惠。

    東珠心恨,果然天子最是薄情。

    皇上看東珠面上帶著幾分怒,心里雖有些忐忑,但隨即又想到這許是醋意,東珠在為自己寵幸錦珍而吃醋,這個信號讓皇上心里覺得甜絲絲的,于是面上便和緩地露出些許笑容。

    這笑容被東珠看到,越發(fā)以為他在得意,更是惱恨,于是冷冷說道:“恭喜!恭喜!jiejie這幾日一直咳著,原該好好休息,皇上也不知道憐香惜玉,還要讓你侍寢,回頭jiejie得多吃些補品好好調(diào)養(yǎng)調(diào)養(yǎng)?!?/br>
    這話說的,無論如何在任何人聽來,都是醋意正濃。

    仁妃好性子,紅著臉也不答話。

    福貴人卻似乎聽不下去了,便說道:“呦,以往東珠jiejie同仁妃不是最好的嗎?怎么今兒仁妃一得寵,東珠jiejie便不高興了,看起來還很是有些介意呢!”

    東珠對上福貴人的眼睛:“我不介意,只是覺得皇上沒有體恤佟jiejie,所以為佟jiejie不平?!?/br>
    看她繃著臉,一本正經(jīng)與福貴人對答,皇上只覺得有些好笑,雖知道她為自己吃醋心里很是歡喜,可又怕她真的惱了,日后兩人獨處又要受她冷臉,于是便有意化解。然而皇上還未開口,皇后先說了。

    赫舍里是何等人物,昨晚皇上最初去了哪里,中間又轉向哪里,今早打哪里來,她是一清二楚。雖然仁妃侍寢她心里也不痛快,但是若與昭妃相比,倒還好些。此時看她們在殿中對答,又看皇上的神情,依舊是緊張東珠,便越發(fā)要把賢良做到極致,于是說道:“昭妃說得也是,仁妃身子一向柔弱,是該好好調(diào)息,臣妾會命太醫(yī)院好好侍候的,還請皇上放心?!?/br>
    皇上略點了點頭。

    納蘭明惠坐在下首,看著皇后一副端莊賢淑的樣子,心中便涌起不可抑制的恨意與酸楚,如果不是皇后,自己腹中這一胎也該有三個月了。如果龍?zhí)ミ€在,管她是仁妃還是昭妃,自己在這個深宮中即使不被皇上寵愛,也算有了依靠,可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

    納蘭明惠攪著手里的帕子,她的心如同這帕子一樣,擰巴起來。

    坐在她旁邊的榮常在,對這一切更加惶恐,如今殿中才不過五六個人,自己已是最下風的,若是再有一批秀女進宮,想來以后這屋里都沒有自己落座的位子了。

    如霞站在榮常在身后,心中所想與秋榮是一模一樣,看來自己得費點心思幫幫她了,不然這樣下去,便真的再無出頭之日了。

    殿內(nèi)一時無人說話,倒有幾分冷清。

    似是為了調(diào)節(jié)氣氛,福貴人向皇上撒嬌:“皇上,您可是答應過烏蘭的,要帶烏蘭到南苑騎馬,還要和烏蘭比誰先到金池子呢,皇上說話不能不算數(shù),咱們什么時候去?”

    福貴人這樣一問,皇上面色微紅,又拿眼睛去瞄東珠。果然,東珠臉色越發(fā)陰沉,竟把頭扭向一旁,只顧盯著角落里的那個盆景。

    赫舍里見了,便問皇上解圍:“烏蘭別吵,皇上最近朝堂上忙,沒有工夫去南苑,你若想去,本宮陪你就是了?!?/br>
    福貴人撇了撇嘴:“皇上說話不算數(shù),還金口玉言呢!”

    東珠冷哼一聲,接語道:“皇上說話,向來都不算數(shù)。”

    同樣一句話,福貴人說得嬌嗔可愛,而東珠卻是冷言冷語。室內(nèi)又重新安靜下來,寧香忍不住伸手拉了拉東珠的袖子,示意她不要隨性。

    春茵卻感同身受,也氣呼呼地冷著臉。

    看她主仆這副神情,皇上倒笑了:“誰說朕說話不算數(shù)了。昭妃,朕昨晚上怎么跟你說的?”

    皇上的話,讓眾人如墜云端。

    東珠卻以為他又要胡攪蠻纏,又怕他在人前說出昨晚兩人的尷尬事,于是連忙說道:“算了算了,若沒什么事,臣妾先告退了。”

    她起身就想溜,皇上怎能讓她如愿,便沉了臉說道:“朕在這里,朕還沒叫你跪安,你能走嗎?”

    東珠泄氣:“那皇上還有什么圣訓,請一并說出,臣妾恭聽就是?!?/br>
    皇上道:“昨晚,朕說過,今早朕要同皇后一起檢視你起草的那個秀女規(guī)制,你可都做好了?”

    東珠這才放心,瞧了一眼寧香,寧香便捧著一冊文稿上前呈給皇上。

    帝、后一同覽鑒,皇后閱后似有疑問:“你這妃嬪品階編制,與前朝不同,乃參考了唐宮的建制?”

    東珠略點了點頭:“自上古至兩漢、魏、晉直到唐、元、明、清。東珠以為,歷朝歷代后宮建制相對最為明確的就是唐朝。一后、四妃、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品階清晰,人數(shù)確定,十分規(guī)范?!?/br>
    聽她如此說來,仁妃與福貴人等皆不明白。

    東珠見眾人不明,便又解釋道:“唐朝的后宮編制,皇后一人。四夫人即貴、淑、德、賢四妃,各一人。以下是九嬪,稱昭儀、昭容、昭媛、修儀、修容、修媛、充儀、充容、充媛,各一人。再往下,是婕妤九人、美人九人、才人九人,稱二十七世婦。在此之下,寶林二十七人、御女二十七人、采女二十七人,共稱御妻八十一人?!?/br>
    東珠說完,大家便議論開來,福貴人第一個發(fā)問:“什么昭儀、昭容、美人、才人的,聽得我頭都暈了。難道我們要用這些個稱號嗎?”

    東珠道:“那也不必,只是對照這個級別與人數(shù),用咱們自己的便是。皇后以下,設四妃,然后便是九嬪、貴人則對照世婦為二十七人,常在對照寶林是二十七人、答應對照御女也是二十七人、官女子對照采女,仍是二十七人?!?/br>
    “這樣啊?!比叔剖锹牰耍B連點頭。

    納蘭明惠卻是心思煩憂:“貴人,要有二十七個?”

    而福貴人則一語洞破天機:“皇后以下是四妃,那皇貴妃呢?”

    眾人齊刷刷盯著皇后,這皇貴妃的位子可是形同副后,直接威脅皇后,東珠的后宮編制里沒有設皇貴妃,看來是在幫襯皇后,可是清朝開國以來是有皇貴妃的,如此倒要看赫舍里怎么說了。

    赫舍里自知她們在想什么,從容說道:“福貴人問得好,本宮也是這個意思。雖然唐朝的后宮規(guī)制很明確,如今我們來修訂后宮編制,要考慮到我朝自太祖開國至今已至四代,雖無定制但實例有的,也要參考進去。正如皇貴妃,形同副后,太祖太宗和先皇時都有,我們便應當補充進去?!?/br>
    皇后這樣一說,眾人便心服口服,皇后畢竟大度。

    而皇后仍繼續(xù)說道:“這四妃的定制也有些簡陋了。太祖太宗和世祖三朝,妃位的都不只這個數(shù)量。眼下雖只有昭妃、仁妃,但是想來新一批秀女入宮,或是從新人中選取,或是從在座各位中升遷,也不一定。所以,這數(shù)量還是不必定得過死?!?/br>
    皇后此語,越發(fā)讓人興奮起來。

    這就意味著,低位分的嬪妾,升遷的機會大大增加。

    東珠心知自己領的就是一份苦差事,這些情形她何嘗不知,可若是她一早就提出來,也許皇后會給她安一個隨意擴充后宮數(shù)量意圖媚亂皇上的罪名,所以因為顧忌皇后她才將后宮編制縮小,可這樣不僅得罪了其他妃嬪,倒給皇后一個做好人的機會。

    東珠嘆了口氣:“那依皇后娘娘,妃位設多少人合適?”

    皇后笑了笑,把目光投向皇上:“你又何必問我,直接問皇上便是。”

    皇上微窘,皇后把這個難題丟給自己,這人設多了吧顯得自己多少有些yin蕩,若少了吧,又讓人掃興,眼見烏蘭與明惠都眼巴巴地瞅著自己,便說道:“既如此,皇后以下,皇貴妃設一人,貴妃設兩人,而皇妃仍是四人即可,封號可選昭、仁、德、淑、慧、宜、溫、僖、端、敬等字。但前朝有過的封號如太皇太后所用的莊字、慈和皇太后所用的康字、端敬皇后所用的賢字要切記,為避尊者諱,新晉位妃子不可復用。”

    皇后點了點頭:“這樣甚好。數(shù)量上定了,封號也有了,如此不至繁復,也不會太過簡陋。臣妾想,這九嬪之下,自貴人起至常在、答應、官女子,就不要限制數(shù)量了?!?/br>
    聽了此語,東珠瞪大眼睛,看著皇后:“不限數(shù)量?三百還是三千抑或過萬?皇上一個人愛得過來嗎?”

    原本皇上剛剛端起茶喝了一口,這下子全都吐了出來。

    仁妃趕緊上前拿帕子為皇上擦拭茶漬,福貴人卻痛快地大笑起來,明惠與秋榮也掩面而笑。

    皇后責道:“meimei說話,也太沒個輕重了。”

    東珠自知失言,也紅了臉,不再開口。

    皇后想來是替她解圍,又將話題挑開:“看你這后面所寫的,按各人位階飲食、起居、服飾等一應供給標準寫得甚好,很是細致,連胭脂水粉、香餅黛石都考慮進去了,本宮看了覺得很好,也沒有什么要修改的。再就是這秀女初選的章程,看你加上了棋琴書畫和個人才藝,本宮倒覺得有些復雜了。選秀女,才學還在其次,重要的是品德?!?/br>
    “對,皇后娘娘說的是,烏蘭有個主意。”福貴人興沖沖地說,“以前秀女都是一早入宮,由嬤嬤們查驗檢選后再依次經(jīng)過初選、復選、殿選,這中間并不住在宮里,都是每日早上入宮、晚上出宮。烏蘭覺得倒不如騰出一宮來讓這些秀女住下,連著幾日住在一處,也不許她們帶人侍候。只讓嬤嬤們悄悄看著。這樣她們個人的脾氣稟性便可摸清?!?/br>
    皇后連連點頭:“這倒是個好主意,秀女們住在一起,一時之間難免有許多不便,相處起來這人是好性兒還是計較,正可看得一清二楚?!?/br>
    皇上看皇后與福貴人說的熱鬧,又看東珠有些泄氣,自知這些考核秀女才學的題目是東珠費了心思想出來的,如今被皇后棄用也覺得可惜,便說道:“皇后與福貴人說得有理,但秀女之中想來也不乏有才的,你們定的法子總不致埋沒了人家才是?!?/br>
    皇后聽了,立即點頭:“是,滿、蒙、漢語自然是要考察的。女紅也是要緊。這兩項是必察的。其余的,如各人有才藝,也可展示。但臣妾覺得昭妃所舉的‘聽音辯曲’‘詩詞聯(lián)句’‘古籍典章’‘手繪丹青’著實有些難了?!?/br>
    皇上聽皇后說了,又仔細看了東珠所寫的考核辦法,忽地便笑了:“你這哪里是替朕選秀女,分明是在選女狀元。若這樣篩選下來,料想也沒有幾個能中選的。”

    東珠嘆了口氣,端起案上的茶淺淺抿了一口:“這一海碗是飲,一小盅是品,若為了解渴自然是要飲,若是為了得其中真味,便要細品。到底怎樣,隨皇上的便吧?!?/br>
    說罷,東珠便站起身,在帝、后面前略俯了俯,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如此越禮,皇后面色微變,心中自然不快,暗想這昭妃實在是目中無人。

    仁妃心中暗暗擔心,東珠一早上的情緒變化,難道真是在吃自己和皇上的醋?原本東珠的心不在皇上身上,自己才能想法子與她分寵??墒侨羲娴囊庾R到,皇上已經(jīng)悄悄在她心中生根,若她對皇上認真起來,那后宮之中,誰還能阻擋她上位?誰還能再分去皇上一星半點的寵愛?

    明惠則心跳加快,用指甲狠狠掐著自己。她想的是,自己什么時候也能像昭妃一樣,在人前這樣隨性而為,不再百般委屈。

    榮常在更是嚇呆了,這樣,也可以嗎?

    福貴人卻笑了,鈕祜祿東珠,也終于未能免俗。

    而幾個女人的心思,都沒有能讓皇上分神。

    看著她漸行漸遠的婷婷背影,一絲甜蜜與微微得意的笑容悄悄浮現(xiàn)在天子臉上。因為他知道,雖然此時她離自己越來越遠,可是她的心明明就已經(jīng)跟自己越貼越近了。

    這個早上,東珠的反應對康熙來說,實在是難得的暗示。他甚至為此在心底抑制不住地雀躍。原來,她也會為自己吃醋?;噬纤坪跽业搅藢Ω稏|珠的辦法。

    于是,皇上興沖沖地上朝去了。

    只留下一屋子各懷心思的女人暗自神傷。

    第一百一十四章 落花有意流水情

    城中某酒館的包間內(nèi),費揚古自斟自飲,桌上已經(jīng)擺著好幾個喝空了的酒壇子,而他似乎還沒有停下的意思。

    跑堂伙計推開房門,又拿來兩壇酒放在桌上:“爺,您少喝點,這菜還沒上齊呢?!?/br>
    “無妨?!辟M揚古一伸手,扯去酒壇上的封紙,又倒了一大碗。

    “嘿,你這個人,說好了請我喝酒,我人還沒到,你自己就先喝了?”孫之鼎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