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惠然穿好了衣服，下了樓。才走了一半的樓梯就聽到陶二娘的聲音。徐惠然趕緊下了樓。

    陶二娘看到徐惠然下來，笑著：“五奶奶，五少爺可真跟幾年前不一樣了。那時避著人，現(xiàn)在多和氣，人也長高了不少。那時就跟……”陶二娘拿徐惠然的身高做比較，“差不多?！?/br>
    陸璟立刻就明白那位五少爺自然就是徐惠然，看了眼徐惠然笑，氣色似乎挺好。

    轉(zhuǎn)過臉，陸璟對陶二娘說：“這兩年，內(nèi)人多虧二娘照顧，這里謝過?！毕蛱斩锸┝艘欢Y。

    徐惠然琢磨著陸璟想什么。

    “看五少爺說的，五奶奶這么好的娘子，哪里是我照顧她。是她來了照顧我們村子里的人。不說旁的，就是這山上的果子，以前熟了吃不過來、賣不掉，爛就爛了，現(xiàn)在可都做成蜜餞拿城里去賣。還有別的，哎喲，五奶奶來了，我們可是都過得比以前好了?！?/br>
    陸璟又回頭看了眼徐惠然：“內(nèi)人素來對這些頗有心德，只是從前一直侍候公婆，倒是沒有機(jī)會。是我委屈了內(nèi)人。在這里，倒是既能施展才能，還過得舒心暢快，真是風(fēng)水寶地?！?/br>
    陶二娘嘴更合不攏：“我們這里再不好，別地就更不好了?！?/br>
    陸璟點(diǎn)頭稱是。

    蠶姐給陶二娘送菜來的碗里放上了塊咸rou，才把碗給了陶二娘。陸璟親自送著陶二娘出去，殷勤小心。

    送走了陶二娘，陸璟跟杜阿福說了幾句，走進(jìn)了屋。

    徐惠然已經(jīng)在二樓。

    陸璟上了樓：“娘子，我去把岳父母和妻弟接來。”

    徐惠然心頭一熱，可又想到陸璟怕不是以為她昨晚的話騙他，才會想讓父母來。

    “你相信我？”

    “確實難以相信，但前思后想，不是如此，娘子身上的事實在難以說通，自然相信。”

    徐惠然望著陸璟：“你不怕？”

    陸璟笑了：“你是我娘子，有何可怕。我接了岳父母和妻弟就回來。”轉(zhuǎn)身下樓而去。

    徐惠然從二樓的窗戶里看到陸璟遠(yuǎn)去的背影，曾經(jīng)也這樣看到過，陸璟撐著把大紅的油紙傘走在雪地里，孤寂而耀眼。

    書生最喜歡半夜女鬼來尋，還編出了那么多的話本來，也許陸璟想寫話本。

    陸璟不去接，她也打算寫信告訴父母，讓父母放心。

    身后有“喵”聲，扭頭一看是臥在椅子上的撓撓。徐惠然把撓撓抱了起來，等著父母和昂弟來，可以一家團(tuán)圓。

    蠶姐問杜阿福：“五少爺去哪了？雪還沒停，還大著呢?！?/br>
    “他去鎮(zhèn)上，然后接徐老爺和奶奶來?！倍虐⒏Ｗ哌M(jìn)院子，看著廂房的屋頂，去拿梯子。

    “你做什么？”蠶姐跟在后面問。

    “修屋頂?！倍虐⒏Ｕf了聲，攀著梯子往上爬，“把瓦扔給我。不會扔去喊陶二叔來?！?/br>
    蠶姐撇了撇嘴，不就扔個瓦，真小瞧她。

    第91章 很滿意

    陸璟從鎮(zhèn)上拿了行李就回了陸家村。

    兩年沒進(jìn)家門，站在家門口，陸璟有了些生疏感嘆。天井里的樹長高了不少，房子墻壁上的青苔痕跡又深了幾分。

    茁狗子和二姐都長高了，兩個人看著陸璟也陌生，這個高大的男人是誰。

    兩年前劉玉秀肚子里的那個孩子已經(jīng)生了，是個男孩，小名牛牛。牛牛吃到了陸璟帶回來的蜜餞和糖果，邁著小腿就想跟牢了這位五叔。

    楊如春的肚子又大了。陸璜因為陳冬梅的肚子一直沒動靜，想納妾。是陸源給制止了。陸構(gòu)也知道，因為陸璟不在，前兩年陸家的那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才消停了些，現(xiàn)在不是再納妾的時候。

    這些人跟陸璟面上笑著，心里卻有了生分的感覺，一時親近不起來。只有陸李氏，見了陸璟就哭。

    眼前的這個陸璟，陸李氏也覺得陌生，但是她得哭，是哭給這兩年心里想著的那個五郞，不是眼前的陸璟。

    陸璟安慰著陸李氏，話依然溫柔，可語氣里不自覺多了客氣。

    陸琥和陸珍望著陸璟，五郞比從前看著還要拒人于千里之外，這個家里的一切似乎跟他已經(jīng)沒有多大關(guān)系。

    兩兄弟有點(diǎn)心寒。

    等跟家里人都寒暄完，陸璟才跟陸源說，徐惠然找到了。

    落水給人救了，結(jié)果徐惠然看到有本科舉奇書，便在那里抄了起來，這才兩年沒回來。因為書奇，所以不能聲張，也就不能帶信回來。

    原本徐惠然想抄好了，就可以把抄得書帶回來。但書主不樂意，說傳出去市面上會有，不再是孤本。

    要看就得在那看，而且得快，不然等書主又變了主意就麻煩。徐惠然在那盯著，他先一人回來，跟家里打聲招呼，年也不過就回去。而且他回來，還是因為書上的內(nèi)容有些不明白處，得把徐禮給約去了一起商量。

    陸璟說得語氣很慎重，聲音特意壓低似乎不給外面人聽到。

    劉玉秀摟著兩兒子，心驚膽戰(zhàn)，就想著這書是不是日后對兩兒子也用，嘴沒有問出來，眼睛全問了出來。

    陸璟添了句：“這書我若是弄通了，日后陸家的子弟在科舉上也好省點(diǎn)勁?！?/br>
    陸琥和陸珍暗暗為前面對弟弟的猜測羞愧，怎么能這么想五郞，恨不得打自己兩耳光。

    陸源點(diǎn)著頭：“五郞想得對?！毙睦镉謸?dān)憂上，就沖徐禮來陸家的態(tài)度，找到徐惠然，陸璟可以去科考，可幫這個忙不一定，皺著眉頭，“不過親家老爺也不考進(jìn)士了吧？這個忙他要幫忙，肯去那么老遠(yuǎn)的地方？”

    “爺爺說得是，我也擔(dān)心。希望岳父能看在惠然的面子上肯走這一趟，尤其還是大過年的時候?！标懎Z的聲音低了下去，顯然也沒有把握。

    陸李氏插了句話：“換別人成不？”

    陸璟搖了搖頭：“換了別人，萬一傳出去怎么辦？這也是書主答應(yīng)的，因為到底我和岳父也算半個兒子。”

    “那……”陸源咧了咧嘴。

    “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去。若是我岳父同意，后天就走。這事得快。”陸璟強(qiáng)調(diào)著。

    陸源同意了。

    陸李氏傷感：“五郞好不容易回家，連年也過不成了。”

    陸璟嘆了口氣：“娘，以后兒子給你過年。”以后，他在家的日子會越來越少。這不是因為徐惠然，而是他終要走出陸家村，去往京城那個地方。

    看著陸李氏鬢間已經(jīng)有了白發(fā)，陸璟握住了陸李氏的手：“娘，兒子不孝，沒能陪著你。”

    “不怪你的?！标懤钍舷胝覀€怪得人，卻不敢再亂怪誰，只能閉上嘴。

    陸家人散了，陸構(gòu)出了堂屋悄悄問陸璜：“真有這樣的書？”

    陸璜把腦袋歪了歪，望著天：“可能有吧。當(dāng)大夫都有個秘方，木匠有什么魯班書，科舉怎么能沒有。”

    “不知道五郞弄到手了，會不會給咱們……”陸構(gòu)嘆了口氣。

    “有奶奶在，他怎么可能不給?！标戣肿煨α似饋?。

    陸構(gòu)隨手打了下陸璜的腦袋：“你倒還不笨。這些日子別讓你奶奶生氣，還有別跟四郞媳婦鬧，等以后你科舉過了，還怕什么?！?/br>
    陸璜一想也是，先忍著吧。

    陸璟第二天早早起來就去了徐禮家。

    徐蘇氏聽到陸璟來，就問魯媽：“小姐也來了嗎？”

    “沒有，就一個人，正跟老爺在書房說話呢。”魯媽板著臉，小姐不回來，這位姑爺還不想認(rèn)。

    徐蘇氏往書房去，也不敲門，直接推門進(jìn)去：“然兒有消息了嗎？”

    陸璟站了起來，恭敬地行禮。

    徐禮笑了起來：“然兒有消息了。姑爺接我們和昂兒一塊去見然兒?！?/br>
    “然兒為什么不回來？”徐蘇氏瞪著陸璟問，顯然就怕陸家又玩什么花樣。

    “惠然現(xiàn)在千金鄉(xiāng)梅村，據(jù)說這里是岳母娘家，所以想請岳父和岳母去看看?！?/br>
    徐蘇氏笑了：“真沒想到，原來然兒在那里。趕緊收拾東西?！奔敝鋈シ愿吏攱屖帐皷|西。

    徐家原本過年準(zhǔn)備的東西，一并帶走。又想到徐惠然喜歡吃的東西，趕緊上街去買。這一天一夜，就都在忙了，臨到上船徐蘇氏還要下船，說怕忘了什么。

    是徐禮給拉住：“少什么，到那里再買就好?！?/br>
    徐蘇氏這才讓船趕緊著開。用了三條船，一條船坐了徐禮和徐蘇氏。一條船坐陸璟和徐昂，再后面一條船放了帶給徐惠然的東西，還坐著魯媽和另一個婆子張媽。這么浩浩蕩蕩，對徐家來說也算是難得。

    徐昂是頭一回出這么遠(yuǎn)的門，一路上對什么都好奇。陸璟很有耐心一一解答。

    這讓徐禮對陸璟壓下去的好感又浮了上來。就連徐蘇氏對陸璟說話，面上也開始有了笑容。

    徐惠然從陸璟走得那天起，就在盼。

    估算日子應(yīng)該差不多到了，天天帶著蠶姐和杜阿福從村子里走出來，一直下到河岸那張望。

    蠶姐哈著手：“老爺和奶奶，真會來嗎？”

    “會的。”徐惠然往遠(yuǎn)望著。她可以不信陸璟很多事，但有一點(diǎn)她信，陸璟這人是言出必行。

    “那個是不是？”蠶姐指著遠(yuǎn)處的黑點(diǎn)。

    徐惠然往前走，嘴輕輕張開，面上帶著笑，想喊又怕不是喊錯鬧了笑話。

    蠶姐推了推杜阿福：“你喊一聲，問問來得是誰？”

    杜阿福喊了聲：“是徐老爺嗎？”

    聲音在山谷里回響，一聲聲往前遞了過去。一起等到回聲沒了音，沒聽到對方的回應(yīng)。

    徐惠然有些失望：“可能不是?！?/br>
    蠶姐嘟了嘟嘴：“這么冷的天，誰還來梅村呀。”

    “也許有吧?！毙旎萑惠p輕說了聲，“今天沒等來，也許明天就來了?；厝グ??！?/br>
    徐惠然轉(zhuǎn)回了身。

    “娘子……”陸璟的聲音。

    徐惠然轉(zhuǎn)過了身，望著大了點(diǎn)的黑點(diǎn)。

    蠶姐跳了起來，拉著徐惠然的胳膊：“五少爺回來了，五少爺回來了?！?/br>
    “娘子……岳父母和昂弟來了……”在山谷里不停疊加、回響，剛要落了下去，又高了上來，不停地旋轉(zhuǎn)，向徐惠然撲面而來。

    徐惠然往前走，要去接父母：“爹……娘……”

    船上的徐蘇氏從船艙里出來，喊著：“然兒，我是娘……娘來了……”

    “爹……娘……”徐惠然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