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璟看了看手，搖了搖頭。

    沒一會(huì)兒，徐惠然和蠶姐端了米飯和小菜進(jìn)來。陸璟要徐惠然陪著吃，夫妻倆吃飯的時(shí)候有說有笑，好像沒事般。

    天已經(jīng)黑下來，陸璟站了起來：“娘子，我得走了?！?/br>
    徐惠然也站了起來：“我送你到門口?！?/br>
    福順已經(jīng)把馬牽來。

    羅媽哭著：“福順，你別去?！?/br>
    陸璟看了眼羅媽：“福順，你在家照顧五奶奶吧?！狈砩像R，揚(yáng)鞭走了。

    福順的臉拉了下來，跟羅媽說了句：“娘，我就回來?！彬T馬追了上去。

    羅媽哭得要暈倒，蠶姐一把扶住。

    徐惠然望著，越來越小的陸璟。他得回來，她不想再重生一回來找他。

    第124章 去救人

    南城那，就像過節(jié)般熱鬧。城墻根下，灶眼上的蒸籠騰起白白的熱氣，這是為晚上要出城的軍士蒸得白面饅頭。

    這是因?yàn)殛懎Z說了，打仗的軍士得吃好、吃飽。若是陣亡，給家屬五十兩銀子；若是傷殘，給二十兩銀子。

    兵卒都明白，這是去偷襲瓦剌人，如果偷襲不成，或許自己就死在了外面。可家里都能照顧好，還有什么要擔(dān)心的。一個(gè)個(gè)面上都是輕松的笑，大口嚼著饅頭和大肥rou。

    郭縣丞帶著胡、涂兩位師爺站著那，看著軍士的笑臉，聽著夸獎(jiǎng)的話，對(duì)陸璟的佩服又多了幾分。

    沒有陸璟這一系列的籌謀，庫房糧倉空空的懷來哪能有這些。身為錢糧師爺?shù)耐繋煚?，站在這里都覺得底氣十足。

    陸璟打著馬來了南門，到了常千戶這，一勒馬輕巧躍了下來。

    常千戶把饅頭和rou咽了下去，還給噎著，說不出話，先豎起大拇指。饅頭和rou吞了下去：“老公祖，看不出你的騎術(shù)也不錯(cuò)，哪練的？”

    陸璟笑了：“京里日日上朝練出來的。”

    常千戶笑了起來，想著這是陸璟跟他開玩笑。

    陸璟還真不是開玩笑，京城里他那個(gè)六品小官出次門，遇到官位高的就得避讓，一天得避讓多少回。騎術(shù)不好，在小胡同里繞來繞去，沒幾下就得繞下馬來。

    聽了陸璟的解釋，常千戶又豎了下大拇指。

    陸璟抬頭望了望天色：“時(shí)候差不多了，常千戶，過會(huì)兒就交給你?！?/br>
    “老公祖……”常千戶屈膝行了個(gè)禮，”屬下明白?！?/br>
    千戶是正五品，縣令是七品，可素來文官壓武官。常千戶起先對(duì)陸璟倒是身服心不服，如今這一聲是身心均服。

    常千戶去把人集整起來，要摸著黑悄悄地去把大炮和火器弄回來。

    陸璟跟郭縣丞把縣里的事又交待了幾句，若他回不來，懷來就以郭縣丞為首。

    “老公祖還是我去吧?！惫h丞低著頭說，心里發(fā)著虛，要是陸璟真讓他去，怕這把老骨頭就扔在城外。

    陸璟笑了笑：“郭大奶奶年紀(jì)也不少，幾位公子也需要郭縣丞，尤其是懷來的百姓還是要依仗郭縣丞的?！?/br>
    郭縣丞只覺得額頭上有汗，帽沿那濕了，尷尬地說了聲：“若是能把陛下救回來，那也是奇功一件?！?/br>
    “陛下自有神佛天佑，不是吾輩能臆想的。”陸璟用這句來搪塞。皇帝救了，可不一定是福。

    京里那說不準(zhǔn)就有人會(huì)讓皇帝的弟弟成親王登基為帝，來堵瓦剌人的要脅。若是這樣，豈不是生生得罪了新帝。

    天上有兩個(gè)太陽，該往哪邊站曬太陽呢？哪邊站，可能都得給烤焦。

    陸璟還想回去跟徐惠然好好親熱，不想就這么給烤焦。

    福順打著馬過來：“老爺，我來了?！鄙砩线€背著弓，不知道從哪尋來的。

    陸璟笑了：“不是讓你留家里照顧的。幫老爺穿好盔甲，你就回去吧。”

    “我想跟著老爺去?！备ｍ樣悬c(diǎn)尷尬。

    上回馬六凌遲、高谷砍頭，他尿了褲子，給蠶姐好一頓笑話。這回想去殺兩個(gè)瓦剌人，也好揚(yáng)眉吐氣回。

    “家里不能光幾個(gè)婦道人家的。要是有個(gè)什么，也能幫著定定心?！?/br>
    “那讓阿福哥回去吧。他比我更有作用。”福順在陸璟身后，把盔甲系緊，再給陸璟帶上頭盔。

    杜阿福已經(jīng)站在陸璟的身邊，沒說話。

    “那你們倆都回去吧?！标懎Z低頭笑了。若是他不在，總得有人把徐惠然護(hù)送回吳澤縣，這點(diǎn)杜阿福確實(shí)比福順要可靠得多。

    福順急了：“老爺……”

    “老爺，城在，家里有沒有男人都沒事。”杜阿福甕聲甕氣說。

    “阿福說得有道理。我們守住了懷來城，我們的女人才不會(huì)落入瓦剌人的手里?！标懎Z走到了馬邊，“出發(fā)吧?！狈砩狭笋R。

    常千戶喊了聲：“上馬?！?/br>
    軍士們整齊地上了馬。

    郭縣丞讓把城門打開，吊橋放了下來。

    一排排軍士整齊出城。常千戶和陸璟走在出間。馬蹄全用布包起來，走在泥土路上悄無聲息。

    皇帝帶得二十萬大軍，是在離懷來大概二十多里東南方向大敗的。按潰敗進(jìn)懷來城的兵士說，死傷慘重，血流成河。

    郭縣丞站到城墻上，往南邊望，天上連個(gè)星星也沒有，什么也看不到。

    邊上的馮典史說了句：“這真是老天保佑。要是明天早晨老公祖他們沒回來，就靠咱們倆了?！?/br>
    郭縣丞有些心慌，那就是他必須與懷來共存亡。陸璟在，他總是可以躲在后面的。

    “老公祖，會(huì)回來的?！惫h丞安慰著自己。他是有老婆孩子、孫子、孫女的，一大家子全在懷來，可不能讓瓦剌人攻進(jìn)城。

    陸璟一走，徐惠然立刻就感覺到這個(gè)家空蕩蕩，就像她的心里一樣。

    徐惠然讓蠶姐和羅媽全在正屋的東間里一起等陸璟、杜阿福和福順回來。

    羅媽已經(jīng)醒了過來，坐在小杌子上，兩只眼睛擔(dān)憂地四下張望。

    蠶姐坐在炕沿上：“羅媽，跟你說沒事的?！卑咽掷锏募忓N一打，線邊擰在一起纏了上去。

    “福順又不是阿福?！绷_媽嘀咕了聲，眼睛往織布的徐惠然望去，“五奶奶還織得了布。”

    徐惠然聽到了，輕輕嘆了口氣。重生后，只有織布能讓她安心。

    “哐當(dāng)……哐當(dāng)……”的織布聲，就好像陸璟還坐在邊上看書一般。

    “我不是還能紡線？羅媽，你納鞋底吧。五奶奶要給老爺做雙新鞋，鞋樣已經(jīng)剪了，就是鞋底沒納呢。正好，你坐炕上來，把鞋底納了?！毙Q姐把針線笸籮拿過來，翻出鞋樣剃了過去。

    羅媽站起來，坐在炕上，接過來，拿錐子一扎，抽著線。

    到了三更天的時(shí)候，蠶姐熬不住，在炕上歪著睡著。

    徐惠然瞧到，拿床被子給蓋上。

    羅媽嘀咕聲：“心真是大，自己男人在外面居然睡得著。”

    “她是相信阿福?！毙旎萑豢粗Q姐，她也相信陸璟，可還是擔(dān)心，總怕有個(gè)意外。外面的天色這么黑，不知道陸璟現(xiàn)在是不是已經(jīng)跟瓦剌人殺上了。

    陸璟和常千戶趴在一個(gè)土堆后，往前瞧。黑夜里可以看到前面有火光，但太遠(yuǎn)了，看不真切。

    “爬過去瞧瞧?！标懎Z說。

    “老公祖，讓個(gè)細(xì)作去?！背Ｇ籼嶙h。

    陸璟搖了搖手：“你在這里，我心里有數(shù)。這么黑的天，我一個(gè)人過去，不會(huì)有事的。”

    常千戶還想說太危險(xiǎn)，見陸璟脫了身上的盔甲，已經(jīng)貓著腰往前走。

    陸璟心里有打算，皇帝在瓦剌人的手里，不說救出來，但得知道是怎么個(gè)情況。這個(gè)讓細(xì)作去，總是不如他自己去能更了解。

    快到帳篷那，陸璟先趴了下來，就著已經(jīng)燒得差不多的篝火，可以看到守著的瓦剌兵在打哈欠，頭不停往帳篷里看，顯然也很想進(jìn)去。那邊傳來女人痛苦的尖叫聲和哭聲，男人放蕩的笑聲。

    陸璟又往前挪了點(diǎn)，聽到瓦剌人在說話。說得是瓦剌話，他不知道說什么。在挨近了些，可以聽到有些帳篷里傳來漢人說話的聲音。

    陸璟想過去看看都抓的是哪些漢人。

    他才要?jiǎng)?，看到喜公公和喜永泰從一座帳篷里走出來，邊說著話，邊往這里走。

    陸璟把身體趴平，不敢動(dòng)，耳朵卻豎了起來。

    喜公公和喜永泰走到了離著陸璟一丈多遠(yuǎn)的地方停了下來。

    “呸！都什么時(shí)候了，還擺主子的款。要茶？還當(dāng)這是宮里呢，非得受些苦才知道?！?/br>
    “爹，他到底是陛下。要是真渴到了，也不好吧？”喜永泰輕輕地說，顯然有些怕。

    “有什么不好的？我那樣說，也是為他好。說到底，我哪句錯(cuò)了？我剛才勸了他半天，趕緊著認(rèn)脫花太師當(dāng)個(gè)干爹什么的。再好生答應(yīng)送給太師些禮物，女人了、珠寶了、地了，這些玩意兒算什么。咱們要多少有多少，可瓦剌人就不同了，看看窮酸樣。”

    喜公公氣得又往地上吐了口吐沫：“他還拗著，擺出一副主子譜來?，F(xiàn)在可不是在京城，也不是在他的親征大營里?？纯催@一仗，死了多少人，楊閣老那些老東西全死了?！?/br>
    喜永泰低著頭，眼睛東張西望，就怕給帳篷里的漢臣聽到。要是哪天回去了，還不得要他和喜公公的命。

    “要是陛下答應(yīng)了，我們能回去嗎？”

    “你放心，但凡我能回去。你就能回去?！?/br>
    “爹，要是陛下一直不答應(yīng)怎么辦？脫花那？”

    “你呀，萬歲爺爺打小就沒受過苦。出了京城，這一路的行軍，就已經(jīng)是最大的苦了。如今再渴著、餓著些，他怎么可能不答應(yīng)?！?/br>
    喜永泰有些擔(dān)心，脫花對(duì)皇帝還算客氣。要是硬逼皇帝答應(yīng)，日后皇帝回了京，會(huì)不會(huì)遷怒他和喜公公。

    喜公公轉(zhuǎn)過了身：“算了，他發(fā)小孩子脾氣，我可不能。等以后想著法子去勸勸。他呀，現(xiàn)在不能想他還是萬歲爺爺，人家得敬著他，讓著他。其實(shí)落在了瓦剌人手里，那不過是塊值錢的rou而已。你別看脫花現(xiàn)在如何善待他，那也不過是有所圖。要是沒所圖了，殺了也不是沒可能。萬歲爺爺，還做著春秋大夢(mèng)。那個(gè)位置，哪個(gè)不想坐上去，也就咱們當(dāng)太監(jiān)不會(huì)去想。”

    喜永泰不敢反駁，他是有把的，不是沒把的太監(jiān)。

    喜公公帶著喜永泰往回走。

    陸璟等走了段距離，站起來，低著頭跟在三丈遠(yuǎn)，好像是喜公公的隨從似的。

    正困著的瓦剌兵見了，也沒當(dāng)回事。一個(gè)漢人，如今能成多大事。

    喜公公和喜永泰進(jìn)了一個(gè)帳篷。

    陸璟卻一拐，拐到了喜公公剛才出來的那個(gè)帳篷附近。帳篷門口和四周全是瓦剌人，一個(gè)個(gè)手握著刀柄，神態(tài)就不像外圍的那么憊懶。

    陸璟隱到了暗影里，尋著可以靠近帳篷的地方，總算在個(gè)角落里找到個(gè)縫隙，潛了過去。把耳朵貼在帳篷上聽著里面的動(dòng)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