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說是帶著記憶降生在這個世界的，因為記憶，總是做不來真正小孩對父母依戀的態(tài)度。

    可是她這輩子的母親對她同樣有生養(yǎng)之恩，從小到大對她精心照顧，萬般喜愛，哪怕母親后來將這份喜愛與照顧分出去一部分，也不能抹掉從前對她的好。

    她的心里有一桿秤，如果虞國公夫人從前對她沒有半點真心的話，她絕對也不會像如今這樣不顧一切的動手。

    元和帝才進了勤政殿，成國公便老淚縱橫地?fù)湓谒哪_邊，“皇上啊，您要為老臣做主?。　?/br>
    元和帝沖著一旁的李來福使了個顏色，李來福連忙上前扶起成國公，“大人您先起來，有話好說?！?/br>
    元和帝走到勤政殿上方的雕著龍圖騰的紅木椅子上坐下，伸出手指向一邊：“成國公坐下說話。”

    成國公在李來福的攙扶下，走到椅子邊坐下，一邊抬手抹了一把眼淚：“老臣一生，為國盡忠，老臣的內(nèi)子還是先皇親口賜封的誥命夫人?？扇缃?，她虞家女，身為皇后，無視先皇，竟然對一品誥命下藥。”

    元和帝臉色沉了下來，“哪怕是先皇賜封的誥命夫人，也不代表這就是一塊免死金牌。成國公夫人自己犯下大錯，還大鬧坤寧宮，朕看在先皇的份上，才沒有就地處決?！?/br>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背蓢止玖艘痪?，隨后起身對著元和帝行禮，氣沖沖道：“內(nèi)子何錯之有，請皇上明示?！?/br>
    元和帝瞇著眼睛，隨后冷笑一聲，“虞國公夫人怎么死的，成國公當(dāng)真不知道？”

    成國公臉色一變，咬著牙道：“老臣不知，虞國公夫人馬車失控，實屬意外，內(nèi)子和虞國公夫人還有些交情，虞國公夫人出事后，內(nèi)子還特地派人前去吊唁了?！?/br>
    “成國公啊?！痹偷蹖⒆约菏种械囊槐菊圩尤拥剿拿媲?，“朕本來念著你是兩朝元老，給你留點面子，可你這是糊涂??！”

    成國公心中頓時覺得不妙，他顫抖著手，將那本折子撿起來，隨后輕輕打開，不過一瞬間，就仿佛是被燙到手一般，將那本折子扔了出去。

    “成國公看清楚了？”元和帝見狀，開口問道。

    “老…老臣看清楚了……”成國公嘴唇發(fā)白，“皇上，老臣冤枉，這都是他人陷害老臣??！”

    “陷害？”元和帝呵呵一笑，“這上面的東西，都是暗衛(wèi)親自調(diào)查出來的，你覺得朕會陷害你？”

    “堂堂國公府，吃穿用度哪點不比別人好。”元和帝一拍桌子，“收受賄賂貪臟皇糧，你該做的都做了，現(xiàn)如今，竟然還縱容妻子對同為一品誥命的虞國公夫人下毒手?！?/br>
    “成國公啊，朕是念著你是兩朝元老，看在父皇的面上才隱而不發(fā)，若是沒虞國公夫人這檔子事，朕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了，可你們實在是讓朕太失望了?！?/br>
    成國公老淚縱橫，心中后悔萬分，“臣有罪，皇上要罰就罰老臣吧，內(nèi)子也是老臣縱容的，錯都在老臣身上，皇上酌情開恩吶?！?/br>
    “朕總得給皇后一個交代?！痹偷郯朦c不為所動，“虞相一輩子為國為民兢兢業(yè)業(yè)，如今因為這事怒而歸隱，朕不能寒了虞家的心。”

    成國公跪在地上，低著頭：“請皇上準(zhǔn)許老臣與貴妃娘娘一同去天牢見一見內(nèi)子?！?/br>
    元和帝看李來福一眼，“你帶成國公去找貴妃?！?/br>
    成國公無聲垂淚，沖著元和帝行了一個大禮，隨后跟在李來福身后走到蒹葭宮。

    裴蝶聽說是自家父親來了，連忙出來迎接，她的眼眶通紅，一看就是狠狠哭泣過。

    “爹！”

    “是爹害了你啊！”成國公悔不當(dāng)初，他這一路上從李來?？诶锾琢瞬簧僭?，自然也就知道了裴蝶被無期限禁足的事情。

    裴蝶將眼淚擦掉，哽咽著問道：“爹，你怎么來了？”

    “爹求了皇上，讓你同爹一起去見一見你母親。”成國公泣不成聲，“是爹僥幸心理太過，害了你母親，讓她做下錯事。”

    “見母親……”裴蝶將手放下，轉(zhuǎn)過身：“女兒身為罪魁禍?zhǔn)祝恢?，該以什么心態(tài)去見她?！?/br>
    她無法去怪一心為她打算的母親，可也無法去面對殺了虞國公夫人以及虞二小姐腹內(nèi)孩子的母親。

    那可是兩條人命啊！

    “蝶兒！”成國公睜大眼睛，不可思議：“你在怪你母親？你竟然在怪你母親？”

    裴蝶背對著他，一言不發(fā)。

    成國公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將她拽到殿內(nèi)，殿內(nèi)空蕩蕩地，成國公這才咬著牙低聲道：“你以為你母親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好！”

    “我說過讓她用兩條人命來為了我好嗎？”裴蝶氣極反笑，“爹，那可是兩條人命?。【鸵驗橐粋€不可能的后位？”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再說了入了這后宮，哪有人的手上一直是干干凈凈的?！背蓢凵耜幒荩吧洗斡憾Y時，你娘就勸了你，你不肯，既然你不懂事，爹和你母親只能親自動手幫你?！?/br>
    “不可理喻?！迸岬撕笠徊?，仿佛是第一次認(rèn)識到自家父親，“瘋了，你們簡直是瘋了?！?/br>
    “不可理喻？你以為我們是為了誰？”成國公一振袖子，冷笑一聲：“早知如此，我和你母親就不該管你?！?/br>
    “不，一開始要是知道你是這么個婦人之仁的玩意，當(dāng)初就不該送你入宮?！?/br>
    裴蝶閉上眼，“婦人之仁也好過十惡不赦，爹，你回去吧，女兒不孝，你們就當(dāng)沒我這個女兒吧?！?/br>
    她不能為自家母親求情，事關(guān)兩條命，她實在沒那個臉去開口，也無顏再去見皇后娘娘，甚至于她還想過賠上自己這條命。

    “你——”成國公聽見她這句話，頓時氣極，抬起手隨后又放棄了，“我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扶不起來的玩意！”

    裴蝶面無表情，然而她的手卻已經(jīng)緊握成拳，指甲也深深地陷入了rou中。

    第149章

    “皇上！”早朝上， 一名顫巍巍的老人走出隊伍，一雙渾濁的眼里冒出火光，語氣聽上去義憤填膺， “雖說成國公夫人犯下大錯在先， 可是皇后娘娘這種下藥的手段， 未免也太有失風(fēng)范?！?/br>
    “是啊， 是啊?！钡钕骂D時議論紛紛， 更有甚者， 臉色憤怒的就好像別人扒了他家祖墳一般，高聲道：“女子不愧是女子，只會使這種陰損手段?！?/br>
    “依在下看，虞家女著實不堪為天下女子表率?！?/br>
    這話一出，便有好些大臣跟著附和起來， 一個個跟著批判起來。

    元和帝看去， 見率先說話的那名大臣，嘴角正揚著一抹得逞的微笑。

    “把他給朕記下來?！痹偷燮^，低聲和李來福說道。

    底下朝臣們見上面皇帝不說話，討論的愈發(fā)激烈了， 不多久， 話題從虞惜晴不堪為后跳到了誰適合登上后位， 就好像廢后之事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了。

    元和帝冷笑一聲，明明皇后一家才是受害者，他原本就當(dāng)心皇后被朝臣以下藥作為把柄彈劾，這才一邊敲打一邊安撫住成國公， 沒想到事情依然朝著他預(yù)想的方向發(fā)展了。

    李來福見元和帝皺起眉頭，心知他是不耐煩了，立馬上前高聲道：“請諸位大人安靜！”

    “皇上！”

    “皇上！”

    大臣們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眼神期待地看著元和帝。

    元和帝手緊緊地按著龍椅的扶手，“眾位愛卿的意思，是覺得都是皇后惹下了大錯？”

    有人邁出隊伍，行禮：“虞家女在無憑無據(jù)的情況下，給一品誥命夫人下藥，著實是情理難容?！?/br>
    “成國公夫人雖有過錯，但是臣等認(rèn)為，虞家女比之成國公夫人，錯誤來得更大?！?/br>
    元和帝眉間聚攏氣怒氣，“你們口中的虞家女，是朕的皇后?！?/br>
    “皇上！”白發(fā)的老人再次行禮，“請恕老臣忠言逆耳，虞家女不堪為后，請皇上明鑒，下詔廢后?！?/br>
    “請皇上明鑒，下詔廢后?！币慌烁敲蟪脊蛳?，只剩下武將那一塊站著跟看戲一樣。

    “林將軍，您不說一些什么嗎？”一名武將悄摸摸地挪到林深身邊，有意提醒他開口為皇上解圍。

    他最看不爽那些自詡清高的文官，動不動就女子怎么怎么，將所有的過錯一律推到女人身上他們就清白了，一個一個孬的好像都是從他爹肚子里蹦出來，天生沒娘的樣。

    林深抱胸靠在柱子上，一邊瞇著眼睛看著皇帝快壓抑不住怒氣的模樣，“不急，本將軍想看看皇上到底做的什么打算。”

    “你們這是在威脅朕？”沉默了許久之后，低沉的聲音自上方傳了下來，那些跪著請求廢后的大臣們，頓時安靜了下來。

    “臣等不敢?！?/br>
    “不敢？”元和帝冷笑一聲，“瞧瞧你們這架勢，敢情今天朕若是不廢后，你們是打算一直跪在這里，以命諫言了？”

    眾大臣們低著頭，為首的白發(fā)老人一臉痛心：“如若能喚醒皇上，老臣這條命丟了也值了。”

    “王太叔說的對。”元和帝瞇著眼睛，隨后突然發(fā)笑：“這事情根源，可不就在于婦人的嫉妒之心么?！?/br>
    底下眾臣面面相覷，不敢相信看起來絲毫不被他們言詞所動搖的皇上，這么快就改變了主意。

    “經(jīng)歷過這一次，朕也是怕了，后宮嬪妃們眾多，整日捏酸吃醋，若是朕的妃子們再多幾個成國公夫人這樣的母親——”剩下的話，不言而喻。

    元和帝說到這里，目光從那幾名跳的最高的大臣們身上劃過，他可是記得的，這幾名大臣也有女兒在他的后宮里吃白食。

    “所以，朕經(jīng)過深思熟慮之后，決定解散后宮，改放歸的放歸，該送尼姑庵的送尼姑庵?！?/br>
    放歸是前朝定下來的一條規(guī)矩，前朝有一任君王愛上一名平民女子，然而女子卻膽大包天竟然敢嫌棄君王后宮佳麗三千，君王萬般無奈之下，便想出放歸一法。

    后來這放歸一法又經(jīng)歷過幾次修訂，最終變成了凡是未曾被臨幸過的女子，年歲到了又不得皇上喜歡的，便可以請求放歸出宮另嫁。

    但是，這一法，雖然存在，可是只有那位提出來的君王用過，畢竟哪個男人不愛佳麗三千呢。

    “眾位愛卿覺得如何？”元和帝一臉認(rèn)真。

    “皇上??！”大臣們的臉色頓時變了，“請皇上三思，此事不過是貴妃與皇后的糾葛，其他娘娘們都是無辜的，不應(yīng)該被牽連！”

    他們本來還高興，可以同時將皇后和裴貴妃一同搞下去，哪里知道元和帝竟然會效仿前朝那位君王選擇放歸這一招。

    “老臣今日就是死在這里，也得直言相勸！”老人氣的眼睛通紅，“請皇上三思，為皇家開枝散葉繼承祖宗智慧才能對得起列祖列宗，放歸不可取??！”

    “朕兢兢業(yè)業(yè)，怎么就對不起列祖列宗了?！痹偷劾湫σ宦?，“王太叔，本來您年紀(jì)大了，朕也不好意思直說，可是您受某些小人蒙騙，朕就不忍心了。”

    隨后，元和帝抬手指了指幾個大臣，“您好好看看，看他們真是為了朕，還是為了讓自家女兒謀到后位。”

    那幾名大臣根本沒想到元和帝會這么直白地點出他們的目的，對上四面八方傳來的目光，只覺得臉燒的慌。

    不過，好在他們心理素質(zhì)夠硬，連忙跪下，口中高喊：“臣冤枉?。　?/br>
    元和帝目光冷漠地掃他們一眼，“成國公夫人這回事，有這么一次就夠了，為了杜絕日后此類事情發(fā)生，朕決定，不日后實行放歸?！?/br>
    “皇上！”

    “皇上不可啊！”

    朝臣們激憤起來，老人氣的面色通紅，痛徹心扉道：“既然皇上聽不進老臣的勸告，那老臣只好以死明志了！”

    “唰”地一聲，林深一把將侍衛(wèi)身上的佩劍扯了出來。

    “林將軍，你這是要做什么？”他身邊的武將頓時著急了，“將軍還是快收起來，御前拔刀可是大罪。”

    “本將軍拔的是劍?！绷稚畛种鴦?，蹲下身抬起老人的雙手，將劍柄遞到那位老人手里。

    老人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劍，又看了看林深，：“將軍這是何意？”

    林深一臉納悶，奇怪道：“您不是說要以死明志么，在下覺得絕不能阻攔老先生青史留名，這不，在下道具都給老先生準(zhǔn)備好了，老先生請自便?！?/br>
    “你你你——”老人大眼如牛向外凸起，眼看著就要被林深氣的口吐白沫了。

    元和帝被林深這神來一筆逗的差點破功，看著呆愣的眾人，愣是生生壓下自己的笑意。

    “那朕，是不是也不該阻擋王太叔青史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