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我抽根香煙?!蔽募t軍拿了根紅雙喜點上,狠嘬了一口。 “我一直是更喜歡大女兒的。文秀娟太乖巧,心思重,這個我一直曉得的。秀琳去了以后,我也只好供她上大學,她考得那么好,沒道理再壓著她不是?” 文紅軍又惡狠狠地連抽了好幾口煙,轉眼半根燒沒了,大口大口的煙霧吐出來,把文紅軍的臉掩在后面,模糊不清。煙頭一明一滅間,往事也在心頭重新浮現(xiàn)。 “文秀娟死前一個多月,住了幾天醫(yī)院。她對我說沒什么事情,但我總覺得哪里不對,擔心她身體出問題,就自己跑去醫(yī)院看她的病歷。這一看哪,就看到她化驗寄生蟲卵的單子了。大概因為我一直覺得這小孩的本質有問題,所以馬上就疑心她了??墒且尚臍w疑心,我又不敢真的相信,她們畢竟是親生姐妹啊。那個時候啊,我一邊對自己講不會的不會的,一邊沖到學校去看她,一分鐘都沒有耽誤。但是看到她的時候,我又不敢去問了,怎么問呢,直接上去問你有沒有害死你jiejie?我就遠遠看著她,心里想,這是我生出來的種啊。那是中午,我在食堂找到她,就跟在她后面走。她沒回宿舍,進了一棟教學樓。還和一個同學吵起來了。那個時候她沒藏住,流露出來的東西,我卻一點兒都不吃驚,那就是她,那么多年都沒有變過。還懷疑什么呢,我用不著再騙自己了,她做得出這種事情。我真想沖上去扇她一巴掌,我要問問她為什么心腸這樣毒,我更想抽自己,這是我生出來養(yǎng)大的。” 說到這里,文紅軍的臉已經(jīng)漲得通紅,他停了下來,脖子上青筋鼓起,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柳絮一句話都不敢說,客廳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柳絮以為文紅軍會無聲地流淚,為這段悲哀的過去痛心哭泣,但終究沒有。他慢慢地平復下來,不,不是平復,其實更像是癟了的氣球,從原先的膨脹縮成了皺巴巴的一團,他本就滿臉皺紋,支撐著他的精氣神一旦被抽掉,就成了個徹徹底底的老人。 文紅軍靠在沙發(fā)上,當年感受到的無力再一次席卷全身,將他淹沒,這就是命,難以逃避無從抗拒。他拼盡全力能攢在手心的東西,只有一點點,一點點。其他的,是管不了的。 “她吵完架看見我,問我干什么來了,我啥也沒說,就這么回去了。這個女兒我生出來,是我的罪孽,是我前世造的業(yè),今生來還。這個孽種我收拾不了了,只好交給老天爺去。所以,不管后來她發(fā)生了什么,都是報應?!?/br> “可是,那畢竟是你的親生骨rou。”柳絮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文紅軍揮了揮手,似乎特別不喜歡聽到這樣的提法。 “親生骨rou?那她有沒有當秀琳是她的jiejie?有沒有當惜娣是她的mama?哪里還有什么骨rou親情!” 柳絮心里陡地一震,文紅軍提到了包惜娣,這又是指的什么事情?她知道文秀娟的母親長年植物人臥床,這難道也和文秀娟有關系? 柳絮一陣惡寒,已經(jīng)死去的文秀娟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她甚至不敢深入地想下去。 柳絮知道深究文秀娟還做過什么令人發(fā)指的事,并無法讓她獲得文紅軍的協(xié)助。也許文秀娟真的是罪有應得,但是郭慨呢?郭慨犯了什么錯,是因為幫助自己嗎? “文叔叔,這么多年以來,您自己一個人照顧阿姨,一定特別辛苦??墒?,如果文秀娟還活著,說句您可能不愛聽的話,這家里的境況不會是現(xiàn)在這樣?!?/br> 柳絮豁了出去,既然文紅軍對文秀娟再沒有親情,她只有華山一條道,冒險說出她自己都惡心的話了。 “她要是還活著,現(xiàn)在一定是特別有名的醫(yī)生。她這個人,多么想出人頭地啊,她也的確是有那份本事的,特別是走出學校,進入社會,她會比我們班任何一個同學都前程無量?!?/br> “你是說她混得好了,還能想著盡孝心嗎?” 文紅軍失笑。 “她不會扔下這個家不管的,除非出國,只要她還在上海生活工作,這個根就割舍不掉。她多要面子多聰明的一個人啊,不認爹娘的蠢事不會去做的,哪怕是裝,她也要用盡資源把這個家維持好。她還會用心給阿姨找國內(nèi)外的治療新方案,因為如果阿姨醒過來,對她的名聲前途都有推動。所以,要是文秀娟還活著,也許阿姨早就醒過來了??晌男憔瓯缓λ懒?,所有這些可能都不存在了,毀了這一切的人到底是誰,您不想知道嗎?讓您和阿姨變成現(xiàn)在這樣的人,難道不需要付出代價嗎?” 文紅軍把手機緊緊握在手掌心。柳絮的話并不是沒有一點兒道理,他了解文秀娟,她也許會一直偽裝下去,把“學醫(yī)是為了照顧母親”這句承諾履行吧。 “你是為了什么呢?”文紅軍問,“費了這么大的力氣來說服我。你不是為了文秀娟吧?!?/br> 柳絮知道剛才的一番話終于起到效果。而現(xiàn)在她的回答,將是說服文紅軍加入的關鍵!真的要說自己是要為郭慨報仇嗎,郭慨畢竟和文家全無關系啊。原本柳絮計劃照實說的,但現(xiàn)在心中打鼓。有沒有更好的理由去打動文紅軍? 手機突然響了一聲,有短信進來。 柳絮道了個歉,從包里拿出手機。她不是為了看短信,而是想借此多爭取一點時間,看看會不會有靈光閃現(xiàn)。 她刻意把動作放得慢一點,視線落在手機屏幕上,其實卻是失焦的。 快逃! 短信的內(nèi)容只有這兩個字。 柳絮把手機慢慢放回包里。并沒有靈感閃現(xiàn),還是照原計劃,說出郭慨吧。 這時剛才看見的內(nèi)容才真正傳達到腦子,柳絮愣住,連忙再把手機拿出來。這回,她終于看清楚了這則由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示警短信。 她一個寒戰(zhàn)打得全身都麻了。 怎么可能,文紅軍怎么可能害自己? 但項偉都背叛了,自己不是也沒能想到?示警者是誰?和上次的是同一個人?但上次不是戰(zhàn)雯雯為了分化項偉才發(fā)的短信嗎?在電光火石間,各種各樣的念頭紛至沓來。 柳絮知道自己沒有時間去把這一切理清楚,現(xiàn)在最首要的,是確認這條示警是否如實。 “文叔叔,有些東西我今天沒帶過來,要不我去取一下,您就會知道我為什么一定要查清楚這個案子了?!?/br> 文紅軍一愣,說:“你來都來了,先說給我聽聽看?!?/br> 柳絮站起來,說:“我還是去拿一下吧。” “你等等,你說你已經(jīng)知道了誰是兇手,真的是你們委培班的同學嗎?到底是誰?”文紅軍鄭重地問。 “我會告訴你的,文叔叔,在我下次來的時候?!绷鯊娮麈?zhèn)定地說。試探的結果已經(jīng)再明顯不過了,此時她再顧不得禮貌,拿起包徑直走向門口。 “等一下?!蔽募t軍騰地站起來,兩步跨到柳絮面前。 柳絮怕得雙股戰(zhàn)栗,要彎腰去穿鞋子,手臂卻被一把抓住了。 “你不能走,”文紅軍惡狠狠地說,“你得留在這兒!” 所有剛才的那些悲傷痛苦無力此時全都不見,他橫下一條心,必須把柳絮留給馬德。 柳絮覺得手臂像被鐵箍箍住,忍不住尖叫起來,怕得幾乎要崩潰。情急間她俯身一口狠狠咬在文紅軍手臂上,文紅軍痛呼一聲松開了手,但另一只手一把就揪住了柳絮的頭發(fā)。柳絮涕淚橫流,心里卻知道一定要拼命。她飛起一腳要踢襠,卻只踢在文紅軍左腿外側,再屈起膝蓋要頂,總算不輕不重地撞中一記。文紅軍悶哼一聲,終究是太多年沒有和人打架,一時也朝柳絮下不去死手,冷不防臉上又被胡亂拍了兩記。這回柳絮總算掙脫出來,顧不得去穿鞋了,穿著拖鞋拉開門就跑了出去。 柳絮沖到電梯口,拖鞋也跑掉了一只,拼命用手去按向下按鈕。電梯不知還要多久才上來。柳絮意識到等電梯是個特別特別蠢的主意,膽顫心驚地回頭去看,發(fā)現(xiàn)文紅軍并沒有追出來。這時“?!钡囊宦?,電梯到了,門打開,里面空無一人,柳絮松了口氣,沖進電梯,按一樓,門慢慢合起。 柳緊長出一口氣,用袖管擦去臉上的涕淚。 電梯門合攏的最后一刻,一只手插進來,門重新打開了。 并不是文紅軍,而是另一個年輕男人。他走進電梯,對著柳絮笑笑,那笑容說不出的詭秘得意。 柳絮一腳踹在他襠部,這回踢準了,男人的臉皺成了一團,哀叫著倒在地上。柳絮沖出,推開樓梯間的門,直奔下去。 她跌跌撞撞,恍恍惚惚。因為接連受驚,一系列的動作都是下意識的反應,腦袋里一片空白,天地都是旋轉的,眼前的樓梯轉著圈綻放,仿佛無窮無盡。 她猛地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柳絮跌倒在地上,抬頭看去,一張似陌生又熟悉的男人的臉孔,正低頭朝她看來。然后,一塊濕潤的帶著濃烈麻醉藥味道的毛巾蓋在了她的臉上。 失去意識之前,柳絮終于想起了他的名字。 馬德。 4 仿佛有巨象長鳴,那深沉厚重的嗡嗡聲自無名之處而起,震顫著柳絮的骨rou和血液,最后連魂魄都酥麻起來,柳絮的意識隨之回流。 她睜開眼睛的時候,那聲長鳴猶自橫亙著。久久不散。她記起了這小時候常常聽見的聲音,是黃浦江上輪船的汽笛聲。 她躺在一處柔軟的地方,睜眼看到的是有著大攤銹跡的鐵皮屋頂,她想自己是躺在一張沙發(fā)上,掙扎著要坐起來,卻發(fā)現(xiàn)全身依舊酸軟無力,沒能成功。 “很多年沒見了吧,老同學?!?/br> 一個聲音從很近的地方傳來。 事到如今,已經(jīng)是圖窮匕見之時,這出在幽幽暗暗的舞臺上綿延了許多年的生死劇,就要拉下帷幕。 柳絮心思出奇的鎮(zhèn)定。她正面對著殺害郭慨和文秀娟的兇手,一種特殊的力量此刻牽引著她,使她遠離憤怒或者恐懼這樣平凡的情感,她似乎預感到了終結,仿佛一切都早已經(jīng)安排好,接下來命運就將展示結局。 柳絮攢了一會兒氣力,把雙腿先從沙發(fā)挪到地上,然后手、腳和腰一起使力,讓自己勉強正坐在沙發(fā)上。馬德就坐在她對面看著,沒有干涉,讓她保持了體面。 柳絮沒有去瞧馬德,而是打量四周。 放眼看去,柳絮心里驟然一緊。剛才死生無懼的平靜,立刻就被打破了。一重又一重的目光自四面八方而來,讓她有深陷重圍之感。 柳絮定了定神,意識到這種壓迫感只是來自無生命的雕像而已。在她的周圍,在這間一眼望去三四十平方米的鐵皮屋子里,擺放著數(shù)十尊形形色色的雕像。這些雕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還有象、牛、馬等動物,都不知在風雨中矗立了多少年,不僅斑駁,而且多有缺損。然而這歷經(jīng)了時光的斑駁和缺損,每一片每一段,都像為它們點燃了靈魂之火,令它們不言不動,卻凜凜然蘊了股神氣。而今它們匯集在這間小屋子里,高低錯落地擺放著,仰面俯首向各方,似在無形無影間切切密密地交流著什么。 屋里的其他陳設極簡單,一張方桌幾把椅子加上柳絮躺著的沙發(fā)而已,側身于這些雕像之間,變得毫無存在感??苛跤覀扔幸慌糯蟠?,窗外空茫花一片,便是黃浦江了,現(xiàn)下天色未晚,可以看見對岸浦東的幢幢高樓。 “我這是在哪兒?”柳絮問。 這就是柳絮的第一句話。她沒有問你為什么抓我,你抓了我要干什么,也沒有怒斥馬德是個冷血的兇手。就像馬德說的第一句話一樣,平凡而普通。 “一座孤島,”馬德說,“這里大概是市區(qū)最后一片廢舊堆場了。其實已經(jīng)廢棄不用,地還荒著沒清理??上覀冮_車進來的時候你沒能看見,這景色是有點壯觀的,幾層樓高的鋼鐵垃圾,還有廢棄的車殼子,一座立體的墳慕,迷宮似的,車小蟲子一樣彎彎繞繞地開。開到最里面就豁然開朗,臨著江邊一大片的空地,空地里一個二層高的天臺,我們就在天臺上的鐵皮屋里,有那么點世外桃源的意思?!?/br> 馬德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另一邊墻上的窗前,窗臺上放著一個小小的孩童頭像,原本應該是個全身像,脖子往下已經(jīng)不見了,只留個小腦袋對著窗外,頗有些詭異。馬德手搭在孩童腦袋上,向外張望。 “這里看出去的景色,你在其他地方見識不到。往你這一邊看,黃浦江上輪船如過江之鯽,對岸高樓鱗次櫛比,如果到了晚上,一片燈火輝煌間還閃著各種霓虹廣告,終夜不息。黃浦江是上海的生命河,你可以見到這座城市的生長和活力。”馬德說著他背后的景色,仿佛正目睹。 “但是站在我這里看出去,是一片又一片巨大的廢棄物堆成的廢城,是科幻片里世界末日后的城市模樣,好似這座城市已經(jīng)死去多時了。而我們所處的這間屋子,就在生與死之間。這是看堆場的老頭子一手弄起來的,他在這里一住幾十年,也是個奇人?!?/br> 馬德輕拍著孩童的頭,說:“這些都是他從下面的廢舊破爛里淘出來的,一個人住孤單吧。外面的平臺上也有,下面靠平臺的空地上也有,像個石人陣似的,是不是感覺有點可怕?他幾個月前得病死了,現(xiàn)在知道這座城市里有這么一處隱秘的廢城桃源的,也沒幾個人了,有一天這里開發(fā)了,一切全都被清理掉,也就再也不存在了。最近這兩三個月,我常常會來這里,一待就到深夜。我發(fā)現(xiàn)和這些雕像在一起,反而是會格外孤獨的,你覺得和他們在交流,其實卻又沒有。這種反差。再看看兩邊截然不同的景象,你會有種遺世獨立的清醒,更能看清楚自己,看清楚自己和這個世界的關系?!?/br> 馬德的聲音最初有些顫抖,這對他來說是個巨大的時刻,一切已經(jīng)發(fā)酵了太長的時間,整整九年,今天,他要親手把裹尸袋的拉鏈拉上,把棺材板的釘子釘上,讓塵歸塵土歸土。很快他就恢復了平靜,變得自如起來,他的聲線變得松弛,語氣變得舒緩,就像真的只是在和一個老同學聊天。 “最近這兩三個月?你是說,從知道我重新調查文秀娟開始嗎?”柳絮問。 馬德繞著房間走了半圈,站到對著黃浦江的大窗前。 “是的,從那時候開始。”他回答。 “還記得那天王唯給我打了電話,我才知道你根本沒有放棄,還有一個警察在幫你。我特別害怕。我站在這里,看著太陽慢慢落下去,整個世界安靜下來,黑夜流淌在燈火與星光之間。一直到凌晨,我感覺到背后的廢墟、沉默的雕像把我和面前的世界連接在一起。一下子,我就想通了。我在怕什么呢,在文秀娟已經(jīng)死去九年的今天?” 馬德踱回到柳絮的面前,在椅子上坐下,翹起一只腳。 “既然九年前就已經(jīng)開始,只有一路走下去,直到終點。今天,我和你都站到了終點,我想問你,后悔嗎?” 馬德卻沒有等柳絮的回答,而是略略側過頭,對著另一個方向說:“老費,怎么你就想一直躲著了,有意義嗎?” 費志剛從一扇門后走出來,遠遠地站著,一句話都沒有說,看著柳絮,臉上神情復雜。 柳絮有十天沒有見到自己的丈夫。她還記得費志剛對自己說的最后一句話,那是十一月二十五日的清晨,他說“我去上班了”,幾小時后,她在精神病院門診大廳見了他最后一面。 此時此地,兩人重逢。 “你在尸池里把我撈上來,為的就是今天么?”柳絮說,“我真希望我們從來不曾認得。費志剛,你很惡心。” 費志剛怔怔地看著她,竟淌下眼淚。 柳絮卻把視線從他臉上挪開,瞧著馬德,問:“所以,文秀娟是你們兩個害死的,再加上戰(zhàn)雯雯?那么郭慨呢?” “不是我們兩個,也不是我們?nèi)齻€,柳絮,你還不明白嗎?不過沒關系,我們是老同學了,走到今天這一步,我也不愿意,所以至少我會讓你知道,這一切是怎么發(fā)生的?!?/br> “不用說得這么好聽,馬德。你只是需要我來做聽眾,對嗎?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會減輕一點你的負疚感,還是會增加一點你的滿足感?” “你真是讓我有點兒吃驚了,老同學?!瘪R德看了費志剛一眼,說:“老費,你見過你老婆這么犀利的樣子嗎?” 費志剛沒有回答。 “看來今天我們不會很快結束,老費,要不你去弄點咖啡吧,我有一袋藍山扔在廚房的,還有咖啡機也在那兒?!?/br> 費志剛嘆息一聲,扭頭離開了房間。 “那么,真的是所有人,對嗎?委培班的所有人!”柳絮并不理會丈夫,盯著馬德的眼睛問。 “也對,也不對。其實最開始的時候,除了戰(zhàn)雯雯,沒人真的想殺文秀娟?!?/br> 馬德的眼皮微微垂落,像是在回憶九年前的往事,原本灑進房間的一縷斜陽忽然不見,整間屋子陰冷黯淡起來。柳絮雙手使力調整了一下坐姿,發(fā)現(xiàn)身體軟麻無力的情況沒有得到一點改善,也許馬德還對她用了點其他藥物,來確保安全。 “你知道那個時候,我在毒理實驗室做過一段時間的實習生?!瘪R德開口說道。 柳絮的心臟不禁怦怦地跳起來,她甚至覺得文秀娟的魂魄就飄蕩在旁邊,和自己一起傾聽著。 “作為實習生,通常我都會留到最后,把實驗室收拾干凈。因為那兒特別的安靜,所以很多時候,我會一個人待在毒理實驗室看書。我總是把燈都關了,只在一個角落里留一盞小燈,那個地方比較隱蔽,誰要是經(jīng)過的話一眼是看不見我的。三年級剛開學,有一天晚上,我正在毒理實驗室看書,就聽見有動靜,悄悄走出去,發(fā)現(xiàn)是戰(zhàn)雯雯。她偷偷摸摸地東翻西找,我站在她后面看了一會兒,忽然明白過來,她應該是在找藥物。我直接就問,你是在找毒藥嗎?她嚇了一跳,非常非常的緊張,可她完全沒有否認,說對的,我在找能把文秀娟毒死的東西。這反倒把我驚到了,我沒想到她這么坦白,一副豁出去了的樣子。而且,在看到我,并且被我猜出要干什么之后,戰(zhàn)雯雯又回去繼續(xù)找了,像是我不存在。我傻子一樣站在那看她找藥,然后問她,我說我知道你喜歡項偉,可你為了給他報仇要做到這一步嗎?她說對的,文秀娟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你要么現(xiàn)在就報警,要么就只當沒看見過我。我當時看她的模樣,就知道她已經(jīng)下定決心,是勸不住的。陷入愛情里的女人,往往把對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雖然其實戰(zhàn)雯雯只是單相思。她說那些話很平靜的,平靜到讓我覺得,如果她找不到合適的藥物,會直接拿一把水果刀去捅了文秀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