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原本該是萬紫千紅盛開的花,像是被人用大巴掌捏了一把似的,全都縮了起來,花瓣歪七扭八的,寶石花瓣本就是被金絲線纏繞凹出來的形狀,須得小心呵護著,現(xiàn)在…… “分明是有人惡意毀壞!”在吳宛珊的暗示之下,長子吳陽洲也不管此刻賓客滿堂:“看守的人呢!一個個都不怕死嗎?這可是御賜之物,若是誰毀壞了,此刻就是一個死罪!” 園中頓顯一片慌亂之色。 上至位高權重的皇子王爺,下至仰人鼻息的芝麻小官,若是存心毀壞御賜之物,的確是死罪。 這盆寶石盆景雖然被人毀了,但依然能看出貴重之相,誰能有膽子來搗毀? 吳宛珊忽然一指供奉臺座的角落:“那是什么!” 眾人順著看過去,之間臺座的后面,似乎有什么東西掉在那里。 仆人將東西撿起來亮相,孟云嫻的心猛地一沉。 那是她做的生肖腰墜…… 事實上,在場的不少人都認出來了了,而其中有一人惶恐的捂住自己的腰間,果然不見了那串吊墜。 孟云芝飛快道:“二jiejie,這不是你做的腰墜嗎?”她惶恐的望向孟云嫻,也用這一句話將孟云嫻推到了風口浪尖。 “云芝,不要胡說?!笨粗锸习櫭?,孟光朝低沉著呵斥了一聲。 孟云芝一臉的委屈,泫然欲泣:“我沒有說是云嫻jiejie做的,云嫻jiejie怎么可能毀壞御賜之物,可是……這吊墜的確是云嫻jiejie做的呀……” 田氏目光一瞥,望向孟云嫻。 孟云嫻被田氏看得心里發(fā)毛。 她……她這算是成功的犯錯誤了嗎? 吳宛珊盯著孟云嫻,聲音恨不得每個人都聽得到:“孟二姑娘,這墜子真是出自你手?” 墜子的確是出自她手,但毀御賜之物的人并不是她。吳宛珊這樣嚷嚷,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她贈禮之人是犯了死罪的人。 交友不慎,可見她眼力勁兒也不好,又或者……是為了巴結討好籠絡人心,結果不分高低貴賤,純鬧笑話。 “這墜子……的確是我做的?!泵显茓勾鸬?。 田氏忽然開口:“穆陽侯,方才云嫻一直和我在一起,從未去過別的地方,不可能是云嫻做的?!?/br> 孟云嫻心頭沉甸甸的,田氏說的越多,她越愧疚。 穆陽候今日算是敗興了,可敗興歸敗興,不能惹火上身。他沖著一旁的淳王一拜:“王爺,此事您可要做一個證明,不知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毀了御賜之物,本侯實在……” 吳宛珊盯準了孟云嫻,跑過去拉著她:“孟二姑娘,若是珊兒剛才做錯了什么,此刻向你道歉便是,你是剛回京城的,恐怕連規(guī)矩都沒有學會,你可知道毀壞御賜物的罪名有多大嗎?” “吳姑娘……”孟云嫻想把她的手掙開。 吳宛珊怕她跑了似的,越發(fā)抓得緊:“孟二姑娘,此事非同小可,珊兒明白你剛回京想要結識女眷的心情,可是你不能維護這樣罪大惡極的人?。 ?/br> 包庇? 孟云芝差點要給吳宛珊鼓掌叫好了。 她早就說了,孟云嫻這個蠢貨交朋友連門檻都不設一設,現(xiàn)在被人拖下水了吧?。?! 交友不慎尚且可以說是一時失誤,但現(xiàn)在吳宛珊的帽子扣得大了——你肯定是與那人接觸過的,難不成是要包庇嗎?包庇可是同罪??! 孟云嫻剛回京城,什么世面也沒見過,該嚇破膽了吧。 孟云茵急急地站出來:“我二jiejie好心贈禮,怎就成了包庇?御賜之物損壞,侯府看管不力難道還有理了嗎?” “阿茵!”田氏呵斥一聲,“誰許你胡言亂語的。” 孟云芝趕緊把阿茵拉了回來:“四meimei,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開口了?!?/br> “我……” 孟云芝干脆捂住她的嘴巴,此刻就是要讓孟云嫻最難看丟臉的時候,她止住孟云茵,又放軟了語氣:“你不是也什么都不知道嗎?且先看看吧?!?/br> 孟云嫻覺得自己好像忽然間回到了第一次參加宮宴的時候,所有人都盯著她打量,仿佛能從她身上看到是誰毀壞了東西似的。 發(fā)出去的小禮物給了誰她都還記得,難道真的要一個個拉出來盤問? 綠琪也說,但凡沖撞天家的都是死罪,那些向她笑著道謝和氣又可愛的姑娘,難道就要在今日送一條命? 大概是氣氛太凝重了,人群中忽然一陣推搡,三個小姑娘你推我我退你,忍不住哭出了聲。 吳陽洲:“何人吵鬧?” 賓客讓出了一個位置,將站在偏遠位置的三個小姑娘顯露于人前。 其中一個哭的最厲害的,是一個小官家的姑娘,這么多人忽然都望向她,她嚇得跪了下來:“不是我……這的不是我……方才我和兩位jiejie聽說今日要賞的是珍貴的寶石盆景,可是真的要賞的時候,我們也只能站在遠處,唯恐連一個全貌都瞧不清,所以才在開始之前偷偷地在那處看了一眼?!?/br> 小姑娘值得是距離臺座幾丈之外的地方,剛開始這里是設置了圍欄隔開的。 “可是這里設了禁制,一旁又有人看管,我們不敢造次,所以早早地就離開了,我真的不知道為什么我的腰墜子會掉在那里,即便真的掉了,也該是掉在更遠的地方?!?/br> 吳宛珊一副“終于抓住真兇”的痛快模樣:“原來是你。所以,這腰墜是你的了?”她轉頭就問孟云嫻:“孟二姑娘,你對她可有印象?” 孟云嫻有印象。這小姑娘生的臉蛋圓嘟嘟的,是豬寶寶的腰墜。 此刻她像是抓著最后一根浮木似的跪行到一起偷看的好友身邊,“李jiejie,張jiejie,你們?yōu)槲易髯C啊,我們真的只是在那邊遠遠地看了一眼,我們看完就走了?!?/br> 饒是剛才她們真的悄悄過來偷看了一眼,墜子掉在靠近臺座的位置是事實。她們絕不能和“毀壞御賜物”的罪名沾上邊。 “我……我們自然是遠遠地看了一眼就走了,可是你是不是中途又折回來偷看了,這我們就不知道了?!?/br> “就是就是,榮安候府的二小姐贈你腰墜時,你還說自己連像樣的首飾都沒有,這盆景花瓣精致貴重,誰知道你是不是鬼迷心竅,想著采一片下來也不會被發(fā)現(xiàn),結果反而毀了整個盆景的!”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圓臉小姑娘哭成了一個淚人,可是在場這么多的人,身份顯貴的赫然有之,卻無人敢沾染這大不敬之罪半分,為她說半句話。 圓臉小姑娘的父親哆嗦著一并跪下來,一樣的求饒。 孟云嫻悄悄地看了一眼周恪哥哥。 他站在淳王身邊,沒有要說話的樣子。 他并不準備救一救這個圓臉小姑娘。 那還是很久很久以前,周恪哥哥第一次知道她是侯府發(fā)落到鄉(xiāng)下的庶女。 她少不更事,也懷著女孩子的幻想,總覺得侯府金雕玉砌,京城繁華令人向往,若是真的有機會回到京城,回到侯府,她和母親或許就不用這樣辛苦的生活了,她也能做有錢人家的小姐,不被看不起了。 可是周恪哥哥是怎么說的? 這里的人,最懂得明哲保身,也最是冷酷無情,因為這里最容易丟命。聽著似乎是一個令人心寒的故事,但真的成了局中人時,你才曉得這是最基本的規(guī)則,談不上什么譴責不譴責。無論顯貴與否,即便是龍座之上的人也會有受制于人的時候,無權無勢的人,更難保全自己。 這個道理,她第一次出府遇到危險的時候就想到過。 到了今日,又深刻了些而已。 吳宛珊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犧牲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官女兒,折了榮安候全家臉面,讓這個孟云嫻背負是非,這就夠了。 “阿茵,將你二jiejie帶過來?!碧锸辖K于發(fā)話了,阿茵趕緊牽起她的手拉到自己身邊。就在孟云嫻剛剛退出大家的視線之時。 綠琪不知道從哪個方向躥出來,對著孟云嫻一陣耳語,孟云嫻瞪大眼睛:“真的嗎?” 田氏發(fā)話時,孟光朝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 如果他沒記錯,這盆寶石盆景極有可能是…… 難道夫人是要…… 田氏斂了眉目,正準備開口,結果晚了一步。 她被人搶了白。 “且慢?!?/br> 順聲望去,竟然是孟云嫻。 吳宛珊暗笑一聲,再次強調:“孟姑娘,你不會還要為她求情吧?這是大罪,包庇和求情一樣有罪!” 田氏也一樣皺了眉頭:“這里有你什么事,過來!” 這是不太高興的語氣啊。 先時……爹爹不是說,與其讓嫡母郁結于心,不若好好地生一場氣嗎? 此刻,她怕是要讓嫡母氣瘋吧。 她拽緊拳頭,恍若未聞般走到那個圓臉小姑娘面前,對著賓客們行禮致歉,彎腰將小姑娘一把拉了起來,這才對吳宛珊說:“吳姑娘,你要定她什么罪呀?” 吳宛珊:“所有人都看見了,她就是那個偷闖到這里的小賊,是她毀了御賜之物?!?/br> 田氏真的生氣了:“孟云嫻,你是什么身份,閉嘴!” 周明雋微微抬眸,只盯著小姑娘一雙交握端于身前的手,仿佛是她全部的力量來源。 孟云嫻帶著笑從容面向大家:“吳家jiejie錯了?!?/br> “吳家jiejie說這姑娘毀壞御賜之物,是大不敬之罪,但是在座的賓客里,可有人真正親眼看見她撥弄了那盆景嗎?” 其實,并沒有人看見。 吳宛珊:“她的東西都掉在那里,證據(jù)確鑿。” 孟云嫻:“吳jiejie又錯了?!彼斐鍪种赶蚺杈埃骸按宋?,并未損壞呀?!?/br> 嘩—— 周圍起了議論之聲。 周明雋看著她,眼神認真又專注。 沈復不顧小廝阻攔,站了出來:“孟meimei,此話何解?” 孟云嫻舔舔嘴唇,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更穩(wěn)。她對著穆陽候行了一禮:“不知侯爺可否讓小女演示一番,證明這寶石盆景內有乾坤,并非大家所見是被人為損壞?” 穆陽候怎么都沒想到,今日本該是他家長臉的日子,竟全讓榮安候家的這個小庶女搶了風頭。 不過,此刻風頭事小,死罪事大??v然真的是那小姑娘毀了寶貝,他諾大侯府連一個寶貝都守不住,也逃不掉怠慢之罪。 能修復……當然好??! “你有把握?” 吳宛珊見勢不對:“父親,你也信她?” 孟云嫻直接問所有人:“諸位應當也好奇吧?!?/br> 這一次,開口的是淳王:“孟家丫頭,你真的知道怎么修復?你莫要以為這是將花瓣掰回去就完事的。纏繞花瓣的金絲銀線細弱發(fā)絲,一旦定了形狀,胡亂掰扯,斷開一片,便能毀整盆景致?!?/br> 一個清洌洌的聲音從人群外傳來:“是啊,這東西可金貴的很,掰錯了掰掉了,是要剁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