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雋施施然坐下，對著孟云嫻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看你自信十足的模樣，想必能夠一舞傾城了，上吧?！?/br>
    下人遞給她一雙鼓槌，樂師們也紛紛落座。

    孟云嫻被趕鴨子上架似的推到了起舞的位置。

    “周哥哥……不必了吧？”

    周明雋很堅持：“或許你還不知道，當日我們是一起考試的，連體考也是一起，屆時你在舞場跳舞，我在蹴鞠場，并不能見到你的舞姿，你說這是不是一個遺憾？”

    孟云嫻誠懇而堅定：“這沒什么好遺憾的！”

    周明雋點頭：“的確，眼下就能第一個見到你精湛的舞姿，的確沒什么好遺憾的，不要啰嗦了，開始吧?！?/br>
    聽到熟悉的樂曲響起，孟云嫻覺得自己仿佛墜入了無盡的深淵。

    ……

    吧嗒。

    第一個落錘點出現(xiàn)的時候，她看也不敢看周明雋，飛快撿起來繼續(xù)起舞，她的狀態(tài)非常的緊張，整個人都是緊繃的，結(jié)果越舞越亂，吧嗒吧嗒的聲音接二連三。

    這舞有些跳不下去，孟云嫻忽然對樂師喊停。

    她狠下決心，抬起頭望向周明雋：“周恪哥哥……其實我騙了你，我很不會跳舞，一點也不會。我練了好久，可是效果甚微。流輝苑……我可能考不上了?！?/br>
    周明雋由始至終都很冷靜的在看她，無論她是跳的流暢還是磕巴，無論是順利擊鼓還是遺憾掉棒槌，他一句話也沒有說，甚至連怒色都沒有。

    聽到她誠懇的自白，周明雋沉默了好久，說：“孟云嫻，你是不是忘記了什么道理。”

    這一句話，像是一根羽毛，毛尖兒撫過她心頭最柔軟的位置后，根尖兒又戳了她一下，刺痛刺痛的。

    “說話?！?/br>
    孟云嫻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我沒有忘記。”

    “你說，勤能補拙，笨鳥先飛，永遠不要害怕自己不懂的東西，因為這世上人定勝天，本沒有什么難題?！?/br>
    周明雋沒說話了。

    氣氛有一些逼仄，讓孟云嫻感到壓抑。

    “可是周恪哥哥，原來你也有錯的時候。我不會跳舞，怎么都跳不好，我勤加苦練，也相信過人定勝天，可是嫡母說得對，這世上本就有再怎么努力也做不到的事情，強求苦練是執(zhí)著，傷人傷己。我知道你不是騙我，是因為你不曾遇到過自己沒有做到過的事情對不對？其實不是這樣，這世上還有許多……并不如你強的人?！?/br>
    眼簾中入了一雙同樣穿著白襪的腳。

    腳掌寬大厚實，走路時總是穩(wěn)健生風。

    “把頭抬起來。”

    她握著棒槌不動。

    “孟云嫻，把頭抬起來。”

    他似乎有點不耐煩，伸手捏著她的下巴，逼著她抬頭與自己對視。

    周恪哥哥好像又長高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說的那些道理，像是在騙你？”

    孟云嫻盯著他的眼睛，搖頭。

    周明雋笑了一下：“其實，你理解的不對。”

    “什么？”

    “人定勝天，勤能補拙，都是不會錯的道理，可我什么時候說過，只讓你一個人努力拼死了？”

    孟云嫻的眸子慢慢的睜大。

    面前的哥哥走到了她的身后，握著她的手和她一起捏住鼓槌，耳邊是他溫熱的呼吸和低沉的耳語：“你方才舞得有些不對，京鼓舞，應(yīng)該這樣舞?！?/br>
    孟云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帶著重新舞起來的。

    明明是剛勁有力的京鼓舞，卻因為多了一個人放慢動作帶她感受，每一個動作都被拉長放慢。

    周恪哥哥身上的香味縈繞在鼻尖，他的呼吸與律動，每一個動作都在她身上演示。

    那讓她覺得躁耳的鼓聲，在這一刻仿佛和她的心跳聲一點點的重疊了。

    ……

    一曲舞罷，因為周明雋的親身教學，使得曲子的用時拉長。

    饒是放滿了動作，孟云嫻竟然還是舞出了一身的大汗。

    中場休息時，她與周明雋并肩坐在榻上，后知后覺的驚奇起來：“你、你竟然連女子的舞都會跳??？你到底還有什么不會的！”

    練舞到最絕望的時候，她曾經(jīng)嘲笑過自己——看吧，這一次就算是周恪哥哥都救不了你了。

    直到今日，周恪哥哥用實際行動給了她的愚昧無知一個響亮的耳光。

    周明雋看著她吃驚的表情，心中升起的無限滿足讓他展出一個會心的笑來：“笑話，我有什么不會的。”

    第51章 集訓(xùn)撒糖

    孟云嫻根本還沒有功夫沉浸在對周恪哥哥無所不能的震驚中，就已經(jīng)重新被拖入了練舞的煉獄。

    如果說在府里的指導(dǎo)是被上足了發(fā)條的爭分奪秒，那么在這里，一切都被拉長放慢。

    周明雋拿走了她的棒槌，讓她空手模擬來舞一次，“暫時別管什么鼓槌和節(jié)奏還有力度，只想著這支舞是怎么跳的，再跳一遍給我看?！?/br>
    孟云嫻沒說什么，依照他的意思跳了一遍。其實她一開始也是這么練的，但是棒槌一上手，她才明白什么叫“絕知此事要躬行”，模擬想象一百遍，都不如真正上手來的實在，所以后來她一直都是真刀真槍的練習，狀況很慘。

    一曲舞罷，孟云嫻?jié)M心忐忑的看著周明雋，不知道周哥哥會怎么點評自己。

    她今日穿了訶子裹胸的齊腰長裙，外面套一件厚厚的棉袍，屋子里面本來就熱，一支舞跳下來背后都在發(fā)汗。

    周明雋看著她半晌，忽然道：“把衣服脫了?！?/br>
    孟云嫻差點沒站穩(wěn)。

    “什、什么?。俊彼X得背后的汗水好像瞬間失去了理智，從秀氣的滲出變成瘋狂的流淌。

    周明雋又重復(fù)了一遍：“衣服，脫了?！?/br>
    這一次她聽清楚了，雙手抱住自己：“你、你……”還沒“你”出個說法來，周明雋已經(jīng)捧出一件一套新衣裳。

    是京鼓舞的舞裙。

    “——你什么時候準備的？”她咋舌驚嘆，腦子里甚至冒出來一個可怕的想法：他不過也穿成這樣過吧。

    之前她練舞都是穿自己的衣裳，這是第一次穿上舞裙。

    舞裙的剪裁十分合身，最重要的是衣裳一穿上，那種范兒就很能端了，好像端端往那里一站就能站出舞藝超群的味道來。

    周明雋看了她一眼，竟呆愣一瞬。

    她自小皮膚白皙圓臉個小，紅色為主的舞裙穿在她身上襯出了別樣的明媚，上身剪裁貼身，袖口和肩上垂下的蝴蝶結(jié)衣帶顯得俏皮可愛。下裙是束腳的燈籠褲型，腰身束的又高又緊，盡顯身段，纖細的腰身環(huán)上一圈垂珠裝飾，下面露出一小截纖細白嫩的腳踝，同色絲綢鞋子包裹住她的小腳，弓鞋翹起的尖尖上各點兩朵白毛球，此刻，這鞋子的主人因為心里的忐忑，腳尖不安分的動來動去。

    “這、這樣好看嗎？”她試著張開手臂，轉(zhuǎn)了個圈圈。

    這僅僅只是京鼓舞的舞裙，云仙舞的她還沒穿過。

    周明雋沒回答這個問題，他走到孟云嫻面前，說：“還有時間顧著臭美？還剩幾天時間自己心里沒數(shù)嗎？”

    她無話可說。

    按照要求再跳一遍，但這一次和之前有點不大一樣。

    甩擊的動作是她的弱點之一，這一次還沒做就被周明雋握住了手腕。

    “你的發(fā)力位置不對?！?/br>
    一只溫熱的手掌撫上她側(cè)腰的位置：“這個動作包含一個小幅度的旋身，是要聯(lián)合身體給出的動力以及手臂到手腕的力量準確的擊鼓，而不是像你這樣半個身子都扭出來的甩錘?！?/br>
    周恪的手在她的身上克制的游走，隨著覆上的位置變化，告訴她這個看似簡單的動作實則應(yīng)該分成幾個階段來往按成，又分別對應(yīng)身體的部位發(fā)力。孟云嫻一開始還有點異樣的感覺，畢竟她和周恪哥哥再怎么青梅竹馬，也是男女有別。

    可是悄悄抬頭看到周恪哥哥心無旁騖的教導(dǎo)時，孟云嫻又很羞愧自責。

    這么多人都在為她想辦法補課，她怎么還有臉東想西想的？

    孟云嫻飛快地摒除了小心思，還是被周明雋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

    鼓槌毫不留情的嘣在她的腦門：“認真點行不行？”

    孟云嫻吃痛，有點委屈，她是正要認真起來嘛。

    “我現(xiàn)在跟你講的發(fā)力點，比你能不能跳好這支舞更重要！”

    她巴巴的去看他正蓋在腰側(cè)的手：“為什么呀？”

    周明雋說的很認真：“越是功力深厚的舞娘，越是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跳舞是一件十分容易受傷的事情，她們寧可少跳一場，也不會蠢到逞強跳出傷來?！?/br>
    孟云嫻：“可是我之前練習了那么久，沒有受傷呀。”

    “你自小就活蹦亂跳，滿山亂竄，身子骨練的好，有幾分底子，可是底子再好，沒有章法竅門的練習，沒有閃腰崴腳都是萬幸。你仔細想想，是不是每次練完都覺得手腕格外的疼？”

    孟云嫻不敢頂嘴了。還真是這樣。

    接下來，周恪開始給她逐段逐段的分解每一個動作，怎樣著力怎樣發(fā)力，且針對她每次在起舞與甩垂之間無法平衡掌握的問題作出許多分析來，孟云嫻聽得恍然大悟，按照周恪教的法子把斷點練習幾遍，最初也會出狀況，但是隨著周明雋耐心的重復(fù)命令，她竟然真的順利的跳出來了！

    響亮的鼓聲像是在歡慶這一刻的成功，孟云嫻驚喜的看著手里的棒槌，又欣喜的望向周哥哥，而這一次，周明雋連一個眼神交流都沒有，果斷的宣告：“繼續(xù)?！?/br>
    雖然周明雋沒有明說，但是這奇跡般的進步依然讓孟云嫻嗅到了一些“速成”的竅門在里面。

    在沒有外界的壓力和催促下，孟云嫻用一個時辰的功夫，已經(jīng)能流利的跳完半段。所謂一理明百理通，當她能精準的控制每一個動作的發(fā)力點之后，接下來展現(xiàn)的一切不過是在這個動作支配下而產(chǎn)生的結(jié)果，就像是牽著千鈞的發(fā)絲，直接解決了擊打位置不準和力道深淺不一的問題。

    連她自己都覺得聲音悅耳了！

    “可是……我還是會掉鼓錘呀……”

    一開始掉鼓錘是因為她擊打位置不準確，有時候直接打到鼓邊沿，那里十分的硬邦，連著手指頭一起打到，或者是鼓槌接觸位置錯誤力道反噬給手腕造成失誤性掉錘都是常有的事。

    但是京鼓舞里面還有玩鼓槌的花樣，她玩不轉(zhuǎn)，掉的次數(shù)更多。

    “玩過轉(zhuǎn)筆嗎？”

    “轉(zhuǎn)筆？”

    周明雋給她演示了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