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田氏現(xiàn)在沒這個興趣跟他胡攪蠻纏,問起了綠琪一些體考的細則。綠琪不敢隱瞞,事無巨細的都交代了。 夫婦二人越聽越沉默。 孟光朝:“你是說,這件事情是昇陽縣主幕后cao控?是她給圣上的一個驚喜?” 綠琪撓頭:“小姐是這樣說的,至于五殿下那一頭,他與咱們侯府本就有淵源,這個時候幫幫小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br> 這也有道理。 五殿下回朝之后沒多久就去了淳王府,孟光朝多番打聽都沒打聽出個緣由來,從貴妃宮中倒是得出些說法,可是他不信。原本想著靜觀其變,看看是不是淳王府這邊有什么想法,現(xiàn)在看來,五殿下未必對侯府設(shè)防,否則不會這樣幫云嫻。 田氏想的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之前昇陽來跟她求過人情,希望幫她的一個好友引薦,尋一個能入族學(xué)聽課的恩師。 如今昇陽真的幫云嫻考上了流輝苑,于情于理,她也該兌現(xiàn)諾言才是。 此外,還有一個念頭忽然蹦進了她的腦子—— 當(dāng)年質(zhì)子夫人就是與吳國的一批歌姬舞姬一起被送過來的。 質(zhì)子夫人貌若天仙,當(dāng)年的圣上對她無法自拔,多少與那一舞傾城有關(guān)系。 五殿下身為夫人的兒子,或許知道一些母親的事情?;噬仙星覍Ψ蛉四钅畈煌?,而今若是能有五殿下的指點,給了云嫻一些方向,讓皇上一看便驚艷喜歡,也不是不可能的。 田氏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想到這些,她覺得自己還想到了什么,只是這一時半會兒的有點轉(zhuǎn)不過彎來,加上府里陡然熱鬧起來的氛圍,她索性將那沒想到的事情暫時放下。 …… 榮安侯府庶出的二小姐成為本次入學(xué)考試的大贏家的事情當(dāng)天就傳開了。 拿到圣上親筆寫下的文書時,孟云嫻有點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茫然感。 這、這就辦到了嗎? 有很多人來祝賀她,就連一些之前待考時候兇巴巴的小姑娘也一臉艷羨的來套近乎,孟云嫻一時間脫不開身,回頭望去的時候,早已經(jīng)不見了周哥哥,甚至連昇陽縣主都不曉得去了哪里。 因為體考還要繼續(xù),她并不是最后一個,加上府里已經(jīng)來接,她只好收起自己的文書,趕緊回去告訴父親和嫡母這個好消息。 今日是個熱鬧的好日子,孟光朝捧著她的入學(xué)文書,反反復(fù)復(fù)看了好幾遍,心情大好想要喝酒。 田氏也讓下人準(zhǔn)備好酒好菜,看著孟云嫻的眼神都多了幾分欣賞與慈愛。 阿茵和阿遠更不用說,一想到二jiejie踢毽球厲害,阿茵喜極而泣,懇求她以后一定要與她一組,踢垮族學(xué)里的那些球霸! 孟云嫻還沒進流輝苑,就已經(jīng)從弟弟meimei的口中聽到了無限的美好,心里怎么都是美滋滋的。到了晚飯的時候,瞿氏和曹氏給孟云嫻送來些禮物,瞿氏送的是一個精致的荷包,只說是楚綾親手繡的,賀她考上流輝苑,曹氏送來的是一套毛筆,無論材料還是做工都是上乘,一問才知這是二叔親手做的。 孟光朝直言客氣,本想請兩家都出來用飯,可是曹氏和瞿氏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客氣的婉拒。 田氏看在眼里,破天荒的什么都沒說。 孟云嫻實在是太開心了,就像是實現(xiàn)了一個很難的夢似的,晚飯都多吃了兩碗。 晚一些的時候,淳王府派人來接孟云嫻,說是昇陽縣主也為她準(zhǔn)備了一個慶功宴。田氏一聽是昇陽派來的人,趕緊命府里的人準(zhǔn)備了厚禮,跟著孟云嫻一并去了淳王府。 沒想孟云嫻前腳剛走,后腳就有人求見田氏。 “夫人,來人說……出了些狀況,一定要面見夫人?!?/br> …… 淳王府的確準(zhǔn)備好了接風(fēng)宴,但是顯然不是昇陽準(zhǔn)備的。 看到一串每一顆仿佛都有石獅子眼睛那么大,圓潤飽滿泛著瑩光的糖葫蘆時,孟云嫻捧臉叫了起來,興奮不已的接過。 “我好久都沒有吃到這個了!”她雙目放光,將冰糖咬的咔嚓響,吃的津津有味。 周明雋笑著,與她并肩坐在一起,時不時地伸手接一下從她嘴里掉落的碎糖渣,這時候她會飛快的從他手里捻起糖渣一口吃掉。 糖葫蘆吃的很盡興,孟云嫻舔舔嘴,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周明雋一眼:“周哥哥,我告訴你一個秘密?!?/br> 周明雋眼中一絲好奇都沒有,但還是順著她的話發(fā)問:“什么?” 孟云嫻有點不好意思,畢竟真話說出來可能會有人傷人。 “其實,我的體考抽到的是毽球?!?/br> 周明雋挑眉:“哦?那不是很好嗎?” “重點不是這個!”她擺擺手,一本正經(jīng)道:“之前,你告訴我體考還有第四種選擇,雖然這支新舞我咬咬牙能跳下來,但是它畢竟不是體考的題目,所以我心里還是存著猶豫的?!?/br> 周明雋若有深意的笑著:“既然抽到了毽球,直接考試不是更好?在當(dāng)時那個情況下,結(jié)果更為重要,于你而言,最有把握的才最讓你安心吧?!?/br> “那不一樣!”她極力反駁,但是又說不出周明雋那樣擲地有聲的辯駁之詞,只能嘟囔道:“反正就是不一樣?!?/br> 雖然在那一刻猶豫過,不確定過,甚至因為緊張冒出許多的猜想來——一個是十拿九穩(wěn),一個是埋頭苦練狠下功夫可誰也不敢保證萬無一失,說不定剛剛起個頭就會被叫停然后趕出去。 到了那個節(jié)骨眼,明明告訴自己就是沖著最后的結(jié)果去的,不知怎么的還是放棄了一早被奉為最好結(jié)果的毽球。 如果一定要一個答案,那大概就是—— “因為我相信你?!彼D(zhuǎn)過頭,對著周明雋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周哥哥你英明神武,無所不能,你比萬無一失還要萬無一失!” 她自小就是這樣,嘴巴甜起來能把你夸得自己都不認(rèn)識自己。 周明雋忍俊不禁,雙手向后撐著身子,模樣慵懶:“我謝謝你了?!?/br> 她看著他的側(cè)顏,想到今日的順利,又一個人悶頭笑起來。 周明雋無聲的看了她一眼,有些話到了唇邊,還是壓了下去。 只要她好好地,任何事都無所謂,讓她開開心心便是。 …… 孟云嫻考上流輝苑的消息傳到了魯國公府那邊,二表哥田允然派人來遞帖子,說是要在老地方給她大辦一場,請些朋友來為她好好慶祝,也順便給她入學(xué)之前多眼熟眼熟幾個同窗。 她這幾日被沖昏了頭腦,人生第一次覺得開心的能找不到東南西,加上孟光朝和田氏也有心讓她好好放松,也不加以管束。孟云嫻覺得自己能一直撒歡到明年開學(xué),直到昇陽縣主派人來請她。 孟云嫻對昇陽縣主心存感激,想也沒想就準(zhǔn)時赴約。 天已經(jīng)很冷了,這一次昇陽縣主竟然沒有選精致素雅的小別苑,而是挑了一處臨著街道的酒樓,寒風(fēng)呼呼地往里灌,剛上好的熱茶片刻就涼了。 “來了。”昇陽縣主對著她柔柔一笑,不知道為什么,孟云嫻覺得這個笑叫人怪不舒服的。 “你這幾日可是京城的紅人,人人稱羨,還不是誰都能見得到的,如此看來,真是給我面子?!?/br> 孟云嫻不知道該怎么回復(fù)。 “昇陽縣主是不是有什么話要說?” 昇陽笑了一下:“我能說什么呀,你近幾日聽到的話,左右也不過那么幾句,多我這一句也不多?!彼凵褚伙h,往街道的方向看過去。 孟云嫻下意識的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竟見到一個眼熟的人。 是個又黑又瘦,一身素色棉裙的姑娘。 “是她……”孟云嫻認(rèn)得她,那日體考,她就是那個哭著的小姑娘! 可是又好像有哪里不對。 她這才發(fā)現(xiàn)昇陽選的位置是在一個分岔路口,視野極好,那個姑娘帶著人推著車,車上載著一車物什,停在了一戶人家門口。 小姑娘與門仆人交談幾句,仆人立刻請了主母模樣的人出來,而主母身邊還跟著一個打扮精致的姑娘。 精致姑娘一看到黑瘦姑娘,忍不住嘲笑起來:“許茹蘭,你可真夠厚臉皮的,你們家都丟人丟到這個地步了,居然還有臉拋投露面的,你們姐妹沒被你爹打死嗎?” 黑瘦姑娘叫許茹蘭,她神態(tài)平靜,沒有一絲波瀾,好像精致姑娘諷刺的不是她似的。 主母大抵不想讓自己的女兒跟許茹蘭多說話,東西點算清楚,讓仆人搬進去之后就帶著人進去了。 “等等?!?/br> 小姑娘回過頭,掏出幾塊碎銀子,打發(fā)乞丐似的丟到了許茹蘭的面前:“按照規(guī)矩,送祿的差人是要打賞的,天兒冷,也不知道你要送到幾時,本就長得難看了,趕緊買幾塊熱乎的饃捂捂你那更難看的手吧?!?/br> 許茹蘭垂眸看著自己腳下的幾個碎銀子,等到那母女二人進去了,她彎腰把銅板撿起來,對著跟自己出來的差人一笑:“大家分了吧。” 幾個差人也不客氣,瞬間將銀子分了。 許茹蘭立馬帶著人往下一家走。 孟云嫻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站在不遠處,悄悄地盯著這一幕。 昇陽的聲音就是在這一刻響起來的:“許家這對姐妹,也算是自作自受了?!?/br> 孟云嫻望向昇陽:“縣主此話何意?” 昇陽是笑著說的:“在朝為官,自然要拿俸祿。照規(guī)矩,地方官員的俸祿由官員自己前往所在的州縣固定的倉儲領(lǐng)取,京官本也該如此,但他們嫌累,便請戶部的差人親自送上門,再予以賞賜,免了自己走一趟??墒悄阍摃缘?,京城權(quán)貴如云,發(fā)放俸祿一事看似簡單,實則需要掂量的事情太多,也容易得罪人,此事本該是戶部下司農(nóng)寺來負責(zé),可后來司農(nóng)寺被戶部分離出來,自成一署,如今的寺卿名喚許厚德,方才那個小姑娘,就是許寺卿的雙胞姊妹之一,許茹蘭。” 孟云嫻愣了一下,仿佛猜到了什么:“雙、雙胞姊妹?” …… 事實證明,孟云嫻的第一反應(yīng)沒錯,許茹蘭的雙胞姊妹叫做許茹心,當(dāng)日的體考,本該是許茹蘭前去應(yīng)考,可是那一日她病倒了,許茹心便去替考。 沒想到許茹心不僅被發(fā)現(xiàn)是幫jiejie替考,還作弊了,眼下朝中最反感作弊一事,監(jiān)學(xué)寺查明此事,取消了許茹蘭姐妹的考試資格,終生不得入族學(xué)。 孟云嫻心里一咯噔:“作、作弊?” 昇陽端著姿態(tài),神情漸漸變得正經(jīng)起來:“是啊,作弊?!?/br> 她的眸子里多了幾分銳利,直直望向孟云嫻:“她被抓替考本就是大罪,還嚷嚷著說是她并非主謀,是meimei你幫她的?!?/br> 孟云嫻整個人一震,終于從這幾日近乎忘我的喜悅中清醒了過來。 她忽然轉(zhuǎn)身,似乎是要追上去。 “站?。 睍N陽厲聲呵斥,竟真的呵斥住了她。 她回過身,有些心虛的解釋:“不、不是這樣的。當(dāng)日我的確是抽到了毽球,可是我心里并不想放棄連日來的苦練,恰逢身邊那個小姑娘哭得傷心,說她只會踢毽子,并不懂得跳舞,而她抽到的又是云仙舞,因為那一日,只要我按照周哥哥的計劃來,無論抽到什么都是一樣,所以便將自己的條子給了她……我真的沒有想到會這樣?!?/br> 昇陽慢慢走了過來,嚴(yán)肅的臉上忽然溢出一絲笑來,當(dāng)真喜怒無常。 她親切的抓住孟云嫻的手,格外的有力道:“原來你是擔(dān)心自己會被牽連啊?傻meimei,你可千萬不要被這些事情掃了好興致。其實啊,那小妮子胡嚷嚷的時候,已經(jīng)有許多人站出來為你作證,大家都知道你是清白的。” 孟云嫻像是在聽一個笑話:“我……清白?” 昇陽眸子亮亮的:“對呀,你就是清白的。正如你所說,那一日你只是遵守了我們的約定,沖著給圣上一個‘驚喜’而去,不管你抽到什么都不重要,所以那紙條對你來說自然也無所謂,有人親眼看見許茹心趁你不備偷走了你的紙條,前一刻還哭兮兮,后一刻便眉開眼笑,大家知道你是無辜的,那小妮子替考已經(jīng)是大罪,當(dāng)然能咬一個是一個?!?/br> “這件事情我知道,五殿下知道,你母親也知道,可是大家都相信你,你沒事的?!?/br> 她摸摸她的臉,笑容刺眼:“看把你嚇得,怪叫人心疼的?!?/br> 昇陽縣主的一反常態(tài),讓孟云嫻?jié)u漸地平靜下來,她看著她許久,忽然道:“可是縣主看起來并不像是在安慰我?!?/br> 昇陽的眼眸里閃過一絲意外,很快又恢復(fù)如常,她松開了她的手,雙手?jǐn)n入袖中,語氣低沉悠長:“你知道許茹蘭在干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