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她換了個姿勢縮著,喃喃道:“可是對一個人好,不就是要直接說出來嗎,往里頭放那么多的顧忌思慮,彎彎道道的到你面前,是極其容易被誤解的。好比子騰哥哥,我也不曉得他是那個意思,現在回想,或許他從一開始就是那個意思,卻因為我并沒有感覺出來,誤認為只是普通的兄妹情誼,忽然揭開時,驚嚇比驚喜更多。” 周恪越聽越不是滋味,“孟云嫻,你的意思是,若他一開始就表明是要你做童養(yǎng)媳你就答應了?你就嫁了?說話,說話啊!”他用手去戳她,搖她,逼她回答。 一個不慎,她又吐了。 極度惱火中,周恪恨不得把她丟出去:“孟云嫻,你就是個……混蛋!” 折騰了三日,她終于養(yǎng)的稍微好了些。鄭氏回來的時候她基本在睡覺,走時也渾然不覺。能下床那一日,她立馬開始去周恪面前晃來晃去,極度殷勤。 “你又干什么?”對方很冷漠。 孟云嫻絲毫不被影響:“從前都是你教我道理,如今我也教你一個。要對一個人好,就不該別別扭扭的東躲西藏,你救了我,如今是我報答你的時候,大大方方的報答你!” 她神神秘秘的湊近,下降頭似的真誠道:“等你明白‘心意’這個東西該直接表達的時候,就知道你那別別扭扭的模樣有多討厭了!再多的好心也能被誤解成歹意。” 周恪的臉色十分復雜。 孟云嫻真的如她所說,開始無微不至的鉆入周恪的生活,幫他縫衣裳,整理書架,從不藏著掖著自己對他的好。周恪一開始表現的很煩躁,但是漸漸地,他開始什么都不說,只是默默地看著她在面前花蝴蝶似的飛來飛去,到最后,她不在時,他總會盯著她觸碰過的東西發(fā)呆。 又一日,李爺爺過來探望孟云嫻,親自邀請她去那邊吃飯。 她剛進屋,立馬就聞到了十分香的味道。 “這是什么呀?” 周恪端著一碗湯在她面前坐下,“這是用魚rou和豬皮還有特殊的材料與香料熬出來的,叫做湯凍子,你嘗一嘗?!?/br> 她淺嘗一口,所有的味蕾瞬間復蘇。 “真好喝!” 周恪看著她,忽然正色道:“是我向大廚學藝,親手做的。這個養(yǎng)胃?!鳖D了頓,又補一句:“比吃rou好,冬日吃暖身子,我給你做了許多。” 孟云嫻捧著湯碗,好半天才傻愣愣的點頭:“哦、哦。多、多謝啊?!?/br> 周恪神色淡然,桌子下的手卻因緊張死死地拽著衣擺:“客氣了。” 至此,孟云嫻還未意識到武子騰哥哥已經很久沒有來找她玩了。 第77章 難防 “小姐,奴婢都打聽清楚了!”綠琪仰頭喝了一大口水,一邊揩嘴一邊回話。 “現如今女學體學的三位先生,一位是曾經的教舞坊尚宮韓氏,一位是已故的平威將軍副將,在戰(zhàn)場上落了殘疾的葛先生,還有一位是同為教舞坊出身,身份也有些微妙?!?/br> 孟云嫻:“怎么個微妙法?” “這位先生姓朱,也是教舞坊出身,當初還與韓氏同爭一個教舞坊尚宮之位,結果落在韓氏的下頭,算是爭敗了。沒想風水一轉,剛剛做了尚宮的韓氏被派到這里做體學先生,教授云仙舞,朱氏是個十分有個性的人,當即請命來了這里,同為體學先生,教授京鼓舞?!?/br> 孟云嫻的笑容漸漸消失。 她無力的趴在桌上:“綠琪,你說的一點都沒錯,京城之中暗潮涌動,處處都透著斗爭的酸臭味,我此刻有些頭疼?!?/br> 綠琪擔憂的看著她:“有勞小姐先堅強些,奴婢還有別的發(fā)現。” 孟云嫻改為雙手交疊墊著腦袋,“你說吧,我撐得住。” “三位體學的先生同時收徒,在旁人看來興許是因為先生們瞧見了小姐在圣前得寵,想借小姐這個踏腳石重振自己的前程,但奴婢覺得,小姐的猜測興許更有可能些。” 孟云嫻蹭的一下坐直了:“真的有人暗中點撥示意他們來收我為徒?” 綠琪耐心道:“這么多年來,雖說體學不受重視,那只是私底下的態(tài)度,若是真的捅到今上面前,就是怠慢之罪!同理,幾位先生縱然再嫌棄這座小廟,也是一絲一毫的心思都不敢表露出來的,哪怕他們真的將小姐看做了踏腳石,也萬不會在知道另外兩位也有這個意思的時候,毅然決然的插一腳進來把事情搞得這樣轟動。稍有不慎,心思暴露得不償失,觸怒龍顏?。 ?/br> 綠琪舔舔嘴唇,用一種凝重的表情作出結論:“奴婢仔細的盤查過三位先生的背景,也略略了解他們往來的圈子,葛先生是男子,又是軍伍出身,在女學中本就尷尬,素來不與朱、韓二位先生來往,而朱、韓二位先生有舊怨,更不可能有人同時與她們二人交好還為之出謀劃策,換言之……這三人背后,極可能另有三人,分別為他們出了同一個主意!” 孟云嫻差點沒坐穩(wěn)一屁股滑倒地上。 若她們的這些猜測屬實,那么一貫低調的三位先生此刻就該知道自己被暴露了小心思,若是順利收徒,加上孟云嫻備受關注的加持,說不定還有個出路,一旦沒搶到失敗了,那就真是族學里的笑話了。 她倏地坐正,有點生氣:“元宵宮宴上我又是絞盡腦汁又是舌燦蓮花,好容易哄來一塊金牌,就是希望入學之后能用這塊金牌少些麻煩,可沒想竟然有人直接跳過了這塊金牌的威懾,兜頭給我這么大一個棒槌,路子委實野了些?!?/br> 綠琪倒是想的另一層:“小姐,奴婢覺得您現在得想個法子拖一拖,否則,不管您選誰,或是都不選,沒被選上的先生面子上都過不去,往后受到的任何委屈嘲笑與不公,恐怕都要記在小姐身上,這才是麻煩?!?/br> 孟云嫻搖搖頭:“罷了,這些都還是我們的猜測,若想要知道更多,且等明日入學之后再談吧。正如你所說,先拖一拖?!?/br> 綠琪心疼的看著多災多難的孟云嫻:“小姐不要怕,綠琪會一直陪在您身邊的?!?/br> 孟云嫻一笑,下意識的伸手想摸她的頭,伸出手又頓住,嗖的一下縮了回來:“不成,我們綠琪也是要面子的?!?/br> 綠琪不明所以,一臉茫然。 選先生的事情還未落定,孟云嫻就迎來了開學之日。 大清早的,孟云嫻換上了新做好的院服,族學中杜絕攀比奢靡之風,入學者著統(tǒng)一服裝,每日還有著裝檢查,這一點上十分的嚴格。用完早膳,她便與其他姊妹一起上馬車往族學的方向走。 孟云芝早就聽說了孟云嫻的事情,險些沒被笑死,孟云嫻體考的時候不是出盡風頭,御筆欽點入族學嗎?當初有多風光,此刻這砸在腳上的疼就該有多疼。族學中大多數學生都討厭體學的幾位先生,嚴苛不近人情也就罷了,若是有學生體質不好體考不通過,他們還像是很開心似的,簡直有心疾! 被這樣的人收作弟子,定會變得跟他們一樣討厭。她早就說了,流輝苑的水深得很,孟云嫻不過是得意一時罷了。 看到孟云嫻上馬車,孟云芝本能的就想奚落兩句,沒想孟云嫻剛一落座,就將腰間的金牌穩(wěn)穩(wěn)地放在腿上,笑著望向孟云芝,“怎么了?云芝meimei好像有話要和我說。” 孟云芝就這樣將話頭咽了下去。 算了,自有人收拾她! 大抵是有田氏的吩咐,所以阿茵幾乎做了孟云嫻第一天入學的向導,且從頭到尾沒有追問過關于選先生的事情。 族學的位置設在監(jiān)學寺的南邊,設正門,入門便是圣賢人像,又有圣上親手題字懸于門樓牌匾之上。往里是狹長的綠蔭道,左右種植花木,過二門時,便瞧見雕刻于石碑上的院規(guī),所有入學者皆受院規(guī)約束,意在令學子求學之心虔誠認真。一邊,有兩位身穿官服的學正正在逐一檢查學子的穿衣打扮,凡遇過于華麗張揚不合要求的,會當面呵斥,搬出條條道理,訓得人仿佛犯了什么天大的錯似的。 監(jiān)學寺很大,除了教舍之外,還有直接通往宮廷與各司官署的宮道,整片氣氛皆是肅穆又莊嚴。孟云嫻曾聽阿茵講族學里這樣那樣的趣事,又道有許多激動人心的賽事,總以為該是一個活潑熱鬧學風開放之地,真正見到了,才感慨不愧是由圣上親自下旨監(jiān)督建造的學府,堪稱大禹之最,是半分都不容褻瀆的。 族學之中,皇子與公主是另設教舍上課的,貴族子女則是根據考試的成績分布在甲乙丙丁四院,出挑者,女學入流輝苑,男子入明心堂,皆由學識最淵博的先生上課,放在外頭那是千金難求。 正往教舍走著,一個姑娘忽然橫沖直撞氣勢洶洶的從孟云嫻身邊擦過,徑直撞上走在前面的一個姑娘,將那姑娘撞倒在地,看都不看一眼便往前走去。 人摔在孟云嫻面前,她自當一扶,沒想還是個熟人。 袁蓉看到她很驚喜:“孟jiejie。” “是你啊?!泵显茓拱阉龇€(wěn):“方才那人也太蠻橫了?!?/br> 阿茵擰著眉頭:“那人我好像也沒見過?!?/br> “那是穆陽侯妻妹之女,不提前才回到京城。” 阿茵順著這個聲音望過去,熱情一笑:“芙jiejie!”又趕緊給孟云嫻介紹,“二jiejie,這位是白太傅的孫女,蔓芙jiejie?!?/br> 白蔓芙走到阿茵身邊,與她淡淡一笑算是打了招呼,但目光落到孟云嫻身上時,淡漠了不少。 孟云嫻只當未察覺,福身見禮。 白蔓芙:“族學之中只有師兄妹,我比孟meimei早入學兩年,喚一聲師姐便好,這些禮節(jié),待到我們在什么宴席上見面時再行也不遲?!?/br> 孟云嫻:“是,白師姐?!?/br> 阿茵:“芙jiejie,你怎么認得方才那位的?” 白蔓芙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屑:“她誤了考期,之所以能順利進來,不過是我祖父看在自己學生的面子上,給她尋了一個門路?!?/br> 她顯然不是那種喜歡廢話的人,與阿茵點頭致意后先走一步。阿茵向孟云嫻解釋:“其實芙jiejie人很好,就是性子冷了些。” 孟云嫻沒所謂,想了一下,對阿茵道:“族學到底是要我自己來上,你不必時時刻刻記掛著我,平日里怎么樣,今日就怎么樣?!?/br> 阿茵受教的點點頭,目光落在了袁蓉的臉上,微微一驚:“袁jiejie這是怎么了?臉色好像不大好看呀?!?/br> 孟云嫻扭頭,袁蓉果然臉色蒼白,她有點擔心:“是不是撞到哪里了?” 袁蓉咬唇:“我沒事、沒事……”掙開了孟云嫻飛快的進了教舍。 孟云嫻:怪怪的…… 正如孟云嫻所預料的,流輝苑統(tǒng)共不過二十來人,高傲者有如白蔓芙那般,本不是好事之人,而好事者如孟云芝,因孟云嫻有圣上的特許在手,即便有心也不敢隨意的惹她,以免自討沒趣下不來臺,畢竟誰也不想被她坑著做三個月的書童,所以這第一日的課,她學的十分順利。 上課之時,下人們都是在規(guī)定的地方等候著不許亂竄,更不許陪在一邊,所以孟云嫻一直等到午飯時才見到綠琪,而綠琪從下人扎堆的地方聽到了一個不得了的秘聞。 據說,穆陽侯夫人孫氏有一個嫡出的meimei,姑且喚作小孫氏,當年為了家族利益下嫁給一介商賈,生有一女名顧珮兒,年前那商賈忽然暴斃,小孫氏拿出了一早就準備好的和離書,毅然決然的帶著顧佩爾投奔了穆陽侯府,結果在之前穆陽侯府的宴席上,神不知鬼不覺的與平城伯爺看對了眼兒。 如今平城伯夫人剛剛扶正,平城伯就要納了小孫氏,大大方方的講關系捅破了。 孟云嫻恍然,這么說,早上撞了袁蓉態(tài)度不是很好的那個,就是小孫氏的女兒顧珮兒了。 但是比起這件事情,她覺得綠琪說的繪聲繪色激動不已顯得更有趣。 綠琪很懂規(guī)矩,更不招惹是非,這不太像她。 “你怎么對平城伯夫人的事情這么在意呀?” 綠琪脫口而出:“因為宋……”說出口才覺得不好,趕緊剎?。骸耙驗槠匠遣蛉穗m為妾侍,卻是京城中少有被頌贊的,奴婢為她抱不平罷了?!?/br> 孟云嫻緩緩點頭:“哦,這樣啊。” 同一時刻,田氏也知道了這個消息。 “平城伯夫人臥病在床?” 張嬤嬤道:“是,老奴的消息不會錯,那小孫氏是鐵了心要與平城伯一起,恕老奴多言,平城伯夫人是京城中唯一一個病逝的正室紅口白牙要求家主撫為續(xù)弦的妾侍,人前人后皆是親姐妹一般的稱贊,可見其品行端正,恪守婦道,而今平城伯爺色令智昏,竟有此荒唐一舉,身為女子,無不為平城伯夫人感到心寒。” 田氏微微瞇眼:“恪守婦道……讓正室親口命她做續(xù)弦?我記得平城伯爺的正室是郝家的嫡女,性子不是能容人的?!?/br> “這個……老奴就不知道了?!?/br> 田氏忽然眸色一利:“這個賈氏看起來并不簡單,之前我一直讓你去留意她的舉動,竟是我考慮的淺薄了,張嬤嬤,你此刻就去打聽賈氏過去的事情,出身、來歷,所有的事情我都要知道?!?/br> 第78章 推波助瀾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得知了袁蓉的遭遇,所以后半日,孟云嫻每每瞧見她的側臉時,總會覺得格外的蒼白。 她謹記著綠琪的告誡,切勿插手別家的是非,便沒有主動搭話。 一日時間晃眼而過,下學的時候,監(jiān)學寺外頭已經停了許多的馬車,孟云嫻剛出教舍,猛然瞧見有兩個人影朝著僻靜處走去,細細一看,像是顧珮兒拽著踉踉蹌蹌的袁蓉。 “小姐,快走吧,馬車停在外頭?!?/br> “綠琪,那是不是平城伯府的兩位……” 綠琪沉下臉來:“小姐,您忘了奴婢的提點嗎。走吧!” 綠琪不容置喙的拉著她走,孟云嫻原本是想看一看的,畢竟早上顧珮兒那樣趾高氣昂,袁蓉的臉色也不好,她會不會欺負袁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