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jié)
昇陽其人,功利心太重。平步青云四個字說起來簡單,可是一步一步走來,當(dāng)中的算計與爭奪只有她一人知道。瞧她今日的模樣,驚惶之中情緒不穩(wěn),與平日里的樣子相差太遠,倒像是剛剛知曉自己生母的身世。 若她真的是剛剛才知道母親的身份,第一反應(yīng)就是拿著證據(jù)來阻止他繼續(xù)查下去,不惜將所有的事情攤開來,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那她的確比他想象的更加愛惜羽毛,她清楚自己有如今的地位靠的是什么,便也會維護什么。 但若她早就知道,只是得知了他在查這些,才主動上門說這些,背地里又有什么別的安排,那她的演技也著實太好了。 事實上,周明雋并非不清楚為什么會有人阻止他繼續(xù)查下去。 吳國送來的人,未必有昇陽所說的那么無辜。 當(dāng)時兩國還未開始交戰(zhàn),可是吳國因為野心勃勃,早已經(jīng)是腹背受敵四面楚歌,向大禹獻上能工巧匠曲氏族人與珠寶美姬,是一個求和與投靠的意思??墒侨藙?cè)雽m就發(fā)生了行刺事件,淳王護駕身受重傷。 周明雋能做出的猜測,大概是那時候兩國尚且沒有到撕破臉正面交戰(zhàn)的時候,所以,因為刺殺的事情已經(jīng)掌握了足夠的證據(jù)也好,因為皇帝本就對這些人有戒心不愿養(yǎng)虎為患也好,她們都是留不得的。 那時候,皇帝已經(jīng)看上了母親曲氏,且強行占有,便將除了母親之外的其他人全部暗中誅殺,面上還要做出是意外的樣子來。 而這個時候,淳王出面救下了當(dāng)中的幾人,還幫她們順利的逃出了宮外,其中一人去而復(fù)返,留在淳王府做了淳王的妾侍,生下昇陽。 這之后,母親受千夫所指,被皇帝送到了宮外的一處別院行宮,讓母親成了一個皇家外室,在那里生下了他。 沒多久,吳國覆滅,皇帝收拾完戰(zhàn)后殘局,平定人心穩(wěn)坐龍椅之后,終于要以母親曲氏孕育龍嗣有功為由,親自將她接回宮中進行冊封。 然而,母親并沒有等到這一日。 行宮大火之時,尚且年幼的他被嬤嬤強行鎖在了密室之中,也將他追尋了多年的真相隔離在那道石門之外。 之后,母親死了,榮安侯成為了護駕有功的重臣,他懵懵懂懂,穿著不合身的孝服,守著冷清無人的靈堂,只有一個姑姑陪著他。 行宮因為大火殘破不堪,也并未有人來修葺,皇帝一直沒有將他接回宮中,只有按時派送到行宮的宮人伺候他。再懂事一些的時候,他才得知,宮中的奴才都將派遣行宮當(dāng)差當(dāng)做了苦差事,沒有油水又冷清孤寂,誰倒霉誰才去。在他們的惡言惡語之中,他漸漸地知道了一些從前不知道的事情,也在心中埋下了一個疑惑。 直到他四歲那年,行宮被徹底的拆除,他依然沒能回到宮中,而是在李老頭與閔氏夫子的陪伴下,從行宮搬到了京郊,沒兩年又從京郊搬到了遠一些的縣城,十歲那年,早已經(jīng)在顛簸中麻木的他,住進了一個偏遠安寧的小村子里,這一次再沒有離開過。 昇陽說的不錯,母親可能僅僅只是死于宮中的權(quán)謀爭斗。她是吳國的重臣之女,又肩負曲氏一脈巧奪天工的手藝,若有作為,將會成為很多人的威脅。 可是,也許還有別的可能。 為何處境最為艱難的時候,皇帝次次都保住了她,等到時過境遷,他已經(jīng)有了足夠的理由與能力接回她時,卻沒有保住? 是不是因為到了那個時候,母親也如當(dāng)初那些舞姬一樣,讓皇帝生出了戒心?他是皇子,所以一定要保,但母親卻不能再留了…… 當(dāng)年的事情,榮安侯定有參與。他已經(jīng)知道離京那一年是榮安侯多番周旋從中安排,讓皇帝將他送走,或者說是藏起來。多年之后,又是榮安侯極力主張,要將他迎回宮中。 湊巧的是,云嫻竟然是他的庶出女兒。京城之人都說榮安侯是如何的光風(fēng)霽月人品高潔,可是又有誰知道,這個被他遺棄在外爹不疼娘不愛的小姑娘,若不是遇上了他,會成為什么模樣? 這樣的人,不配為人父,他又如何能信? 昇陽的確很會抓人心。 對他而言。母親死的真相是要知道的,可是云嫻,也一樣要護著。 一旦他今日的行徑被皇帝察覺,曲解惡化,或許他再難有能力護著她,同樣,母親死的真相也無法知道。 母親已經(jīng)死了,她卻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 阿茵是個不跟自家人記仇的孩子,前一日還在為小爭執(zhí)不高興,第二日就能歡歡喜喜的勾著孟云嫻的胳膊一起上學(xué),坦然的道歉了。 “二jiejie,對不住,昨日我不該與你那樣置氣,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保證,以后一定不胡來,若要做什么也一定讓你曉得!”她舉起幾根小指頭作出發(fā)誓的樣子,可愛的惹人發(fā)笑,孟云嫻即刻表示并不在意,她說話也有不妥當(dāng)?shù)牡胤?。姐妹二人就這樣和好了。 孟云芝縮在一邊,面色復(fù)雜的看著二人,從前幾人坐在一起,她還會嗤之以鼻似是想引起誰的注意似的,可自從孟云嫻記名禮定下來之后,她便沉默了很多。 “二jiejie,賀禮的事情你想到?jīng)]有?” 孟云嫻:“還沒有?!?/br> 阿茵眼珠子一轉(zhuǎn):“我倒是有個想法,白jiejie這次是與衛(wèi)國公府的嫡子定親,衛(wèi)家的嫡子衛(wèi)紹堯在邊境平亂,屢立戰(zhàn)功,是個年輕有為的少年戰(zhàn)將,與白jiejie一文一武十分般配,是不是可以從這里入手來送個般配的禮?” 孟云嫻一笑:“是個好主意,容我想一想,或許可以想個大禮,你我合在一起送,也是個心意?!?/br> 阿茵爽快點頭:“我也是這么想的!” 等到了流輝苑,孟云嫻又聽到教舍里有人在議論那一日定制了什么樣的新衣裳,新首飾,說得最多的還是那一日要送的禮,有意思的是,這你來我往的閑聊里全是探問,好似得先弄清楚對方要送什么,這顆心才能安定下來。 她心中一動,準(zhǔn)備去請教一下自己的軍師,便在午間休息時,熟門熟路的前往圣德堂尋找周明雋。 閔祁將她帶到了藏書閣。 自從之前昇陽縣主來了之后,閔祁就發(fā)現(xiàn)五殿下的情緒格外的低沉,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他沒敢讓貴妃的人知道,唯恐那邊發(fā)現(xiàn)什么,只能自己干著急。 看到孟云嫻主動找來,閔祁覺得或許五殿下有救了。 “周哥哥,你在這里干什么呀,你怎么又不吃飯呀!”孟云嫻拖了鞋子,提著裙子往藏書閣里走,綠琪忙不迭的跟在后面。 孟云嫻沖進來的時候,周明雋第一次有些措手不及,沒來得及將面前的人皮收起來。 “你是不是躲起來在看什么見不得人的東……”孟云嫻的目光落在他面前的桌上,看到了錦盒以及里面帶著圖案的人皮。 “這是……” 周明雋立馬要收起來,孟云嫻卻眼疾手快的抓起來,表情慢慢的凝固,伸手拿出了里面的人皮,但并不知道這是人皮。 “周哥哥,這個是哪里來的?”她低聲發(fā)問。 周明雋伸手奪了過來,眼神有點亂,“沒什么,這只是我隨意找的一個圖騰,準(zhǔn)備用來雕刻裝飾。” “圖、圖騰?它有什么寓意嗎?” 周明雋:“沒什么意思,你來找我干什么?”說著,他開始收拾東西,準(zhǔn)備帶她出去用飯。 “我見過這個圖案?!泵显茓剐÷曕止玖艘痪?。 周明雋的動作猛的一僵,腦子里似乎劃過了什么念頭,一閃而逝。他起身一把握住孟云嫻的手腕,語氣有些著急:“你見過?什么時候?” 孟云嫻被她嚇了一跳:“你、你怎么了?” “什么時候見到的!”周明雋近乎呵斥的催她回答。 孟云嫻一萬個不解:“這個東西怎么了嘛?我、我娘身上……我在我娘身上看到過這樣的圖案……” 周明雋如遭雷擊,整個人呆愣了一瞬。 孟云嫻的生母,就是榮安侯的侍妾……刺客……舞姬……王府……侯府…… 周明雋甩開孟云嫻的手,快步離開了藏書閣。 “周哥哥!周哥哥!”孟云嫻怎么喊都沒喊住他,完全鬧不懂情況,回頭看了綠琪一眼,嚇了一跳:“你又怎么了?” 綠琪的臉色煞白,提著食盒的手緊緊捏著提籃,冷汗滑膩,像是收到了驚嚇?biāo)频摹?/br> “沒、沒什么……小姐,奴婢有件事情一直沒敢跟您提?!?/br> “什么?” “奴婢的姑姑病了好幾日了,奴婢自小養(yǎng)在宮里,就是跟著姑姑長大的,奴婢可不可以回去探望一番?!?/br> 孟云嫻一笑:“這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只管去好了,我無妨的?!?/br> “……是?!?/br> 周明雋今日的態(tài)度實在是太奇怪,以至于孟云嫻并沒有察覺出綠琪有什么不對勁,且這個圖形,再一次讓她想到了生母鄭氏。 她忍不住搖搖頭,仿佛是要掃清腦子里的胡思亂想。 但又很疑惑,她最近好像遇到什么事情都能想到生母。莫不是到了此刻,她才終于從母親離世的事實里緩過神來,開始思念母親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稍后還有一章~ ps:看到有萌萌說舞姬遍布天下……并沒有啊_(:3ゝ∠)_,不信等我解釋清楚之后你們最后數(shù)一數(shù)…… 感謝小天使們給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哪吒?1枚感謝小天使們給我灌溉了營養(yǎng)液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blink 30瓶、糖醋喵20瓶、你喜歡學(xué)習(xí)嗎15瓶、c.y 10瓶、pizza餅干10瓶、西西的森林8瓶、陌上花甜5瓶、枯荷聽雨5瓶、yosu 4瓶、請叫我大大4瓶、23347487 2瓶、ychou 2瓶、樂游游2瓶、貓愛吃魚2瓶、嚶嚶怪2瓶、明透的碧璽2瓶、燃盡人間色1瓶、蒸包子啊1瓶、南無恙1瓶、26806373 1瓶、魚非魚1瓶、29925172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_^ 第99章 赴宴 周明雋的第一反應(yīng)是,昇陽在騙他。 若之前的確是偽裝成舞姬的刺客先對皇帝下了手才被暗中誅殺,那么淳王將她們救出之后,她們豈會善罷甘休? 繼而想到的就是宮宴之上對云嫻下手的人。這個人是不是知道了云嫻是鄭氏的女兒,所以帶著什么目的而來? 很多地方都說不通,甚至涌出了更多的謎團。 閔祁將查到的鄭氏的情況稟告——鄭氏是十九多年前出現(xiàn)在京城最大舞坊的舞姬,后認識一個叫做陳晟的男人,與他私定終生。陳晟曾經(jīng)是榮安侯的同窗好友,也是頗有才名的一個人,卻因為鄭氏舞姬的身份,敗壞了自己仕途的名聲,不堪受辱,自焚于家中。鄭氏以陳晟遺孀身份入侯府,在榮安侯成親第二年,做了榮安侯的妾侍,之后便是被趕出侯府,在外頭的村子里生下孟云嫻。 周明雋飛快的分析著閔祁這些信息。吳國送人來禹國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之后沒多久,發(fā)生刺殺事件,繼而行宮走水淳王救人,從時間上來看,對的上舞姬出逃之后改頭換面的時間。所以這個所謂的京城舞姬身份,極有可能是鄭氏出宮之后的新身份。 這些煙花之地本就三教九流匯聚,人的身份也是真真假假,她本也是以舞姬身份來到大禹,在這里掩藏身份最是合適不過。 但是接下來的事情就很奇怪了。 昇陽說過,她的母親在離開皇宮之后,就留在了淳王府,做了淳王的侍妾,或許當(dāng)初淳王愿意出手相救,是因為與這個女子有什么關(guān)系,但無論淳王與這個女人之間有什么,她了結(jié)自己給昇陽一個沒有阻礙的前程,所作所為意圖都看得清清楚楚。 可是云嫻的母親又是為了什么? 先是與榮安侯的同窗攪在一起,接著又做了榮安侯的侍妾,若真是想本分的度過余生,何以會落到帶著云嫻一起被趕出府,住在那樣的小山村的下場?且她對云嫻冷淡的很,半點骨頭親情都瞧不出來。與昇陽母親的行徑全然不同。 還是說,鄭氏原本也想要重新生活,卻因為那位同窗之死里面,和榮安侯有什么關(guān)系? 所以她才會以遺孀身份與榮安侯湊到一起,擠進了侯府。 如果將鄭氏的種種行為都以報復(fù)來定論……或許有些地方能說的通。 那云嫻又算什么? 只是這一場報復(fù)里的算計? 鄭氏報復(fù)在了哪里? 這個報復(fù)是多年前就已經(jīng)應(yīng)驗了,還是時候未到? 如今這個時候,他必須將那些人的蹤跡都找到,哪怕只找到一個,也能知道的更多。且這個人若是存在,上次在宮中對云嫻下手的人極有可能是她,須得確定下來,才能保證云嫻再不會有什么危險。 周明雋整理了一下紊亂的思緒,先找到了昇陽。他要明確知道當(dāng)年到底有幾個人出逃,之后的身份是什么,他要知道的清清楚楚。 昇陽沒想到他這么決絕:“已經(jīng)過了這么多年了。當(dāng)初送她們出去本就是為了讓她們自己重獲新生,再無重蹈覆轍的可能,他們死里逃生過一次,哪里還會繼續(xù)回來?” “我不管這些?!敝苊麟h神色嚴厲,“若是縣主不能給我這個名單,或許我可以去找淳王問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