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jié)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花園。 正中央被眾星捧月的一圈,便是孟云嫻與阿茵要去的地方。 人是孫娉婷去請的,此刻也是孫娉婷先看見她的:“總算是將人盼來了?!?/br> 孟云嫻借著走近的功夫,已經將這里的人都掃了一圈。 昇平縣主已經婚嫁,今日大抵是借著王府的喜事回來,是一副主人家的做派,而昇陽縣主并不在列。 做了皇子妃的孫娉婷果然雍容華貴不少,比起從前做姑娘時多了幾分穩(wěn)重嫵媚,好像完全忘了從前和孟云嫻是有過節(jié)的。 既然孫娉婷在座,那么與她處在一起的,當是其他幾位皇子妃,而另一邊,以眼熟的三公主周玉沁來看,當是幾位尚未出閣的公主。剩下依次坐開的,便是其他府里的姑娘了。 讓孟云嫻意想不到的是,昇陽竟然不在這里。 今日王府過繼子嗣,還宴請賓客,她無論如何都不該躲著的。 隨著三皇子妃孫娉婷的一席話引導,已經有不少人望了過來,瞧見孟云嫻時,見過的沒見過的,都開始明里暗里的打量她。孟云嫻目不斜視,并著阿茵一起進來向位分高的幾位行禮。 太子妃忙笑道:“孟meimei就不要見這些虛禮了,說起來,再過些日子,本宮也該稱呼孟meimei一聲弟妹,既然是一家人,又都是賀王府之喜而來,就不要客氣了?!?/br> 太子妃一席話,儼然已經給孟云嫻劃分了行列。 京城貴女亦有三六九等,能嫁入皇室的,自然是貴中之貴,只要太子登上大寶,如今的太子妃就是后宮之主,是能讓天下人高呼千歲的皇后娘娘,孟云嫻既然與五殿下定了親,馬上就要成婚,她們未來也是皇室妯娌的關系,此刻親昵些無傷大雅,但是在有些人看來,就酸了。 “太子妃就是這樣親和,叫人瞧著就想親近,不似有些人,無視皇家威嚴任意妄為,出身不高還縷縷有出格之舉,再添多少高貴的身份也掩不住那一身的寒酸,唯有太子妃這樣的女子,才能成為天下女子的典范?!倍藢幯劾锔揪涂床坏矫显茓梗Σ[瞇的看著太子妃。 很多人都知道,端寧縣主作為延平郡王的掌上明珠,隨父親回京后,在族學中對五殿下一見鐘情,癡纏了一年多之久,奈何五殿下心系佳人,與端寧就連半點曖昧都沒生出來過。等到孟云嫻一回來,五殿下就一改對旁的女子的冷漠疏離,又是請婚又是花時間陪伴,心意明明白白,算是狠狠地打了端寧的臉,讓端寧這么久以來的癡纏都變成一個笑話。 原本當天冬至宮宴是個最好的時機,所有人都知道孟云嫻三年不歸家,榮安侯府在這件事情上早就不占理,皇上雖不明言責怪,但對此事必然心有芥蒂,當日那種安排,端寧有很大的機會趁勢而起,再不濟也會是個側妃,可是孟云嫻的歸來,簡直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事到如今,端寧會針對孟云嫻是意料中事,旁人看在眼里,簡直是一出好戲。 孟云嫻覺得阿茵這幾年真有長進。當年在族學的時候,她聽到有人對jiejie說三道四,便能像個小炮張似的沖出去干架,如今是老成穩(wěn)重了。 端寧這番話連阿茵都氣不到,更別提孟云嫻了。 她對著太子妃含羞一笑:“我與五殿下才剛剛訂了婚期,距離成親一月尚有余,太子妃再這樣打趣云嫻,該叫人難為情了?!?/br> 酸話氣人,蜜語酸人。 可是端寧非但沒能用酸話氣到孟云嫻,反倒被孟云嫻這番話狠狠的酸了一下。 太子妃聞言笑了起來:“都說孟家小姐游歷四方,性情爽朗大方,當日宮宴上更是讓本宮驚鴻一瞥,沒想遇到自己的婚事,照舊逃不開小女兒情態(tài)?!?/br> 此話一出,旁人都跟著輕笑起來,端寧更難受了。 昇平命人給孟云嫻看座,就孟云嫻坐下的位置來看,即便沒有成親,儼然也是皇子妃與的待遇了。 因孟云嫻到來帶起的一陣sao動之后,重心又回到了今日的主角,淳王府繼世子周璉的身上。 太子妃提到周璉時贊不絕口:“前些日子,父皇考問太子與其他幾位皇子,連太子都沒答上來的的題目,竟叫世子答了出來。父皇也夸他頗具慧根,只可惜從小生長在苦寒之地,沒能好好地養(yǎng)育,如今回了京城,前途不可限量,是王府之福。” 昇平很開心旁人夸贊周璉,道:“璉哥兒要學的地方還有很多,哪里能與皇子們相提并論,太子妃過譽了?!?/br> 就聽孫娉婷道:“此言差矣,父皇考問一事我亦有耳聞,其實父皇考問的題目是與地方氣候有關,起因是永州凍雨,太子生長在京城,京城少有凍雨之象,但世子身處實境,自然懂得更多。太子殿下是要擔大任者,眼中觀的是全局,心中念得是萬民,大禹養(yǎng)臣下無數(shù),越是細致之處,越該是為臣者需要去做的,又怎能以此定太子之長短呢?!?/br> 孟云嫻看了綠琪一眼,又看看別人身邊的茶杯,綠琪會意,默默地退開一些。 太子妃那番話固然有夸贊的意思在里面,但在座之人又豈會真的因為王府喜事捧王府踩東宮? 孫娉婷一手馬屁拍的恰到好處,既替淳王府表了一個對未來儲君的臣服之心,又將太子的位置往上捧,太子妃如何能不高興。 端寧的眼神往孟云嫻那里一瞟,頓時生出主意來,她笑道:“說起永州凍雨,我倒是想到孟小姐回京入宮那一日,替永州駐軍傳捷報之事,孟小姐對這些事情似乎十分上心,聽說還幫了不少忙,恐怕地方百姓都對孟小姐感恩戴德的很呢!” 孫娉婷剛剛才說太子心系萬民,這端寧轉眼就說孟云嫻在百姓面前積攢好感,還用了“感恩戴德”這四個字,她即將是五殿下的皇子妃,感恩她就是感恩五殿下,大有孟云嫻幫五殿下爭奪民意之嫌,言語間的挑唆之意儼然明了。 氣氛忽然變得微妙,昇平在一旁作陪,看好戲似的等著孟云嫻的回應,就連太子妃也漫不經心的看了孟云嫻幾眼。 就在這時,來給孟云嫻和阿茵奉茶的婢子忽然手一滑,直接將guntang的兩杯茶水往孟云嫻的衣裙上潑去。 好在現(xiàn)在是冬日,茶水再燙也傷不到皮rou,倒是綠琪驚呼一聲,一邊連聲責備那笨手笨腳的婢子,一邊驚魂未定的將孟云嫻攙扶起來心疼道:“呀,衣裳都濕了!” 阿茵也嚇壞了,飛快拿出自己的帕子幫孟云嫻擦拭。 一旁傳來輕笑。 昇平不冷不熱的將那下人責備一番,孟云嫻笑著幫忙說了幾乎好話,緊接著話鋒一轉:“于諸位面前失禮實在抱歉??煞駝跓┛h主指一方便之處,讓我烘一烘衣裳?” 昇平隱約覺得剛才那茶水潑的離奇,倒像是孟云嫻的婢子故意為之。 她忽然就高興起來。 這孟云嫻到底沒有從前的囂張與氣勢了,和昇陽那丫頭一樣,如今太子勢頭正好,她自知敵不過,這是在狼狽的逃離戰(zhàn)場,旁人拋的招,稍微敏感些都不敢接了。 愉悅的心情讓昇平變得很好說話,她立馬讓人準備客房,又要了碳爐和熨鍋給孟云嫻烘衣裳。 孟云嫻撤出來時,把阿茵一起帶走了。走出一段距離,她拍拍阿茵的手:“你且在別處玩玩,和平日里有交情的好友說說話,那邊的是非少沾染,我去去就回?!?/br> 阿茵不肯:“我陪你?!?/br> “這里有綠琪呢,我不過濕了衣裳,姊妹們都跟著,搞得像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平白顯得侯府的做派不大氣?!?/br> 阿茵覺得有道理,“那我就在旁邊尋個清凈的地方等你?!?/br> 孟云嫻點點頭,帶著綠琪去烘衣裳。 綠琪不放心道:“小姐,那丫頭沒有燙傷你吧?!?/br> 孟云嫻喘了一口氣:“無妨,衣裳厚著呢。” 綠琪有點無奈。方才那些話實在是太過了,簡直是存心要將五殿下與太子殿下對立起來,難不成是要借太子的手對付五殿下和小姐嗎? 還沒走兩步,她們就被堵住了。 周明雋剛握住她的手臂時就皺了眉頭:“衣裳怎么濕了?” 不等孟云嫻解釋,他已經強行將人拉到沒人的地方要檢查身上。 看著他襲來的手,孟云嫻面無表情雙手交叉抱于胸前:“打??!” 周明雋臉色陰沉:“誰潑的?” 孟云嫻痛快的出賣了綠琪,抬手指向她。 綠琪一愣,趕緊道:“五殿下,奴婢錯了。是奴婢不小心手滑,奴婢這就帶小姐去烘衣裳。” 孟云嫻賠笑,作勢要溜,周明雋一臉無奈的按住她的肩膀,把人又按了回來。 “是你自己說,還是我此刻去園子那邊問。” 孟云嫻一聽就不樂意了:“你一個大男人往女眷堆里走做什么,幾年不見你竟然這么沒有體統(tǒng)了!” 周明雋氣笑了:“跟我貧是不是?” 她誠懇的說:“真的是綠琪不小心潑的,你瞧,眼下別人沒對我怎么樣,倒是你把我攔著,我頂著這身濕衣裳才真是要受風寒了。”她可憐兮兮的縮縮脖子,還抖了一下,周明雋縱是有滔天的情緒也只能化作青煙。 “你去哪里烘衣裳?我在外面等你?!?/br> 孟云嫻正色道:“殿下,你此刻應當在前廳那邊與人談笑風聲,盡顯皇族風范,而不是守在房間外等我烘衣裳,像個守妻奴?!?/br> 周明雋作出很好商量的樣子:“要么,我在屋外等你烘衣裳;要么,我去屋里親自動手幫你烘衣裳?!?/br> 孟云嫻的態(tài)度水平轉換:“有勞殿下在外等候了?!?/br> 昇平給孟云嫻找了一處廂房,碳爐子和熨鍋子很快備齊,孟云嫻的外披只有袖子濕了,奈何里面貼身剪裁的夾棉長裙?jié)窳苏麄€前面,濕噠噠冰涼涼的,要全脫下來給綠琪慢慢熨燙。 冷意令她抖了一下,綠琪趕緊拿房中的被子給她裹起來。 “先別熨了?!泵显茓勾驍嗑G琪:“去差個下人問問昇陽縣主在不在府里,我覺得八成躲在房里呢,說不在你也悄悄探一探,見到人就說我想找她借身衣裳?!?/br> 綠琪這才反應過來:“小姐不是為了躲開刁難才出此下策,是想借機見昇陽縣主?” 孟云嫻裹著被子,“我原以為她只是暫時勢弱力不能敵,沒想到她竟然直接避而不出。你信這是昇陽嗎?” “昇平一個出嫁的姑娘尚且做出主人家的姿態(tài),她現(xiàn)在躲著不僅成了一個笑話,還親自為自己與繼世子日后的相處下了一個絆子!幾年不見她竟然能蠢成這樣?你只管拿出最難聽的話來激她,就說我不是找她借衣裳,她如今這樣的窩囊,親自給我送衣裳我都要考慮穿不穿!” 半刻鐘后,守在屋外的周明雋看到了面色不善殺來的昇陽。 見到周明雋時,昇陽冷笑了一下:“不錯啊,都會使喚我了。” 周明雋不明其意,昇陽也不和他廢話,徑直入內。 門被嘩得推開,不得不說是昇陽有意為之,想嚇唬嚇唬孟云嫻之余,再凍一凍她。 “快關門,別涼著她?!敝苊麟h看不過去,呵斥一聲。 昇陽像是沒聽見,轉身冷臉關上門。沒想進了屋內,見有些人用厚厚的被子將自己裹得像蠶寶寶,非但沒有被嚇到的樣子,還頗為舒坦的自被團里伸出一只手來與她揮揮。 “昇陽縣主,別來無恙。” 說起來,昇陽上次見孟云嫻還是在宮宴上,見到人回來,她也送過帖子,沒想這之后王府過繼一事迅速被定下來,她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再沒心思張羅什么久別重逢的小宴,一直斗爭至今,結果慘敗。 昇陽沒心情和她笑,抓過婢女手里的衣裳照著孟云嫻的腦袋砸過去:“你要的衣裳?!?/br> 孟云嫻一歪,像個不倒翁躲開攻擊,末了又歪歪倒倒的豎回來。 見昇陽轉身要走,孟云嫻冷不防道:“來都來了,不準備找我哭一哭發(fā)泄發(fā)泄嗎?” 昇陽背對著她沒有回頭,像是聽了個笑話一樣哼笑起來。 孟云嫻伸手拿過衣裳,招來綠琪給自己穿上,期間,昇陽并未離開。 “沒想到縣主的衣裳我穿著竟然十分合身?!泵显茓诡H為滿意的對著綠琪轉了個圈圈,望向昇陽的背影一笑:“多謝縣主?!?/br> 昇陽縣主低聲道:“這樣的衣裳我還有很多,想要的話自己去拿吧。” 孟云嫻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華麗,斂去笑意:“難不成縣主決定這一輩子都不打扮,只想像縮頭烏龜一樣躲起來不見人嗎?” 昇陽沉默。 孟云嫻繞到昇陽面前,凝視著她:“都說昇陽縣主自小得圣上與后宮娘娘寵愛,庶女出身堪比嫡出,是京城唯一一個做到與嫡出平起平坐得尊號的女子,又說你活的通透明白,永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得到什么,就連當年對我講的道理也是洋洋灑灑一氣呵成?!?/br> 她的眼神里帶上幾分鄙視:“沒想到竟會變成今日這幅挫敗消沉的鬼樣子。難道你的通透都是裝的,道理也只有講給別人聽時才硬氣,到了自己這里就毫無作用了嗎?。俊?/br> 昇陽的確沒了往日的朝氣,縱然孟云嫻這樣刺激,也只是動了動眼神,眼里的嘲諷更像是對自己的。 “我明白。”孟云嫻慢慢點頭:“你沒有爭過皇權,沒能斗得過圣意,你明知道你的榮寵來自于誰,卻因不想讓兄長在這府里最后的位置都被別人占據(jù)而去與那個能給你榮寵的人抗爭!你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現(xiàn)今失敗了,便覺得對不起自己,對不起兄長,也對不起淳王府,你心里難受,所以我來了呀!你大可以宣泄一番,我這個人嘴巴緊,不會告訴別人昇陽縣主也能哭的像一條落水狗?!?/br> “落水狗”三個字猶如咒語開啟,昇陽的眼睛變得通紅,她慢慢的伸手捂住臉,無力的蹲下去,輕聲哭起來。 昇陽的婢女看著不忍,蹲下時也開始掉眼淚,一旁的綠琪一面覺得自家小姐變得無情殘忍,一面又不相信這是昇陽縣主。 孟云嫻走到綠琪身邊,讓綠琪帶著昇陽的婢女去外面盯著,不要讓任何人靠近,就連五殿下也帶的遠一些。 綠琪硬著頭皮拉起昇陽的婢女,二人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