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靜下來，這才發(fā)現(xiàn)八成是中了姜硯之的jian計(jì)，哪里就那么恰好，李方的鬼魂就在這個墓xue當(dāng)中呢？

    只不過事已至此，身為親子弒父這等惡事，已經(jīng)壓在他心頭多年，實(shí)在是夜不能寐，便索性說起前程舊事來。

    “我聽聞阿爹受了重傷，匆匆的趕回了開封府，一進(jìn)門便見著了李方。只一眼，阿娘，我的人生就天崩地裂了。小時候，我羨慕長兄，羨慕三弟，因?yàn)樗麄兌奸L得像爹爹，我拉弓弓不動，騎馬馬不跑，也就是讀書比他們厲害了幾分?！?/br>
    “我寒窗苦讀上十載，皇天不負(fù)有心人，終于中了進(jìn)士，在任地做推官，又受到了上峰的賞識，可謂是前途無量，兒子也想，親手為你掙一個誥命。”

    “可是……我同李方其實(shí)除了眼睛和鼻子，旁的地方算不得太像，若是都不留胡子，那若不站在一起仔細(xì)的瞧，看不出來的。于是我刮了胡子，阿爹心大，根本就沒有看出來不妥當(dāng)，只夸我孝順，說我像你，所以才這么聰慧?！?/br>
    “我想著李方待在府中，委實(shí)是個隱患，便同阿爹說了，要放他出府去考科舉，遠(yuǎn)離武國公府。原本安排得好好的，可是阿爹偏偏要好人做到底，要替李方娶一門妻室，把自己個身邊的婢女春妮給了他。”

    “阿娘你還記得吧，你當(dāng)時特別生氣，跑到那棵大槐樹下質(zhì)問李方，言語之中，透露了你們曾經(jīng)有婚約的事情。那會兒我同阿爹都在附近，他全部都聽到了?！?/br>
    閔老夫人神色驚訝，顯然她根本就不知道這事兒。

    “我阿爺知道李方同祖母后來生下了你？他還不生氣？”閔惟秀忍不住插嘴道。

    閔二叔搖了搖頭，“不知道。他只聽到阿娘說他們曾經(jīng)有婚約，我很害怕，便尋借口讓他離開了。到了夜里，阿爹給李方踐行，我在一旁作陪，阿爹說前程往事隨風(fēng)，阿娘你替閔家生兒育女，一個人受了不少苦，他常年在外，給不了你多少，但至少讓你衣食無憂，老有所依。”

    “他給了李方一大筆銀子，讓他去老家安頓，另外幫你尋摸一下，當(dāng)年你們兩家可還有親人存活于世，亂世之中，走散了的親人……李方大哭，很快就喝醉了，我送他回房休息，他卻說武國公仁義，他不能做那小人，欺騙于他！”

    “那個傻子，那個傻子他要去告訴我阿爹真相啊……我要做官，出身怎么能夠有瑕疵？阿娘啊，你不做官，是不知道，便是庶生子，也比jian生子來得好啊！”

    “我當(dāng)時腦袋一熱，怎么勸他他都不聽，于是我便哄他說先喝了一杯醒酒茶，再去說……”

    閔老夫人已經(jīng)聽不下去了，捶胸頓足道：“報應(yīng)啊，報應(yīng)??！”

    姜硯之咳了咳，“報應(yīng)不報應(yīng)的，你們自己個琢磨便是。不過閔老夫人啊，我這一個外人，都實(shí)在是看不下去了，你若當(dāng)年硬氣的不嫁老國公，實(shí)話說自己被人騙了，他未必不會放你走，但是你試都沒有試過，就嫁了?！?/br>
    “再后老國公常年不在家，你要跑掉去尋李方，輕而易舉吧？但你可是從來都沒有去?！?/br>
    “人吶，就是有真心的時候，就想要榮華富貴；等有了金錢和地位，又開始想要真心。天底下哪里就有那么好的事情呢貪得無厭要不得要不得?！?/br>
    “小王實(shí)在是想不出，你咋長了一個比開封府還大的臉呢，竟然還好意思嫌棄武國公。就是那勾欄院的妓子，拿了銀子也得辦人事不是？”

    “你說你，咋連這點(diǎn)素養(yǎng)都沒有呢！”

    第二十四章 jian臣要什么臉啊

    閔老夫人臉色鐵青，險些撅了過去，這姜硯之的一張嘴猶如刀子一般。

    正在這個時候，銀屏已經(jīng)取了軟梯，放了下來，閔二叔一瞧，像是火燒了屁股一般，率先的就沖了上去。

    閔惟秀無語的拍了拍衣衫上的土，這閔二叔怕鬼也怕得太厲害了吧。

    鬼有多少？人有多少？

    遇到壞人的可能性，比遇見惡鬼大多了。畢竟，人心才是最險惡的。

    一行人順著梯子爬了上去，之前下頭人說的話，所有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的。

    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用什么言語，來形容自己復(fù)雜的心情。

    臨安長公主一把拉過閔惟秀的手，“惟秀你跳下去沒有受傷吧？”

    閔惟秀搖了搖頭。

    姜硯之抖了抖袍子上的灰，“如今這案子已經(jīng)水落石出了，閔文對于殺害自己的親生父親李方一事，供認(rèn)不諱。那小王就將相關(guān)人等，押送到開封府去了。一會兒小王會派人前來，讓諸位在證詞之上簽字畫押的?！?/br>
    閔老夫人回過神來，一把抓住了姜硯之的手，“不行，你不能把他抓走?！?/br>
    她說著，看向了武國公，“大郎，你說句話。這事兒，你怪阿娘也好，怪阿文也好，但是這是咱們一家之事，若是抖露出去了，那你阿爹的臉，我們武國公府的臉，往哪里擱呢？”

    閔惟秀聞言哈哈大笑起來，“您做下這等事的時候，可沒有想過咱們武國公府的臉面。順便說上一句，咱們家不是被罵大jian賊么？jian賊要什么臉啊！”

    武國公臉一黑，老子的臉長得好好的，怎么就不要臉了？

    這孩子，跟著三大王在一起晃蕩了幾天啊，這嘴都要禿瓢了！

    簡直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二夫人見狀，扯了扯自己兒子的衣袖，同他一道兒跪地扯住了姜硯之的衣角，“三大王，臨安長公主乃是您的親姑母，咱們就是一家人啊，一家人有什么事，需要鬧到公堂上去，不能夠擱在家里說呢?！?/br>
    “就當(dāng)我求求你了，你就放過我們家老爺吧，他寒窗苦讀這么多年，從來都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良心，對不起百姓的事……當(dāng)年他也是一時沖動，才殺了那個刁奴……”

    不等她說完，姜硯之就像是拔蘿卜一般，將自己的衣角從李氏的手中拔了出來。

    “你這話就不對了，公主的確是我姑母，我同閔五就是一家人。但同刁奴的兒子，可沒有什么親，你莫要胡亂攀扯?！?/br>
    閔二叔臉色一白。

    閔惟秀翻了個白眼兒，誰同他是一家人?。?/br>
    姜硯之又接著說道：“還有一點(diǎn)你說錯了。閔文殺死李方的時候，李方已經(jīng)不是奴籍了，因?yàn)槔蠂帕怂募?，讓他回鄉(xiāng)科舉，是以他殺的乃是良民百姓……這可不是一家人的事。帶走。”

    老夫人見姜硯之毫不留情面，又看了看不敢看她的閔文，眼眶一紅，嘆了口氣，“大郎，公主，且同老身進(jìn)內(nèi)室一談?！?/br>
    武國公腳步不動，老夫人輕輕的說了一句，“十四……”

    臨安長公主臉色一變，拽了拽武國公的，“走吧，且聽阿娘如何說?！?/br>
    閔惟秀皺了皺眉頭，心中有了不好的預(yù)感，這板上釘釘?shù)氖?，莫非還要出什么幺蛾子不成？

    十四又是個什么暗號？

    等他們走了進(jìn)去，屋子里的晚輩們頓時竊竊私語起來。

    閔惟思一把勾住了姜硯之的肩膀，“老子住在這府中這么些年，竟然不知道這開封府最精彩的故事，就在我們家啊。真是沒有想到，你竟然這么會審案，簡直太厲害了！今晚上咱們?nèi)ヂ犘↑S鶯唱歌，哥哥請你！”

    姜硯之笑了笑，心中暗道，什么人啊，張嘴就自稱哥哥，明明他就比閔惟思要大上那么幾個月好嗎！

    但是這是閔五的哥哥啊，日后豈不就是他的哥哥？這算是提前叫上啦？

    姜硯之想著，嘿嘿嘿的笑了起來。

    閔惟思拍了拍他的手，“一瞧你就是個懂行的，都嘿嘿嘿上了。趕明兒斗蟈蟈，也叫你一道兒?！?/br>
    姜硯之一個激靈，悄悄的看了閔惟秀一眼，他在閔五面前怎么能懂行！

    必須是純潔無暇的??！

    “小黃鶯？好呀，我長這么大，還沒有見過黃鶯鳥長什么樣呢？羽毛是黃色的，還是綠色的？若是好看，可以拔了給閔五做發(fā)簪呀?！?/br>
    閔惟思手一松，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姜硯之，沒好氣的湊到了姜硯之耳邊。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你哥哥剛欺負(fù)完小五，你還上桿子來是不是？小爺我別的本事沒有，整人的辦法不說八百那也有一千，你給我小心了?！?/br>
    姜硯之小胸脯一挺，低聲道：“就我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弱男子，如何欺負(fù)得了閔五？”

    閔惟思擼起姜硯之的袖子看了看，的確是個弱雞！

    頓時放下心來，就這樣的，小五徒手都能給他的老腰掰斷了，不足為患！

    閔惟秀一直盯著老夫人內(nèi)室的房門口，也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若是她阿爹聽了祖母的，要放過二房一馬，那她該如何是好？

    正想著，就見武國公同臨安長公主走了出去，身后卻沒有跟著老夫人。

    臨安長公主對著姜硯之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起來當(dāng)真是家門不幸，我們武國公府出現(xiàn)了那農(nóng)夫與蛇的故事。老國公好心收留了李方當(dāng)管家，他卻貪圖閔家的潑天富貴。趁著老國公出征在外，弄死了老夫人生的次子，將自己的兒子頂替了上去?！?/br>
    “天理昭昭，報應(yīng)不爽……后來的事情，大家伙兒便都知曉了。二房不但不是我閔家后人，還是仇人之子，老夫人已經(jīng)做主，將二房除去宗籍。從此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兩不相干?！?/br>
    這是要放過閔老夫人？

    “阿娘！”

    臨安長公主對著閔惟秀搖了搖頭，又接著說道：“大郎，你去請?zhí)t(yī)來，就說老夫人悲傷過度，撅了過去?！?/br>
    姜硯之愣了一會兒，這才張口說道：“姑母說得極是，唉，這年頭，好人不好當(dāng)啊！路丙，把人送去開封府，讓他簽字畫押。”

    路丙點(diǎn)了點(diǎn)頭，拉著閔文就走。

    李氏頓時嚎啕大哭起來，“惟秀，惟秀，你同二嬸平日里最親了，你說一句話啊。惟芬，惟芬還要嫁去太子府呢，我們被趕出了國公府，那惟芬怎么辦啊？”

    閔惟秀一甩袖子，邁出了大門口，“我一不是她爹，二不是她娘的，你問我，我問墻去？”

    上輩子，她走投無路了，這些人，可都沒有告訴她該怎么辦。

    第二十五章 剛開篇就大結(jié)局

    今日乃是九月九日重陽節(jié)，雨已經(jīng)停了，一輪艷陽高掛空中，濕漉漉的地板已經(jīng)曬得有些干了，總算是讓人有了些想要登高望遠(yuǎn)的感覺。

    閔惟秀到了那演武場上，提起狼牙棒揮舞了一遍，直到將墻砸了個洞，這才覺得心中暢快起來。

    “上回你砸爛了墻，你爹硬是一直不修，還是我實(shí)在沒有墻可以爬了，這才修好的。這才幾日，你又砸爛了……”

    姜硯之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閔惟秀老臉一紅。

    爹啊，你都是國公了，怎么這么小氣呢！簡直令人發(fā)指……

    “我聽你阿娘的，給了閔老夫人體面，所以你生氣了么？”

    閔惟秀轉(zhuǎn)過頭去，將狼牙棒放回了兵器架上，“明明始作俑者是她，為何她還能享受榮華富貴？”

    老夫人上輩子呈上義絕書的情形還歷歷在目，這樣的人，就應(yīng)該被掃地出門才對。

    “這不是給老夫人體面，而是給老國公體面，他都已經(jīng)百年了，若是還被人說頭上長了一片大草原，豈不是在地下都不安生。人受到懲罰，并非只有讓她饑寒交迫，被人嘲笑一種的?！?/br>
    姜硯之說著，眨了眨眼睛，“我覺得這事兒，你二哥肯定很有心得?！?/br>
    閔惟秀噗呲一下笑出了聲，“我又不是傻子，又豈能不明白？姜氏支持共叔段謀反，鄭莊公大怒，說不及黃泉，不相見也。事后十分的后悔，最后想出了掘泉相見的辦法。”

    “母親謀逆，兒子原諒她，被人夸贊。古往今來，被浸豬籠的，那都是小媳婦兒，哪里見過有兒子將母親沉塘的。百善孝為先，那群文臣，自己個做不到，倒是會厚著臉，要求旁人做到?！?/br>
    “阿爹阿娘若是將祖母給趕了出去，還不知道要遭受怎樣的口誅筆伐?！?/br>
    她心煩意亂的，不是閔老夫人留在了府中，而是她說的十四是什么？

    從結(jié)果來看，明顯這就是能夠威脅到她阿爹阿娘的東西，上輩子的時候，老夫人呈交的她阿爹通敵賣國的證據(jù)，她還來不及看，就被下了大獄，也不知道，這個十四，是不是就是其中的某個關(guān)鍵。

    她重生才幾日啊，已經(jīng)鏟除了二房，已經(jīng)是上輩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閔五你能夠想得通就好。你想想看啊，那些話本子里，老夫人一般都是最后的幕后黑手，做的都是什么棒打鴛鴦啦，欺負(fù)女主角的娘親啊，搶女主角的男人，哦不是，是用孝道壓人……總之從頭壞到尾，到最后，才惡人有惡報死翹翹的?！?/br>
    “若是開篇不到二十五章就死了，那豈不是感覺自己買了一本假書，中間的都讓人給撕掉了？哪里有開篇壞人死絕，剩下的都是好人相親相愛的話本子嘛！”

    閔惟秀被他天馬行空的想法給逗樂了，“你這么說，挺有道理?！?/br>
    姜硯之松了一口氣，從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一個橘子來，遞給了閔惟秀，“給你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