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節(jié)
“還是說,蘇中丞你,愿意去把我審過的案子再審理一遍?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蘇中丞也不希望你每上一份折子,旁人都說你肯定是信口開河吧?”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我姜硯之是性子散漫,但面對死者,我很認(rèn)真。” “這位小娘子名叫溪娘對吧,你說說,同我們分開之后的事情吧?!?/br> 溪娘點了點頭,“同你們分開之后,我們十個人很快就亂了,大家的意見都不統(tǒng)一。我想要往前走,但是李明白不肯。還有崇文館修書的那個老爺子,他也覺得不動比較明智,是以我們?nèi)齻€人就留在了原地?!?/br> 溪奶說著,指了指姜硯之的兩個朋友,“盛小郎同崔七郎去尋你了,他們五個人是一伙兒的,他們想要尋出口出去。不過很快墓道里就起霧了,感覺伸手不見五指的……” 跌坐在地的毛小娘抽泣道,“對,好大霧,我什么都看不見,我身邊的人,一個個的消失不見了。先是孫二郎,他本來走在我的左邊,一下子卻不見了。然后就是孫大郎同劉畫眉,最后我哥哥也不見了,我一個人,快要嚇?biāo)懒?!嚶嚶嚶!?/br> 姜硯之點了點頭,“同我想的基本一樣?!?/br> 他說著,走到了孫盛航面前,“你為什么要殺掉劉畫眉呢?你很恨她,對不對?” 孫盛航瞳孔猛的一縮,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道,“三大王,你在說什么?我怎么會殺人?” 第三百八十二章 人生不只是表面 姜硯之搖了搖頭,“去勒木偶的時候。溪娘同毛大郎都一樣,他們同死者并無干系,也沒有多深厚的感情,更加不會把木偶代入真人,因此勒起來,沒有什么負(fù)擔(dān),不會刻意的用力,也不會不敢用力?!?/br> “孫遠航在勒繩子的時候,明顯不忍。這個木偶,原本就是我們做來嚇唬人的,頭隨便一撞,就會咕嚕嚕的滾下來?!?/br> 一旁的二皇子一聽,黑了臉,好家伙,幸虧他提出要提早出來。 不然的話,把人的頭撞掉了……他覺得自己日后再也無法直視府上的女子了。 這到底是一個什么弟弟啊,為什么要想出這樣的玩意兒啊! 二皇子又是放心,又是為自己日后兄友弟恭的日子,感到深深的憂慮,光是想著,覺得肝都疼了。 “可孫遠航勒了那么久,頭還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他下不了手。反倒是你,拉的時候,特別用力,好似對這個人,十分生氣似的。人心中想什么,總是在不經(jīng)意之間,表露出來。” 姜硯之說著,眼珠子一轉(zhuǎn),指向了閔惟秀,“譬如我同惟秀,都是內(nèi)斂之人,平日里是絕對不秀恩愛,連情話都不說,但是一旦遇到了危險,那就都爭搶著站到對方前頭,這說明了什么……嘿嘿!” 在坐的人差點沒有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 你丫的不喜歡秀恩愛,那你現(xiàn)在在干什么!要不要臉! 蘇中丞氣得胡子都豎起來了,但是想著姜硯之之前的那番話,到底沒有再嗆聲。 姜硯之對著閔惟秀笑了笑,又接著說道,“但這只能夠通過你們的細(xì)微的動作和表情,做出推測,不是證據(jù)。真正的證據(jù),在這里?!?/br> 姜硯之說著,指向了孫盛航腰間的那根紫色腰帶。 孫盛航臉色大變,手緊了緊,又松了下來。 姜硯之看著他,認(rèn)真的說道,“之前我第一眼瞧見劉畫眉的尸體時,就覺得頗為的違和。后來圍著她轉(zhuǎn)了好幾圈兒,我才發(fā)現(xiàn)了問題所在。劉畫眉今日穿的乃是粉色的裙衫,腰間也是系著同色的腰帶。我們發(fā)現(xiàn)她的時候,她是用自己的腰帶上吊的。” “但是,她的指甲縫里,為什么留下的是深紫色的絲線呢?這不合常理?!?/br> “所以,我還沒有仔細(xì)的驗尸,就認(rèn)定了她肯定是被人謀殺的。兇手先解下自己的紫色腰帶,勒死了她。然后解下她的腰帶,將她懸掛了上去?!?/br> “而那根紫色的腰帶,如今正系在你的腰間。你可以解下來讓大家伙兒看看,上頭是不是有很多被手指摳扯的痕跡,掛了紗了。你應(yīng)該是臨死起意,要殺了她吧?為什么呢?” 孫遠航驚訝的看向了孫盛航,“為什么,你平日里同畫眉沒有任何交集,你為什么要殺掉她?盛航,你若是不喜歡我娶畫眉,你可以同我說,為什么要殺掉她?” 孫盛航伸出手來,摸了摸自己的腰間的腰帶,“哥哥怕是不記得了吧,這根腰帶,原本是嫂嫂給你繡的。你嫌棄她出身鄉(xiāng)野,繡的花配色老土,花樣子也不時興,壓根兒不愿意要。后來便隨便的塞給了我。” “劉畫眉要了我嫂嫂的命,我自然是要為她報仇的?!?/br> 孫遠航臉一紅,看了看四周的人,焦急的說道,“你怎么還這樣想,我都說了許多次了,大夫也同你解釋過了,百靈是因為難產(chǎn)血崩而亡的,同畫眉有何干系?你怎么為了這么一條子虛烏有的罪名,害了人家的性命??!” 孫盛航不理會他,“我只信自己的親眼瞧見的。東京城中,人人都說我阿嫂走了狗屎運,草雞飛上枝頭當(dāng)鳳凰,竟然從農(nóng)門躍進了伯爵府??墒?,人生哪里就如同表面一般簡單?!?/br> “情深義重的貴公子?有情有義的好男兒?其實大兄你,根本就是別有居心娶了阿嫂的,你既然騙她,那邊騙一輩子好了,何苦害得她落了個慘死的下場?” 閔惟秀看了高銀芳一眼,姑娘,你這八卦不準(zhǔn)?。?/br> 卻瞧見高銀芳正認(rèn)真的盯著那孫盛航同孫遠航來回的瞧,像是要拿出一個糾錯本,把之前做錯的題,更正過來一般。 閔惟秀抽了抽眼角,繼續(xù)聽那孫盛航說起來。 “這事兒,要從我嫂嫂的母親劉大娘子說起。劉大娘子未出嫁之前,姓吳,往上數(shù)三代,那也是大家大族,只不過如今家道中落,這才嫁給了一農(nóng)戶。在她的手中有畫圣留下的一副真跡?!?/br> “當(dāng)今官家好收藏書畫,有密閣收藏書畫,并且親自設(shè)了翰林圖畫院。東京城中,高門大戶眾多,我們雖然有個伯爵府的名頭,但是子嗣不昌,并不顯貴。祖父想為長兄謀前程,都是難上加難?!?/br> “他們瞧見了這畫圣真跡,自然是心神向往,想使人暗中花重金,想要買來。這時候劉大娘子已經(jīng)去世多年,畫卷傳到了劉百靈手中。” “可是那劉百靈脾氣十分的倔強,不管出多少銀錢,都不肯出手,還只說,這畫卷乃是祖?zhèn)髦?,歷來之傳長女,是她的嫁妝。于是我大兄便想出了這么一個主意,想要娶她過門?!?/br> “因為怕人懷疑,他怎么放著高門貴女不娶,要娶農(nóng)家女;又怕劉百靈懷疑,他是沖著畫卷來的……” “盛航!”孫遠航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顯然被撕掉了遮羞布,有些惱怒起來! 孫盛航嘲諷的看了孫遠航一眼,“大兄你,真是無時無刻不想著臉面與前途呢!只可惜,從我決心殺了劉畫眉那一瞬間,我便什么都不會替你隱瞞了。若非你是我親兄長,我對你下不了手,我應(yīng)該連你一起殺掉,替我阿嫂報仇雪恨才對。” “你怕百靈懷疑你,所以你故意弄出了什么一見傾心的可惡戲碼……百靈長在村中,哪里見過你這等手段,很快便暈乎乎的心悅于你。她只當(dāng)自己命好運到貴人,沒有想到,遇到的不是貴人,而是鬼人。” “她進了孫家門之后,你便總是向她討要畫卷??墒前⑸┎豢?,說這是要傳給長女的。你著急上火,覺得做了虧本買賣,處處苛責(zé)于她。她給你整衣衫,你嘲諷她手太粗,將絲綢都掛壞了。” “她給你煮湯,你說煮出來帶著一股子土土的泥腥味,她幫你收拾屋子,你說她大字不識一個,弄壞了你的書。如此種種……百靈可真傻,她覺得,是自己拒絕了你,所以才惹惱了你。雖然不舍得,卻還是拿出了畫卷。” “你高興得不得了,這才同她圓了房。可第二日打開一瞧,卻發(fā)現(xiàn)根本就不是真跡,而是一張拙劣的仿品?!?/br> 第三百八十三章 墓里還有人 “不出三日,你便同那劉畫眉攪和到一塊兒去了。百靈悲慟欲絕,只一個人在小屋里待著。” “劉畫眉借口陪她阿姐,住在我們府中,實際上同你無媒茍合,好不要臉?!?/br> “她生產(chǎn)那一日,身邊的丫鬟叫人去衙門你喚你回來,一共去了三次,你卻都不肯回。祖母同母親,去了大相國寺上香,不在府中,唯獨那劉畫眉,陪在她的身邊?!?/br> “我恰好回了府。她生產(chǎn)的時候,乃是寒冬,門窗卻是大開著的。里頭一點火星子都沒有,我聽到孩子在哭,嫂嫂卻躺在床上,整個被子都是血紅血紅的。她已經(jīng)一個人孤零零的死在那里了?!?/br> “我親耳聽到劉畫眉說,是她在嫂嫂出家的時候,偷偷的把畫卷掉包了;我還聽她說,這伯爵公子的夫人,她也想要坐上一坐。這么惡心的事,我已經(jīng)沒有辦法繼續(xù)看下去了?!?/br> 孫遠航怔怔的站在原地,抱住了自己的腦袋,“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百靈是畫眉害死的……本來嘛,生孩子就如過鬼門關(guān),死了也是常有的事!我……” “夫妻一體,你說我待百靈不好,可是她呢?她都做了我的妻子了,卻還是不肯把那畫卷交給我,勉強交了,竟然還拿假的糊弄我……她一個鄉(xiāng)野女人,能夠嫁給我……” 他說著,感受到了周圍的人,鄙視的眼神,更加慌亂了。 “你一口一個百靈的,百靈是我的妻子,同你又有什么干系?” 他一問完,便后悔了。 閔惟秀鄙視的看了孫遠航一眼,這廝簡直是不怕自己的名聲太丑,頭上沒綠也非得要在上頭種兩根草??! 騙人小姑娘,簡直就是人渣??! 而且,她沒有猜錯的話,這孫遠航壓根兒是知道畫卷落到了劉畫眉的手中,所以他才又轉(zhuǎn)頭同劉畫眉攪和在一起了。 說句難聽的,這廝同那小倌兒有啥區(qū)別啊! 誰有錢誰就是大爺! 誰有畫卷就是愛人! 呸! 再說了,按照大陳律,那妻子的嫁妝,可都是她的私人財產(chǎn),貪圖妻子私產(chǎn),還真是有臉說什么夫妻一體…… 劉畫眉已經(jīng)死了,死無對證,誰知道這廝是不是早就知曉了,任由劉畫眉下手,弄死了劉百靈呢? 孫盛航手緊了緊,“我jiejie便是這樣死的。我實在是不能忍了。” 既然真相已經(jīng)大白,在座的人聽了這么老長一個故事,也都已經(jīng)恢復(fù)了元氣,一個個的頭也不回的往茶樓門口走去。 心中暗暗的發(fā)誓,最近一年,也不想去任何長得像茶樓的地方,萬一,萬一每一個茶樓下頭,都有一個三大王開的鬼屋呢? 剛走到門口,卻見之前那個啃著手指的小娘子,一臉?gòu)尚叩恼驹陂T口,抱著一個竹籃子,“謝謝惠顧……” 走在最前頭的那人,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腦袋,“這是作甚?” 瑤娘臉紅彤彤的,連那慘白的粉都蓋不住,“您去樊樓吃飯,去茶樓飲茶,可要付錢?這去了我們鬼屋……今日我們新開張,還有薄禮相贈……” 她說著,從竹籃子里拿出了一包包好的點心,“這里頭有眼珠子酥餅,就是我開始吃的那個;還有手指芝麻糖,可甜了;還有斷手糕,上頭的血莫要怕,乃是果醬,好吃得很……” 她說著,睜著大眼睛,認(rèn)真的看著那人。 那文官顫抖著手,從懷中掏出了錢,鄭重的擱在籃子里,然后拔腿就跑,一溜煙兒就跑得不見了…… 姜硯之看著那人絕塵而去的身影,對二皇子說道,“二哥,誰說讀書人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這不是跑得比馬車都快么?他家小廝趕車都沒有追上他!” 二皇子抽了抽嘴角,三弟啊,日后千萬不要再叫哥哥捧場了??! 不光是要出命,還要出錢??!一會兒,他還得給自己的親信一個一個的送慰問去,撫平他們千瘡百孔的心。 他想著,“原本就是我叫大家伙兒來捧場的,我都付了,當(dāng)時慶賀三弟新產(chǎn)業(yè)?!?/br> 他說著,毫不猶豫的將錢袋子直接放到了瑤娘的小竹籃子里。 瑤娘也不客氣,將錢拿了出來,笑瞇瞇的將籃子遞給了二大王的侍衛(wèi)路乙,“這個您帶回去吃,真的很好吃,是我們大王親手畫了模子的……” 路乙手抖了抖,覺得自己接了一個了不得的東西。 一旁的高銀芳見了,笑道,“二殿下,銀芳有個不情之請,我同那邊的那位小娘子,都很喜愛這種點心,不知道二殿下是否愿意割愛……” 二皇子簡直要感激得痛哭流涕了,誰他娘的想吃這樣的點心?。?/br> 難怪官家最喜歡高達,就連他都要愛上高銀芳了…… 二皇子見高銀芳果真提了籃子去,松了口氣,轉(zhuǎn)過頭去,看著還站在原地同姜硯之大眼瞪小眼的蘇中丞,輕輕喚道,“蘇中丞可要與我同行?” 蘇中丞點了點頭,眼睛卻還是盯著姜硯之。 姜硯之揉了揉眼睛,“你把眼睛睜那么大也沒有用?。∥叶家娺^惟秀的大眼睛了,你睜再大,我也不會贊美你的!” 蘇中丞覺得自己怕是中了風(fēng)邪,要不今日怎么總是想抽嘴角呢! “我不參你了。” 姜硯之往后跳了一步,“你之前居然想?yún)⑽遥勘敬笸跤⒚魃裎?,斷案無數(shù)!認(rèn)人過百,識字過千,下替百姓找牛,上打狗官無數(shù),有何可參?” 蘇中丞一聽,翻了個白眼兒,“別把牛皮吹破了,好好的吧你?!?/br> 他說著,看向了孫遠航,“回去跟老伯爺說上一聲,等著老夫的折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