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最后一學(xué)期，高宇彬被班主任特殊關(guān)照，提去講臺旁邊坐著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中考臨近，這突如其來的換座位，讓徐濛的心情波動了很久，幾乎完全打亂了她學(xué)習(xí)的節(jié)奏。

    第無數(shù)次上課出神，不自覺去看高宇彬，拿著筆卻不想寫作業(yè)的時候，她跟鄭穎抱怨：“哎，我靜不下心來……沒有高宇彬還挺不習(xí)慣的?！?/br>
    “可不是嗎！王仁浩也可難過了，我們四個人坐一起的時候多開心呀！”

    反觀高宇彬，卻看不出多大的變化，很快融入了前排的圈子。一下課，桌子旁邊總是圍著王仁浩這樣的老兄弟。插科打諢，好不熱鬧。偶爾在走廊上碰到徐濛，甚至還能笑嘻嘻地討顆糖吃。

    男人果然沒良心！

    徐濛情場失意，考場卻得意。她的成績在接踵而來的?？祭铮淮伪纫淮魏?。二月的最后一次全市?？?，甚至考了中學(xué)第一，市里第二。徐濛的老師和爸媽都欣喜若狂，對她愈發(fā)不加管束。她樂意偷懶偷懶，樂意聊天聊天。全初三學(xué)生可能只有她放學(xué)了還能上網(wǎng)看柯南，周末還能去上鋼琴課，去滑旱冰。

    只有徐濛心里門兒清：玩歸玩，心里卻沒底。自己分明心不在焉，毫無狀態(tài)。這幾次的考試好比駕駛汽車——非是她現(xiàn)在努力踩油門，而是以往積攢的加速度。也許下一次，也許下下次，她這輛掩人耳目的小破車就要露餡。徐濛期待成績的下滑來得快一些，好讓她清醒清醒。

    那一頭的高宇彬終于rou眼可見地消沉起來，笑臉越來越少。他沒以前那么活躍，話也變少了，甚至課后都不再去打籃球。有一回徐濛跟他在走道擦肩而過，高宇彬也不像以前一樣死皮賴臉地蹭糖果。徐濛想著他也許是學(xué)業(yè)壓力大，于是偷偷扔了兩顆糖到他的外套口袋。雖然她給自己找理由：同學(xué)之誼，以示鼓勵。塞完卻還是跟做賊似的，面紅耳赤。發(fā)現(xiàn)對方?jīng)]有反應(yīng)之后，更加是又慶幸又失望，接著故技重施?？傊?，徐濛跟高宇彬的交集倒退回第一學(xué)期，她告訴自己要順其自然，接受現(xiàn)實。眼下不是在意的時候，無論如何也得過了中考再說。

    三月初，她沒有等來下一次?？迹瑓s等來了爺爺逝世的消息。當(dāng)時徐濛的爺爺已是久病臥床，住在醫(yī)院里。老人家信命，算了一卦說要沖喜。他們家就新買了個房子，徐爸徐媽天天跑東跑西忙裝修，經(jīng)常很晚才回來。徐濛睡得早，那一天卻心里發(fā)慌，冷汗直流，怎么也睡不著。一直折騰到凌晨，模模糊糊地聽到mama溫柔的聲音：“濛濛，爺爺沒了。我?guī)闳メt(yī)院見他一面，辛苦一點起床吧，??？”

    徐家很快cao辦了葬禮，她的父母都疲憊到了極點。

    三月的風(fēng)，春寒未消，她穿著羽絨服站在山崗上。

    一邊是村里的公墓，另一邊是招待客人的白事酒席。

    蒼涼的田野。

    肅穆的石碑。

    悲痛的親人。

    戲子的哭喪。

    喧嘩吵鬧的酒席。

    整整三天，徐濛迷失其中，覺得自己的七情六欲，也像那點梵香紙錢，越飄越遠。

    不知怎么，她腦子里鉆出一個不合時宜的問題：自己突然消失了幾天，學(xué)校里會不會有人在意呢？

    返校的時候，鄭穎告訴她有的。

    她擠眉弄眼地貼到徐濛旁邊：“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嗯？”

    “你第一天沒來，高宇彬就特意過來問我你怎么了！你私事嘛，我就沒說。他就一直問我你是不是生病了！嘿嘿，我看他對你有點意思！”

    “是嘛，可能就是同學(xué)關(guān)心一下吧……我對他有意思倒是真的?！?/br>
    “??？！你開玩笑還是說真的?。?？？”

    “我講真的啊?！?/br>
    鄭穎看著徐濛面無表情的面，嘴里說著這種小女生之間的驚天秘密，簡直冰火兩重天。

    她壓低聲音：“真的喜歡他？”

    “感覺是。怎么啦？很奇怪？”

    “那也不是，我以為你比較喜歡那種長得帥成績好的男神類型……”言下之意就是高宇彬長得一般成績也不好。

    “你說王仁浩？”

    鄭穎立刻臉上泛紅，偷瞄了一眼后面：“噓……”

    “我身高控。而且高宇彬身材好好??！嘿嘿，反正我很吃他這種，我男神?！备哂畋虺踔腥暧指Z了一竄，幾乎一米八了。

    她這么直白，讓鄭穎都不好意思：“那之前他坐在后面的時候，你就喜歡他？”

    徐濛思索了一會，沒有正面回答：“之前天天在一起好像也沒什么，現(xiàn)在分開了我有點難過……”

    鄭穎比自己戀愛還激動：“哇，那怎么辦？”

    徐濛差點笑出來：“什么怎么辦，還能怎么辦？涼拌咯！”

    “無情！”

    “……”

    徐濛只好說起之前有一天，她值日完出教室。正看到高宇彬趴在欄桿上，心事重重的樣子。于是她走出門又走回來，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shè)。最后還是上前去，故作輕松問候了一下他怎么了。結(jié)果對方哼了一聲沒事，直接走了，多一句都不肯說的。因此她的玻璃心覺得，一旦脫離了前后桌的關(guān)系，高宇彬根本不愿意理她，所以她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女同學(xué)。

    鄭穎唏噓一番，徐濛不肯她去打探消息，所以也沒旁的法子。只好加倍cao心起徐濛的感情生活，天天逼著她交代心理活動。有一天又突然不提了，經(jīng)?？粗冻鲇杂种沟纳衩匚⑿?。

    徐濛被她弄得摸不著頭腦，日子稀里糊涂就過到了15歲的生日。

    這是徐濛人生中最開心的一次生日，無論多少年之后回憶起來都是高光時刻。

    朋友很多，禮物堆滿了桌子。

    年紀很小，依然對成長充滿了憧憬。

    然而這些快樂還沒完，因為放學(xué)徐濛抱起這堆禮物的時候，高宇彬走了過來。他拿出好大一盒徐濛認不出名字的進口巧克力，放在那摞禮物的最上面。

    他歪著頭，插著口袋跟徐濛說：“班長，生日快樂！”

    露出他久違的，滿不在乎的，痞里痞氣的，調(diào)戲小姑娘一樣的笑容。

    “記得吃。”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

    周圍人都在起哄，鄭穎在旁邊尖叫。

    巧克力總是打著戀人的烙印。

    幾乎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徐濛完全愣?。涸瓉硇呐K真的會“小鹿亂撞”。

    一直到回家，她都暈乎乎的，一會冷一會熱，一會翻涌一會沸騰。

    大腦跟磁帶一樣重復(fù)播放他一個人的聲音：班長，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