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秦老爺無可無不可的點了點頭,仿佛有些不大滿意似的,不過到底沒說話。 輪到大姑娘時,她坐下彈了一首琴曲。她的琴藝還是當(dāng)年秦家相對寬裕時,大夫人特地請師傅教的,大姑娘在這上面頗有幾分天賦,彈得相當(dāng)不錯。 秦老爺?shù)谝淮温冻隽诵δ槪骸安诲e,大丫頭的琴彈得很好。” 大姑娘謙虛的笑了笑。 大姑娘后面就是米朵,米朵早已讓梅青取來了她用的那一套茶具。 她笑道:“我也沒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藝,就只這分茶之技還算是尚可,就當(dāng)給大家取個樂!” 大姑娘道:“meimei這話就是謙辭了。爹娘,你們可不要相信她這話。上次在張家,她的分茶之技可是得了第二名,把張家的二姑娘都比了下去?!?/br> “哦,那我倒要看看清歌你的分茶之技?!鼻乩蠣斪哉J是個雅人,聽到米朵的分茶之技如此了得,便起了興趣。 兩個表哥以及下面的三個小的,也都帶著好奇的目光朝米朵的茶具看去。 當(dāng)著眾人的面,米朵開始了行云流水般的炙茶、碾茶、羅茶,最后茶膏調(diào)好,在茶盞里注了七次水以后,茶盞里便浮現(xiàn)出了重重雪沫,很快在那雪沫之上卻又綻放出了三片荷葉以及一株亭亭玉立的荷花。 秦老爺在旁聚精會神的看著米朵的一系列動作,當(dāng)看到茶盞中的湯花以及變幻出的那幅荷葉蓮花圖時,他想起了故去的蕭老爺,久久沒有說話。 章哥和秉哥一齊贊道:“表妹當(dāng)真是好茶技?!彼顺T谕饷嫘凶?,也參加過不少文人間的斗茶會,一看茶盞里的湯花就知道米朵的這手分茶之技不俗。 大夫人不懂什么分茶之技,為防露怯一直沒說話,倒是二夫人道:“我倒不成想清歌的分茶之技竟然這么高超,似乎是受過名師指點?!?/br> 米朵笑道:“在家時,父親看我喜歡分茶,請過一個師傅教過我?guī)滋?。不過那師傅只不過是有些經(jīng)驗,名師倒談不上?!?/br> “蕭老弟自己就喜歡分茶,清歌這點多半是隨了他?!鼻乩蠣敵聊艘粫?,方才開口道。 二夫人接話道:“不管像誰也好,清歌在這上面有天賦是真的。大老爺不如給清歌請個名師,也許我們秦家將來能出個可與胡夫人比肩的人物呢!” 胡夫人是當(dāng)世有名的一個茶技出眾的女子,可惜紅顏薄命,不到三十歲就病故了。她在世時所創(chuàng)的分茶之法別具一格,不僅可以分出丹青書法,就連蟲草都不在話下。 只是她故去的太早,在世時又沒有收徒,因此那自創(chuàng)的分茶之法也就失傳。 秦老爺本來只是感慨當(dāng)年的一些人和事,聽二夫人這么一說,心里就有些意動。如果米朵真能成為胡夫人那樣的人物,那么秦家的聲譽多半會聲名遠播,也許秦家的女兒還能憑借米朵的聲名嫁個好人家。 秦老爺想到此,就覺得二夫人這句提醒的真對。 “這話不錯,我明日就去給清歌尋個名師?!?/br> 米朵倒不曾自己在眾人面前展示茶技,竟然還有這意外之喜,當(dāng)下就謝過了秦老爺。 秦老爺一心想要米朵成為胡夫人那樣的人物,于是第二天他就開始著手打聽這件事。 半個多月以后,終于讓他打聽到一個茶技高手。 這個茶技高手是當(dāng)?shù)匕准沂毓训娜倌棠?,只是?dāng)秦老爺試著向白家的當(dāng)家人提出要這位三少奶奶來秦家教授女兒們分茶之技時,卻被委婉的拒絕了。 白家雖然不及秦家有些地位,但也是在晉陽當(dāng)?shù)乇∮屑耶a(chǎn)的人家,自然看不上秦家出的那點束修,更何況這位三少奶奶是守寡之身,白家委實有些不放心她到秦家做教習(xí)先生。 秦老爺也只好無奈作罷,再找其他人選,可惜晉陽究竟是小地方,能夠稱得上茶技高手的,也就幾人而已。除去白家三少奶奶外,崔家的主母也是一個茶技高手,可是這樣的人比三少奶奶還難請來。 至于剩下的兩人,則都是男子,而且還都是年輕男子。秦老爺自然不放心請這樣的先生來家里教授女兒茶技。于是請名師這事就一拖再拖,后來大姑娘成親的日子一天天臨近,秦老爺顧著家里的事,慢慢就將此事撂在了后頭。 大姑娘出嫁以后,暮春快要過去的時候,有天米朵正在窗下擦拭茶具,忽然想到一事,問旁邊正在做針線的梅青,“今天是初幾?” 梅青抬頭道:“初五。姑娘忘了,昨兒初四是大姑娘的生辰,大夫人還當(dāng)著姑娘們的面念叨了大姑娘好一會兒。” 米朵道:“你去給我撿一身不顯眼的衣裳,待會兒我去回稟了大夫人,我們出去買些茶餅?!?/br> 這兩三年,米朵為了分茶的事,經(jīng)常要出門。大夫人為著米朵客居的身份不好多管,所以只要她想出門,沒有不準(zhǔn)的。 因此米朵到和安堂請了安,說了來意,大夫人便吩咐底下人給了她一副出門的對牌。 從秦家出來以后,米朵便帶著兩個丫鬟去了常去的茶樓。 只是沒多久,梅青就得了米朵的吩咐,從茶樓上下來,吩咐車夫去二夫人的別莊。 路上,她非?!扒伞钡挠龅搅艘恍懈簧檀虬绲年犖椋?dāng)他們中的一人向車夫問路時,車夫按著梅青的提點,給他們指了一條遠路。 梅青完成米朵的囑托救下齊王殿下一行人時,后者正在茶樓的雅間賞鑒伙計送來的茶餅。 茶樓里的伙計一一向米朵介紹著茶樓新到的一批茶餅,米朵撿起其中兩樣放到鼻尖輕嗅,又看了看色澤,覺得味道和色澤都還算不差,便道:“就先要這兩樣!” 伙計笑道:“小姐真是好眼力,這兩樣茶葉無論是色澤還是味道都是這幾種茶餅里賣的最好的。前兒白家的那位三少奶奶選的也正是這兩種茶葉?!?/br> “哪個三少奶奶?”米朵隨手拿起剩下的一塊茶餅,一邊放到鼻下輕嗅,一邊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 伙計道:“晉陽就只一個白家,這位三少奶奶就是夫君早已離世的那位。說來也真是可惜,這位三少奶奶本是名門出身,只因為是庶出,就被嫡母隨便指了個婚事。雖說白三少爺是意外離世,白家對她也還算不錯,但是年紀(jì)輕輕就守寡,說到底也是個可憐人?。 ?/br> 米朵道:“聽你的話,好像對這位三少奶奶的事知道的不少。你和白家很熟?” 伙計道:“我是哪個牌面的人,怎么敢和白家套近乎。不過是因為她常常來這里買茶餅,跟來的丫鬟和婆子嘴都比較碎,我們無意間聽見幾句而已?!?/br> 米朵聽那位白家的三少奶奶常常來這里買茶餅,心中一動,不由問道:“你說她常常來買茶餅,可有固定的日期?” 伙計道:“您問這個做什么?” 米朵道:“沒什么,我聽人說這位三少奶奶分得一手好茶,我恰好也喜歡分茶,就想和她結(jié)識一下。” 伙計道:“既然是這樣,我就告訴您。三少奶奶每次來買茶餅都是每個月的最后一天。你若是真想和她結(jié)交,那就在月末的時候來?!?/br>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下午他們打牌的時候,偶也想過去打牌。可是想想每天三千字的任務(wù),哎,還是回電腦桌前打字! 第122章 表姑娘 月末那天, 米朵早早的就守候在了茶樓。她在窗戶前等了約有半個時辰,就見一位二十出頭的少奶奶從樓下拾級而上, 身后還跟著四五個下人。 從米朵的角度看,這位少奶奶著一身月白色暗紋緞子做的夾衣夾裙,烏黑的發(fā)髻上只插著一支白玉簪,腳下穿的一雙緞面鞋也是素凈無比, 通身上下并無一點富麗閑妝,就連一朵繡花都找不到。米朵想著, 這約莫就是伙計所說的那位白家的三少奶奶了。畢竟這個年紀(jì)的婦人正是愛美的時候, 若不是因為寡居, 斷不會做此素凈的打扮。 甄氏卻沒察覺到有人將她從頭打量了個遍, 她邁著輕緩的步子剛走到樓梯盡頭,就聽見一道清越的聲音:“敢問娘子可是白家的那位三少奶奶?” 甄氏不由抬起頭, 臉上浮現(xiàn)出詫異的神情,不解的看向?qū)γ娴呐? “你認得我?” 米朵大大方方的走上前:“我是秦家的表姑娘蕭清歌,自幼喜好分茶,聽聞白家的三少奶奶精通茶技, 便想跟您交流一下茶技?!?/br> 甄氏聽完這番話,眼中的戒備方才消去一些,淡淡笑了一下:“精通算不上,不過打發(fā)時間而已?!?/br> 她這句話剛說完,后面的一個婆子就道:“三少奶奶,時間不早了, 我們還是先挑選茶餅!” 甄氏就道:“那好!”然后對米朵點了點頭,“家里還點事,請恕我不能多陪了?!?/br> 米朵笑道:“無事,三少奶奶既然有事要忙,那我也不好再多打擾。不過有句話不知當(dāng)不當(dāng)說,本來我初見三少奶奶,是不該交淺言深的??墒俏矣^您氣色不佳,雙頰無血,似是患有血崩之癥?!?/br> 米朵看甄氏的態(tài)度,倒是對她的接近沒有什么排斥之意,反而是她身邊跟著的兩個婆子似是長輩們派來監(jiān)督她的人,因此米朵才冒險說了這么一番話。 這話一出,甄氏和身后的幾個下人就是一愣,剛才出言的婆子道:“小姑娘,這話可不能亂說,你懂什么雪崩之癥?” 米朵從容道:“這位mama面色雖看著紅潤,但是肝血太旺,平日是否總感到口渴,有時還因為一點小事而氣沖頭頂?” 那婆子又是一愣:“你怎么知道?” 米朵笑道:“我雖沒跟人學(xué)過號脈看病,但是比別人多看過幾本醫(yī)書,一些簡單的癥狀瞞不過我的眼睛?!?/br> 她再轉(zhuǎn)向跟在甄氏身后的另一個婆子:“這位mama面色萎黃,是否平日總感氣虛無力,晚上又是否難以入寢?” 那婆子道:“真讓姑娘都說準(zhǔn)了,確實如此。” 米朵道:“其實你二人的病癥還算輕的,但是三少奶奶的病癥卻是已經(jīng)拖了好幾個月,只怕若是再不細心調(diào)理,恐怕有礙壽命。” 兩個婆子俱是三少奶奶的婆婆,白家大夫人的心腹,自然知道甄氏對白家的重要性,一聽此言,兩人不由交換一個眼色,邀請米朵跟他們一起到雅間詳談。 米朵在雅間落座以后就道:“剛才的話我并不是危言聳聽,三少奶奶這病應(yīng)該是由小產(chǎn)引起的,當(dāng)時沒有細心調(diào)理,所以便落下了病根。前兩年只不過覺得小日子有些不準(zhǔn),后來越來越嚴(yán)重,以致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崩漏之癥?!?/br> 甄氏的貼身丫鬟海棠就道:“想不到你連這個都能看出來,那我們?nèi)倌棠痰牟∵€能治好嗎?你不知道,我們?nèi)倌棠踢@病,不知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藥,可惜依舊還是老樣子?!?/br> 米朵道:“我既然能看出來,自然也能治好這病。不過崩漏之癥畢竟不是小病,得慢慢調(diào)理,怎么也得半年多左右。” 甄氏聽了這話方才開口道:“我知道我這病不大好治,所以不拘什么時間長短,只要你能治好我這病,我就已經(jīng)很感激了。我也沒什么能報答你的,你不是想和我學(xué)茶技嗎?回去我就讓人給你下帖子,只要你不嫌我技藝不精就行?!?/br> 從茶樓離開以后,梅青還有些不敢相信,“姑娘,你什么時候開始鉆研醫(yī)術(shù)的?” 米朵道:“我剛到秦府的時候,大病了一場。后來為了打發(fā)時間,就看了幾本醫(yī)書,你們來之前,我已經(jīng)看了幾十本醫(yī)書。不過我覺得女子懂醫(yī)術(shù)究竟不是件值得炫耀的事,便沒跟你們說。所以這事,你們最好也不要跟其他人提起?!?/br> 甄氏是個說到做到的人,回去以后立刻就給米朵送來了一張請?zhí)?,邀請她過去切磋茶技。 米朵到達白家那天,正好是個晴天。 米朵去見過白家的大夫人以后,就被甄氏和二少奶奶邀請去了花園子賞花。 白家的花園子雖比不得秦家的精致,但是也有一兩樣名品。 尤其是牡丹臺栽種的幾株趙粉,每朵牡丹足有海碗大小,花瓣的邊緣處卻又微微染上了淺紅色,非常罕見。 二少奶奶陪著賞完牡丹就被管事娘子叫走了,甄氏順勢把米朵請到了自己房中。 米朵一進房間就看到了當(dāng)中放著的一張茶幾,幾上擺著好幾套價值不菲的茶具。 甄氏道:“我在娘家的時候,閑著沒事就喜歡擺弄這個。我三meimei最得長輩喜愛,手里有不少好茶具,她和我關(guān)系不錯,見我喜歡這個,就送了我好幾套。這些茶具放著也是放著,你要是喜歡,就從里面挑一套,就當(dāng)是我先付的診費?!?/br> 米朵粗粗掃了一眼,這幾套茶具無一不是精品,她擺手道:“這怎么敢當(dāng)?” 甄氏道:“我說這話并不是客氣。我素常用的茶具已經(jīng)收了起來,這幾套茶具都是我沒用過的,放著也是放著,還不如拿去送人?!?/br> 話說到這里,米朵也不推讓了,大大方方上前挑了一套合自己心意的茶具。 甄氏笑道:“這樣才好。我就不喜歡大家彎彎繞繞,猜來猜去。雖然我是那樣的家庭出身,但我覺得彼此客氣來客氣去,反倒失了幾分真心?!?/br> 米朵笑道:“既然這樣,那我也就直言說一句,三少奶奶可曾知道秦家派人來請您到家里教授茶技的事?” “有這回事?”甄氏不答反問。 米朵也就越發(fā)確定,怪不得當(dāng)自己說是秦家的表姑娘時,甄氏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看來她的確不知道秦家派人來過的事。 “確有此事。不過想來是貴府自重身份,所以拒絕了這一請求?!?/br> 甄氏沉默了一會兒方道:“這件事,我的確不知道。說句掏心窩子的話,白家上下雖然看在我娘家的面上,對我甚好,但是我畢竟是守寡之人,他們有所防備也是正常的?!?/br> 甄氏能說出這樣的話,顯然是把米朵當(dāng)成了自己人。 米朵不曾想原來甄氏是一個如此率真的人,倒有些后悔自己剛才的試探。 她下意識的轉(zhuǎn)移話題道:“說了這么多,我還不曾給三少奶奶您診脈” 甄氏奇怪道:“我看你之前不用診脈就知道我的病情,難道還用再診脈嗎?” 米朵點頭道:“當(dāng)然是要的。望聞問切,一個都不能少?!?/br> 甄氏便把右手伸了過去,米朵將兩根手指搭在脈上,足足號了半炷香時間,又換了左手,方道:“三少奶奶能喝苦藥嗎?” 甄氏聽這話的意思,好像除去喝苦藥還有另外的方法,她忍不住問道:“這話怎么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