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渭急忙說：“不必多禮，怎么樣了？”

    衙役低著頭說：“小的仔仔細(xì)細(xì)地看了三遍，又讓別人也幫著看了一遍，在榜上沒有看到大老爺?shù)拿M?！?/br>
    “完了，這下子全完了。”宋渭喃喃自語，眼里毫無神采。

    衙役也很倒霉，他是巴望著大老爺能榜上有名，自己還能得到豐厚的打賞，如今他就像個報喪的。

    新硯拉著他出去，從袖子里掏出一串錢給他，“辛苦了，兄弟，拿著打點酒喝吧?！?/br>
    衙役拱拱手，“多謝新硯兄弟了。”

    宋淮很擔(dān)心宋渭，喚了他好幾聲，宋渭才反應(yīng)過來，臉色白得跟紙一樣，“我沒事，沒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br>
    他站起身來就要往后院去，才走了幾步就暈過去了。宋淮急忙讓人把他抬回房，又了請大夫過來看。

    大夫把過脈，道：“大老爺是急火攻心所致，沒什么大礙。老夫開兩幅藥，吃過就沒事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金氏還沒解決。。。昨天有事沒有二更，在評論中請假了，不是還是給大家說一聲抱歉。今天有二更，保證。

    第41章 （捉蟲）

    朱嬸跟著大夫出去取藥, 金氏哀哀哭泣, 一副要哭斷腸的模樣，“夫君, 夫君！”

    陸士儀聽得一陣雞皮疙瘩, 宋淮勸道：“嫂子別哭了，大夫剛才說了，大哥等會兒就醒了?！?/br>
    金氏還是啼哭不止，陸士儀不覺得她是為宋渭暈過去而哭，只有宋渭再一次落榜才能讓她這么傷心。

    宋渭意識模糊, 隱約聽到女人的哭聲, 他不想睜開眼睛面對這些人, 無奈女子哭的越來越傷心，只能睜開眼睛去看。

    金珠驚喜道：“大哥, 你終于醒了！”

    金氏眼里含著一泡淚水, 擦干后，撲倒宋渭身邊，“夫君, 你總算是醒了, 我擔(dān)心的不得了?！?/br>
    眾人關(guān)懷的目光看過來，宋渭卻覺得猶如芒刺扎在身上一樣，勉強笑道：“我沒事?！?/br>
    這時, 朱嬸端著熬好的藥過來，宋渭一飲而盡，靠在靠枕上, 臉上恢復(fù)了一絲紅潤。

    宋淮松了一口氣，不知該如何勸他，想了想說：“大哥，這事就過去了，還得向前看。”

    宋渭仿佛沒有聽見他說話，突然發(fā)怒起來，捶床怒吼，“我被人騙了！”

    眾人不明所以，金氏解釋道：“夫君與三個朋友，一起湊了二十貫買了一份考題，賣題的人說里面有真題，可是去考了才知道沒有?！?/br>
    陸士儀無語，這種鬼話都相信？

    宋淮道：“那人不過是打著真題的噱頭賣題，如果真如他所說有真題，舉子們就都去買了，刑部早就問責(zé)了?！?/br>
    宋渭看著宋淮冷靜地說出這一番話，他抬頭打量兄弟，仿佛不認(rèn)識他一般。這個弟弟自小聰明，又肯勤奮好學(xué)，十九歲參加州試，之后的省試、殿試的極其順利，他替宋家光宗耀祖，而自己呢，十六歲就過了州試，人人都稱贊他少年英才，可之后就沒有再更進一步了。宋淮反襯著自己是多么失敗，宋渭突然就不太想看見弟弟，很冷淡地說：“子平，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宋淮愣住了，半響才反應(yīng)過來，“好，大哥，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宋淮與陸士儀、金珠離開后，金氏突然嚎啕大哭，“夫君，這可怎么辦啊？”宋父已經(jīng)明確的說了，這是宋渭最后一次參加科舉，如果還是中不了，只當(dāng)天生沒有當(dāng)官的命，老老實實地找了一份事做，養(yǎng)活老婆孩子，家里是決計不會再支持他了。

    宋渭看著金氏滿心愧疚，可這種愧疚積累的太多，他便不想再見她。宋父脾氣說一不二，說了不會支持便不會支持，金氏是有自己的嫁妝，但真的全部拿出來支持宋渭參加科舉，她其實心里也是不愿意的，只是嘴上說支持宋渭而已。因為經(jīng)過這么多次的失敗，金氏根本對宋渭沒有信心，嫁妝是她唯一可以用來防身的東西了。她是希望宋渭能找一份事做，然后再繼續(xù)考試。

    總之兩人各自又各自的心思，艱難的過這一日。

    下午的時候，韓家打發(fā)人過來報喜，說是韓毅上榜了，韓老爺夫妻明日過來拜訪宋淮。

    金珠聽到這個消息，心里開心極了，但因為大哥落榜的事情，不太敢表現(xiàn)出來。

    陸士儀笑道：“這是喜事啊，韓公子如今是貢生了，只差一步就是天子門生了，我家大人也曾說過他學(xué)問扎實，中進士時不愁的。”

    來人喜笑顏開，“借夫人吉言了?！?/br>
    陸士儀問道：“我舅父家的表兄今年也參加省試，不知中了沒中，韓家可有將名錄抄下來？”

    來人連連點頭，“夫人，韓公子讓小人帶了一份名錄過來給您與宋大人?！?/br>
    陸士儀接過名錄一看，王固的名字赫然在列，而且名次還不低，是第八名。看來王固考得還不錯，她真心為這個表兄感到高興。韓毅是第六十七名，排名中間靠后一點，不過今年是恩科，錄的人數(shù)應(yīng)該會比正式科考的年份多一些，韓毅只要正常發(fā)揮，不像那個袁安之那么不靠譜，就算不能進士及第或者進士出身，同進士出身總是可以的。

    她看了金珠一眼，笑道：“金珠meimei，韓毅不錯，看來你這一副鳳冠霞被是少不了了。”

    宋淮放衙后回來，陸士儀把名錄交給他看。宋淮笑道：“看來衙役還是不會辦事，只顧著看名字，連抄一份回來也不會?！?/br>
    陸士儀笑道：“這是韓家買的！”

    看過名錄之后，宋淮突然沉默下來，陸士儀問他怎么了。他說：“爹的意思是叫大哥此次再考不中，就別考了，去做幕僚或者去做塾師?！?/br>
    “三年一試，落榜的人比上榜的人多，總有人沒有個運氣，而且考進士做官并不是唯一的路，教書育人，或者著書立言，甚至投筆從戎都可以，一樣可以闖出名堂來。”

    這是陸觀對陸士儀說過的話，當(dāng)年他曾給自己說，如果連續(xù)兩次都落第，就永不再參加科舉，再走別的路。現(xiàn)在陸士儀把他的話說給宋淮聽。

    宋淮嘆道：“岳父說的有道理。大哥屢次落第，壓力肯定不小，還不如暫時先放幾年，等日后心態(tài)平和了再考也行?！?/br>
    他是準(zhǔn)備這么勸宋渭的，但是勸一個讀書人暫時放棄科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宋淮還沒有想好怎么說。

    宋渭過來找他了，“二弟，此次落第，我也無顏再回家鄉(xiāng)，我打算找一份事做。你看有沒有適合我的事情，替我引薦一下，我感激不盡?！?/br>
    “我們是親兄弟，不用說這么見外的話。”宋淮連忙說。

    想了想，他說：“開封縣學(xué)還缺一個掌管學(xué)生風(fēng)紀(jì)的師傅，大哥你覺得怎么樣？”

    宋渭搖搖頭，宋淮就是壓在他頭上的一座大山，讓他透不過氣來，他自然是不愿意再待在開封縣，于是道：“你有沒有當(dāng)官的朋友，是否可以推薦我去做幕僚？”

    宋淮頷首，“我得先寫信問問看，如果有的話，再替你引薦?！?/br>
    之后，宋淮聯(lián)系朋友，曾經(jīng)任參知政事，現(xiàn)在任河北宣撫使的李簡大人正好缺幕僚，宋淮便把宋渭推薦了過去。

    陸士儀道：“李伯父是個再正直不過的人，大哥能在他手下做事也是很好了?！?/br>
    宋渭不愿意在開封縣久待，收拾了行裝，打算直接去河北。陸士儀本以為金氏會跟著他一起去河北，哪知道金珠過來跟她說：“大哥說讓大嫂回廬州侍奉父母，教養(yǎng)孩子，他自己一個人去河北，大嫂不愿意?！?/br>
    青桃道：“大少爺與大少夫人吵架了？”

    金珠搖搖頭，“大嫂從來不跟大哥吵架，她會哭，一哭大哥就心軟了，只是不知道為什么這次大哥堅決不同意帶大嫂去河北。”

    最后金氏沒辦法，只能找宋淮與陸士儀幫她去向宋渭說。宋淮勸宋渭帶上金氏，也有個人能照料他。

    宋渭道：“父母年邁，廷瑞也在老家，還需人侍奉照料，讓你嫂子回去也好。再說我初去河北，本就是投靠別人，還帶著家眷難免會惹的別人閑話?！碑?dāng)然這是表面上的原因，實際上宋渭是覺得羞愧，讀了這么多年書一事無成，不愿意回家鄉(xiāng)面對熟人，也不愿意面對金氏。

    金氏肯定是不愿意回老家的，一則是宋渭一個人去外地她不放心，萬一宋渭在外頭納妾生子，那她什么？其二則是，宋父宋母都不是好脾氣的人，夫君不在身邊，她獨自在老家，沒有人維護她，而且遠(yuǎn)香近臭，宋母經(jīng)常對金氏挑三揀四，金氏根本不愿意服侍公婆。

    然后她哭的眼淚都快干了，宋渭就是下定了決心，堅持讓金氏回老家。丈夫的權(quán)威壓下來，金氏不得不屈服。宋淮派了幾個人護送她回了老家，而宋渭獨自去了河北。

    在這期間，殿試也結(jié)束了。王固考了第七名，賜進士出身，韓毅如陸士儀所料，賜同進士出身。陸士儀備了賀禮分別讓人給王家、韓家送去。

    東華門唱名結(jié)束后，就到了三月底，眼看就快到了金珠出嫁的日子了。陸士儀忙著幫她準(zhǔn)備出嫁的東西，教導(dǎo)金珠如何主持家務(wù)，這是她第一次cao辦婚事，雖然有些累，但覺得是很有趣的事情。

    某日。綠梅拿著一封信過啦，“小姐，這是門房拿過來，說是給您的?！?/br>
    陸士儀看看署名是魯七娘，心里就知道這應(yīng)該是魯琴娘給她的信了，拆開信，大略看了一眼，笑了，連聲道：“不錯，不錯?！?/br>
    綠梅好奇地問：“小姐，有什么好事啊？”

    陸士儀笑道：“魯小姐把婚事退了?！?/br>
    原來當(dāng)日魯琴娘回家之后，知道說服不了父母，索性就使勁折騰李驥，作出一副刁蠻任性的模樣，今天去醉仙樓吃飯，點一大桌子只吃一口，明日去錦繡坊挑布料，突然覺得不喜歡了就賞給下人，李驥根本沒有錢伺候這個大小姐。而且陸琴娘甚至還提出不喜歡李驥的父母，如果成婚，讓他父母回老家。當(dāng)下李母就不干了，堅持要李驥把婚事給推了。

    “看來惡人還是要有惡人磨！”綠梅狠狠地說。

    作者有話要說：　　金氏回去伺候公婆了。。。大家晚安，明天見。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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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陸士儀收起信件, 笑道：“魯小姐可不是惡人, 她是個極其聰明有趣的女子。李驥這人自命清高，娶個妻子, 既要她家世好, 又要她溫柔美貌，百依百順，什么好處都想要占，這天底下哪有這么好的事情，經(jīng)過了蕭家、魯家, 我倒要睜眼瞧瞧, 李驥最后能找個什么樣的妻子?！?/br>
    綠梅道：“最好配個貌若無鹽, 兇殘蠻狠，天天揍丈夫的潑辣女子, 這樣才能把他牢牢的制服?。　?/br>
    陸士儀撫掌：“正該如此?！?/br>
    青桃拿了一張單子過來, “小姐，這是金珠小姐的嫁妝清單，您看看, 還有什么缺的？”

    這是陸士儀第一次cao辦婚禮, 其實也不大明白，特地請了縣尉夫人何氏過來幫忙，按照兩百六十貫錢去準(zhǔn)備嫁妝, 還給金珠買了一個叫小翠的丫頭，最后剩下的錢留給她做壓箱錢。至于韓家送過來的兩百貫的聘禮，也一并給金珠帶回去。

    婚禮前三日, 韓家送來了催妝禮，到了成婚的前一日，陸士儀與何氏帶著金珠的嫁妝先去了韓家鋪房，布置新房。

    韓家是開封縣普通的鄉(xiāng)紳人家，住一座兩進的院子，前院韓老爺與韓母住，后院則住韓毅與金珠。

    陸士儀與何氏指揮人鋪房時，有個年輕的女子從前院走過來，向她們行禮，“奴家給兩位夫人請安！”

    她做姑娘家的裝扮，樣貌秀麗，衣著樸實，陸士儀等人有些詫異，韓毅是獨生子，沒聽說還有兄弟姐妹，韓母指著女子介紹道：“這是老身娘家的遠(yuǎn)房侄女兒苗秀珠?！?/br>
    陸士儀笑道：“名字與金珠很像啊！”

    苗秀珠落落大方，指揮下人們忙前忙后。陸士儀挺喜歡她的，何氏將陸士儀拉到一邊，悄聲說：“看著苗姑娘也應(yīng)當(dāng)正是適婚的年紀(jì)，如何還沒有出嫁，別是韓家留著給韓毅做小妾吧，千萬不能有這樣良家子出身的良妾，否則金珠就要吃虧了。”

    陸士儀橫看豎看，覺得苗秀珠都不像是要做妾的人，不過知人知面不知心，為了金珠，她準(zhǔn)備打探一番，于是問道：“苗姑娘多大了，可有定下親事？”

    苗秀珠爽朗地說：“我今年十九歲了，還沒有定下親事。”

    韓母解釋道：“時人厚嫁成風(fēng)，很多人家覺得秀珠家底太薄，故而耽誤到現(xiàn)在。其實秀珠是個好姑娘，勤儉持家，女工極好，這些年她自己繡些屏風(fēng)之類的繡品拿去賣，還攢了十來貫錢。我與老爺打算收秀珠為養(yǎng)女，為她備一些嫁妝，好好的把她發(fā)嫁出去。”

    陸士儀心里暗暗點頭，這樣看來，苗秀珠倒是一位值得人敬佩的女子，韓母為人也不錯，遇到這樣的婆母，金珠果真是個有福氣的人。

    第二日就是正式婚禮的日子，開封縣有專門承辦婚禮的班子，樂隊、克擇官、司儀一應(yīng)俱全。到了時辰，結(jié)親隊伍過來。由于宋父宋母不在，韓毅與金珠先向著廬州的方向拜了拜，才拜別陸士儀與宋淮，之后金珠上了轎子，韓毅騎著高頭大馬，帶著新婦回家。

    陸士儀自嫁到宋家，金珠就一直陪著她，金珠的脾氣合她的心意，突然就這么嫁了，反而覺得空蕩蕩的。宋淮同樣如此，他說：“金珠在這開封縣也住不了多久了，韓毅會授官，然后去外地做官。”

    “所以才有‘宦游’二字，”陸士儀接過他的話頭，“一朝得中進士，最開始都是各地宦游，至少會過幾年，甚至十幾二十年才有可能會調(diào)到京城任職，而一旦失了圣心，或者因為其他的原因也有可能會左遷到偏遠(yuǎn)之地，就如我父親與李簡伯父。”

    宋淮大膽地?fù)е难?，道：“讀書人大多都想著為官做宰，只有少部分人情愿做個田舍翁或教書先生，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要好好走下去，士儀，咱們一直都在一起，就不會覺得難熬了。”

    陸士儀問道：“去哪兒都帶著我嗎？”

    宋淮道：“是?！?/br>
    “如果你有一天被貶到嶺南、瓊州等地苦寒之地，怎么辦？特別是嶺南，瘴氣多，氣候濕熱，我聽說很多左遷過去的官員都死在那里?！?/br>
    宋淮拍拍她的肩膀，“你放心，不會有這一天的?！彼位醋孕】嘧x詩書，中進士改變自己的命運，他有普通文人都有的“致君堯舜上，再使風(fēng)俗淳”的理想，但對于他來說，第一則是保全自我，使妻兒無憂，第二才是盡心輔助君王，做一個好官，那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事情，宋淮是不會做的。

    出嫁女三朝回門，韓毅帶著金珠回了娘家，金珠做婦人打扮，臉色紅潤，陸士儀帶著她去了后院，笑道：“看你的神色，我覺得不必問韓毅待你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