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那就再陪皇上下兩盤兒?!?/br> 一更打過了,夜色漸深。 因著蘇鸞的病未好利索,秦氏這會兒還在女兒閨房內照料。 蘇鸞躺在床上,秦氏細心的將被角都塞了塞,生怕夜里透進一絲風去再著涼。如今天雖暖和,但蘇鸞畢竟堪堪退燒。 “母親,我有話想跟您說?!碧K鸞驀地將手從被窩里伸出來,扯住秦氏的袖口。 秦氏面上微微一怔,蘇鸞用如此鄭重的語氣,想來不是小事。 “鸞兒,你說,娘在這兒聽著。” 蘇鸞遲疑了下,便將心里想法如實說出:“母親,上回您說的讓鸞兒回青州小住一事,鸞兒考慮清楚了?!?/br> “你決定去了?”聽女兒這話意,秦氏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嗯。”蘇鸞點點頭。 秦氏心疼的深望了女兒一眼,伸手捊捊女兒的秀發(fā),心情復雜的跟著點點頭:“也好,回去吧。分別個一年半載的,總好過……” 秦氏的后半句話未講明,但蘇鸞明白,母親的意思是她出去躲個一年半載,總好過跟陸錦珩這樣不清不楚。 若是之前,蘇鸞還有猶豫??山?jīng)歷了這次生死,她覺得自己不能再優(yōu)柔寡斷,當斷不斷了。 且不論這回差點害死她的幕后黑手是什么來頭,就說再有不到半年,當今圣上秋獵之時便會墜馬摔至昏厥。 而圣上昏迷不醒的兩個月里,陸錦珩便會加入到幾位皇子的奪嫡之爭中。 正所謂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們幾人的爭斗,可是殃及了不少池魚。什么心腹,什么女人……凡是能打擊羞辱到對方的棋子,都成了兩軍橫掃之下的戰(zhàn)利品。 就連二皇子的皇子妃焦敏,也成了那次角逐中的犧牲品。 而那時書中的陸錦珩,因著沒有心愛之人,故而沒有軟肋可供對方拿捏。 可一這世,陸錦珩如此高調的帶著蘇鸞進了宮,蘇鸞知道她的身邊隱患頗多,繼續(xù)這樣糾纏下去,未來定是難以安生的。 當秦氏問她準備何時動身時,蘇鸞只道越快越好。秦氏便說今晚與蘇道北商議一下,明日再做決定。 晚上,蘇鸞躺在床上久久的入不了睡。直到天快亮了才睡去。 翌日正是蘇道北休沐之日,一家人在花廳用過早饗后,蘇道北便吩咐柳姨娘帶著孩子們先回去,他有話要與蘇鸞單獨講。 蘇鸞知道定是秦氏昨夜與蘇道北商量過她回青州的事了。 花廳只剩蘇道北,秦氏,蘇鸞。蘇道北先是嘆了口氣,接著便直言道:“鸞兒,你今日收拾收拾,明日一早我便派車送你回青州。” 蘇鸞有些意外的看著蘇道北。她知道他會同意,但沒想到蘇道北會一刻也不多等。 秦氏側頭看了看自家老爺,勸道:“鸞兒大病初愈,不如再休養(yǎng)幾日……” “不行!”蘇道北目光篤定,語氣決然:“就明日!” 第104章 城郊的官道上, 馬車穩(wěn)穩(wěn)前行。 暖春的風融合駘蕩,蘇鸞掀開窗幃將腦袋倚在窗挺上, 感受著迎面拂來的暖煦春風。 “鸞兒,你病還沒好利索,別吹風。”蘇安伸手拉了拉meimei,并將窗幃重新遮好。 前晚秦氏向蘇道北提及蘇鸞回青州之事時, 原本只打算讓她帶上水琴和小桃, 可蘇道北聽后卻覺得蘇安也該離京靜養(yǎng)一陣兒。之后蘇道北問蘇安的意思, 果然蘇安也想出去散散心。 如此,便成了蘇鸞與蘇安,再帶上個水琴, 還有柳姨娘身邊最信得過的紫玉丫頭,兩主兩仆一同上路。 紫玉同行囊一同坐在后車, 蘇鸞與蘇安還有水琴坐在頭車。 見蘇安將窗子關了, 蘇鸞便笑著正身坐好,臉上滿不在乎:“大jiejie, 我不過是著涼發(fā)個燒罷了, 兩副藥下去就沒事兒了?!?/br> 水琴撇了撇嘴,小聲嘟囔了句以示不滿:“明明剛才還咳嗽了呢……” “水琴你……”蘇鸞不悅的嗔她一眼, 水琴則立馬轉過頭去忙別的,只裝作沒看見。 這引得蘇安掩口失笑。 蘇安與蘇鸞聊了會兒閑天, 水琴估摸著先前的不快蘇鸞大約早忘了, 便好奇的插言問道:“小姐, 奴婢從沒去過青州, 不如您先給奴婢說說青州有什么好玩兒的?” 水琴望向蘇鸞的眼中透著興奮與向往,蘇鸞卻是臉上微微泛紅,有些不知怎么招架。 水琴不知青州什么樣,她又何嘗知道? “那個……青州風景優(yōu)美,民風淳樸,百姓很是熱情好客。而且青州也有許多好吃好玩兒的,你一定會喜歡那里,到時我?guī)愫煤霉涔洹!碧K鸞想了些各地通用的譽美之詞,支支吾吾的胡謅了幾句。 水琴聽完微微怔了怔,這話聽著總覺得說了好似沒說。故而又追問道:“那不如小姐給奴婢說說您姨母吧,到時見面奴婢也好心里有個底兒?!?/br> 畢竟接下來的一兩個月里,大家都要叨擾在秦夫人家中。 一聽這話,蘇安也提起興趣來,幫腔道:“是啊鸞兒,說說姨母的性情,到時也好投其所好,免得沖撞?!?/br> 蘇鸞的姨母是母親秦氏的jiejie,故而蘇安身為蘇家庶女,以往登門拜會時都沒接觸過。 蘇鸞眉心微微蹙著,她不知如何來形容原主的姨母秦夫人,畢竟書中也沒提到過。 想了想,蘇鸞也不能什么都不說,便只得照著秦氏的性情來介紹:“我姨母端莊賢淑,性情疏闊,志趣高雅,慈悲寬宏。表面看似有些嚴厲,實則心地非常的善良慈愛?!?/br> 畢竟是親姐妹,蘇鸞覺得姨母應與母親的性情有所相似。 “噢?!碧K安點點頭似有所悟,開始思量見面后應說些什么話來寒暄。 水琴也點點頭,有了初步了解。之后聽到蘇鸞又咳嗽兩聲,忙低頭去食盒里翻找今晨出門時,秦氏特意切好的一盒水梨片。 水琴用筷子夾起兩片梨,遞到蘇鸞嘴邊:“小姐,含著壓一壓?!?/br> “嗯?!碧K鸞張口含住梨片兒的同時如釋重負,如此終可以不用再給她們胡謅了。 因著蘇安與蘇鸞的身體都不是太好,故而一路也不急趕路,只悠哉慢行。到了用飯的時辰便尋個飯莊用飯喂馬,短暫休整后再行上路。 天將黑時,馬車停在了一間客棧的院子里。馬夫將馬牽去馬棚,水琴則進屋與店家定房間。 一間上房蘇鸞與蘇安住,一間普通房間水琴自己住,再一間是給馬夫的。 水琴伺候完蘇鸞蘇安盥洗,便回了自己房里,屋里便只余姐妹兩人。 寬下外衫時,蘇鸞一時不察使得銀袋掉在地上。蘇安代她去撿,卻見袋里裝的不是銀兩,而是一包珠子。 “這是什么?”蘇安從地下拾起一粒掉出來的珠子,見那玉珠瑩亮水潤 ,成色極佳,絕非凡品。 蘇鸞伸手從jiejie手中將珠子搶過,放回錢袋里,臉上浮起一抹羞赧之色。她一時不知如何解釋,只急著先將東西收到行囊里。 直到轉身去吹燈時,蘇鸞才低低的解釋了句:“前些日子見人打珞子很有趣,便也想試試看?!?/br> “噢?!碧K安應了聲,嘴上不再追問,心里卻是隱隱覺得meimei反常。不過是幾粒玉珠,怎會羞澀至此? 夜深時,蘇安早已睡下,蘇鸞卻悄悄爬起,摸到床頭的點燈櫥上燃了盞小燈。 她與蘇安分睡兩張床,各自有厚厚的幔賬遮護,故而只要燈不挑得太亮,便不會相互打擾。 蘇鸞取出晚上收好的那一包玉珠子,和一根朱纓,倚在床柱上慢且仔細的串著。 這些珠子是當初陸錦珩碎掉的那個玉環(huán)所打磨,碎成那么多截兒,除了磨制成珠子外也沒其它的用處了。 那晚在船上遇險時,陸錦珩丟了慣戴的堇玉冠上的白翠纓穗。 蘇鸞知道陸錦珩喜歡玉,便想著將這些玉珠給他重新串一條。畢竟是陸錦珩佩戴了那么久的玉環(huán),還是圣上所賜,數(shù)次因她而碎,那她就讓它們換一種形式陪在他的身邊吧。 奉召宮的一間暗閣內,周幽帝站在翹頭案前,雙手扶著案上擺放的一個漆木牌位,默默落淚。 “寰兒,明日便是清明,朕來陪陪你……”周幽帝聲淚俱下,只是聲量壓的極低,怕吵醒同居于殿內的陸錦珩。 這里供奉著的,便是陸錦珩生母的牌位。這座奉召宮正是為她所留。 周幽帝握著牌位的力道越發(fā)加大,帶著思念,帶著不甘,似是想要晃醒沉睡的愛人。 “寰兒,咱們的兒子長大了,及冠了……你看到了嗎?” “珩兒像你一樣完美,是個無可挑剔的好孩子……”說到這兒,原本傷心慟哭的周幽帝嘴角抽了抽。 雖說在一個做娘的面前應該挑著孩子好的一面夸,但說陸錦珩是個好孩子,還是有些違心了。 故而他又添了句:“縱是珩兒偶爾有些小驕橫,小恣肆,朕也由著他。珩兒心里有數(shù),不會當真把天給作下來?!?/br> “寰兒啊,孩子一天天長大,朕也一天天老去,很快,很快朕就能去陪你了?!闭f著如此悲傷的話,可周幽帝的眼中竟流露出一抹期待。 他不畏老,不畏死,只畏與心愛之人陰陽兩隔! “寰兒,朕的江山,朕的命,皆是你當初犧牲了自己助朕奪下的。這大周,是朕的,是你的……未來,也會是咱們珩兒的?!?/br> 正說至此,閣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周幽帝警惕的回頭看了眼,門關著,他猜是陸錦珩往這邊來了。 將牌位擺好在原地,幽帝仔細擦擦臉上的老淚,恢復了一副笑顏,深看了那牌位一眼后,便轉身出了暗閣。 將暗閣的門關好,拐過廊道,幽帝果然見寶貝兒子起寢了,就坐在椅子上神色陰郁。 幽帝不由得皺了皺眉頭迎過去:“珩兒,你怎么不睡了?” “皇上不也沒睡?” “朕……”周幽帝不敢對陸錦珩直言,是想跟他的母親說幾句話。 頓了頓,幽帝說道:“朕原本是預備與你通宵對弈的,故而多飲了幾杯茶,毫無睡意?!?/br> 陸錦珩自然看得出皇上眼中紅絲滿布,眼角還微微泛紅,顯然是剛剛哭過??伤哪赣H,永遠是他與皇帝間只能意會不能挑明的忌諱,故而也未拆穿。 想著皇上一時半會兒是難以入睡,陸錦珩便笑道:“那我陪你再下一盤?!?/br> “好,好好。朕這就命人擺……” “不必了,自己來?!闭f著,陸錦珩已動手撿拾區(qū)分棋盤上的黑白棋子。 第105章 長長的打了個哈欠, 蘇鸞撩開幔賬看了看窗子。透過半透的窗戶紙,可見外面夜色已深沉得如濃墨一般。 想是有四更過半了。 放下幔賬, 蘇鸞擺弄了下手中已然串好的白玉纓穗。與之前陸錦珩的那條很是相似。 由心的一抹笑容浮上嘴角,頓了片刻,蘇鸞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她如今正在去青州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