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挺沿著騎兵部隊留下的痕跡追了大概半個時辰，看見小路前方出現(xiàn)了模糊的幾個人影。

    打扮正是雷帛麾下的騎兵部隊，人數(shù)比先前出發(fā)時少了一半多。

    聽見后頭傳來的馬蹄聲，幾個騎兵紛紛回頭張望，還以為是冉國的士兵，見姜挺一身朔國兵服，才放下手中的兵器。

    姜挺低頭看向他們騎著的馬匹，心中咯噔一下，他們幾個停留在半路上，定是馬匹出了問題，而這幾匹馬均來自馬場。

    “姜挺，你來的正是時候?！?/br>
    這個聲音……是杜沿杉，他也在落后的隊伍里么？

    姜挺松了口氣，總算是追上需要保護的國師大人了。只見杜沿杉騎在棗紅馬上，眼神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凌厲，幾乎想把姜挺千刀萬剮。

    “大人……”姜挺在距離杜沿杉半丈遠的地方下馬，隨后立刻跪在地上。

    “你可有想說的？”杜沿杉面上冷若冰霜。

    “有……”姜挺額上滲出些細汗來，恐怕東郭季不曾料想到雷帛會這么快動用這批戰(zhàn)馬，更不會想到馬兒們還沒來得及步入戰(zhàn)場便已經(jīng)力竭。“馴服戰(zhàn)馬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東郭大人連收兩封雷帛大人催促的書信，為了盡快送馬匹上戰(zhàn)場而加快了馴馬的力度，再加上日夜兼程的趕路，才會導(dǎo)致馬匹體力不濟……”

    “為何不說?。俊?/br>
    頭上傳來一聲怒喝，姜挺跪在地上，視線里進入了一雙黑緞的官靴，杜沿杉已下馬走到了他前面?！澳憧芍@樣會害死多少士兵？！”

    “小的……小的并不知道雷將軍會即刻動用馬匹出兵……想要阻止已經(jīng)來不及了，只得從后面追上來。”平日里那個溫文儒雅的杜沿杉換了個人似的，渾身散發(fā)出一股狠戾的怒氣，臉上是姜挺從未見過的神情。

    姜挺恍然大悟，這才是朔國的國師，高高在上，不容褻瀆。

    杜沿杉怒極反笑，他握緊雙拳，指尖死死掐進掌心的嫩rou里。他明白戰(zhàn)馬一事不能完全責(zé)怪馬場，背著自己逼迫馬場的雷帛，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東郭季，他們都有責(zé)任。

    方才騎兵隊伍里有一半的馬匹突然跑不動了，而雷帛卻不以為然，聲稱自己帶著一半的騎兵就能剿滅冉國的散兵部隊，還笑著讓杜沿杉在此地等候他的好消息。

    不管杜沿杉如何勸說，雷帛都聽不進去。不知從何時起，他的這位發(fā)小已經(jīng)不再對自己言聽計從了。

    力竭的馬匹耷拉著腦袋，無論騎兵們?nèi)绾纬榇蚨疾豢显龠~動一步。

    恰好杜沿杉選的棗紅馬就是其中一匹，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雷帛帶領(lǐng)其他騎兵絕塵而去。

    杜沿杉垂著眼瞼，一股無力感席卷全身，他終于明白自己的無能為力，很多事情他無法掌控，重來一次也是如此。

    姜挺久久沒等到杜沿杉的話語，他不敢抬頭去看杜沿杉，下意識的不忍去想剛才杜沿杉的表情。

    然后，他聽見一陣破風(fēng)聲，是上輩子在戰(zhàn)場經(jīng)常聽見的聲音。

    姜挺猛地抬起頭，臉頰濺上了幾滴溫?zé)岬囊后w。

    杜沿杉被一支鐵箭射中，箭頭直直的穿過了他的肩膀，殷紅色的血液順著鋒利的箭頭往下滴落。

    “有埋伏！”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所有騎兵開始混亂起來。馬匹不肯動彈，他們只好下馬去尋可以躲避箭矢的地方。

    這條泥道上只有零星幾棵老樹，箭矢從一邊的山坡上射過來，另一邊是陡峭的斜坡，坡底便是一條湍急的河流，根本無處可逃。

    姜挺一把扶住往前倒下的杜沿杉，小心避開他肩膀上的箭頭，伸手到他背后折斷露在外面的箭尾。

    一支又一支的箭矢射向這里，四周是各種慘叫以及馬匹的嘶鳴。

    他轉(zhuǎn)身看見身后的硯墨并沒有受到驚嚇，而是很鎮(zhèn)定地看著自己，似乎是在等待自己的命令。

    杜沿杉臉色慘白，無力地靠在姜挺懷中，一瞬間的劇痛讓他幾乎喪失了站立的力氣。

    他任由姜挺把自己抱到馬背上，他不明白為什么這個小兵會特地趕來告訴他戰(zhàn)馬的事，也不明白對方為什么沒有自顧自逃命，而是選擇救自己。

    這個小兵費力的將自己抱上馬背，還在盡力避開自己身上的箭頭。他一面緊緊摟著自己，讓自己滑下馬去，一面拉著韁繩控制馬匹。

    姜挺差點被箭射到，那支箭就這么貼著他的側(cè)臉射過，還擦出一道血痕。他不敢原路繞回，擔(dān)心這一片山坡上都已埋伏了弓箭手。

    他決定賭一把，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向旁邊的斜坡奔去。他與硯墨朝夕相處，這點高度根本難不倒硯墨。

    硯墨奮力一躍，從泥道上跳下斜坡，直接沖向了那條急流，只要順利趟過河流，就應(yīng)該離開弓箭的射程范圍了。

    “硯墨！往前沖！”姜挺喊道。

    在姜挺喊話的同時，一支鐵箭射中了硯墨的腿部，它向前栽倒，連同背上的姜挺和杜沿杉一起掉進了急流中。

    姜挺在河里嗆了不少水，他抱住半暈迷的杜沿杉，把對方的頭架在自己肩上，努力讓他能夠保證呼吸。

    他不確定硯墨是否會游泳，一面顧著杜沿杉，一面四下尋找著硯墨的身影?？蓜偛怕渌畷r，洶涌的水流便將他們沖散了，他只好放棄尋找硯墨，先在水里保持平衡，不被浪花沖進水面下。

    不知在水里漂流了多久，姜挺始終咬緊牙關(guān)保持著神智的清醒，若是他也暈迷過去，那么他和杜沿杉真要如系統(tǒng)所預(yù)言那般，雙雙死在荒野里了。

    最后，他終于經(jīng)過在一處流水較弱的河段時，抓住了一截生長到河面上的樹枝。

    枝干并不粗，無法長時間承受住兩個人的重量。

    姜挺手腳并用地往上爬，把自己和杜沿杉拖出了水面。他扛著杜沿杉慢慢踱到較淺的河灘上，體力已經(jīng)流失殆盡，他將杜沿杉平放在干燥的平地上，然后輕輕躺在他身邊，沉睡過去。

    姜挺是被凍醒的，他清醒過來時，天色有些暗下來了。他起身環(huán)顧四周，這里是空無一人的荒野，那些弓箭手并沒有追來。

    杜沿杉仍舊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姜挺彎下|身子將手背貼到杜沿杉的額頭上，果然燙的厲害，最糟糕的事情莫過于受傷、生病、身處荒郊野外。

    得先找個地方落腳，把杜沿杉身上的濕衣服換下來才行。

    姜挺稍稍恢復(fù)了點體力，他抱起杜沿杉往樹木密集的地方走去，那里容易找到遮蔽處，還有可以生火的樹枝和果腹的東西。

    皇天不負有心人，他在一處山腳下發(fā)現(xiàn)了一個洞xue。這洞xue不算太大，容納兩個成年男子顯得有些擁擠，姜挺找來寫樹葉干草之類的鋪在冰涼的地面上，將貼在杜沿杉身上的濕衣盡數(shù)脫去。

    杜沿杉本身膚白，如今在水里浸泡了大半天，又加上肩膀的傷口流了不少血，此時身上更是白的令人驚心。

    那處傷口還插著一小截箭頭，因為在水里的劇烈動作而有些撕裂，箭頭四周皮rou外翻，原本淡紅色的嫩rou被河水浸泡的有些泛白。

    姜挺摸了摸自己的衣服，所幸隨身攜帶的黑鐵和匕首都還在身上，連那小半瓶“消病露”也在，這下可好辦了。

    他脫去身上的衣物，掛在樹枝上，光著膀子在林間撿了不少枯枝回來，靠摩擦匕首和巖石擦出火星，順利點燃一個火堆。

    他在火堆旁架起樹枝，把自己和杜沿杉的衣服放在火堆上烘烤，然后將那把匕首也放在火里燒了一會。

    待匕身也有些熱起來后，他取回匕首，準(zhǔn)備為杜沿杉剔出射穿肩膀的半截箭頭。

    姜挺用匕首頂端最為尖銳處，慢慢挑開箭頭附近的皮膚，傷口處又滲出不少血絲來。為了讓杜沿杉少吃點苦，他的手不敢有一絲顫抖。

    杜沿杉雙目緊閉，兩道細眉糾結(jié)在了一起，喉嚨里時不時發(fā)出低啞的呻|吟。

    箭頭被整根挑出后，姜挺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松懈了下來。

    他拿出裝著“消病露”的小瓷瓶，打開蓋子把瓶口對準(zhǔn)杜沿杉的嘴。對方因為失去意識無法吞咽，使得原本就極為珍貴的“消病露”流到外面，浪費了不少。

    沒有辦法，姜挺往自己嘴里一到，含住剩余的液體，然后俯下|身子，用自己的嘴唇撬開杜沿杉毫無血色的雙唇，將口中的“消病露”全數(shù)喂進對方的嘴里。

    效果是顯而易見的，杜沿杉的氣色很快轉(zhuǎn)好了許多。半瓶“消病露”不足以讓他的箭傷完全恢復(fù)，但起碼傷口止血消炎了，疼痛也減輕了不少。若是讓傷口一下子復(fù)合，反而會讓杜沿杉起疑。

    怕杜沿杉無法呼吸到新鮮空氣，姜挺并沒有擠進洞xue中，而是坐在了洞口幫他擋風(fēng)。他打算等杜沿杉清醒過來再去找些吃的，放任他一人躺在洞里姜挺實在不怎么放心。

    隨后姜挺又用了些干草蓋在杜沿杉身上，防止他著涼。再摸他額頭時，熱度也退了下去，這系統(tǒng)給的藥果然是好東西。

    借著火光，姜挺細細打量起從杜沿杉身上拔下的箭頭來。

    這種箭頭的制法不是軍隊里常用的，做工粗糙倒像是山賊流寇所用的。

    可山賊為何要無緣無故攻擊朝廷的軍隊呢？而且似乎是有備而來，往日里他們是絕對沒有這個膽量來挑釁朝廷的。姜挺想起雷帛曾經(jīng)圍剿過馬賊，會不會是這伙人的殘余同伙前來報仇？

    他很快就否定了這個猜測，因為當(dāng)初雷帛所對付的那群馬賊并不在這附近活動。

    希望一切只是巧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