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眾人噤聲,一個個低著頭不敢再說話。 夢蘭目光落在林恬恬滿是血跡的臉上,嘖了一聲,偏頭看著向晚,“人都被你打成這樣了,扣你三個月工資當做她的醫(yī)藥費,有意見嗎?” “沒有?!毕蛲泶怪樱中睦镆粚雍顾?,就怕不只是扣三個月工資,還有別的懲罰。 “就扣她三個月工資?”林恬恬也不哭了,尖著嗓子大喊,“蘭姐,我不服!她把我打成這個樣子,只扣她三個月工資也太便宜她了,我要……” “你要怎樣?”夢蘭似笑非笑地打斷她的話。 林恬恬似是被人掐住了喉嚨,漲紅著臉半天沒說出話,血跡順著她頭上的傷口流出來,可怖,又有些說不出的可笑。 “來兩個人送林恬恬去醫(yī)院,其他人就都散了吧?!眽籼m含笑說道。 看熱鬧的人你推我我退你,兩個女人不情不愿地站出來,陪林恬恬去醫(yī)院,剩下的人則回了各自的宿舍。 夢蘭越過向晚走進宿舍,看著地上的血跡笑了一聲,“下手夠狠啊?!?/br> 向晚心里咯噔了一聲,垂在褲腿邊的手攥住衣服,又很快松開,“……嗯?!?/br> “說說,為什么打林恬恬?”夢蘭坐在床邊,挑了下柳眉,沒等她回答,便接著說道:“算了,別說了,我也沒興趣聽?!?/br> 她從包里掏出兩管藥膏,隨手扔給向晚。 向晚接住,看了眼文字說明,是治淤青和其他外傷的。她拿著藥膏,幾次三番猶豫后,才問道:“您送我的嗎?” “不然呢?”夢蘭伸了個懶腰,單手撐著下巴,含笑問她,“你想是誰?賀總?” “沒……沒有。”向晚臉上發(fā)燙,局促又狼狽,“謝謝夢蘭姐,藥多少錢,我拿給您。” 夢蘭是賀寒川的人,她還以為這些藥膏是他的意思……她真是魔怔了,他恨不得讓她用這條賤命去賠江清然,又怎么可能會在乎她的傷? “不用了,也沒多少錢?!眽籼m站了起來,避過地上的血跡,婷婷裊裊地往外走。 向晚拖著如灌了鉛般的雙腿跟在她身后,突然小聲問道:“夢蘭姐,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夢蘭停下腳步,轉(zhuǎn)身,挑眉看著她。 “賀先生有說過,我什么時候能離開這里嗎?”向晚舔了舔干澀的唇,那雙總是充滿疲憊和滄桑的眼底第一次浮起小小的光芒。 “沒有?!眽籼m將耳邊的發(fā)撩到耳后,一舉一動間盡是誘人的風情,“賀總大概沒想過這個問題?!?/br> 沒想過這個問題,就是說自己這輩子都要留在這里給江清然賠罪嗎? 向晚眸底的火苗熄滅了,她站在明亮的燈光下,卻看不清前方。 她的人生到處灰蒙蒙的一片,不管怎么走,最后都是站在萬丈懸崖邊上,只能和深淵對望。 “呼——”向晚顫抖著深吸了一口氣,擦掉眼角不知何時流出來的淚,失魂落魄地回了宿舍。 * 一星期眨眼就過去。 林恬恬住院,其他人也因為見識過向晚彪悍的樣子,沒敢再當面議論她。 不過工作還是那么多,她一個人打掃兩層樓,每天累得腰酸背疼,卻連一天的假期都只能是奢望。 走廊。 “大媽,拜托你拖地的時候長點眼睛好不好?”男人一臉嫌棄,“把我的鞋都弄臟了!” “對不起,我去拿條新毛巾,給您擦一下行嗎?”向晚的拖布根本沒碰到對方的鞋子,可還是連聲道歉。 解釋,只會給她惹麻煩,她每天很累,實在沒有心力處理這些麻煩了。 “算了!”男人沒好氣地說道:“以后長點眼睛,弄臟了你賠不起,知道了嗎?” “好的,您小心地滑。”向晚拿著拖布站在一旁,等男人過去后,才轉(zhuǎn)頭看向剛來不久的周淼,“找我嗎?” “夢蘭姐叫你過去?!敝茼蛋櫫税櫭?,邊走邊說道:“剛剛那個男人全身行頭加起來最多八千,也不是什么有錢人,你沒必要伏小做低的?!?/br> 向晚笑了笑,沒出聲。 她都不介意,周淼也沒再說,把她帶到總經(jīng)理門口后便離開了。 向晚敲了敲門,等有人應允后才推門進去。 見到里面的人,她臉色一白,低頭說道:“賀先生,夢蘭姐。” 賀寒川背光坐在沙發(fā)上,看不清他的神色,他筆直的雙腿交疊在一起,指間香煙明明滅滅,一如兩年前用球桿打斷她腿時的模樣。 這樣的他,讓她無數(shù)次在午夜噩夢中汗涔涔地嚇醒,她連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來的挺快?!眽籼m沏好茶水放到桌子上,含笑道:“林恬恬怎么樣了?能出院了嗎?” “不知道,我沒去看她?!毕蛲肀且砩厦俺鲆粚蛹毢?,指尖止不住顫抖。 過去一個星期,賀寒川來追責了嗎? 他會不會跟兩年前一樣,親手把她送進監(jiān)獄? 她睫毛止不住眨動,嗓子發(fā)干,恐懼將她徹底淹沒。她該忍的,她不該對林恬恬動手的…… “我只是問問而已,你怎么這么緊張?”夢蘭含情的眸子微挑,笑著遞給她一杯茶,“喝杯茶放松點,我又不會吃了你?!?/br> 淡淡的香煙味在辦公室內(nèi)飄散,賀寒川一句話沒說,甚至沒動一下,可卻處處充斥著他的氣息,讓向晚神經(jīng)緊繃到了極點。 她雙手接過茶杯,連聲謝謝都沒來得及說,賀寒川突然掃過來一眼。 嘩啦 茶杯掉到地上,碎了一地。 “對不起……”向晚臉上血色全無,蹲下身子去撿地上的碎片,一不注意,碎片劃破手,鮮血流了出來。 她跟沒感覺一樣,繼續(xù)撿地上那些碎片。 “連杯茶都拿不穩(wěn),你當你還是向家大小姐嗎?嗯?”賀寒川起身,走到她身前,目光落在她流血的手上,眼底隱有寒意流動。 傷的是手,可向晚卻覺得流血的是心,她垂著頭,低聲說道:“對不起?!?/br> 她這樣垂眸順眼的模樣讓賀寒川心底莫名多了幾分煩躁,他皺了皺眉,吩咐夢蘭,“給她把傷口處理一下,別讓人以為我虐待員工?!?/br> ☆、第二十七章 他嫌她臟 夢蘭含笑應了,拿出藥箱給向晚處理傷口,同時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要給向晚準備衣服嗎?” “不用。”賀寒川走到桌邊,將還剩大半截的香煙扔到了煙灰缸里。 酒精浸入傷口,有些疼,向晚額頭起了一層冷汗,咬著牙沒出聲,只是心里愈發(fā)忐忑不安。 夢蘭怎么突然問要不要給她準備衣服?難道要讓她去給客人陪酒? “好了?!眽籼m收拾好藥箱,抬頭看了她一眼,嘖了一聲,“頭上這個疤……真是可惜了?!?/br> “謝謝夢蘭姐,那我先走了。”聽此,向晚心里愈發(fā)不安,她臉色蒼白地站起來,就想往外走。 賀寒川在身后喊住她,“我讓你走了?” “您還有事嗎?”向晚轉(zhuǎn)身,艱難地問道。 賀寒川沒出聲,只是越過她朝著門外走去,見她半天沒過來,他停下腳步,皺眉說道:“還不跟上?” 向晚攥了攥衣角,拖著如同灌了鉛似的雙腿跟在他的身后。 夕陽西下,他的身影拉的很長,和她的身影重疊在一起,沉甸甸地壓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賀總。”司機早就候在賓利旁,等賀寒川上車后,他關上了車門。 向晚繞到另一端,右腳剛踩上車,便聽到賀寒川淡淡開口,“拿個東西給她鋪上,別弄臟了?!?/br> 向晚身子僵了一下,默默把腳收了回來,只覺得穿著這件單薄的工作服站在秋風里,從身到心,都是冷的。 車里沒有現(xiàn)成的毛巾和坐墊,司機最后拿了一堆紙巾,鋪到了向晚要坐的座位上,以免她‘弄臟了’座位。 “地上也鋪上?!辟R寒川坐在車上看著文件,連看都沒看向晚一眼。 司機拿著紙巾,訕訕地對向晚笑了笑。 “沒事,我鞋臟,鋪吧。”太陽完全落下去了,寒氣穿透衣服鉆入毛孔,冷得向晚身體都在顫抖。 等司機鋪完后,她坐上車,脊背挺得筆直,不敢也不愿意碰座位,以免賀寒川說她弄臟了他的車。 車子一路行駛。 向晚偏頭看著窗外,以前她最喜歡逛的那家商場拆了,現(xiàn)在變成了一家俱樂部。之前g大附近的小吃街也換樣子了,改建成了商場。 她在監(jiān)獄里待了兩年,出來后,整個世界都像是變了。 車子最后停在一家五星級大酒店前,向晚下車后,才發(fā)現(xiàn)這里已經(jīng)停了很多豪車,而車上下來的人基本上都穿著正裝,這里似乎在舉辦酒會。 “賀先生,”向晚低著頭,參差不齊的劉海遮住了她眼底的神色,“我可以在外面等您嗎?” “你覺得呢?”賀寒川停下腳步,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向晚扯了扯唇,笑得苦澀。 她跟在他身后進了宴會,一身藍色清潔工工作服在西裝禮服中格外扎眼,顯得格格不入。 從她出現(xiàn)開始,便有無數(shù)人或好奇或嫌棄或不屑地看著她,她全程低著頭,努力降低自身存在感。 “向總?!币宦酚龅讲簧龠^來攀談的人,賀寒川都只是點下頭,直到看見向建國,他才停下腳步。 “賀總?”向建國手里端著杯香檳,笑得有些牽強,“好久不見。” 向晚猛地抬頭,怔怔地看著面前儒雅的中年男人,眼圈瞬間就紅了。她舔了舔干澀的唇瓣,那句爸還沒喊出來,向建國便借口有事,離開了。 她直直地看著向建國近乎倉皇而逃的背影,耳朵一陣嗡鳴,恍惚間什么都聽不到了。 片刻后,她擦了下眼角,低下頭,把到了嗓子口的那聲爸咽了下去。 “父女相見,高興嗎?”賀寒川俯下身子,抬起她的下巴,和她平視。 淚水不知何時模糊了眼睛,向晚努力睜大眼,不讓淚水掉下來,“高興,謝……”她努力壓下嗓子間的哽咽,“謝謝。” 賀寒川看著她眼底的淚,皺了皺眉,捏著她下巴的力氣大了幾分,“不客氣,既然高興,我以后會多幫你們父女見面的?!?/br> “那就謝謝您了?!毕蛲沓读顺洞剑笸肆艘徊?,避開了他的觸碰。 賀寒川輕笑一聲,看了眼落空的手,骨節(jié)分明的手端起香檳,抿了一口。 “寒川哥!”這時,江清然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