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淼進退兩難，稍一猶豫還是硬著頭皮拿著一邊沒耳朵一邊只剩半個耳朵的豬糖人走進了院子里頭。

    謝琰略一打量林淼，見他臉色不錯，臉看著好像稍微沒那么黑了點，“這就出去跑了，已經(jīng)全好了？”

    林淼的確是稍微白了一點，他白得快黑得也快，基本就是過好日子就白，過苦日子就黑，算是另外一個程度的嬌慣壞了。

    林淼覺得謝琰這個語氣并不特別友好，因此沒直接走到謝琰面前，而是在他身側(cè)幾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然后說：“見過王妃，我就是覺得身體好得差不多了，覺得出去走動走動好的更快，其實也沒有完全都好了?！?/br>
    他妄圖將身上的病患身份留得更久些，以此來換得謝琰幾率不大的手下留情。

    謝琰用視線指揮林淼：“進屋?！?/br>
    他說完以后自己打頭走了過去，后面又有一個人跟著他快步進去了。前頭林淼太過于注意謝琰，根本沒有注意到謝琰身后還恭恭敬敬站著一個。

    這會兒見了那人的背影與打扮才發(fā)現(xiàn)原來還有大夫在。

    林淼拿著糖人小步跟上，想到前些天喝的藥汁，嘴巴里的甜味都要蓋不住苦味了。

    他喪氣兮兮地跟著謝琰走進屋里頭。

    謝琰已經(jīng)在軟榻上坐下，大夫站在旁邊悶聲不響的。

    林淼挪著腳步慢慢走過去，想了想還是先將自己手上的糖人給剛在了茶幾上的糕點盤里頭，壓住了一個敦實的白色奶糕。

    謝琰看了一眼說：“亂七八糟的東西放在一起到時候別人怎么吃？”

    又不讓你吃，嫌人精真是煩。

    林淼反駁的底氣不是非常充足，但是還是壯著膽子說了：“哪兒有那么麻煩，我不講究這個，碰到的糕點我都能吃了?！?/br>
    謝琰輕笑，沒再說這茬，只是抬了抬手示意林淼坐下，“坐好了讓大夫給你診脈?！?/br>
    林淼在軟榻的另外一邊乖乖抬起手臂露出自己的手腕，讓上前的大夫給自己把脈。這大夫不是平常來給他看病的那個，這個年紀(jì)更老一些，胡子都白花花了。

    他抬手給林淼摸了摸，很快就松開了，又讓林淼張嘴，林淼一張嘴迎面就是一股子甜味，差點兒讓他自己鬧了個不好意思。

    好在老大夫沒管這個，他該看的都看了，然后轉(zhuǎn)過頭去向謝琰躬身道：“王妃，林公子的風(fēng)寒已經(jīng)見好了，沒什么其他事兒，就是體質(zhì)不佳，可以適當(dāng)進補。”

    事關(guān)自己身體，林淼在一旁也是仔細聽著，聽見進補兩個字想到的還是之前吃過的苦藥，心里頭十分緊張，連忙開口說：“沒事，我以后好好吃飯，多走動走動就會好起來了，不用補什么了?！?/br>
    老大夫轉(zhuǎn)頭對林淼說：“公子此言差矣，多吃飯并不一定對身子好?！?/br>
    謝琰打斷兩人的對話，開口敲定了林淼的命運，“多開幾個方子輪換著吃。”

    謝琰做了定奪，大夫自然就不會再問林淼，他應(yīng)了這事兒轉(zhuǎn)身告退，照著來路離開了。

    林淼在旁邊不吭氣，眼珠子瞥到謝琰的身上，又滴溜溜轉(zhuǎn)回去看自己的手背，像個小受氣包。

    謝琰的目光也轉(zhuǎn)了回來，先看向了那盤子里的糖人，依稀還能看見糖人的那張豬臉。

    “你倒是曉得出門吃獨食?！敝x琰拿起那糖人放在手里頭端詳片刻。

    林淼道：“那是我不曉得您會過來，要是我曉得，我一定給你帶不是，我能是那么小氣一個糖人的嗎，別說糖人，糖山我都不眨眼?！?/br>
    吹牛皮又不用錢，林大方滿嘴亂說。

    “你不小氣，那你把這個糖人給我?！敝x琰握住糖人沒打算松手。

    林淼并沒有不舍得，畢竟也就是一個糖人，況且他還吃過了呢。不過他還是出聲提醒謝琰：“這個我吃過了，要不還是改天再給你帶個新的吧?！?/br>
    林淼覺得自己被莫名其妙地罵過太多次了，在謝大魔頭面前很多事情不得不做一手防備。

    唉，這何嘗不是一種可憐呢？林大方在心里嘆了一口氣，自我憐惜了一番。

    謝琰搖頭：“不必?！?/br>
    不必？那你就吃吧，林淼心里頭多出一股小小的惡意，上面還沾著我的口水呢，你全都吃下去我敬你是條漢子。

    林淼抿著的嘴角忍不住因為這個想法露出一點抿不住的笑容來，他連忙偏頭稍作掩飾。

    結(jié)果忽然聽見嘎嘣一聲響，林淼一怔，回頭就見謝琰手上的豬崽子已經(jīng)沒了豬腦袋，而謝琰的嘴巴慢慢嚼動，面色淡然又自在。

    而林淼瑟瑟一抖，好似那個被咬下腦袋的是他自己般。

    “吃糖人要舔著吃的?！绷猪抵袣獠蛔阈÷曁嵝选?/br>
    謝琰卻反道：“我沒那個耐心。”

    他說著又將豬崽子的胖肚皮給放回了奶糕上，讓豬崽子的前胸后背都沾上了糕點渣子。林淼一驚，“你不是不喜歡糖人碰到糕點嗎？”

    那糖人上面現(xiàn)在可沾著謝琰的口水呢，更不說奶糕他一會兒還要吃的。

    謝琰輕巧反問林淼：“你不是不講究這個嗎？”

    林淼：“……”

    這是什么千年王八羔子！

    第三十八章

    謝琰氣人歸氣人, 可是到偏院的時間實際上并不太多。

    璧如是整個院子里明著念起謝琰最多的人, 暗著么當(dāng)然還是比不過林淼在心里偷偷嘀咕謝琰來得多。

    藥膳這東西雖然是膳食的一種，然而因為在前面加了一個藥字，再怎么精心烹制, 這味道總還是和普通家常菜有區(qū)別的。

    林淼自覺沒毛病，可每次吃飯都要吃出一嘴藥味, 怪難受的。

    璧如和他不一樣，每天都是笑瞇瞇站在林淼邊上看他吃飯, “聞著都香?！?/br>
    林淼將湯碗推給她：“拿給你吃?！?/br>
    璧如連連擺手，“都是王妃對公子的一片心意，公子可不能辜負了?！?/br>
    在璧如這兒, 林淼常常覺得自己像是個人設(shè)巨渣的負心漢, 而謝琰當(dāng)然是深情不改的癡心男。

    雖然林淼也不否認謝琰對自己挺好的，可是謝琰說話實在是太氣人了，所以對于璧如這種過度吹捧的行為, 他還是覺得不妥當(dāng)。純粹是幼稚少女不知世事險惡啊。

    十月里頭天氣已經(jīng)漸漸涼快得過分了, 林淼加了一件厚衣服出門。

    食鋪那邊平常事情不多，可是菜市那邊和菜販子們的聯(lián)系還是林淼親力親為的，隔上四五天都得去上一回, 算上兩天再去食鋪一次，差不多工作一天休息一天，加上出行有車，累根本不累。

    林淼還在馬車上跟著馬車晃晃悠悠的節(jié)奏打瞌睡，那邊包小廚已經(jīng)早早等在了清秋院里頭準(zhǔn)備見謝琰。

    謝琰沒讓他等太久, 直接便叫了人進去。

    包小廚照著慣例將這兩天和林淼相關(guān)的事情和謝琰說了一通。一開始監(jiān)視林淼的目的是為了防止他的身份有異，可如今包小廚卻已經(jīng)能夠肯定林淼的身份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只是暫時有些想不通為何自己還沒有被調(diào)離這個職位。

    他想起前次林淼來店里的時候和自己說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話，又有些擔(dān)心地向謝琰補充說明了一番，然后道：“屬下?lián)牧止邮遣皇菍傧碌纳矸萦兴罹嗔?。?/br>
    謝琰聽罷卻并不在意，只說：“無礙，回去繼續(xù)看著?！?/br>
    謝琰當(dāng)然是不覺得林淼看出了包小廚的身份，那傻東西哪里有那么聰明？

    馬車里的林淼單手沒有杵住自己的下巴，差點兒狠狠磕到桌角上。他心有余悸不敢再睡，抬手往外瞧了瞧，已經(jīng)差不多到了地方了。

    菜市還沒有過最熱鬧的時候，林淼干脆去了米鋪。秋后到現(xiàn)在大米的價格略有下降，不過總體來說變化不大。

    林淼起初也就收了要囤米的心思，打算直接就從米鋪里面買。前兩天在鋪子里的時候聽見一位食客說自家大米都是從鄉(xiāng)下親戚那兒買過來的。今年豐收，鄉(xiāng)下的大米價格低了許多，糧商們收米的時候用的是低價，然而放到城里賣的時候卻還是與以往的米價無差，中間的油水可不少。

    林淼對這個就挺動心思的，畢竟是小本生意，利潤都是一點點摳出來的，有更加便宜的門路他當(dāng)然想走。

    王城往外去有不少村鎮(zhèn)，近處糧食價格相差沒那么大，遠了就相差不少?，F(xiàn)在鋪子里每天消耗掉的米面都不少，就算是囤上一屋子也不會積壓起來。

    林淼自己在家里的時候打著算盤算了賬，直接找車去鄉(xiāng)下收米這路子并不差。只要找到合適的貨源，到時候讓村民們自己推車送米過來也是十分可行的。不說今年豐收，就算是以前產(chǎn)量平平的時候，鄉(xiāng)下家家戶戶每年賣糧食都是一個不小的進項，這路要是走通了就斷不了。

    林淼今天一個就是想和包小廚說說這事兒，結(jié)果等到了鋪子里卻沒見包小廚。

    洗菜婆子見了林淼，臉上滿是笑容說：“小包說他鬧肚子，解手去了。”

    林淼哦了一聲，拉了一條板凳在鋪子里頭坐了下來，繼續(xù)算賬。其實不僅僅是大米，就連蔬菜和rou類，他現(xiàn)在也是從菜販子們手上拿的，他們自己本來就是去鄉(xiāng)下收菜或者從養(yǎng)豬場那邊拉豬來殺，自己就要走一手利潤了，這也在無形之中增加了林淼的一層成本。

    如果能在這個部分也拿到一手貨源，還能多出不少利潤呢。

    只是想法是一個，實際情況又是另外一個。目前食鋪每天消耗的菜和rou雖然不少卻也不是太多，也就是一個小飯館的水平罷了。那些菜販子rou販子要賣的東西多，所以商品進價肯定能低。他目前的店里這個貨量，估摸著就算是真的接觸到了一手貨源也不會怎么便宜，畢竟要的少了人家也不看重他啊。

    林淼自己想著這些就有些愁起來了，唉，也算是人心不足。他開始就覺得做個小生意能糊口就很安穩(wěn)，現(xiàn)在生意穩(wěn)下來了，每個月也能賺小筆錢了，林淼又想到了怎么把生意做大。不過林淼又覺得自己得換一個思路，他現(xiàn)在不就是在慢慢攢錢嗎？說不準(zhǔn)現(xiàn)在他想的每一個事情都有可能完成和實現(xiàn)呢。

    人么總是要有目標(biāo)的。

    林淼在門口東想西想，抬頭正好看見迎面準(zhǔn)備進鋪子里的包小廚。

    包小廚見慣了林淼松快的神色，冷不丁看見林淼臉上的凝重，他一時還有些心虛，總還是覺得林淼是不是察覺了什么。

    林淼見是包小廚，開口便說：“小包，后天你就不用到鋪子里來了。”

    包小廚心頭大驚，臉上順著也露出這樣的神色，“掌柜，我哪兒做得不好了，您要辭了我？”

    監(jiān)察的探子包小廚做了很多年了，只是頭一回距離自己需要探查的目標(biāo)這么近這么久還培養(yǎng)了很不錯的關(guān)系，他甚至已經(jīng)開始習(xí)慣了每天早起準(zhǔn)備做菜然后忙一天的生活，那叫一個充實和滿足啊。

    現(xiàn)在林淼這么一說，包小廚慌是真的慌了。

    林淼聽見包小廚的話哈哈笑起來，他勾搭住包小廚的肩膀同他親密地說：“干得好好的，我不辭你，我是讓你后天和我一塊兒去鄉(xiāng)下轉(zhuǎn)轉(zhuǎn)，看看找鄉(xiāng)下地頭那邊買點米。”

    林淼說著又想起一事來，“哎，對了小包，你是從哪個地方來的？是不是離咱們京城也挺近的，要不就直接去你們村上，你給我牽線搭橋看看收點米上來，價格好說?！?/br>
    包小廚哪里是鄉(xiāng)下來的，他的身份全是胡謅的。

    包小廚忙說：“掌柜有所不知，我家中父母已經(jīng)不在了，也許久沒有回村去，并不曉得他們種的糧食多不多，且我家那邊離京城有些路途，可能還不算方便，掌柜還是先去近些的地方看看吧?！?/br>
    林淼不疑有他，想了想點頭道：“也是，后天最好還是一天以內(nèi)來回?！?/br>
    這事兒才算是揭過去了。

    前面說糧食和鋪子里的事只是林淼出門的一個理由，而這會兒林淼就要奔著后面的事兒去了。

    林淼開鋪子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一陣子，隔三差五就去錢莊存一次錢，攢下來的錢數(shù)已經(jīng)有一百多兩銀子了。雖然不多，但是隔兩天就能又存進去一小筆增加數(shù)量，這還是讓林淼覺得十分滿足了。

    現(xiàn)在手頭上的進項不少，林淼覺得是個差不多的時機回饋回饋朋友。

    他是這么打算的，聽說張姨娘懷孕了，他看著給買點好的燕窩送過去。張姨娘是這府里頭除了璧如和謝琰以外對他最好的人了，一開始如果沒有張姨娘介入，他可能就得餓死在王府里都沒人管了。

    璧如那小丫頭雖然人傻乎乎了點，但是一心一意照顧他是真的。以前他拮據(jù)，璧如自己穿得樸素不說，連個首飾都沒多的，林淼打算給她買一套普通些的銀首飾。

    本來林淼覺得這么兩個人也就差不多了，可是后面轉(zhuǎn)念一想又想到了謝琰。

    這人小氣勁兒挺大，林淼不敢把他給忘了。就是琢磨來琢磨去都沒有想好該給謝琰送點什么。

    張姨娘和璧如都有不少缺的東西，也在林淼力所能及的范圍之內(nèi)，謝琰這人能缺什么？林淼以自己的窮逼視角來說，他覺得謝琰在金錢物質(zhì)方面什么都不缺。

    林淼從錢莊取了銀票出來，首飾鋪和藥鋪都是進去出來一下就成了，就一個謝琰，林淼思來想去想不到什么好東西，思忖著謝琰這人似乎對糖人還算喜歡，上回還把他帶回去的那個糖豬吃得嘎嘣響呢，還怪嚇人。

    賣糖人的老頭已經(jīng)認識林淼，見著他來就抬頭笑著問：“買個什么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