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如和小九他們坐一輛馬車，稍稍落在后面一些。

    璧如和妤雯親近，說話時總是不自覺靠過去，有時還會伸手抓住妤雯的手腕。妤雯若是回她幾句俏皮的，璧如都能笑倒在妤雯肩頭。

    他們兩個人怎么相處的，小九知道是知道一些，但是總歸未曾這樣親眼見過。

    此時見了，難免臉上皺眉，語氣有些生硬地對璧如說：“在公子身邊侍候，總歸要注意些儀態(tài)?！?/br>
    他這人笑得不多，璧如和他也不熟，被這么一說，心里一怵，連忙應(yīng)了一聲坐直了不敢再瞎鬧。

    妤雯淡淡瞥了小九一眼，“私下何須苛求這些，你倒挺會逞兇。”

    璧如在旁邊看著兩人這都不軟和的話，生怕兩個人會掐起來，而她處于風(fēng)暴中心，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勸。

    妤雯平時倒是溫柔，應(yīng)該好勸，小九看起來一絲不茍還挺兇，說不準(zhǔn)得順帶將妤雯jiejie一起給罵了，璧如趕緊準(zhǔn)備開口和緩一番車?yán)锩娴臍夥?，卻沒有想到前面臉上還滿是嚴(yán)肅的小九在聽見妤雯的話以后，神色立刻收斂很多，低下頭去沒再說話了。

    不像很兇，反而像個委屈的受氣包。

    “你們總歸，”他開口有些含糊，“……有別?！?/br>
    妤雯看著他，聲音清冷，“差不多得了?！?/br>
    璧如在旁邊被妤雯的語氣凍得渾身涼颼颼，恍惚覺得這時候的妤雯和她平時認(rèn)識的不同，活像是另外一個人，弄得她也不太敢說話了。

    他們這車上氛圍奇怪，林淼和謝琰那邊倒還好。

    林淼雖然沒能得空出來，不過基本上每天都讓小九出來為自己打點(diǎn)，人回來以后也會和他說外面的情況以及鋪?zhàn)永锏难b潢。

    現(xiàn)在正月已經(jīng)要過去，鋪?zhàn)永锩娴母黜検聞?wù)都進(jìn)行到了差不多的時候，連著采買的事情小包也辦得清清楚楚，拿回來的賬目林淼都自己仔細(xì)算過去，沒什么不對的地方。

    林淼手上目前不太缺錢，有些將酒樓直接買下來的打算，也讓小九和牙人那邊在溝通，自己便不再親自去忙這些。

    這會兒他和謝琰一塊兒在車?yán)锩妫猪当銓⑹充伳沁叺氖虑槎己椭x琰說了，“多請了六個人，兩邊生意都能照顧到，就是不知道改明兒開業(yè)順利不順利了?！?/br>
    說是這么說，但是有前頭那食鋪打底，林淼倒不擔(dān)心新店價格實惠味道好會不賺錢，就是賺多賺少的問題了。

    在謝琰這種巨富面前，林淼覺得自己就跟過家家酒一樣的，可即便是這樣，林淼也還是想盡力將事情做好。

    沒想到在馬車上，謝琰忽然開口說起別的，“你可想回家？”

    林淼一愣，本來想說自己家離自己十萬八千里，這輩子都可能回不去的事兒，可轉(zhuǎn)念想到謝琰說的是原主的家人。

    不知道為何，有關(guān)于原主家人的記憶，林淼知道誰是誰，可是細(xì)想起來總歸模糊，知道大概事情如何，卻只想是讀了個故事，沒什么切身感受，便也不會有太多感情。

    然而原主家里人總歸是把這兒子捧在手心里寵的，要不然也不會養(yǎng)出來這么個倒霉孩子。

    林淼想了想，反問謝琰，“可以嗎？”

    他知道原主的家人都已經(jīng)離開晉地，準(zhǔn)確來說已經(jīng)在鄰國了。

    謝琰道：“我們總歸是要離開這里的，到時候我們自由許多，你想去的地方我都可以陪你去，我想你總是想回家看看的吧？”

    謝琰對家的概念模糊，不過他知道林淼不同。

    林淼卻捕捉到謝琰話里頭的重點(diǎn)，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道：“咱們要走啊？”

    林淼腦袋里一下想到的就是私奔，要不然謝琰這王妃身份壓著，國內(nèi)事務(wù)纏著，怎么能做得到和他一塊兒自由自在的生活呢？到時候就算是走了，估摸著也是前有狼后有虎，每天被追兵圍堵，那日子光是讓林淼想想都發(fā)怵。

    好哥哥這怕不是酒勁兒上了頭呦。

    第八十章

    林淼心里想的什么, 臉上就顯露什么樣的神色, 半點(diǎn)也遮掩不住。

    謝琰見了他滿面憂慮，一雙眉毛都快團(tuán)在一起，反而笑起來, 伸手托住林淼的臉頰，而后指尖在他的臉側(cè)與眉心輕輕劃了劃, 將林淼的那點(diǎn)憂慮視作了不必要。

    只是盡管不必要，但是林淼臉上的擔(dān)憂在謝琰看來是代表著林淼對他們的未來有過思索, 這足夠讓他喜悅。

    林淼被他摸得臉上發(fā)癢，睫毛被謝琰的手碰到，更是不由自主地用力眨了兩下, 再睜眼時謝琰那張極英俊的臉已經(jīng)湊仔他眼前, 隨即將他壓在車壁上探舌進(jìn)去親吻起來。

    林淼被動給人親住沒一會兒，愣神過后自己便主動攬住了謝琰，吮著謝琰的舌尖乖得很。

    等林淼給謝琰親了個暈暈陶陶, 謝琰放開他, 用拇指抹掉林淼嘴角的濕潤，而后才對他說：“到時候若是咱們離開這里，也許永遠(yuǎn)回不來，也沒有現(xiàn)在的輕省日子過，吃穿用上都要節(jié)儉起來, 你能受得了嗎？”

    林淼聽了覺得若是兩人離開這里, 謝琰沒有了現(xiàn)在的身份地位，生活會有變化這也實屬尋常。但是即便如此, 既然能夠離開這里，當(dāng)然還是離開這里來得好，什么都比不上安安心心的自由啊。

    謝琰這么問，林淼便拍拍胸脯保證說：“我可以的?！?/br>
    頓了頓，他又問：“節(jié)儉是個什么程度？”

    林淼是真的怎么過都可以，他人生的前二十年在現(xiàn)代社會的時候，家里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貴的人，即便是現(xiàn)在這么些日子過去了，他也沒有完全適應(yīng)這邊丫頭婆子成群的生活，是以自認(rèn)為沒什么不能回到節(jié)儉的。

    就是不知道這個節(jié)儉具體要到什么程度去，他想先做好心理準(zhǔn)備，萬一這個節(jié)儉是真的吃糠野菜，那他這會兒就更加努力賺錢。

    錢莊總是和王府有聯(lián)系的，林淼一下想出去很遠(yuǎn)，也許他應(yīng)該把存在錢莊里面的錢都給取出來，萬一到時候謝琰真成了個窮光蛋，那自己手上的錢好歹能支撐好一會兒。

    正想著后備計劃，謝琰那邊便給了林淼回復(fù)，“大約，一個月要少吃幾次果子，穿著上面也要變，王府慣用的料子不能多穿，免得外出太打眼，另則出行時車馬也不相同，畢竟離開王府以后還有形制的局限，你受得了嗎？”

    林淼那邊都已經(jīng)想到艱苦卓絕的抗戰(zhàn)，想到節(jié)衣縮食自己腌咸菜了，結(jié)果謝琰就說出這么個東西。

    林淼覺得自己罵謝琰是個奢靡的王八羔子，半點(diǎn)沒有罵錯人，這都不是何不食rou糜能夠說得話了，這就是特權(quán)階級飄在云端的直接表現(xiàn)。

    謝琰口中的節(jié)儉，基本等于告訴林淼，“以前我們每天花一萬塊來吃喝，現(xiàn)在我們節(jié)省一點(diǎn)，還是花九千吧。”

    還問他受不受得了。這等同于推鍋行為。

    林淼撲上去雙手捏住謝琰的臉頰，將他那張俊臉給捏變了形，“我怎么會受不了，我什么日子都能過，我很好養(yǎng)，反倒是你，我還發(fā)愁你以后怎么辦呢，你這人忒難伺候?！?/br>
    這個人前風(fēng)光無限，人后呼來喝去的王八羔子。

    謝琰任林淼捏了一會兒才握住林淼的手腕，眼睛里盛滿笑意，“我怎么會難伺候？阿淼吸一口縮一下，都能要了我的命，讓我喊著你心肝寶貝荒唐下去，怎么還能說我難伺候？”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林淼覺得馬車的車速忽然快起來了。

    他滿臉通紅地去捂謝琰過分明亮滿是揶揄和認(rèn)真的眼眸，恨不得打謝琰十拳八拳的：“王八羔子，青天白日的你不要臉我還要臉的啊！”

    謝琰聲音清朗，被林淼的氣急敗壞逗得一連串笑出聲來，光是那愉悅的笑聲就聽得林淼耳根發(fā)紅，原本捂住了謝琰眼睛的手也滑落下來，兩人重新對視在一起。

    “我才不難伺候，”林淼努力將話題往正經(jīng)的方向拉，“就算是璧如嫁了人，我身邊沒有其他人了，我也能照顧自己?！?/br>
    謝琰說：“那我不如你，我不行?！?/br>
    狗東西奢靡得很理直氣壯。

    “我知道你不行?！绷猪的樕下冻隽巳坏男”┰陙恚S后道，“不過沒關(guān)系，我行，我打洗腳水的時候還能順帶捎你一份，洗衣做飯我也行?！?/br>
    這基本就是前面林淼設(shè)想的他們窮困下去的生活了，謝琰雖然有過苦日子，但是去除那些被刻意施加的屈辱外，國公府的生活也是遠(yuǎn)遠(yuǎn)優(yōu)越于外面普通富貴人家的，許多事情就算是謝琰想做，也許也從來沒有做過。

    不過沒有關(guān)系，林淼想，到時候他可以多做。

    謝琰望著林淼臉上的堅毅，臉上的笑容稍微收了收，跟著低頭用額頭點(diǎn)住林淼的，兩人的目光極近，謝琰說：“還是不成?！?/br>
    林淼眼睛里的火光就要冒出來了，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怎么樣才成？

    他的話沒有問出口，謝琰便道：“我可以過得清苦，做飯我不行，洗衣我行，端洗腳水的事兒我更可以，但是這樣的生活讓你來過，我不行。”

    林淼怔住，起先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

    “你可以過節(jié)衣縮食的清苦日子，但我不能讓你過這樣的日子?！敝x琰口氣認(rèn)真起來，“阿淼放寬心，這些事情我都早有安排，做過推演，即便咱們離開王府脫離了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咱們依舊不至于真的過自己打洗腳水的日子?！?/br>
    雖然這話還是十分不自覺的帶出高人一等的享樂做派，但是里面的關(guān)心愛護(hù)也是實打?qū)嵉陌?，林淼心里頭飄飄然，湊上去啾了謝琰一口。

    兩人說話這么會兒功夫，馬車已經(jīng)停了下來。

    旁人看來也就是兩輛華貴的馬車接連停下，不過明衛(wèi)暗衛(wèi)們早已經(jīng)各自站好位置，時刻注意著周圍的動向。

    謝琰先下馬車，他面容清俊，氣度不凡，旁邊路上有經(jīng)過的都忍不住要往這邊看一眼。

    只不過先不說謝琰臉上的表情冷淡，就說周圍那些侍衛(wèi)們也足夠嚇退其他人的目光。直到林淼從車?yán)锩娉x琰伸出手，由他扶著下了馬車，整個畫面才跟著他那張無害的小白臉柔和不少。

    林淼沒注意到周圍人若有似無帶著膽怯的目光，他一抬頭先囫圇看了一眼鋪?zhàn)友b好的招牌，心下就很滿意。

    等他走進(jìn)一樓，里面就站著小包和幾個伙計，小包還好，其他那些伙計雖然得知今天主家會過來，卻沒有想到是這樣的陣仗。若是林淼一個人還好，偏偏謝琰站在他旁邊，身上基本上自帶階級壓制，能傳個小一里地，弄的伙計們差點(diǎn)瑟瑟發(fā)起抖來。

    林淼樓上樓下看了個遍，又問了小包和菜市那邊的溝通，小包一一都仔細(xì)回答了。林淼覺得沒什么缺漏，便將目光轉(zhuǎn)向新招來的伙計那邊，對他們殷切囑咐了幾句，伙計們沒一個不謹(jǐn)慎答應(yīng)下來的，生怕說錯什么得了主家責(zé)怪。

    今天沒有開業(yè)，伙計們也只是過來等林淼看一眼。等他走了，伙計們也就趕緊走了。有和牙人相熟的還去打聽林淼到底是個什么身份。

    牙人聽了這事兒，心里反而樂顛顛，覺得自己將事情辦好了，以后總能得到王府關(guān)照。想著這個，便轉(zhuǎn)頭對那伙計又囑咐一遍，讓人皮緊著些好好干，要不然吃不了連兜都兜不走。

    難得出門一趟，謝琰也沒打算讓林淼這么快就回去。離開鋪?zhàn)右院笥峙阒猪等ケ苯帜沁叺聂[市轉(zhuǎn)了轉(zhuǎn)。

    林淼知道璧如這丫頭片子，離開前看出她眼神，便讓她留在鋪?zhàn)永飵椭苫?，后面自個兒回府。

    林淼之前自己出門多，但北街這邊來得不多，逛得最透徹的一次還是花燈節(jié)那會兒，同謝琰出來逛還是頭一回。

    旁人認(rèn)不出他們，只當(dāng)是城里哪家富戶，大商戶卻能知道他們的大致來頭。另說潛伏在城里面的皇帝那邊的探子，也立時就知道了這事兒。

    不過等這消息層層傳遞到兒茶那邊，向兒茶確認(rèn)林淼身份時，那又是幾天以后的事情，那會兒已經(jīng)正經(jīng)出了正月了。

    上頭曾經(jīng)得到過兒茶這邊傳出去的消息，提過林淼一嘴，覺得他能夠利用。這會兒和外面謝琰與林淼的行蹤結(jié)合起來，動手的心思越發(fā)起來，卻又怕林淼到底只是個玩物，大費(fèi)周折最后沒什么用處。

    上頭的要求對于兒茶來說其實簡單，她清楚林淼是個什么身份，在謝琰那邊不說是個寶貝，也起碼并非是個毫無地位的人，若是真有什么事兒，她估計謝琰心頭少說得痛一痛。

    原本她也以為謝琰對林淼萬分看重，才將人拘在府里面寵著，卻沒有想到謝琰竟將林淼大搖大擺帶了出去，還在北街那樣的鬧市走了一圈。

    兒茶為此反而動搖了起來。

    謝琰是個什么人，她清楚得很，外面很多人都清楚得很。晉地富歸富，卻并不是一塊好啃的骨頭。謝琰一到晉地便大刀闊斧，幾乎幫著陳寧將晉地重新洗了一遍，里里外外死了多少人，又降了多少罪，恐怕是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

    謝琰做事向來是不在乎過程犧牲，只求結(jié)果有利，心冷手狠。他現(xiàn)在帶著林淼出去轉(zhuǎn)這么一圈，成效是立刻有的，外面幾乎是恨不得馬上將林淼拿捏住，以此來戳著謝琰軟肋。

    這無疑也將林淼放到了最危險的境地。

    兒茶本不覺得如何，甚至是她主動向上頭提出也許可以利用林淼，然而這時候想到謝琰曾經(jīng)對林淼的寵愛也許為的就是這一刻的反向利用，再思及林淼那純?nèi)徊恢@些爭斗，每每見著自己都還為了謝琰有歉意的神色，她忽然就為林淼感覺非常不值得。

    謝琰果然是個畜生！兒茶憤憤地想。

    作者有話要說：雖然是在收尾，但是不會說立刻這幾天就完結(jié)的啦，起碼也要三十萬字以后的事兒了。

    第八十一章

    思及謝琰過往手段, 兒茶越發(fā)覺得先前他對林淼的那些親密與寵愛, 左不過是他刻意在自己面前裝出來的樣子，為的就是將林淼當(dāng)成誘餌和犧牲來達(dá)到自己的目的。

    若是放在從前，即便兒茶知道是這樣, 也不會多想什么，畢竟權(quán)謀斗爭之中最不缺的就是犧牲, 林淼沒什么特別的。只是從前那些事情，她多半都是聽人口述, 受害者也同她八竿子打不著。可是現(xiàn)在的林淼與她有些連節(jié)，兒茶心里便多了不少游移不定。

    在上頭的一再催促之下，兒茶也只是上報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更加側(cè)重于謝琰的狡猾與林淼的無用, 隱隱希望借此打消上頭的念頭。

    只不過事情哪里有這么簡單，上頭苦于抓不住謝琰把柄久矣，此時莫說一個林淼, 就算是比林淼還不受寵的人, 只要知道謝琰也許對他有些在意，上面就不會這樣輕易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