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起玉寧宮中，每次請安時，后宮們看著皇后那郁郁的病容時，不時迸射出的異樣眼神。

    即使薛吟月穿來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但她始終帶著現代人的優(yōu)越感，不曾認真了解過大夏的習俗，所以她并不知道，這里對于妻妾等級的劃分有多么嚴格。自然不會理解后宮們對于皇后之位心中那份熱切。

    嬪妃可以因為寵愛升升降降，皇后卻是無大錯不能輕言廢立的。

    這就是為什么顧彤彤敢當著所有人的面自請下堂的。一來她除了無子之外，實在拿不出任何錯處來給別人說嘴；二來，她知道皇帝好面子，絕對做不出那時廢后的決定。

    李容華并不會分析朝局，但是她卻能看到顧家承前啟后的家族興旺之路。只要顧家不倒，皇后不犯錯，或者說不犯大錯，她就能繼續(xù)屹立在這個位置上。而只要皇后不倒，李容華也沒有必要改弦易張，再去找一個比自己地位更低的主人。

    畢竟后宮之中，做主還是皇后。

    旁邊的隔間里，傳來女兒咿咿呀呀的聲音。李容華的心瞬間化成了水。她放下手中的繡品快步趕到悠車前，看著女兒的笑容發(fā)呆。

    娘的含璋……就算是為了你，娘也要抱緊皇后娘娘的腿。就算無法讓娘娘離不了她，但一定會忘不掉她！

    沁芳殿。

    嚴美人躺在榻上。一位樣貌普通，雙手卻很細嫩的宮女此時正在她頭上做著指壓按摩。嚴美人舒服的伸展著身體，那姿勢如同一只慵懶的貓。

    宮女荷露匆匆走了進來，嚴美人大手一揮，那按摩的宮女便知機退下。等她一走，嚴美人立刻看向荷露。

    “怎么？”

    “柳氏把送去她宮里的東西都退回來了?！?/br>
    “什么？”似乎是沒想到柳氏真的有勇氣這么做，嚴美人蹙起精心修理過的眉，“她真打算吊死在皇后那根枯樹上了？”

    荷露低下頭，嚴美人看不見她的表情。不過她原本也不會在意這些下人怎么想。

    其實嚴美人的出身比柳氏好不到那里去，甚至與柳氏的上位路異曲同工。先帝于十年前賓天，之后皇帝守孝三年，第四年選取適齡少女進宮。嚴美人的父親是范州的一個布帛商人，家里妻妾兒女成群。范州的風俗，嫁女講究紅妝十里。嫡母為了怕給庶子女們多花錢分薄了親子的家產，庶子還好，庶女們嫁跟賣似的。

    嚴美人算是運氣比較好，得益于舞娘母親的遺傳，她長得不錯。嫡母原本是打算用兩千兩禮錢的價格，“嫁”給一個四十歲的鰥夫。不過剛剛說定，還未換更貼，朝廷的禁婚令突然發(fā)下。那老鰥夫家里還有一個同樣適齡的女兒，只好匆匆趕回家去給女兒想辦法，嚴美人就被丟到了一旁。

    嫡姐也在適齡范圍內，嫡母到處想辦法，最后也只能說動對方他們這一戶只出一個女兒。嚴美人當時一咬牙，自己提出進宮。反正都是老男人，嫁給這個，不如拼一把去宮里。

    進到宮里才知道自己的天真，宮里美女如云，自己的外貌根本不算什么。那日皇后派人來尚宮局。嚴美人聽到教養(yǎng)嬤嬤的閑聊，模模糊糊知道了一點后宮的情況，知道皇后是來選人服侍皇帝的，她便用了手段，頂替了那原本被選中的家人子。

    之后的經歷自不必說，其中滋味也是冷暖自知。她倚著皇后上位，皇后將她推出去后卻再不管她的死活。她只好自己掙扎奮斗，她甚至早早選好了漂亮的宮女，只為在自己不方便的日子里固寵。好幾次她私底下搞小動作與皇后對著干，只為了爭取皇帝的注意。

    然而隨著年紀漸長，恩愛漸弛。鮮嫩的小姑娘猶如雨后春筍，一茬一茬的涌到皇帝身邊?；屎笠膊煊X了她的行為，由之前的放任不管，變得開始隔絕她，不再將她當成“皇后黨”中的一員。

    跟誰稀罕似的。嚴美人心中冷哼，不靠皇后她不也一樣過來了？

    她想起離家進宮前一晚上，姨娘第一次到她房里，流著淚握住她的手對她說：“乖囡，你要記住，男人的愛是虛的，但它能讓你過得更好，所以，掉不得！”

    秋水殿。

    戚良使金燕躺在床上，吃著冬季難得的蘋果。其實她并不太吃得下，但是這種蘋果是特供的好東西，如果不趁著她懷有龍種時趕快享受，過了這村兒未必有這店兒了。

    此時她殿中擺了四個火盆，用的都是上好的銀霜炭，沒有一絲煙火氣。足夠的大火盆把整個宮殿都哄的暖洋洋的，讓人昏昏欲睡。

    幾個家人子早就得了指點，輕易不往主殿鉆，一應請安都在門外。免得戚良使一個不高興又拿她們出氣。

    同之前的幾個宮妃不同，剛剛當上良使的戚氏，還沒有什么能力發(fā)展出能夠為她打聽消息的人脈。因此此時，她的宮女喜鵲從外面急匆匆的跑進來，丟下皇上把薛氏帶回宮的炸彈，讓毫無心理準備的她差點從床上跳了起來。

    “那薛氏被皇上帶回宮？那皇上現在在哪兒？皇后娘娘怎么說？有沒有派人去收拾薛氏？”

    雖然銀鴿才是皇后收拾薛吟月過程中的主力，但是金燕卻是第一起事件的直接受益者。作為服侍皇后多年的侍女，她有一種直覺，皇后娘娘對這個薛吟月有一種莫名的忌憚。

    她一口氣問了這么多問題，喜鵲暈頭轉向，只好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

    “皇上是帶著那薛氏從南門入的宮，之后就把京兆府尹叫到了大正宮。奴婢去的時候，看到張經娥那里的翠玉也在探頭探腦的呢！”

    “那皇后娘娘呢？她有什么反應？”

    “奴婢不知道。玉寧宮很早就閉宮了?！?/br>
    戚良使撇嘴，然后又偷偷的笑，即使大度如皇后，知道自己討厭的人被皇上在意，肯定也是不高興的吧？不對，閉宮的時候這事兒應該還沒發(fā)生呢。皇后這是，身體又不舒服了？

    想到這里，戚良使摸了摸肚子。家世好有什么用？不如一個健壯的身體實在！但愿皇后活久一點，別輕易死掉。不然后宮十四嬪，只要不是她戚金燕，哪個上位了自己都不會有好日子過了！

    延壽宮。

    快到丑時，已經很晚了，太后手執(zhí)佛珠，念念有詞。佛堂里燈火通明，菩薩的慈眉善目在忽明忽滅的燭光下顯得高深莫測。甚至有些陰森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