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玉寧宮里，郭太監(jiān)走路那就是一景，有一次皇后看到，還笑稱這步子就跟胡同里老大爺遛鳥的氣度一樣。銀鴿當然不太明白胡同老大爺遛鳥是什么意思，不過這不妨礙她們看到主子高興。

    然后郭太監(jiān)這慢條斯理的步子就變本加厲了。

    然而，郭太監(jiān)最大的本事當然不是走路。

    “正好，有事找你。”

    銀鴿把皇后娘娘吩咐的事情說了。

    “姜氏那邊我去，柳氏那里……”

    “去你的！”沒等她說完，郭太監(jiān)立刻打斷，“合著這近的就你去，那沒人氣兒的地方就是我的？”

    郭太監(jiān)撇嘴，不削一顧的樣子。

    “這不是為了效率嗎！”銀鴿嘖嘴，“就我這細胳膊細腿，跑到那里就要好一會兒了，累死了我倒是小事兒，耽誤主子事兒咱們可都得都瓜落！”

    “哼！”郭太監(jiān)蔑她一眼。銀鴿知道她這是答應了。轉身就要走，卻被對方拉住。

    “你先等等，急什么呀！”

    郭太監(jiān)扯吧扯吧把人拉到角落里，銀鴿倒沒覺得這貨敢對她怎么樣。宮里自然有結菜戶找對食的，但是有的宮殿主人也會討厭這個。眼下皇后娘娘還不知道對這事兒什么態(tài)度，不過大家都很默契，暫時沒有做這出頭鳥的打算。

    “干嘛呀？有事快說，你知道主子的事情耽誤不得?！蹦墙现覆欢ㄟ€要梳妝打扮一番，再跑去蘭亭，時間還真不寬裕。

    “我問你，你這么帶著那家人子跑去蘭亭，陛下要是不走那條道怎么辦？”

    “不走那條……？”銀鴿驚訝，“怎么可能！從大正宮到朝霞殿，御花園可是必經之路！”

    郭太監(jiān)鄙視的看了她一眼。

    “你們宮女當然是只能走那一條道了。但是大正宮御書房，經千機閣到崇化殿，再過御花園的桂苑外的夾道，就能直接到達秋水殿旁邊的明月宮。那里離朝霞殿，也不過五百步上下的距離了。”

    這幾個地名兒說得銀鴿暈頭轉向：“千機閣？崇化殿？”

    郭太監(jiān)只好對她解釋。千機閣是皇上收藏歷代皇室資料之處，崇化殿是前朝皇子們讀書的地方，不過如今用來給大臣們等待召見用了。郭太監(jiān)說的在桂苑夾道之前的這條路，其實是外臣入宮時走的路線。平日都是太監(jiān)走，宮妃宮女不知道并不奇怪。

    這條路很靜，如果是來玉寧宮，是絕不會走的。因為會繞個大圈。但去朝霞殿很快。郭太監(jiān)也不確定皇帝是不是看出了這一點才讓薛吟月住到朝霞殿。但是既然皇后娘娘發(fā)了話，要給姜氏制造機會，他們做奴才的，自然要達成。

    “那怎么辦？”銀鴿立刻慌了，“要是皇上非要走這條，難不成我們還得找個理由引皇上去另一條？”

    郭太監(jiān)嘖了一聲：“出息！”然后想了想，“得了，你去通知那家人子吧，這事兒，我來辦。”

    銀鴿心說你有辦法還看我在這里干著急？面上卻對著郭太監(jiān)感恩戴德的去了。

    郭太監(jiān)繼續(xù)閑庭信步的走出玉寧宮，不一會兒，就到了外門太監(jiān)的值班處。里面幾個不當值的正搖著骰子。一看郭太監(jiān)來了，立刻噌的站起來。

    “郭哥哥！”

    宮里的“哥哥”“爺爺”可不僅看年紀，還看地位。以郭太監(jiān)如今內宮總管的身份，其實一句爺爺也當?shù)谩Ｖ皇菐讉€人怕把他叫老了，他不高興。

    “你們幾個，倒是好閑情?！?/br>
    郭太監(jiān)對不是很熟的人，說話都慢悠悠的。莫名給人一種壓迫感。

    幾個太監(jiān)你來我往的打著眉眼官司，其中一個便道：“今兒什么風，把您老人家吹來了？”

    說著，立刻整理桌椅，撣了撣椅子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那邊一個太監(jiān)端過一碗茶來，畢恭畢敬的放到郭太監(jiān)面前，奉承道，“我就說今兒怎么一大早就有喜鵲喳喳的叫，原來是您要來。您來也不說一聲，我們好去門口迎接您呀！”

    上的當然是這里最好的茶葉。不過郭太監(jiān)端起來嗅了嗅，還是嫌棄的放下了。

    又有一個太監(jiān)走上前來，捏肩捶背。都是做太監(jiān)的人，這套伺候人的活兒熟練得很。都不用教的。

    “得啦。雜家也不是來消遣你們的，”郭太監(jiān)慢悠悠道，“有人跟我說，前兒林大人過崇化殿門口，被雪地絆倒差點出了丑。我問你們，這路的雪，可是你們掃的？”

    “哎呦！這可冤死我們了！”那倒茶的太監(jiān)急忙說道，“郭哥哥，你也知道，那條路人來人往的，兄弟們可都不敢怠慢，一天掃好幾次呢！”

    “對呀對呀！郭總管您想啊，那兒離大正宮近著呢！皇上說不準什么時候就來了，奴婢等哪敢不盡心！”

    眾人都辯解了幾句，郭太監(jiān)也點點頭聽著，似乎是被他們說服了，“我想也是，量你們也不敢怠慢。想來是這幾天風大雪大，積雪速度太快，也是那林大人趕巧兒遭了罪。”

    一群太監(jiān)立刻“沒錯沒錯”“還是公公您分析得對”又是求饒又是奉承的話不要錢的往郭太監(jiān)身上砸。

    “好啦，既然不是故意的，雜家也懶得問。”郭太監(jiān)點點頭，“不過嘛，咱們下面的人做事兒，就得事先想到。不如今天勞煩幾個兄弟，多去掃幾回。要是覺得鹽不好領，用點炭灰先化化雪也不錯?！?/br>
    即使是化雪用的粗鹽，批量用起來價格也不低，因此宮中是有定制的。

    郭太監(jiān)說完，就悠哉的回了玉寧宮。幾個太監(jiān)面面相覷，只當他是來這里擺譜。但他說的事情，幾個人也不敢不做，于是果真去弄了幾框子煤渣撒到崇化殿門前的雪地上。

    當皇帝的轎輦走到崇化殿時，果然看到了一地黑乎乎的東西。還有跪在地上凍得雙手發(fā)紅的太監(jiān)。

    安德海立刻過去打聽，回報說是這段時間雪下得頻繁，路太滑，所以太監(jiān)們才多掃了一遍雪。

    皇帝看著地上的煤渣皺了皺眉，宮里很少用這種東西化雪，他還真沒見過?，F(xiàn)在看到這黑乎乎的東西，感覺特別臟特惡心。再看看幾個太監(jiān)，打掃工作做到一半。也不忍心苛責。于是便道：

    “行了，換條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