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怕錦鯉大神降罪，游客們臉上雖有焦急和不耐，卻什么都沒說，頂著烈日，老老實實地等在門外。

    “走，咱們?nèi)グ涯菞l搞事的錦鯉燉湯?！彼^擒賊先擒王，宋婧瞄準(zhǔn)目標(biāo)，果斷出擊。

    天馬凌空虛踏，飛過寺廟大門，徑自往里走去。

    在空中停留片刻，本想認(rèn)一認(rèn)路，無意中發(fā)現(xiàn)游客聚集最多的地方有個池塘。此刻有人正高聲許愿，請求錦鯉大神庇佑。

    天馬在許愿池正上方停住腳步，低頭往下看。

    “就是這里了么？”宋婧輕聲呢喃，同時垂眸思考對策。

    不等她拿定主意，忽然有人跌跌撞撞擠到許愿池前，大聲哭嚎，“大家別被安山寺的和尚騙了，這根本不是什么錦鯉，而是邪神！”

    “前幾天我過來拜了拜，中了五百萬。滿心以為從此以后能翻身當(dāng)富翁，還捐了不少香油錢。誰知昨天，回到家后彩票不見了！”

    “五百萬吶??！還沒兌換就沒了！”

    “誰家錦鯉保佑人中獎后會把彩票拿走？分明是尋開心，讓人空歡喜！”

    “可憐我把五百萬怎么花都想好了，因為這破事，還跟我老婆吵了一架?，F(xiàn)在倒好，什么都沒了！”

    眾人驚呆，竊竊私語聲隨之響起。

    “騙人的吧？不是說錦鯉很靈驗嗎？”

    “我朋友之前拜過錦鯉大神，后來論文拿了獎，沒聽說有后遺癥呀？”

    “會不會是這人撒謊，故意騙咱們？”

    “不至于吧？在許愿池許個愿而已，誰會特地騙人？”

    就在游客們議論紛紛時，一人接了電話。交談沒多久，他變了臉色，“啥？說好的拆遷不拆了？憑什么呀！”

    “有好幾個釘子戶不肯賣，所以換了個地段打造商業(yè)區(qū)？？”

    “我……”

    那人一口氣沒喘上來，當(dāng)即翻了個白眼，暈死過去。

    “我怎么瞧著這事不太對？”不少人犯起嘀咕。

    躊躇間，又一人接到電話，“遠(yuǎn)方親戚死之前其實立過遺囑，死后財產(chǎn)全部捐贈？”

    女孩不敢置信，目光呆滯，像復(fù)讀機一般重復(fù)聽到的話，“所以遺產(chǎn)不會留給我……所以遺產(chǎn)不會留給我……”

    眾人面露驚駭，許久說不出話來。怪異的事情接連發(fā)生，這可不像是偶然！

    恰在這時，一個聲音在人群中擴散開，“據(jù)說世上有種邪神，靠實現(xiàn)人們的愿望來發(fā)展信徒。等到人們把它當(dāng)做信仰，陷入狂熱，邪神就不會再實現(xiàn)愿望。相反，它開始掠奪人們擁有的一切，直到信徒一無所有?！?/br>
    冷汗浸濕了后背。

    幾乎同一時間，好幾名香客一言不發(fā)，匆匆往外走。看那架勢，似乎是在逃難。

    有些人原本舉棋不定，見不少人離開，便下意識跟著離開。有的人越來越多，原本想留下的游客也情不自禁跟著往外走。

    沒多久，許愿池周圍只剩下寥寥幾人，四處空曠極了。

    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宋婧愣住。

    她后知后覺地回憶起，“這么說來，疑犯被抓那會兒，也說過他剛拜過錦鯉大神什么的。難道錦鯉精發(fā)現(xiàn)自己闖了大禍，正盡力補救？”

    想想有求必應(yīng)的家伙應(yīng)該沒那種智商，她又有了別的猜測，“難道有人察覺到不對勁，搶先出手，整治亂象？”

    猜測無果，天馬悄然落地。打算把錦鯉精抓出來，讓小崽子好好審一審。

    許愿池不大，里面養(yǎng)了近三十條錦鯉。

    湊近查探，宋婧飛快意識到，安山寺的妖怪不止一個，而是有兩個。

    許愿池里，一條錦鯉通體全紅，一條錦鯉通體全黑，看起來就很不平凡。

    “去僻靜的地方說話?！彼捂鹤齑轿樱浇南憧蛥s聽不見絲毫聲音，“不來就動手抓?！?/br>
    紅色錦鯉身形一顫，猶豫片刻才從許愿池里消失。

    相比之下，黑色錦鯉極為光棍，話音剛落便化作人形。

    窩進(jìn)角落，順手布下隔音結(jié)界，宋婧這才有空問話，“說吧，怎么回事？”

    “道長是想殺了我們嗎？”一身黑袍的男人不答反問。

    宋婧不置可否，“這取決于你們的回答?！?/br>
    旁邊身穿紅裙的漂亮姑娘低著頭，一聲不吭，神情略有些不安。

    “事情是這樣的……”

    穿了黑袍的男人剛想開口解釋，宋婧冷漠打斷，“你是黑錦鯉，只能給人帶來霉運，許愿的事跟你沒關(guān)系?！?/br>
    接著側(cè)過頭，打量某人，寒聲道，“我要聽她親口說?！?/br>
    身穿紅裙的姑娘身形微顫，卻鼓足勇氣，把事情的原委緩緩道來。

    “我叫紅鯉，他叫黑鯉，一塊兒在安山寺住了好多年。寺里有個小沙彌，打從進(jìn)入寺廟起，就會不定期給魚兒們喂食?！?/br>
    “時間過得很快，轉(zhuǎn)眼小沙彌變成了僧人，然后又成為了主持。但是安山寺的情況一天不如一天，游客越來越少，離開的僧人越來越多?！?/br>
    “終于有一天，給魚兒們喂食時主持絮絮叨叨訴苦，說若是這樣的情況再持續(xù)半年，安山寺就不得不關(guān)門。僧人都會離開，寺廟再無人打理，也不會再有人照顧錦鯉?！?/br>
    “要是寺廟里能出現(xiàn)神跡就好了，游客們會慕名前來拜訪。香火旺盛，收支平衡，安山寺就能繼續(xù)存在?！?/br>
    “所以你就利用種族天賦，創(chuàng)造了所謂的神跡？”宋婧反應(yīng)過來。

    “恩?！奔t鯉輕輕頷首，“我以為事情非常簡單。只要我肯幫忙，主持就不用離開，安山寺就不會破敗?！?/br>
    “起初，過來許愿的人很少，愿望也很簡單。大多是祝福親人平安，無災(zāi)無禍?！?/br>
    “漸漸的，安山寺有了點名氣，過來許愿的游客每日遞增，愿望也變得五花八門。金錢、名利、地位、姻緣、健康，還有自由，什么都想要。”

    “為什么有求必應(yīng)？”宋婧追問，“你可以拒絕的，不是么？”

    紅鯉笑容微苦，聲音艱澀，“一個星期以前，我從不知道幫某些人實現(xiàn)愿望，會讓另外一些人陷入窘境。我只是想幫忙……”

    能夠幫助別人，她覺得很開心，想法就這么簡單。

    然而現(xiàn)實是，一些人因為她幸福的同時，一些人因此變得非常不幸。

    “從沒想過會有這樣的結(jié)果……”

    宋婧默然，涉世不深的妖怪其實很天真。頭腦簡單如它們，并不明白什么叫做連鎖反應(yīng)。

    正如手中掌握神秘力量的孩童，需要有人教導(dǎo)，才能學(xué)會正確的使用方式。

    黑鯉聽過宋婧的兇名，不自覺擋在紅鯉身前，把責(zé)任攬到自己身上，“這件事怪我，突然出了趟遠(yuǎn)門。事情發(fā)生的時候不在，平常也沒好好教導(dǎo)她?！?/br>
    “彩票不見、拆遷取消、遺產(chǎn)捐獻(xiàn)，是怎么回事？”宋婧進(jìn)一步盤問。

    黑鯉回答，“大約一個星期前，我辦完事回來，才發(fā)現(xiàn)事情已經(jīng)鬧大?！?/br>
    “如果讓壞人擁有財富，掌握更多權(quán)力，受害者會更多。所以我運用自身能力，抵消了紅鯉的祝福。”

    “幸好回來的早，還來得及收拾殘局，沒有釀成大錯。”

    “來得及收拾殘局？”宋婧冷嗤，“紅鯉助人生子，你要怎么收拾殘局？意外流產(chǎn)嗎！”

    當(dāng)胚胎成型，胎兒擁有了生命，抹殺掉他的存在就等于殺生。

    “那位游客命中注定會有子，紅鯉只不過幫忙把時間提前?！焙邗幷J(rèn)真表態(tài)，“說這些不是想推脫責(zé)任，她犯的錯，我會一一彌補?！?/br>
    “事實上，到目前為止，大部分錯誤已經(jīng)糾正。而且這兩天，紅鯉也沒有再亂用能力?！?/br>
    “以后我會寸步不離地跟著她，防止她再犯錯。懇求道長高抬貴手，放她一馬?！?/br>
    說完，黑鯉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很抱歉……”紅鯉低下頭，心里十分內(nèi)疚。

    “念在你是初犯，可以網(wǎng)開一面?！彼捂壕徍驼Z氣。

    “多謝道長！”黑鯉喜出望外。

    “先別忙著道謝，話還沒說完?！彼捂喉思t鯉一眼。

    “以后可以幫人，但事先要挑選好對象。祈愿者善行無數(shù)，理當(dāng)受到庇佑?！?/br>
    “若祈愿者壞事做盡……”

    她看向黑鯉，意味深長道，“福氣受損不說，還有可能霉運連連?！?/br>
    “我明白?！焙邗幮念I(lǐng)神會。

    “行善積德，好好贖罪?！迸R走前，宋婧鄭重告誡紅鯉，“別再犯同樣的錯誤?！?/br>
    “不會了，再也不敢了！”紅鯉把頭搖成撥浪鼓。

    “那就好。”宋婧心說，下次再犯，必定拿它燉湯。

    第35章 天馬

    “安山寺許愿池住著的根本不是錦鯉, 而是妖怪?。?！中了彩票彩票會飛, 得了遺產(chǎn)遺產(chǎn)被捐！就算說好要拆遷，對方也會臨時改主意，不拆了?！?/br>
    “到頭來空歡喜一場, 我干嘛還要許愿？”

    “空歡喜算好的了，萬一沾染上臟東西, 以后霉運連連, 那該怎么辦？！”

    “安山寺可是佛寺啊！哪個妖物那么大膽，敢對寺廟的香客出手？不要命了嗎？”

    眾人驚疑不定時, 一人堅定表示，“我是錦鯉大仙腦殘粉，力挺安山寺一百年！”

    “中了五百萬，轉(zhuǎn)頭就跟老婆鬧離婚；得了遺產(chǎn)立馬買車、買包、買奢侈品, 幾乎把即將繼承的五十萬現(xiàn)金花個精光；聽說家里拆遷, 立即辭掉工作，跟狐朋狗友去賭場豪賭, 徹夜不歸。德不配位，所以錦鯉大仙把賜下的福運收回，哪里有問題？”

    “小時候長輩常說, 如果不懂得珍惜, 好運氣是會被耗盡的。說的不就是這些人？”

    對于這一番解釋，有人信, 有人不信。雙方各持己見, 互不相讓。

    但不管怎么說, 安山寺總算有了批忠實粉絲，每隔一段時間定期登門上香。

    漸漸的，人們發(fā)現(xiàn)，錦鯉大神不再有求必應(yīng)。只有虔誠、善良的信徒許下的愿望，才有可能實現(xiàn)。

    然而即便如此，安山寺香火依然旺盛。很多游客寧愿累一點，跑遠(yuǎn)一點，也要過來上柱香，求個心安。

    不過，這些都是后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