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宏點點頭，走回來說：“這位師傅說了，要我把你們?nèi)怀鋈?，如果我不交，咱們都得飽受折磨而死。他還要把我的頭蓋骨割回去當(dāng)施法的域耶。”

    年輕人冷冷說：“你是怎么想的？”

    “這么簡單的事，還用想嗎？”張宏說：“用屁股想就知道了，當(dāng)然是把你們都送出去，我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年輕人點點頭：“我也猜出來你會這樣。那就不勞你了?！?/br>
    他蹲下來，從鞋筒后面緩緩抽出一把軍刺。這軍刺上面帶著血槽，刀刃寒光畢現(xiàn)，不愧是殺人的利器。

    年輕人對張宏說：“我一會兒出去先殺了他，然后再回來殺了你！”

    張宏瞇縫著眼：“我哪得罪你了，不收留你們是我的本分。”

    年輕人指著地上昏迷的吉米：“這是我大哥，你把他搞成這個樣子，我不會饒了你?！?/br>
    張宏看看，輕蔑地說：“那是他嘴賤，昨天一跑來就要燒我房子。燒你房子你能愿意？咱們是不是得有理講理?！?/br>
    年輕人一時說不出話，冷冷看著他，轉(zhuǎn)身就走，要出去干阿贊汶洛。

    丑丑一把拉住他，著急地說：“你是普通人，出去是找死?！?/br>
    年輕人十分桀驁：“我就不信他能沾到我的身?！?/br>
    我趕緊打圓場：“阿贊宏是我朋友，我太了解他了，剛才都是他故意這么說的。你別意氣用事?！蔽覍埡暾f：“張宏人家已經(jīng)打到你家門口了，你想想辦法?！?/br>
    張宏看著外面的阿贊汶洛，面色從沒有過的凝重：“外面這個巫師我能感覺出來，是目前為止遇到過的罕見大敵，如果真要正面對抗，我沒有任何獲勝的把握。強(qiáng)子，你也知道，阿贊之間的斗法歷來都是不死不休，一旦我和他對上手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我喉頭動了動：“我知道。張宏，要不是逼到絕路，現(xiàn)在又機(jī)緣巧合看到你，我也不會……”

    張宏忽然轉(zhuǎn)過頭看我：“我們認(rèn)識多少年了？”

    “二十年有了，從小光屁股一起長大的發(fā)小。”我勉強(qiáng)笑笑。

    張宏道：“咱們的交情夠我這次生死相搏了。不過，強(qiáng)子，”他頓了頓：“這次我如果僥幸活下來，那咱們之間的交情就不用再談了?！?/br>
    我張大了嘴：“你，你什么意思？”

    張宏看看我，拍拍我的肩膀，他慢慢走到村口界線，和阿贊汶洛快速交談。

    阿贊汶洛背著手，面目陰森，臉上看不出喜怒來，然后點點頭，應(yīng)該是和張宏達(dá)成了某種協(xié)議。

    阿贊汶洛走到不遠(yuǎn)的一棵大樹下，盤膝坐著，慢慢垂著頭，閉目陷入定境。

    張宏回來，對我們說：“我和那老頭約好，今晚午夜開始斗法。我輸了，你們?nèi)嫉盟?，?dāng)然我也要死。如果他輸了……”他怔怔沒說話，看看我。

    丑丑道：“謝謝你，有件事想求你。”

    張宏看她，然后問我：“這大媽跟你什么關(guān)系？”

    我苦笑：“她是外面那老頭的女徒弟，如今被黑法反噬，變成了老人，其實本人挺漂亮的?！?/br>
    張宏看著她，嘆口氣：“還有這種黑法，真是活到老學(xué)到老。既然和你有關(guān)系，我就聽聽她有什么事?！?/br>
    丑丑要求的事很簡單，讓張宏救救吉米。

    張宏臉色陰晴不定，說道：“好吧，以后別讓他嘴賤，再有下次，我不饒他。把他扶到我屋里來。”

    我和年輕人扶著吉米到了一間木屋，進(jìn)去之后里面陳設(shè)很簡單，就是一張木頭桌子，一張床而已，在墻角燒著一口黑鍋，里面煮著東西，不知是什么，一股怪味?？繅Ψ胖芏嗉茏?，上面堆滿了玻璃瓶，我仔細(xì)一看，嚇了一跳，瓶里都是人體器官，什么部位都用，應(yīng)該是用福爾馬林泡著。里面竟然還有人類胚胎，未成形的嬰兒。

    我把吉米放在地上，看著屋里這些東西，喉頭咯咯響：“張宏，你是在修什么法？”

    張宏倒也不瞞我：“當(dāng)初你的那本《萬經(jīng)之經(jīng)》到我手里，我只研讀出一部分，是修陰門的?！?/br>
    “陰門是什么？”我問。

    張宏道：“簡單說就是修鬼。那一章節(jié)說的很明白，陰門入門是修鬼，高一點的境界是修山精或是有道行的高人陰靈，最高境界是可以召喚七十二惡魔邪靈。我現(xiàn)在算是剛剛?cè)腴T，正在修習(xí)最基本的役鬼經(jīng)文?！?/br>
    我目瞪口呆：“張宏，你怎么能看懂《萬經(jīng)之經(jīng)》，那可是古緬甸語寫的?！?/br>
    “這個嘛，是我的秘密，就不能和你說了?！睆埡暾f：“其實晚上斗法，我也有勝算。我用役鬼經(jīng)文搜集了很多惡鬼，看看外面那老頭能不能經(jīng)受的住車輪大戰(zhàn)?！?/br>
    我不知該說什么好，只好道，你多加小心。

    張宏揮揮手，讓我們都出去。他把門關(guān)上，開始用秘密的法門給吉米解降。

    我和年輕人在門外，聽到里面時不時傳來吉米的慘叫聲。年輕人雙手握緊，并沒有沖動進(jìn)去，而是在外面咬著牙咯咯響。

    看他這個樣子，我怕他壞了事，趕緊岔開話題，問他怎么和吉米認(rèn)識的。

    年輕人道：“我小時候在街頭打架，蹲過監(jiān)獄，在里面是吉米大哥照應(yīng)著。后來出來，我打過一陣地下拳斗，也是吉米大哥照顧我?！?/br>
    他不善于說話，這幾句話卻讓我看到了他過往經(jīng)歷的腥風(fēng)血雨。

    我們在外面等了很長時間，門開了，吉米晃晃悠悠走出來，身子一栽歪差點摔倒，年輕人趕緊扶住他。

    張宏站在黑暗的屋里，交待說把吉米放到另外一個屋里，讓他好好睡覺，明天就會恢復(fù)神智，然后道：“我現(xiàn)在需要靜心應(yīng)付晚上的斗法，你們不要吵我！”說著，要關(guān)門。

    丑丑走過來說：“阿贊宏，晚上的斗法我可以幫你?！?/br>
    張宏看看她，說了句再說吧。然后把門關(guān)上。

    我們把吉米安頓好，然后在外面找了地方坐，這片村莊到處都是鬼霧，路徑迷蹤，我們不敢亂走，怕給張宏添亂。隨便找了個還算開闊的地方臨時休息。

    我一直看著外面的阿贊汶洛，他靠著大樹閉著眼一動不動，像是坐化了一般。

    我有種強(qiáng)烈的預(yù)感，阿贊汶洛也在積攢最后的能量。這或許，真的是他和我們的最后一戰(zhàn)。他活下來，我們死，我們活下來，他死。

    丑丑蜷縮成一團(tuán)睡著了，我和年輕人坐在那里，他抬著頭仰望天空，一句話也沒說。

    今晚午夜就是決出生死的最后時刻。我渾身焦躁，實在坐不住，來來回回走來走去。年輕人看著我，冷冷說：“你是不是男人。”

    我看著他：“今晚就決出生死了，你還這么鎮(zhèn)定，你不怕嗎？”

    年輕人說：“怕。我小時候在監(jiān)獄，每一天都面臨生死，后來打拳臺，每一次的上場或許就是最后一次。可我現(xiàn)在依然害怕。我只是學(xué)會了怎么和這種害怕共處，怎么能面對它?！?/br>
    “怎么面對？”我說。

    年輕人咬牙切齒：“我把這種恐懼想象成一個實際的人，我一拳又一拳狠狠把它打倒在地，嘴里喊著，讓你怕，讓你怕。打著打著，就把它打沒了。”

    我苦笑：“你這個辦法還真是適合你的性格。”

    年輕人看我：“你怕它沒用，它的存在只能妨礙你的狀態(tài)?！?/br>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午夜斗法

    我坐在年輕人的旁邊，聽著他說的話，第一次真正開始審視此人。

    丑丑睡了。年輕人盤膝坐在地上，微微閉著眼，自己在調(diào)整狀態(tài)。

    我百無聊賴，又緊張得不行，按照年輕人教的方法，嘗試擊打恐懼，可是成效很差。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一天就這樣的流逝中過去，天色黑下來，太陽看不見了。

    朦朧的黑色染遍了整座森林，不遠(yuǎn)處的阿贊汶洛身形也漸漸模糊，這一整天，他都一動未動。我有種惡毒的盼望，他最好是坐化了，省得我們動手腳。

    “你還害怕嗎？”年輕人忽然睜開眼睛問。

    我苦笑點點頭：“用你的方法來克服，效果很差?！?/br>
    年輕人道：“你顧慮太多，放不開，無法做到把全身心奉獻(xiàn)出來。”

    我倒吸口冷氣，他說得很對，一針見血。

    我說：“這話說說容易，做起來很難?！?/br>
    年輕人道：“不難。萬丈深淵進(jìn)一步，十方世界現(xiàn)全身。”

    我猛地一驚，看他，這句詩古色古香，又帶著說不清的禪意，絕對不是他能說出來的。我說道：“這是誰跟你說的？”

    年輕人看著前面黑暗的樹林，幽幽說：“幾年前，我打拳接連失敗，一場都沒贏過。我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老板說如果再不贏就要把我趕出去。就在那天晚上的街頭，我遇到了一個人，他是中國來的背包客。他跟我說，剛才看了你的拳斗，你的技術(shù)沒問題，但是你只差一樣?xùn)|西，那就是把自己全身心奉獻(xiàn)出去的決心，然后他說了剛才那句詩。從那天開始，我便找到了贏拳的竅門?！?/br>
    我聽得神往不已：“那人是誰？”

    年輕人搖搖頭：“后來我找過他，不知道他的姓名，只聽得有人叫他二龍。后來，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雖然只見了一面，我一直在心里拿他當(dāng)最重要的師父。”

    “可惜，我沒有你的決絕?！蔽艺f。

    年輕人看著身后的黑屋：“阿贊宏是你的朋友？”

    我點點頭：“我們是一個村的發(fā)小，可以說同時學(xué)法術(shù)，我現(xiàn)在還在門外轉(zhuǎn)悠，他已經(jīng)小有所成?！?/br>
    年輕人道：“他就比你決絕。”

    我心頭猛震，以前三舅點評過我和張宏，說了相似的話。三舅說張宏雖然悟性比你差一些，但是他未來的成就或許遠(yuǎn)遠(yuǎn)在你之上，因為張宏有偏執(zhí)心。說白了就是不瘋魔不成活。

    現(xiàn)在年輕人又說了這樣的話。我一時陷入沉思，反思自己，因為以前蹲過監(jiān)獄的陰影在，我過于封閉和保守，我太懦弱了。

    天空的黑暗越來越深，無邊的黑色籠罩在森林上空。木屋的門開了，張宏走了出來，面色陰沉，看都不看我們，徑直走到村口的界碑前，用打火機(jī)點燃了懸掛在高桿上的人頭，陡然升起了一左一右兩團(tuán)火苗。

    我這才知道，原來高掛的人頭是某種照明工具。

    黑色的村莊內(nèi)外漸漸亮起來，可在黑暗中亮度并不大，兩團(tuán)火球呼呼燃燒著，照的這一片樹林極其詭譎。

    張宏走回來，路過我，說道你跟我來。

    我和他走進(jìn)一處木屋。張宏讓我席地而坐，我們面對面看著，他沉默了片刻，才問道：“我?guī)煾冈趺礃恿??！?/br>
    我把到泰國來的經(jīng)歷說了一遍，三舅和阿贊汶洛斗法，現(xiàn)在生死未知。

    張宏聽得很仔細(xì)，然后問我，他們斗法的洞窟你還記得嗎？

    我搖搖頭，跟他說了阿贊娜木的事。阿贊娜木是解南華介紹來的一位女法師，好像要找什么人，線索就在三舅斗法的那個洞里，如果三舅還有生機(jī)，應(yīng)該會被阿贊娜木所找到。

    張宏聽了之后點點頭，說知道了。他沉默一下，又問：“我出走的事，師父怎么說？”

    “三舅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蔽艺f。

    張宏露出很痛苦的表情，嘆口氣：“強(qiáng)子，修法這條路你要想好了，這是一條不歸路，我現(xiàn)在回不去了……算了，多余話不說了，今晚如果斗法輸了，就不必說了。如果我僥幸贏了，自己的境界也會突破，這是好事也不是好事……強(qiáng)子，如果有朝一日，咱們兩個要斗法呢？”

    我嚇了一跳，喃喃說：“不可能?！?/br>
    如果我要學(xué)法，也不會到泰國緬甸的深山來修，只會留在家鄉(xiāng)，和張宏八竿子打不到一塊。

    張宏道：“到時候你要退避三舍。還我今日之人情?！?/br>
    我看著他，點點頭，這屬于空頭支票，先兌上也無所謂。

    張宏閉上眼：“你先出去吧，我再養(yǎng)養(yǎng)神?！?/br>
    我只好走到外面，看著遠(yuǎn)處石化一般的阿贊汶洛，心想還真他媽是高手對決，出招之前都在養(yǎng)神。養(yǎng)了一天，到時候決戰(zhàn)，無非就是一出劍一眨眼，就決出勝負(fù)。

    終于到了午夜，四周漆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唯一能見的就是界線口燃燒的兩團(tuán)人頭火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