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戴著銀色面具，悲傷地點點頭。

    “為什么?”我的心在滴血：“你很缺錢？”

    她搖搖頭：“一些女孩是為了錢在做，而我不一樣，我是吸食暗香上癮。我有很重的抑郁癥，以前每天都生不如死，還不能讓人看出來，都是自己憋著、藏著，后來我加入了俱樂部，第一次吸食暗香到了一個很美麗的幻境，那里是植物的世界，沒有人沒有動物，滿眼都是綠色，只有我自己。我在那一瞬間得到了安寧，心情好多了?！?/br>
    她似乎陷入那段記憶里，臉上不知不覺帶出了笑意。

    “暗香是很珍貴的，而且數(shù)量極其稀少，全在大老板的手里掌握。我要繼續(xù)進(jìn)入那個境界，就要向他妥協(xié)，就要出賣一些東西，”她的聲音輕輕顫抖：“進(jìn)入植物世界的暗香用料配方只有大老板知道，我就算得到了暗香，也找不到那個幻境。我只能聽從與他，時不時靠伺候客人來換取積分，只有積分到了，我才被允許進(jìn)入那個世界一次?！?/br>
    我喉頭不停動著，磕磕巴巴說：“小貓，這是不健康的，你不應(yīng)該再這樣下去。”

    “那我應(yīng)該怎么辦？”她突然爆發(fā)，嗚嗚哭起來：“我會被你害死的。石頭的秘密就是暗香的秘密，是俱樂部的高壓線，誰也不能觸碰，誰碰到誰就要死了?！?/br>
    我正要勸她兩句，忽然在花海深處傳來一個老女人的聲音，聲若老鴉：“嘎嘎，她說的一點不錯，誰知道誰就要死！”

    一個人影若有若無的晃動，先是小點，而后愈來愈清晰，一個穿著黑色袍子的老太太，駝著背弓著腰以極為緩慢的步伐，從花海深處走了出來。

    她正是把我引入俱樂部的那個老太婆。

    “你到底是誰？”我問。

    老太婆漸漸走到我的身邊，渾濁的眼球轉(zhuǎn)動，看著我：“到了現(xiàn)在你還不說實話？”

    “我真的糊涂著，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能不能讓我做個明白鬼?！蔽已手谒f。

    老太婆嘆口氣：“我告訴你這里是什么地方，這里就是黃泉路！哈哈。”

    她笑得非常滲人，小貓很害怕，退到床邊緊緊抓住我的胳膊。

    “那你又是誰？”我顫抖著問。

    “反正你就要死了，你會重新來這里。”老太婆嘎嘎笑：“這里只是幻境，你死了之后會真正進(jìn)入陰間來。我告訴你，我是誰，我就是陰間的鬼差?！?/br>
    我渾身發(fā)冷，看著遠(yuǎn)處的花海，突然想起什么，說道：“難道那里就是彼岸花？”

    “對，每個冤魂都要通過那里，走進(jìn)幽冥之府，那是死亡之花?！崩咸耪f。

    “那么暗香……”我倒吸一口冷氣，所有的線索似乎都能串聯(lián)到一起：“就是彼岸花提煉出來的東西，所謂的草藥，就是彼岸花！”

    “很多年前，”老太婆眼神迷茫：“有人來過這里和我做了筆交易，他換取彼岸花回到陽世。這次我?guī)е税痘ㄔ倩仃柺馈@么做是有代價的，我必須要向掌管彼岸花的邪神獻(xiàn)祭?！?/br>
    她看向小貓，小貓嚇得瑟瑟發(fā)抖，真的如小貓一般。

    老太婆沖著花海深處，清叫了一聲，聲音完全不像人，又尖又銳，猶如一只鳥飛出高空。

    聲音喊出之后，周圍一片寂靜，聽不見風(fēng)聲江聲，我們幾個也沒有說話，只能看到無形的風(fēng)，吹動遠(yuǎn)處彼岸花海，此起彼伏，猶如紅色的麥浪。

    就在這時，從花海深處緩緩走出一個巨大的人影，如同巨人一般，手里拿著長長的武器，走起來十分沉重，步步落地，都會引發(fā)震動。

    “這，這是誰？”我磕磕巴巴地問。

    老太婆眼睛里閃耀著駭人的光芒，興奮地說：“那就是三眼夜叉本尊，它要來了，只有向它獻(xiàn)祭，我才能取走彼岸花?！?/br>
    我心里咯噔一下，三眼夜叉來了。我仔細(xì)看著遠(yuǎn)遠(yuǎn)的人影，它每一步都跨得很大，看起來像是在用怪異的姿勢奔跑。而且能很清晰地看到，它的身后拖著一條長長的尾巴。

    我想起一幕場景。在法本寺和老木一起，我曾經(jīng)對香爐里的頭骨灌注過法力，當(dāng)時我們進(jìn)入到了一個虛幻莫測的鬼境中，我看到一個巨大的男人，也是拖著長長尾巴，正坐在那里對著死尸剝頭皮。

    線索串聯(lián)在一起，直指眼前的巨大人影，那就是三眼夜叉。

    老太婆突然轉(zhuǎn)頭，惡狠狠地看著我們：“你們兩個誰要獻(xiàn)祭給三眼夜叉？啊？”

    小貓嚇得嗚嗚哭，我嘆口氣：“我哪能讓女孩出頭，我來吧。我只有一個要求。”

    老太婆瞇縫著眼看我。

    “我一個人獻(xiàn)祭就好，把這女孩放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無辜的?！蔽艺f。

    “不，”小貓哭的梨花帶雨，“我是罪人，我就算活著回去，也是困在自己的抑郁里，不如讓我獻(xiàn)祭，我早就活得不耐煩了。”

    “胡說！”我大聲說：“什么抑郁，狗屁！都是你自己的心態(tài)造成的，好好活著，好好享受人生！”

    “呦呦，這個生離死別的勁頭，”老太婆看我：“你還挺憐香惜玉?！?/br>
    遠(yuǎn)處那高大的人影，站在彼岸花海之前，沒有迷霧卻看不清任何細(xì)節(jié)，它如同站在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

    老太婆顫巍巍從懷里拔出匕首，一把薅住小貓的頭發(fā)：“你們都得死，我就先殺了這個小浪蹄子?！?/br>
    小貓大聲哭著，并沒有反抗，長頭發(fā)被老太婆來回拎著。

    “你放開她，殺了我！”我急眼了，要不是被鏈子鎖住，非扔她幾個大背跨不可。

    老太婆看著我，嘿嘿笑：“你不用這么動情，如果你看到這個小浪蹄子的真面目，恐怕吐都來不及?！?/br>
    “你什么意思？”我冷冷地說。

    老太婆揪住小貓的頭發(fā)，一把按住她的面具，小貓哭的特別厲害：“婆婆，婆婆，不要拿下來！”

    老太婆下手太狠了，撕拉一聲就把面具扯掉，面具之下露出一張蒼白的臉。這個女孩很漂亮，只是臉色蒼白，我看到她有種很熟悉的感覺，很久很久之前似乎就認(rèn)識過她，這或許就是緣分吧。

    現(xiàn)在可以肯定，她不是阿楠，她就是小貓。

    “小貓……”我喃喃說著。

    “現(xiàn)在再讓你看看，她的真面目是什么模樣。”老太婆惡狠狠揪著小貓的頭發(fā)，把她拽到我的面前。老太婆用手扒拉開小貓的頭發(fā)，我這一看渾身血都涼了。

    小貓的長發(fā)下還藏著另外一張人臉，這張臉很袖珍，也就拳頭大小，五官俱在，楚楚動人。這張臉赫然就是阿楠！

    阿楠緊緊閉著眼睛，似乎正在沉睡，她，她竟然寄生在小貓的頭上……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 到底是誰

    “阿，阿楠……”我整個人都懵了：“小貓，這，這是怎么回事？”

    小貓只剩下哭了，先是嚎啕大哭，而后變成極度悲傷的啜泣，我從來沒見過一個人這么悲傷，真怕她一口氣沒上來。

    “說啊，你怎么不說給你的小情郎聽啦，”老太婆嘎嘎怪笑：“表面看小姑娘皮膚白嫩，一掐一包水，小身段小模樣嘖嘖，其實呢，一肚子男盜女娼！看看你的腦袋，你還怎么好意思活下來，啊！”

    我冷笑：“她就是再不好，也比你這個老妖婆強(qiáng)。”

    老太婆看著我，眼神似乎都能啐出毒針：“你知不知道，女人終有一天都會變老的，我年輕時候那可漂亮了，可現(xiàn)在呢，還不是變成這么個老木頭渣子。這個世界就是這么勢利眼，看你年輕看你漂亮，哪怕你藏著天大的秘密，男人都能原諒。好，我今天考驗考驗?zāi)?，看看小女孩變成老太婆，你會不會再寵著她！?/br>
    老太婆一只手蓋在小貓的額頭，風(fēng)中揚起頭，發(fā)出極為凄厲的尖銳叫聲，如同無數(shù)的烏鴉沖天飛起，她一個人的叫聲居然出現(xiàn)了烏鴉遮天蔽日的效果。

    眼見得小貓在快速衰老，嬌嫩白皙的臉龐快速出現(xiàn)皺紋，先是魚尾紋然后是額頭的皺紋，模樣雖然沒有大改善，但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貌相在發(fā)生驚人的變化，愈來愈老。

    從貌相上看，先是二十五歲，然后三十歲，然后三十五歲，然后四十歲……小貓沒有反抗，只是在無聲的哭泣，眼淚化成無數(shù)透明的水滴，飄散在空中。

    老太婆一直在狂笑，仿佛折磨一個姑娘，眼瞅著一個漂亮女孩快速衰老是世間最美好的事。

    我掙扎著，大聲咒罵，罵老太婆有什么本事，只會欺負(fù)小姑娘，趕緊來把我獻(xiàn)祭。

    老太婆根本不聽我的，聲音最后笑到非人，我情急之下說道：“你就算弄老一百個一千個姑娘，也擋不住你是個老妖婆！看你老的這個模樣，沒有一個男人會喜歡你，他們看到你都棄如敝履，知道什么是敝履嗎，就是破鞋，你就是破鞋！”

    老太婆陡然停下笑聲，像是突然間有誰掐住了她的脖子，她看著我：“你說什么？！”

    “我說沒人會喜歡你，你這個老妖婆，你這個老破鞋?！蔽伊R著。

    老太婆慘笑：“好，好，我現(xiàn)在就弄死你，等你的魂靈到達(dá)陰間，到了我的手掌心，看我怎么玩你。到時候咱們有的玩了?！?/br>
    她松開小貓的頭發(fā)，把小貓扔在一旁，小貓的貌相已經(jīng)到了將近五十歲，看上去像是一個阿姨。她趴在地上，已經(jīng)昏迷。

    老太婆慢慢走到床邊，拿起匕首：“我現(xiàn)在就把你大卸八塊，獻(xiàn)祭給三眼夜叉。然后在你的中陰身上做下標(biāo)記，過了頭七，你就會乖乖來我這里報道。我有一萬種辦法讓你生不如死。到時候你死也死不了，投胎也沒法投，我們有一千年的時間，慢慢玩你，直到我玩膩為止。然后我再把你打進(jìn)十八層地獄，每一層地獄都讓你過一遍，最后再把你投胎到畜生道，當(dāng)豬當(dāng)驢當(dāng)狗，讓你整天吃屎吃垃圾……”

    我看著她，突然笑了。

    她盯著我的眼睛：“你笑什么？”

    我說道：“你在折磨我，其實也就是在折磨你自己。難怪你在陰間干活，就你這么個心性，你永遠(yuǎn)也無法從這個地方超度?！?/br>
    老太婆眼睛睜大，那表情如五雷轟頂，她勉強(qiáng)擠出笑：“好，我就來折磨你，順便磨磨心性，兩不耽誤。”

    她對準(zhǔn)我的肚子，一刀捅了下去。我現(xiàn)在四肢被縛，動彈不得，情急之中唯一能調(diào)用出來的，就是全身的法力。

    法力不是萬能的，不可能像金鐘罩鐵布衫那樣可以為我擋槍擋刀，但現(xiàn)在窮途末路生死一刻，最后一張底牌甭管有沒有用，先打出去再說。

    我心念中調(diào)集所有的法力全部匯集在肚子上，老太婆刀鋒先至，觸碰我的肌膚，突然一股大力從肚子上傳來，竟然反彈至刀上，老太婆沒有思想準(zhǔn)備，刀子突然崩飛。

    她大吃一驚，抬頭看我。我感覺肚子奇癢，里面有什么活物在動，下一秒鐘出現(xiàn)的情況，讓我差點沒昏厥過去。

    肚皮上出現(xiàn)一只手形，這只手隔著肚皮往外伸展，我的肚子像是一層薄膜，那只手無論如何也撐不破，但它在使勁往外推。

    我的肚子形成極為詭異的視覺效果，先是那只手，然后是手后的胳膊，像是肚子里有個小孩，要奮力破肚而出。

    老太婆自稱陰間鬼差，可也沒見過這么邪門的事，她張著大嘴看著，這時風(fēng)中傳來一陣極為邪惡的笑聲。順風(fēng)聲看過去，彼岸花海邊緣的三眼夜叉人影顯得極為鬼魅，這笑聲竟然是它發(fā)出來的。

    我清清楚楚聽到三眼夜叉的聲音，不是從耳朵進(jìn)來的，而是直接作用于心念之上。

    “黃蜂老太，此人體內(nèi)有吾之陰力，他法力妙殊，吾之陰力可以在此中孕育。此乃吾入陽世之大契機(jī)，汝若破壞，別說翻臉無情！”

    三眼夜叉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彼岸花海，如千年雕塑在風(fēng)中侵蝕而去。

    老太婆看了我一眼，仰頭高叫一聲，天地昏黃起了大風(fēng)，我的臉濕濕的，有水滴落過來?；仡^去看，嚇了一跳，不知何時江水滔滔，竟然掀起了狂風(fēng)大浪，江水激岸，濁浪排空，這個嚇人勁就甭提了。

    我再轉(zhuǎn)過頭，老太婆竟然無影無蹤。江水已經(jīng)漫過岸邊，以極快的速度在漲潮，遠(yuǎn)處江水形成一條浪線像是錢塘江大潮一般，快速向著岸邊襲來。

    我用盡全力也掙扎不開鎖鏈，情急之中大喊小貓的名字。小貓悠悠從昏迷中醒來，抬頭看著我，淚眼婆娑。

    我大喊：“快，漲潮了，快幫我把鎖鏈打開。”誰知道小貓竟然摸上床來，躺在我的身邊，緊緊抱著我，嗚嗚就是哭。

    我急了：“你傻了嗎，趕緊解鎖鏈，我?guī)汶x開這里。”

    小貓不說話，就是哭，頭扎在我的懷里不出來，我前心都濕了。就在這個時候，感覺到了巨大危險的降臨，猛地回頭看，浪潮已經(jīng)撲到岸邊，卷起數(shù)米高的巨大浪花照著我們砸過來。

    情急之中，我只好護(hù)住小貓，緊緊閉眼，等著那個時刻的到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慢慢睜開眼睛，眼前白紗浮動，四周靜寂無聲。我怔怔了好長時間，突然想明白，我回來了！我從暗香的幻境里回來了。

    我低頭去看，看到一個女孩正埋著頭在我的懷里，一動不動。

    我輕輕叫著她的名字，“小貓，小貓……”

    女孩緩緩抬起頭，淚眼蒙蒙看著我。我們臉對臉，眼神對眼神，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這個女孩子竟然是阿楠。

    她還是年輕貌美的樣子，二十出頭的青春容貌，小貓呢？她上哪去了？

    我驚疑地說：“阿，阿楠……”

    “我不是阿楠，”她喃喃地說，目光柔和中帶著款款深情：“我是小貓，我是你的……”

    “不對不對，小貓不是你這個樣子，你是阿楠……小貓已經(jīng)……”我一時說不出話來。

    阿楠從床上下來，輕輕說：“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的，現(xiàn)在你乖乖的，我把鎖鏈給你解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