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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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向晚應(yīng)了聲好,輕輕撫了撫王氏的手背,才起身前往席老夫人的院子里。 剛見王氏時的心情是輕松的,但席向晚一想到要去問席老夫人的那些事, 便覺得心中有些沉重。 樊家一日盤踞在嶺南不被除去,她心中就一日安不下神來。 席老夫人也是一身正裝,見到席向晚仍舊是一臉慈祥的笑容,“我的晚丫頭回來了?!?/br> “祖母。”席向晚朝她行了一禮,便坐到了席老夫人的身旁。 “當(dāng)了別人夫人,果然就和從前不太一樣了。”席老夫人調(diào)侃道,“首輔他待你好不好?” “我可是答應(yīng)了替他多說好話的?!毕蛲黹_了個玩笑,才認(rèn)真道,“是我挑的人,自然好的?!?/br> 席老夫人含笑看了一眼席向晚的小腹,道,“不知道你這兒什么時候才有動靜?!?/br> 席向晚連連擺手,“祖母,您還是先催二哥吧,他都這個歲數(shù)了還沒成家,您看這像話嗎?” “你二哥和我交過心了。”席老夫人老神在在,“他從前沒個定性,我才催他;如今他有個死心塌地想娶回家的姑娘,我便耐心等他將那姑娘家娶回來好了——聽說也是你認(rèn)識的人?” 席向晚便將銀環(huán)的事情細(xì)細(xì)講給了席老夫人,聽得她長吁短嘆感慨不已,“確實(shí)是個好姑娘,不容易,你二哥總算長了一回眼睛。” 祖孫二人說了好一會兒話,席向晚才將前一晚的夢說了大半出來,半真半假道,“我醒來便想,若是那時候真被三房拖下了水,或許整個席府都要遭殃也說不定,這樣一想,夢卻像是真的似的?!?/br> 席老夫人失笑起來,“咱們席府的各個庫你又不是沒見過,哪來你曾祖父留下來的東西?前朝當(dāng)時留在皇宮中的物什,小半被當(dāng)時逃難的宮人偷走,大半則是留在了宮中,充了如今的國庫,怎么會讓私藏下來?便真是有賞賜,那必定也是高祖堂堂正正賜下來,入庫記好的?!?/br> 知道了夢中席元坤說的事情不是真的之后,席向晚的心放下了一半。她道,“那曾祖父特地留下來的,是不是也只有祖母先前交給我的那枚玉印了?” “正是?!毕戏蛉司従忣h首。 席向晚輕吸了口氣,才道,“樊家的事情……祖母聽說了嗎?” “晉江樓著火,樊家嫡長孫不翼而飛,城中那一夜那般混亂……”席老夫人嘆息道,“我便是已經(jīng)老了,也該猜到樊家恐怕是出事了。好在那個時候,因著你不愿意,而沒有將你許給樊家的嫡長孫,不然如今受苦的人里,恐怕……” 席老夫人沒有將話說完,但席向晚明白,席老夫人是后怕自己若是定親給了樊子期,這時候要么被牽連在內(nèi),要么親事泡湯,左右都討不了好去。 她輕輕拍了拍席老夫人的手背,口中輕聲道,“樊子期不是要娶我,我猜想他是希望通過這次的親事,將玉印奪走。” 席老夫人神情一怔,“這和玉印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樊家在各地搜尋有年數(shù)的小件玉器已經(jīng)有些時候了。”席向晚道,“從嶺南那頭傳回來的消息看,至少也是六十幾年。而且……那樊子期雖然面上表現(xiàn)得深情款款,其實(shí)卻并不是真的喜歡我,娶我必定是出自于別的考慮?!?/br> 席老夫人面上的表情沉靜了下來。她沉思片刻,才道,“你嫁妝中的玉器幾十件,如何確定就是那玉???” “原先只是覺得玉印的來歷和時間都對得上,便細(xì)查了一番?!毕蛲淼?,“而后便發(fā)現(xiàn)那枚玉印是前朝末代皇族中寶令公主的私印,想必祖母是聽說過她的?!?/br> 席老夫人果然輕輕嘆了口氣,她道,“我們這把年紀(jì)的人,自然是聽過她名字的。傳聞她是唯一一個活著逃出了皇宮的皇嗣,后來卻一直銷聲匿跡,也不知道傳聞是真是假。這般重要的身份證明,若她安然無恙的話,不應(yīng)該被旁人獲得?;蛟S當(dāng)年……她是被樊家的人給救了?” “不像?!毕蛲頁u頭道,“樊家若真救了她,知道玉印有別的用處,那怎么會漫無目的地搜索各種玉器?應(yīng)當(dāng)是目的明確地找細(xì)長的白玉印章才是?!?/br> “你說得有理?!毕戏蛉擞行┢>氲厝嗔巳囝~頭,“玉印在我手中放了這么多年也沒有出事,不想一送到你手中便……” “祖母可知那唐新月也是樊家派來的人?” 席老夫人動作一頓,有些驚訝地抬起了頭,“那樊家豈不是早就發(fā)現(xiàn)了——” “他們或許早就猜到玉印可能從曾祖父手中流傳下來,卻因?yàn)椴恢谰烤故鞘裁?,才將唐新月派來,又使?jì)叫樊子期娶我?!毕蛲淼?,“但這玉印在我手中,他們?nèi)缃裣胍厝タ蓻]這么容易。” 無論寶令玉印能用來干什么,席向晚都不打算讓樊家得到它。 “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毕戏蛉送蝗坏溃澳阍娓鸽m然沒有留下什么裝著前朝財(cái)物的箱子,但也是存了一些遺物在祠堂中的?!?/br> 席向晚一回想,確實(shí)席府的祠堂里頭是存著一些先祖遺物的,只是她從前也不曾去看過,“都有些什么?” “都是些不真正值錢、對他老人家來說卻十分寶貴的東西?!毕戏蛉诵χf道,“你一會兒過去給先祖上香時,自己看看便是?!?/br> 席向晚一知半解地點(diǎn)點(diǎn)頭,到了午飯時分便在趙嬤嬤的提醒下起身,將席老夫人扶去了正廳里,一家人和樂地用了飯。 只不過有席老夫人的一句話,一桌子男眷這次沒再放浪形骸地喝酒,也免了又有誰喝醉的事情發(fā)生。 在大慶習(xí)俗中,新婦回門歸去的時間是沒有限制的,甚至有些與夫家不合的,當(dāng)日就直接住在了娘家的事情也有。 席向晚倒是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令寧端難堪,因此只準(zhǔn)備吃過晚飯便在宵禁前趕回寧府。 離開之前,席向晚才決定去一遭祠堂里。 她去尋寧端的時候,寧端正站在院子里他們原先堆過雪人的地方,翠羽在旁低頭和他說著什么,兩人的神情都有些嚴(yán)肅。 寧端先看見席向晚,朝她招了招手。 “是方才街上的事?”席向晚走過去便猜到了,“翠羽這么半晌才回來,必定是碰到棘手的事情了?!?/br> “那被拖在馬后的人不是奴籍,是個寒門學(xué)子,今年的考生?!贝溆鸷喡詫⑹虑楦爬ㄒ槐?,“而騎馬將他拖行示眾的俞公子,正巧也是這一屆的考生,兩人在國子監(jiān)念書時還算是同窗,只是關(guān)系一直不好?!?/br> “豪族和寒門之間向來有隔閡,沖突不斷?!睂幎说?。 這也算得上是常態(tài)了。 一方家里有錢有權(quán)有勢,處處自覺高人一等,自然會看不起那些身上衣服都帶著補(bǔ)丁的寒門學(xué)子;而寒門學(xué)生自覺豪族子弟不學(xué)無術(shù)只知坐吃山空,也很看不起他們。 國子監(jiān)中這兩方學(xué)生的實(shí)力是涇渭分明的,往日里雖然常有沖突,但也是年輕人之間的意氣相爭,鬧成今日街上那樣險些出了人命的卻是很少見的。 “做得有些過分了?!毕蛲眭久嫉?,“不知道和二哥三哥正在查的案子是不是有關(guān)系?!?/br> 今年的科考可謂多災(zāi)多難,從會試開始便被舞弊的烏云籠罩,更是先鬧出了一條人命。 接著樊子期走那日又煽動了一次學(xué)生游行圍堵貢院的鬧劇,后頭席向晚讓王虎去尋了能在考生中發(fā)號施令的人,情況才好上一些,不想才安靜了沒幾日的功夫,竟又鬧了幺蛾子。 別說俞公子馬后面拽的是個身家清白的書生,哪怕只是個他自家拿捏著賣身契的奴才,也是不能這般草菅人命的。 更何況那俞公子當(dāng)時的面色看來…… 席向晚突然道,“似乎不曾聽過俞公子體虛?!?/br> “確實(shí)沒有?!贝溆饟u頭道,“可也奇了怪了,他剛才在街上癱倒之后就再沒爬起來過,整個人跟癲癇了似的,出的汗將衣服都打濕了,真是個慫貨?!?/br> “不?!毕蛲磔p聲道,“他這似乎是……服用了福壽膏之后的模樣?!?/br> 翠羽一愣,“姑娘,福壽膏是什么?” 席向晚抬頭看了一眼面前二人,思慮半晌才慢慢道,“樊家暗中制出來的一種膏方,是從罌粟中提出來的,吸食之后能令人飄飄欲仙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久而久之便會掏空人的身子,吸食不久后的那段時間里,莫名其妙地行事瘋癲也是常有的。” 第213章 福壽膏是樊家令人在暗地里悄悄研制出來的, 只是按照時間來推算, 這時候應(yīng)當(dāng)原料不夠, 還沒來得及大量生產(chǎn)制作,因此樊家只是小批量制作存放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后來樊家也沒用得上,席向晚和樊承洲發(fā)現(xiàn)它的用途之后便立刻令人就地焚燒銷毀, 那難聞的怪異味道在嶺南飄了足足三天。 怎么這個時候就已經(jīng)流通到汴京城里頭來了?是樊旭海先動了手? “若他真的吸食了福壽膏, 如何能夠看得出來?”寧端問。 席向晚搖搖頭, “得是有經(jīng)驗(yàn)、見過福壽膏成分的大夫才能準(zhǔn)確診斷, 但也有一個簡單的辦法——將這人關(guān)起來, 過一段時間他吸食不到福壽膏,藏在骨子里的癮會發(fā)作,他會癲狂得失去神智, 那時候就能判別出來了?!?/br> 翠羽吸了口冷氣, 壓低聲音,“那這東西豈不是和賭癮一樣?能戒掉嗎?” 席向晚搖頭微微苦笑,反問道, “賭癮能戒得掉嗎?” 翠羽不說話了。她混跡過許多三教九流的地方,當(dāng)然知道迷上了賭的人一輩子恐怕都是沒有救的。 “將他關(guān)起來看看,找軍醫(yī)在旁定好?!睂幎朔愿? “若真是福壽膏,便去俞府搜,他府中必定有留存?!?/br> “是,大人?!贝溆鸩艅偦叵竹R不停蹄地給派了出去, 心中不由得喊起苦來——她明明是來給席向晚當(dāng)大丫鬟討悠閑生活的,怎么反倒比先前還忙了! 目送著翠羽離開后,席向晚才回頭輕輕捉了寧端的手,輕聲道,“樊家或許是先動手了,好在他們手頭的福壽膏并不多?!?/br> 但盡管如此,這一招還是十分致命陰毒的。 一旦吸食福壽膏成了癮的人,這輩子幾乎就成了個廢人,一輩子也離不開它,并且還會飛快地被它掏空家產(chǎn)和身體,六親不認(rèn)成了瘋子。 若是用得好,它就能像蛀蟲一般直接將一個國家的棟梁蛀空。 “樊家想要釜底抽薪?!睂幎四罅四笏闹讣猓昂迷谀隳苷J(rèn)得出來,這東西發(fā)現(xiàn)得越早越好。” 席向晚嗯了一聲,恍惚了一小會兒才道,“我們?nèi)レ籼每纯?,祖母說那里有曾祖父留下的一些東西?!?/br> “像你夢中那樣?” “倒不是什么財(cái)物……”席向晚搖頭道,“到了一看便知?!?/br> 兩人到祠堂上完香之后,席向晚繞到后頭找了片刻便停在了刻有她曾祖父名諱的一個小柜旁邊,盯著上頭簡單的“席胤”二字看了兩眼,便直接將這一格抽了出來。 不過小方凳大小的格子里面并沒有存放太多東西,放在最上頭是閃著寒光的一小塊金屬,席向晚看不明白是什么,正要伸手去拿,被寧端給攔住了,“小心?!?/br> 他說著,伸手捏住兩邊平面將其拈了出來,放到小柜上頭,道,“這是斷矛的一截,看起來常常打磨使用,但斷成這樣便無法再使用了?!?/br> 席向晚仔細(xì)看了一眼,見那矛頭的一側(cè)仍然十分鋒利,道,“曾祖父使的是矛,這應(yīng)當(dāng)是他曾經(jīng)的武器?!?/br> 她說著,又往格子底下的東西看去。 意外的是,除了那半個矛頭意外,剩下的都只是一些書信和公文。 席向晚一封封看過去,還在里頭發(fā)現(xiàn)了高祖頒下的詔書,是封席胤為武晉侯世襲爵位的。 看了兩封后,她轉(zhuǎn)臉看看立在身旁的寧端,伸手分了一半給他,兩人并肩站在祠堂里看起了幾十年前的文書來。 “當(dāng)時的戰(zhàn)報(bào)?!睂幎藢⑵渲袔追夥狐S的文書放在一起,“有些簡陋,但都是重要戰(zhàn)役獲勝的捷報(bào)?!?/br> 席向晚也將幾封戰(zhàn)報(bào)分了過去,這些都能在史書中找到,雖然裝點(diǎn)了席胤曾經(jīng)輝煌的人生,卻不是她這時候想要找的。 將其余的紙張都分開之后,席向晚和寧端的手中一共只剩下了三封私人的書信。 席向晚和寧端交換了個眼神,慢慢將手中的信打開了開來,小心地抽出了里頭看起來有些脆弱的信紙。 她閱讀的速度極快,一小會兒的功夫就將信看到了底,“這看上去像是某人寫給心儀女子的一封書信,但不知為何措辭有些怪異,最后也沒有署名?!?/br> 寧端道,“那這一封,就是她的回信了?!彼D了頓,“也有些怪異。” 一共三封書信,都是兩個身份不明的人的互訴衷腸,情意綿綿只從字句中都能看得出來,卻又隱藏著難以言說的不安和焦躁。 這兩人似乎分隔兩地,女子憂心忡忡似乎在擔(dān)心著什么,而男子則安慰她說很快就會回到她的身邊。 信件沒頭沒腦,戛然而止,乍一看也無法獲得更多的線索了。 寧端看一眼信件最后的日期,道,“前朝已經(jīng)滅亡,這時候應(yīng)該是你祖父幫助高祖四處清理各地叛軍的時候?!?/br> “但這信不是我曾祖父寫的,怎么會放在曾祖父的遺物之中?”席向晚皺眉道。 “你怎知不是他?” 席向晚失笑,“我曾祖父是在武館里江湖賣藝長大的,意外結(jié)識高祖之后才隨他打天下,大字一個不識,怎么寫得出這樣的信來?” 她說著,低頭思索了一會兒,“我倒是有個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