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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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羽原想說“萬一”,轉(zhuǎn)念一想又肯定地改口,“當然能了!你看這位梁公子不是看起來就十分正經(jīng)嗎?” 碧蘭打量了幾眼梁元任,十分猶豫地點點頭,“但這位梁公子是掌柜,他又不是這里的客人?!?/br> “你這么說不是顯得他更壞了嗎……”翠羽小聲嘟囔,聲音壓得極低,腦中飛快轉(zhuǎn)動著讓席向晚快速離長樂坊的方法。 梁元任卻正在前頭費盡心思、小心翼翼地和席向晚說話,這幅將話都藏在話里拐了十幾個彎才說出口的風格叫席向晚覺得十分熟悉又想笑——上輩子剛和她認識的梁元任也是這么個縝密得過了分的性格。 相處許久之后,梁元任才改了這脾氣,和她說話時也簡潔明了不少。 但眼前這個過分年輕的梁家嫡長子卻是做不到的。 見他千方百計地在話里頭藏著問題,那幅費盡心思的模樣席向晚忍不住輕輕笑出了聲來。 梁元任立刻噤聲,“我是否說了什么不妥當?shù)脑???/br> “不?!毕蛲頁u頭掩去嘴角笑意,才淡淡道,“我只是來此處逛逛走走,并非代表著我夫君,更和都察院和朝堂都無關(guān),梁公子大可不必如此緊張?!?/br> 梁元任立刻明顯地松了一口氣,看起來如釋重負。 雖然嘴上不敢說,但他心中其實極為擔憂席向晚來此處是為了給寧端探路,那長樂坊定然是安寧不了或者在暗中犯了什么大錯了。 這一防線來,梁元任說話也不那么拐彎抹角了,“多謝夫人明言。今日寧首輔同您前后腳來長樂坊,我還當是這處坊市犯了事,那便是我的疏忽了?!?/br> 跟在后頭正在思考如何叫席向晚和寧端兩人碰不上面的翠羽:“……” 席向晚揚眉笑了起來,她和藹可親道,“正好,我沒來過長樂坊,正愁不認識去我夫君那處的路呢?!?/br> 第230章 錢伯仲出來一趟的功夫就撞見了席向晚, 和翠羽投了眼神之后立刻飛奔去了寧端所在的地方通風報信。 寧端聽了還沒太大反應(yīng), 他身旁的人哈哈大笑起來, “難怪如今都有人在私底下說你是妻管嚴,朕看你和錢伯仲還真同他大名一樣,已經(jīng)是伯仲之間了!” 寧端不冷不熱, “陛下若是還沒選好立后人選, 我倒是可以替您選一位?!?/br> 宣武帝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一臉正色, “等你夫人過來時, 朕可以替你解釋作證,想必她定會信朕的?!?/br> “多謝陛下厚愛?!睂幎艘荒樌淠x恩十分敷衍, 顯然并不打算領(lǐng)情。 宣武帝自討沒趣, 他摸摸鼻子,干脆把矛頭對準錢伯仲,道, “永樂坊這么大,難道她還能跑到咱們這兒來?只要席向晚不知道,那寧端來不來永樂坊又有什么不一樣的?” 錢伯仲不太確定道, “我方才給翠羽打眼色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將夫人攔下來?!?/br> 他的話剛說完沒多久,外頭都察院守門的人進來道,“梁家大公子往這邊來了?!?/br> 宣武帝揚了揚眉毛,“他消息倒是靈通?!?/br> “這是梁家的地方, 他若是到這時候還沒得到消息,也管不好這一方地?!睂幎苏f得冷靜,視線卻往窗下街道看了一眼。 宣武帝嘆口氣,“梁元任見過朕的,恐怕一上來就能認得出來的,朕躲他一躲?” 寧端:“陛下九五之尊,何須躲避任何人?” 正說完,都察院那人又匆匆重新進來,道,“首輔夫人也正和梁家的大公子走在一道,是剛才在路上碰見的,梁家大公子替寧夫人解了圍,兩人便結(jié)伴一道來了?!?/br> 寧端:“……” 宣武帝見勢立刻反擊,“寧首輔百官之首,何須躲避任何人?”他說完,一屁股穩(wěn)穩(wěn)坐下,神情十分嚴肅地指了個作為給寧端,道,“愛卿且坐下陪朕一道等著吧。” 錢伯仲抹了把冷汗,見寧端頓了會兒便慢慢坐下,正要悄悄往外退去通風報信之時,宣武帝又點了他的名字,“錢愛卿,往何處去?” 錢伯仲干笑著回頭,在宣武帝要笑不笑的眼神中只好也跟著坐下了,整個人如坐針氈,只期盼著翠羽能成功將席向晚帶離長樂坊。 他是不敢想席向晚若是知道寧端在此處會作何感想,但設(shè)身處地地一想自家妻子在聽到“長樂坊”三個字之后會作何反應(yīng),錢伯仲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想到這里,錢伯仲轉(zhuǎn)眼偷偷瞥了一眼寧端臉上的神色,見寧端仍是面色平靜淡定,才跟著放下三分心來——大人或許早就有了對策吧! 不多久,外頭便來了人稱梁家大公子求見,通報之人雖然口中沒有提到席向晚,卻忐忑地朝寧端看了一眼。 宣武帝立刻心領(lǐng)神會,他正襟危坐后擺手道,“喚他們進來吧。” 來人稱了是便出去請人,片刻便將梁元任和席向晚帶了回來。 席向晚和梁元任對宣武帝請安的功夫,錢伯仲小心翼翼瞥了眼席向晚的臉色,又用余光打量了寧端的神情,見這兩口子都是一幅雷打不動的模樣,心中頗有些納悶:難道如今長樂坊已經(jīng)是人人都來得的地方了?家中母老虎知道也不吼上一聲了? 但錢伯仲啥也不知道,啥也不敢說,這房間里個個都比他高,他縮了脖子什么聲音也沒發(fā)出來,生怕當了出頭烏龜。 宣武帝同席向晚早就認識,也承了她不少幫助,見到席向晚時自然態(tài)度十分親切,立刻在寧端身旁賜了座。 梁元任也得了座位,只不過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另一邊的下手邊,同錢伯仲是面對面的。 打扮成普通下人的蘇公公替席向晚和梁元任倒了茶,前者捧起茶盞輕輕吹了氣,后者對著自家坊市中的茶水卻還有些不敢上手,背脊挺得僵直,雙手規(guī)規(guī)矩矩地放在膝蓋上,一幅緊張到了極致的模樣。 席向晚倒是第一次知道梁元任年輕時候比中年時還謹慎,揚眉將笑意按下,朝寧端做了個眼神。 別人看不出,只有寧端自己心中知道他自己這時候的心跳跳得同昨日孤注一擲親吻席向晚的時候不相上下——長樂坊這等銷金窟,哪怕在官員豪族之間也都是心照不宣的存在,不是能明目張膽說出來的,更別說叫家中內(nèi)人知道了。 盡管寧端來此有著極為正當?shù)睦碛?,這會兒也忍不住有些坐立不安。 如果席向晚誤會了怎么辦? 她昨日才剛剛敞開心扉接納他,若是這扇門今日就對他關(guān)上了,他又該怎么辦? 于是收到席向晚眼神暗示的瞬間,寧端就領(lǐng)悟了她的意思。他看了一眼梁元任,開口道,“梁元任,長樂坊中賭坊該整頓了。” 梁元任想到方才坊市中發(fā)生的一切,登時又出了一身冷汗,連連稱是,“草民會將所有賭坊關(guān)閉,等到整頓完畢之后才重新開放。” 宣武帝也在旁幫腔道,“這還是其次的。長樂坊里的三教九流,也要仔細排查?!?/br> 梁元任一驚,“陛下的意思是……” “你這坊市里魚龍混雜,怕是混進了人?!卞X伯仲解釋道,“梁公子應(yīng)當聽過前些日子里俞家出的事吧?” 作為汴京首富的梁家自然是對汴京城里的一切動靜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一聽錢伯仲說俞家便反應(yīng)過來,驚悚道,“□□難道是從長樂坊里流傳出去的?” 像是怕他還不夠受到驚嚇似的,錢伯仲接著道,“還不止,只怕長樂坊里如今已經(jīng)藏了不少蛇蟲鼠蟻,清理也要花許多功夫了?!?/br> 梁元任立刻起身道,“陛下明鑒,梁家對大慶一向忠心耿耿,絕不會做這般危害社稷之事,還請陛下——” “朕知道,梁家不會做這種事,你們又不是樊家。”宣武帝輕描淡寫地打斷了梁元任的話,他擺擺手道,“但事情發(fā)生在長樂坊中,管理疏松難辭其咎,因此正如寧端所說,整頓是少不了的,此后會有人來尋你,你作為梁家的接班人,只要好好從旁協(xié)助調(diào)查便可。” 梁元任如釋重負,跪拜稱是。 宣武帝瞧了眼斂眉垂眼不聲不響的席向晚,又看看寧端,自覺今日非要拉著寧端來長樂坊的自己有些不道德,輕咳一聲,道,“錢伯仲?!?/br> 錢伯仲瞥了一眼宣武帝和寧端的神色,再度福至心靈地站起身來,對梁元任做了個請的手勢。 等這兩人離開之后,宣武帝也一臉正色帶著蘇公公宣稱宮中政務(wù)繁多匆匆離開。 等一出這棟從外頭看起來并不起眼的茶樓之后,宣武帝的神情才松懈下來,他甚至有功夫在旁邊路上買了一根糖葫蘆邊啃邊對身旁蘇公公道,“我看寧端這媳婦娶得好,以后要是我這肱股之臣有什么意見的,我就直接找席向晚來說理就是了?!?/br> 蘇公公在旁細聲細氣地稱了是。 宣武帝猶嫌不滿意,他道,“就一個‘是’字?” 蘇公公想了想,道,“要是陛下登基前先于寧大人相中席府當時的大姑娘娶她回家,那如今或許……” 宣武帝給酸溜溜的山楂噎了個正著,連連咳嗽起來,好容易才順過了氣,用力擺手,“我要娶,也不會娶席向晚那樣的姑娘家,她那心眼城府恐怕當個皇帝都夠了?!?/br> 再者,宣武帝又不是瞎的。 他第一次深夜見到席向晚,還是因為寧端替她傳了話、又是寧端半夜將她避過巡夜的隊伍帶去見他的。哪怕那時的宣武帝再怎么遲鈍,也一瞬間便猜到了席向晚就是寧端的心上人。 一個女人和未來的中流砥柱之間,宣武帝當然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后者,對前者敬而遠之了。 他啃著糖葫蘆口齒不清道,“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咱們再逛會兒,天塌下來都有首輔大人頂著呢。” 蘇公公再度細聲細氣,“是?!?/br> * 宣武帝帶著蘇公公走后,偌大的茶室里就只剩下席向晚和寧端兩人了。 門前腳一關(guān)上,席向晚后腳就把手中才抿了一口的茶盞給放到一邊了。她抬眼笑盈盈看著寧端,也不說話,只等著他開口。 寧端沉思熟慮了半晌,最后擠出來的只有一句話,“不是你想的那樣。” 席向晚頷首,“我想的哪樣?” “……除了你,沒人入得了我的眼。長樂坊于我而言,不是尋歡作樂的地方?!睂幎祟D了頓,低聲接著道,“寧府才是?!?/br> 第231章 席向晚險些笑出聲來, 好容易才將到了嘴邊的笑意給按了回去, 板著臉一本正經(jīng)道, “是嗎?我見寧大人好似這些日子里尋歡作樂的時候不多。” “昨日才作樂過,節(jié)制為上?!睂幎艘惨荒樥氨菹妈F了心要來長樂坊, 臣不得不從?!?/br> “我不能同陛下算賬, 便只好同夫君算一算賬了?!毕蛲黼p手交疊在膝蓋上, 眼睛里悄悄浮上一絲笑意, “長樂坊這樣好的地方, 我都忍不住想住下來溫香軟玉一擲千金,難怪能日進斗金?!?/br> 寧端輕咳一聲站了起來,他原先還有些緊張, 但這會兒多少察覺出來席向晚是在拿他尋開心, “夫人不見朝中如今都稱我比錢伯仲懼內(nèi)了?!?/br> “這可冤枉我了?!毕蛲斫K于笑起來,她抬臉望著走來的寧端道,“我這個做妻子的, 連夫君幾時起身就寢都不知道,何來管得嚴這一說呢。” 寧端駐足在席向晚一步之外的距離,垂眼同她對視, 突地嘴角一翹,“那該輪到我來一振夫綱了。” 席向晚眨眨眼睛,還沒問他這話是什么意思,就見寧端彎腰伸過手來,一抄便將她從椅子上抱了起來, 立刻下意識拽住他的衣襟,失笑,“青天大白日的,別叫人看見了。認識的知道我是你正妻,不認識的還當寧首輔也來長樂坊這種地方尋花問柳呢。” “那首輔夫人來長樂坊見小白臉呢?”寧端反問道。 席向晚一怔,想了想這小白臉也只可能說的是剛才與她同行而來的梁元任了。她轉(zhuǎn)轉(zhuǎn)眼睛,不緊不慢地挺起腰勾住寧端脖子,悠悠然道,“除了夫君,也沒人入了得我的眼?!?/br> 寧端垂眼瞅席向晚,見她眉眼帶笑一幅討嬌的模樣,不像求饒倒像是打情罵俏,胸中蠢蠢欲動想要親近她的沖動愈發(fā)濃厚起來。 他還沒來得及行動,倒是席向晚手腕一使力將他勾得低下了頭去,小聲道,“早先有人跟我說樊子期一表人才時我就在想了——寧端比樊子期好看得多,怎么你們一個個不夸夸他?” 寧端壓制住迅速燒起來的耳根熱意,垂首撞了撞席向晚的額頭,一點也不嚴厲地斥責 道,“青天白日,不害臊?!?/br> “你都已經(jīng)知道了,我為什么還要遮遮掩掩?”席向晚無辜道,“這處只剩你我二人,又不是要做什么徇私枉法的事情,有什么可害臊的?”她笑吟吟地說,“你是我夫君,又不是外人?!?/br> “你真是……”寧端聲音漸低,他帶著兩分無奈咬住席向晚嘴唇輕輕磨了磨,“我說不過你。” 席向晚輕笑,“我還當你是被我花言巧語騙到手的呢。” 寧端干脆專心致志親得她說不出話來,心想手段層出好不容易把人騙回家的明明是他才對。 要知道他第一次見席向晚的時候,別說席向晚,汴京城中絕大多數(shù)的人還連“寧端”這兩個字都沒聽說過;但那時年紀小小的席向晚,只在乞巧節(jié)上露面了一次,就已經(jīng)是許多人心中認定的下一任汴京第一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