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等一下,這條街,似乎是長沛路? ***** 大年初八,司春女神的溫柔初現(xiàn)端倪,冬日的裙袂已經(jīng)難以捕捉。 而lux基地里,一片鬼哭狼嚎。 “為什么一開工就要把訓(xùn)練賽排這么滿??!”千里迢迢回到基地的妖皇頂著一頭嶄新的亞麻綠毛哀嚎著,“我過年胖了十三斤,還打算這幾天去健身房練回來??!” 舒迦捧著小本子寫寫畫畫,一邊無奈搖頭,一邊充耳不聞:“別叫了,這是你們經(jīng)理越總和教練虎哥達(dá)成的共識。” “我們年前六連勝!六連!試問lpl還有哪個隊伍能六連!” “那也不是你們拒絕訓(xùn)練賽的理由?!笔驽纫徊讲胶蟪返介T口,以便安全逃離修羅場,“你們敢肯定接下來兩輪比賽也全勝?” 就在這時,她五厘米高的小粗跟踩上了一片柔軟的觸感。 “嘶——”駱知簡被貂毛圍裹的大腳趾一點點地暈染成紫紅色,幾乎疼到昏厥,“太狠了!舒迦你太狠了!你這算蓄意報復(fù)嗎?” 舒迦也顧不上尷尬,忙把駱知簡攙扶到客廳沙發(fā)上,手忙腳亂地找著冰袋和活血化瘀的藥膏。然而,基地廚房和醫(yī)療箱大半個月無人問津,必備的藥品都已經(jīng)空空如也。 “你等我一下!”舒迦大衣也忘了穿,抓起錢包就往外跑,“我馬上把藥買回來,這之前你別亂動,知不知道?” 說罷,風(fēng)一般地竄了出去。 所幸小區(qū)里的藥店已經(jīng)恢復(fù)營業(yè),她隨意將所有合適的藥膏碼進(jìn)懷里,又撿了一大包冰袋,丟下幾張百元大鈔就往回跑。 距離基地別墅還有不到一百米的時候,一陣尖銳的爭吵刺透她的耳膜。 “不孝子!我們是你親爸親媽!有你這么對親爸親媽的嗎?” “這里這么多人看著,你也別丟臉了,出來我們好好談?wù)劇!?/br> “不叫我們就算了,連起個身都不愿意?喲,架子可真大?!?/br> 好熟悉的聲音。 就像沉船的石錨砸進(jìn)了荒涼大海,激起一波又一波浪花。 手臂一點點收緊,懷中的冰袋被怒火的溫度灼燒到融化,舒迦徐徐挪動腳步,遲遲不愿親眼目睹這樣誅心的畫面。 ——人群之中,駱齊豐和孫芳穿著嶄新而昂貴的新衣,頤指氣使。 而他們言語中那個“不孝子”,正半倚著沙發(fā),想要起身,卻又疼痛難忍。拼盡全力支撐起半個身子的右手還在堅持,卻因為那幾句錐心刺骨的話而停在原地,忘記松懈,因而漸漸抽搐。 他看向親生父母的目光中,有難以置信,有寸進(jìn)尺退,也有悼心失圖。那雙明亮的眼眸孤零零地睜著,暌隔許久的回憶在空洞里流轉(zhuǎn)。 駱齊豐安撫著妻子激動的情緒,假正經(jīng)地朝看似管理者的阿越解釋:“我們是知簡的親生父母,他離家出走好多年了,我們一直在找他。最近來海市才知道原來他在你們這里工作,所以特地來看看他?!?/br> “是嗎?”阿越和駱知簡同吃同住近七年,盡管不了解他,卻也不相信眼前二人的瘋言瘋語,“可是想找駱爺挺簡單的啊,網(wǎng)上隨便一搜他的名字就有上億條結(jié)果啊?!?/br> 噗。一旁靜觀其變的吃瓜隊友們不合時宜地笑了出來。 駱齊豐漲紅了臉,只能繼續(xù)圓下去:“我們夫妻二人沒什么文化,也不懂網(wǎng)絡(luò),要不是昨天在一家網(wǎng)吧門口看到海報,真不知道他就在這里?!?/br> “哦……”阿越的目光指向二人不善的臉龐,“為人父母,看到兒子平安就好了,您二位走好?!?/br> 一旁的萌王已經(jīng)躲進(jìn)訓(xùn)練室里狂笑了。 孫芳感受到這里對他們的排斥與惡意,一把推開駱齊豐,指著駱知簡破口大罵:“說什么多干什么?你這個不孝子趕緊給我滾出來!你知不知道當(dāng)年你從廠里跑掉我們損失了多少東西?!你那些工錢那個姓常的都捏在手上,你跑了他還反過來訛我們一筆!我們?yōu)榱怂湍愀缛ゾ┐筚M了多大力你知不知道?!還說什么你比你哥聰明,你比你哥聰明你怎么不去考個京大?就一個破打游戲的,有什么出息!” 最初,舒迦希望駱知簡的父母看見他發(fā)光的一面,彌補(bǔ)那些姍姍來遲的溫暖。 后來,舒迦希望駱知簡和他們形同陌路,只要送這一家人離開海市,就再無后顧之憂。 可現(xiàn)在,舒迦無論如何也不敢想象,世界上竟有這樣吃不下敬酒的人。 叩叩——她敲了敲敞開的大門,優(yōu)雅地越過二人驚愕的眼神,蹲在駱知簡的身旁取出一盒藥膏。 默默無言地敷好藥膏,又用冰袋捂好,舒迦仿佛才意識到屋內(nèi)不同尋常的氛圍一般,看向駱齊豐和孫芳二人。 “呀,”舒迦徐徐勾起嘴角,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叔叔阿姨,真巧呀?!?/br> 第二十七章 “舒……舒小姐?”駱齊豐攔著妻子的手僵在原地, 不可思議地望著眼前本應(yīng)在舒家宅子里嬌生慣養(yǎng)的舒迦,“你怎么在這里?” 舒迦把藥膏整整齊齊地擺放在醫(yī)療箱里,不動聲色地將駱知簡從他們的視線中隔開, 微笑著說:“我在工作。” 工作?孫芳將先前的一幕幕串聯(lián)在一起,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道:“舒迦……你認(rèn)識駱知簡?” “當(dāng)然認(rèn)識, 他一日三餐吃穿住行都是我負(fù)責(zé)。”嗯,從助理的角度來說, 的確如此。 孫芳迎上那雙升騰著戾氣的鳳眼, 焦急地跺著腳:“舒迦, 你可是千金大小姐, 怎么能在這種男人窩里工作?”回想起她對駱知簡那種淋漓盡致的保護(hù)欲,孫芳狠抓住她的手腕,語無倫次,“你不能是被他給迷住了吧?舒迦, 你別忘了知書, 知書才最好!” “駱知書?”沙發(fā)上一言不發(fā)的少年忽然喃喃著, “駱知書也來了?” “什么駱知書, 那是你哥!你哥從京大畢業(yè),現(xiàn)在留學(xué)回來進(jìn)大公司——” “那沒什么了不起的?!笔驽炔辉缸屵@些鋒利的語言割傷駱知簡花了八年才愈合的心房,也無暇保持自己純良小白花的形象,甩開孫芳的手, 出聲打斷, “京大畢業(yè)如何,海歸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給我打工?” …… 剛才替自家adc出過頭的阿越忽然覺得自己段位真低。 許是舒迦云泥之別的態(tài)度震懾住了二人, 孫芳還想狡辯些什么,卻被駱齊豐搶先:“抱歉啊舒小姐,我們真的不知道你和知簡是認(rèn)識的。我們也不想鬧事,只是他離家出走太久,好不容易得知下落太激動了。” 舒迦反問:“所以呢?” 駱齊豐被嗆住,支支吾吾:“也沒什么,就想和他聊聊。” “不好意思,駱知簡忙著訓(xùn)練,有什么事情跟我和阿越說吧?!?/br> 聞言,阿越狗仗人勢地挺了挺胸。 孫芳滿腔羞憤與怨氣卻無法朝舒迦發(fā)泄,只能越過她瘦弱的肩頭指著自己的親生兒子:“你個不孝子!別躲在后面!打個游戲就拽起來了?你哥那么厲害也沒拽過!” 十四歲以后的舒迦很少情緒失控。 身處金字塔的頂端,無論什么情緒都會被放大十萬倍,所以她選擇做一個不出格的紈绔,會笑會鬧,卻不會憤怒。 可她這時卻控制不住顫栗的右手,攥緊孫芳那根引燃怒火的食指,一點點壓下去,清冷的聲線中按捺著隱忍的顆粒:“你現(xiàn)在罵著的,是世界冠軍。” “……世、世界冠軍?” “是啊。可這和你們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舒迦冷笑一聲,“在你們放棄他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沒有資格叫他的名字了。他現(xiàn)在人生里,沒有你孫芳,沒有你駱齊豐,更沒有你們‘唯一的寶貝兒子’駱知書?!?/br> 被擋在身后的駱知簡看不見,那個一向無所畏懼的小姑娘像一只小獅子一樣,紅著眼眶咬著下唇,豎起柔軟的鬃毛,屹然不動。 ——“他站得再高,也是屬于他自己的榮耀?!?/br> 他忽然憶起了幾日前的藝術(shù)回廊——怪不得,他會覺得那個男人如此熟悉。他看著眼前高挑纖細(xì)的背影,仿佛讀懂了什么。 原來,舒迦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 駱知簡撐起身子,將舒迦牽到自己身邊,低垂著眼瞼,聲音虛弱卻擲地有聲:“如果只是想羞辱我,那你們已經(jīng)做到了。沒什么事的話還請回去吧,以后也請不要打擾我和我的朋友們?!?/br> 說罷,深深地鞠了一躬:“真的,求你們了。” “駱知簡!”舒迦連忙扶著他的手肘將他拉起來,“你不能對他們低頭,你根本就——” 她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因為那雙幾近絕望的眼睛里,含著兩顆鮫珠,一如八年前的冬夜,遲遲不敢落下。 舒迦的心啊,真的好疼。 她扶著駱知簡再度坐下,輕聲警告:“有什么事讓駱知書來跟我說,我希望你們再也不要踏足這里?!?/br> “舒迦!這個人真不是什么好東西!他——” 舒迦驀地側(cè)目,一雙眼神如同淬了血的利刃,剜著駱孫二人的皮rou:“如果你們還想要駱知書的前途的話,現(xiàn)在、立刻、馬上、滾?!?/br> 半晌過后,客廳里只剩下了駱知簡與舒迦。 綿長的呼吸聲中,駱知簡虛弱地開口:“是老板娘跟你說的嗎?” 舒迦點頭。 “其實我不恨他們?!瘪樦喿猿暗匦α诵?,“人之所以會失望,不過是因為心存希望。如果從一開始我就只把他們當(dāng)作給予我生命的人,那就沒什么可愛也沒什么可恨的?!?/br> 他曾經(jīng)費盡心思變得乖巧聰明,可時光殘忍地告訴他,一切都是徒勞。 他也曾經(jīng)羨慕過尼克胡哲,羨慕過比爾蓋茨,羨慕過每一個歷經(jīng)坎坷卻走向輝煌結(jié)局的人,可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他和這些人唯一的共通點只有“坎坷”的時候,也就釋然了。 小時候,他想過讀麻省,想過做科學(xué)家,想過成為大富翁。 后來他在一場場黑夜里清醒,不再奢求,只是做一個簡簡單單的普通人。 ——一如他的名字。 “我也想過報復(fù),可是轉(zhuǎn)念一想,萬一真的是我把厄運帶給他們的怎么辦?”他笑著揉了揉酸澀的臂膀,搖頭道,“我想,形同陌路是最好的選擇?!?/br> “駱知簡……” 說著,抬眼嚴(yán)肅地望進(jìn)舒迦的眸子里:“所以,你也不要做任何不值得的事情,知道嗎?” 舒迦纖長的指甲陷進(jìn)掌心,留下一道道回憶一樣深刻的紅印。 她多希望此時此刻的自己能夠有資格將他擁進(jìn)懷里,溫柔而埋怨地告訴他——為他,再不值得的事也變得值得。 ***** 而那頭,駱齊豐和孫芳慌里慌張地沖回家里,驚得駱知書匆忙關(guān)閉視頻會議,怒斥道:“毛手毛腳干什么?!我在開會!” “知書你聽我講!”孫芳伏在駱知書的膝上,驚慌得口齒不清,“舒迦!舒迦和他認(rèn)識!” 駱知書掙開她滿是汗水的手心,不悅道:“說清楚,和誰?” “駱……駱知簡!” 駱知簡? 那個從小就事事都想和他一模一樣的駱知簡? “知書,舒迦和駱知簡認(rèn)識,而且關(guān)系非同一般!你要小心,說不定就是駱知簡聯(lián)手舒迦來整你的!” 沉吟片刻,駱知書打開搜索引擎,輸入了“駱知簡”。 國內(nèi)唯一一位電競大滿貫選手,世界第一adc,兩屆s賽世界冠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