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但同時,因為這種花多喜開放在墓地之中,所以它是地獄之花的傳說更加深入人心。彼岸花,花開彼岸,何謂彼岸?自是黃泉。 只是似曹常在這樣的女孩兒,平時哪里會因為一朵花去了解它的種種?閨閣千金,更沒有雜學旁收之道,以至于曹常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才會在今日鬧了大笑話。 在場的嬪妃中沒人知道地獄之花的傳說,寧溪月心存仁厚,沒有說出來,不然就憑曹常在今天這無心之語,雖不至于白綾毒酒賜死,但打入冷宮是綽綽有余了。 有了這一出熱鬧,眾嬪妃七嘴八舌議論了好一會兒,才聽譚鋒悠悠道:“這個游戲還沒完吧?朕記得還有好幾個人沒說呢,怎可以不給人機會?” 舒妃連忙稱是,于是游戲繼續(xù)進行,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舒妃一直沒點寧溪月的名字,直到連那兩個答應(yīng)都說完了,整個殿里只剩下寧溪月一人,舒妃看到皇帝陛下向那邊望了眼,這才笑道:“抱歉,適才見寧常在吃得用心,我就沒打擾,只是如今就剩你一個了,倒是要請meimei說一說你的喜好?!?/br> 污蔑,這是紅果果的污蔑??! 寧溪月心中悲憤,暗道我難道是屬木頭的?吃一百個豆子不知豆腥味兒?因為吃,都出兩次丑了,我還敢吃?分明從曹常在之后,我連口果酒都沒敢喝,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吃得用心了?這么紅果果的睜眼說瞎話,良心呢?讓狗叼去了? 一肚子話卻只能憋著。寧溪月平靜起身,目光森然盯著桌上菜肴,如同盯著舒妃那個卑鄙陰險的女人,她正想著要怎么開口,就聽譚鋒淡淡道:“朕倒也有些好奇,不知寧常在喜歡什么花?據(jù)說有一種花叫做食人花,你知道嗎?” 食人花? 寧溪月只覺眼前一黑,抬起頭狠狠瞪了譚鋒一眼,心想我要是食人花,第一口就先吞了你。 結(jié)果就見少年天子一臉愜意地靠坐在椅子上,唇邊帶著一絲冷冽笑意正看著她。 第二十五章 擾人清夢 宛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心中那些怒火頓時無影無蹤,寧溪月冷靜下來,沖譚鋒福了福身,沉聲開口道:“皇上,臣妾才疏學淺,并不知什么食人花。不過臣妾也有自己喜歡的,但臣妾的品味大概有些獨特,我不愛那些花兒千嬌百媚爭奇斗艷,只愛那翠綠欲滴生機勃勃的野草。” “野草?”譚鋒輕輕重復了一遍,眼睛微微一瞇,銳利目光直射寧溪月,仿佛能夠直入她的內(nèi)心。 看什么看?姑娘我就喜歡野草,不行???你那眼珠子就算是x光,也只能看到我心里那片自由自在的大草原,哼! 寧溪月默默想著,忽聽一個聲音尖銳叫道:“野草?什么草?是狗尾巴草吧?” 是曹常在。這女人真可謂反應(yīng)迅速,還不等眾人從震驚中回神,她已經(jīng)將炮口對準寧溪月開轟了。 “狗尾巴草的確是野草的一種?!?/br> 面對曹常在的諷刺,寧溪月竟煞有介事地點頭,一下就將對方后面的話都堵在喉嚨里。 譚鋒有些憐憫的看了曹常在一眼,暗道你和她比詞鋒?呵呵!那女人的言辭犀利,是連朕都不太能壓服住的,你這個時候不說安分守己坐著,還要跳出來,可不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果然,就聽寧溪月滔滔不絕道:“但是,狗尾巴草雖是野草,野草卻并不等于就是狗尾巴草。千千萬萬株野草綿延開去,就是碧綠無垠的大草原。我愛野草,愛它們生機勃勃,只要給一點陽光雨露,便可無拘無束的瘋長;愛它們堅韌不拔,哪怕千斤巨石壓頂,從石縫里,磚縫中,仍可看到它們不屈不撓探出身來;愛它們自由自在團結(jié)一心,風雨不能摧毀;愛它們能屈能伸……呃!沒了?!?/br> 寧溪月明顯是演得太投入了,等到回過神發(fā)現(xiàn)自己把不應(yīng)該說的心里話都說了出來,為時已晚,只好硬生生停下,讓這段宛如抒情詩般的自述心意失色不少。 嬪妃們顯然也對這個急剎車有些不適,舒妃甚至完全沒反應(yīng)過來。寧溪月正想提醒她該做游戲結(jié)束陳詞了,就聽一個冷冽的聲音道:“說下去啊,怎么就叫沒了?” 譚鋒看向?qū)幭?,明亮若朗星的眸子微瞇,靠在椅背上的身子也微微前探:“愛它們能屈能伸,后面是什么?告訴朕?!?/br> “呃……真……真沒了?!睂幭虑忧涌粗倌昊实郏枷肟蘖?,暗道我們近日無仇往日無怨,皇上您要是看我不順眼,一刀殺了就是,不帶這么軟刀子一下一下捅的,還專門怎么讓我丟人怎么招呼。 “不可能沒有,既然你不肯說,那讓朕來替你說吧?!?/br> 譚鋒的身子又靠回了椅背上,看上去十分放松閑適的樣子。然而在寧溪月眼中,此時的他已經(jīng)化身為優(yōu)美的獵豹,蓄勢待發(fā),即將對自己發(fā)出致命一擊。 “愛野草能屈能伸,這點沒錯啊。野草嘛,都是這樣的,馬車碾過時,它們便將身體極盡所能的放低,甚至貼合在地面上,等到馬車駛過,它便重新直起身來。燎原大火過后,看似全部燒死,然而第二年春天,春風一吹,又是沃野千里,正所謂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朕說的對嗎?” 對,這些說的當然全對,可這種話,不該在這個場合下說,更不該由她這個罪臣之女,當著皇帝的面兒來說,毫不夸張,這樣一番話,就足夠成為她的取死之道。 “皇……皇上……” 寧溪月眼淚是真的下來了,可憐巴巴看著譚鋒,心想你自己知道就行了,為什么還要當著這么多人說出來?難道殺我還需要借口,不然能引起后宮不平?我怎么沒看出嬪妃們是這么善良的人呢?殺人不過頭點地,皇上,你……你這也太惡劣了。 譚鋒看著寧溪月,沒想到這姿色平平的女人,害怕可憐的樣子竟也頗有幾分楚楚動人之態(tài)。聯(lián)想到讓她侍寢那天晚上,對方大膽挑逗當面欺君的種種,一向無心無情的皇帝陛下,心中竟泛過幾絲漣漪。 “對就對,不對就不對,哭什么?難道朕是老虎,能把你吃了不成?”譚鋒白了寧溪月一眼:“就你這軟弱樣子,也好意思自比野草?” “只是喜歡而已,不是自比?!睂幭侣犚娮T鋒的話,這才松了口氣,連忙小聲咕噥了一句,為自己正名。不然就依照皇帝這番話,她要承認是自比野草的話,應(yīng)該比曹常在說的地獄花下場還慘。 隨著譚鋒如刀劍般的話語出口,接著又輕描淡寫將先前鋒利化解,場中凝重氣氛也重新活躍。接下來舒妃又主持了擊鼓傳花等幾個游戲,或是看寧溪月可憐有意放過,或是怕她再次吸引皇帝注意而故意壓制,總之,都沒有她什么事兒。 之后大家出了大殿,來到院子里放煙花。早就在寒風里等了半日的太監(jiān)們連忙上前,依次將鞭炮煙火點燃,一時間火光四射銀蛇亂舞,還有碩大的各色花卉狀煙火在半空盛開,端的絢爛無比美不勝收。 “母后瞧著今年的煙火如何?” 譚鋒站在太后身邊,看著自己登基第一年除夕的煙花盛放,微笑點頭躊躇滿志。 “征戰(zhàn)結(jié)束,盛世來臨,這煙火也比往日絢爛多彩了幾分?!碧笞匀徊豢蠏邇鹤拥呐d,微笑看著半天煙花,忽然道:“是了,這一次煙火豐厚別致,足見用心,之后該好好獎賞內(nèi)務(wù)府的工匠們?!?/br> “兒子知道。”譚鋒點頭,他雖然有點小心眼,出手卻很大方,此時心中滿意,早就決定要好好獎賞內(nèi)務(wù)府制作煙花的工匠。 身旁是嬪妃們興高采烈的議論聲,譚鋒目光看過去,便看到一張張被煙花映襯得五顏六色的面孔,俱都喜笑顏開。 目光微微一凝,停在寧溪月臉上。譚鋒目力極好,雖然那女人站在遠處,卻也能看到她的表情,眼睛瞪得極圓,興奮地和身旁宮女一邊比劃一邊議論,只是可惜鞭炮聲中,聽不清她再說什么,不過從表情上也能看得出來她有多興奮。 譚鋒有些無語:這是那個就在不久前,才被自己狠狠敲打過的罪臣之女?她這心是怎么長的?怎么就這么大呢?換做尋常人,此時不早該惶恐不安了嗎? 有那么一瞬間,譚鋒很想將寧溪月圈在懷中,惡狠狠問她,到底知不知道害怕憂愁不安等字怎么寫? 看完煙花,妃嬪們就各自回宮,雖然按規(guī)矩是要守歲,睜眼到天明,但是考慮到第二天還要去慈寧宮朝拜,接待命婦們,接著又要參加午宴,繼續(xù)接待皇室命婦,直到傍晚才可能獲得休息機會,所以大多數(shù)嬪妃還是會選擇在燈火通明的房間里小寐一會兒,讓自己第二天精神充足。 寧溪月也不例外,她本就是不肯熬夜的人,今天除夕,陪著皇帝太后到后半夜才回照月軒,已經(jīng)是破例了。因回來便洗漱換了衣裳,緊接著就鉆進被窩。 真舒服啊。 屋里有點冷,照月軒不是什么受寵嬪妃的居所,煤炭供應(yīng)自然也不會十分充足,僅可御寒罷了,因此用湯婆子暖了半宿的被窩就顯得格外幸福。 寧溪月在臉上搭了一塊裘絨,這樣就不會凍臉,很快她意識就有些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