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噗”的一聲,譚鋒忍不住噴笑:“原來這是夸獎?。坎恢@話要是傳到寧大人耳朵里,他會不會氣的當(dāng)場吐血?!?/br> 寧溪月笑道:“皇上您也太小瞧家父了,他只會老懷甚慰,深以臣妾對他的了解為榮?!?/br> 譚鋒無語地瞪著寧溪月,好半晌才搖頭道:“真是不可思議,你們兩個竟然是父女。朕還聽說,寧大人對女兒愛若掌上明珠,你在他面前……也敢說這樣話?” “就是因為我敢在他面前說這樣話,我爹才對我愛若掌珠?!睂幭挛恍?,把臉埋在譚鋒脖子里:“我爹說我這是赤子之心。” 譚鋒感嘆道:“這倒是,你是這樣性子,你爹……雖然他此前眼光有問題,但確實是個能臣,且他對大哥,當(dāng)日也是忠心耿耿,這又何嘗不是赤子之心?說起來,朕如今勵精圖治,身邊倒也的確需要這樣的臣子幫扶?!?/br> “皇上,朝堂上的事情,是不是特別多特別亂?讓您憂心煩惱。”寧溪月抬起頭,一向明媚的面容上難得帶了點擔(dān)憂。 “怎么說?” 譚鋒挑眉,就聽身旁女子嘆息道:“我爹當(dāng)初犯的那是多大過錯啊?您竟然還想用他,若不是大臣們都太不省心,您怎么會有這種想法?” 譚鋒:……“寧溪月你什么意思?在你眼里,朕的胸懷就這么狹隘?連一個犯錯之臣都容不下?” “不不不,皇上您別誤會,臣妾并不是說您胸懷狹隘,恰恰相反,臣妾真覺得您的胸懷比大海天空還要寬廣。不然那些站錯隊的大臣,怎么著也得有幾個人頭落地,有幾個流放千里,但最后您還讓他們都安然告老還鄉(xiāng)。這種事,非胸懷寬廣之君王,絕對做不到。至于臣妾之父,那更是皇恩浩蕩。臣妾不敢妄自揣測皇上想法,但上次您調(diào)他去戶部任職,對家父來說,這便是明貶暗升,所以臣妾猜度著,您可能是要用他做事,結(jié)合如今朝堂上傳來的各種消息,哪怕皇上就是要用他做一把刀,也算遂了他平生志向,臣妾嘴上沒有說過,心中著實感激不盡,想來家父定然也是如此?!?/br> 譚鋒定定看著寧溪月,好半晌方長嘆一聲,手指在她額頭上輕輕點了點,輕聲道:“這種話,也只有你敢說,你怎么就這么大膽?偏偏朕知道你是一片赤誠,你啊你……真不知該拿你怎么辦。” 說完閉上眼睛,沉聲道:“你放心,就算朕要用寧大人做那把破局的刀,看在你的面子上,只要他事君以忠,行事不要太過張揚跋扈,朕就不會給他一個鳥盡弓藏的結(jié)局。” 寧溪月心中一跳,暗道事君以忠?行事不要太過張揚跋扈?這說的是誰?好像在之前,皇后和皇貴妃的娘家對皇上登基都出了大力,其他幾位嬪妃的娘家,只要有能力,那也是傾盡全力的。沒辦法,他們都沒有選擇權(quán)力,天然就只能站在皇上這一邊。所以……到底是哪家飛揚跋扈了?聽說皇貴妃的娘家行事十分放肆,如今和皇后家勢成水火,難道是她家?不對啊,皇上對貴妃娘娘明明寵愛有加,對皇后也是尊重的很,那又會是誰家? “你剛剛說,朝堂上傳來的各種消息,都有什么消息?說來聽聽” 譚鋒的聲音又恢復(fù)了平靜,倒讓寧溪月緊張起來,她覺得自己今晚失控了,怎么什么話都拿出來說呢?皇上說的沒錯,自己的確是得意忘形,太沒有自控力。 “其實也沒什么……” “欺君之罪?!?/br> 寧溪月:…… “好!皇上這可是您自己非要聽的,不是臣妾后宮干政,反正咱們只是閑話家常,出了這門兒,不對,下了這床,臣妾說過什么,一概不認?!?/br> “笨,朕要想治你的罪,你說什么都得認。行了,就當(dāng)咱們閑話家常,你給朕說說。呵呵!后宮不能干政,可哪朝哪代?這后宮不是和前朝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明著不干政,暗地里也要擺布。” “嗯,既然皇上都明白,那臣妾也就不怕了。其實也不過是些尋常消息,大小官員們都知道的。無非海貿(mào)、北匈、稅賦之類。臣妾只是有些感慨,皇上,您才二十出頭啊,尋常百姓家這個年紀(jì)的小子們,大多還是愣頭青呢,您卻已經(jīng)要為這偌大帝國殫精竭慮,壓抑天性,逼迫自己成熟穩(wěn)重。如今北匈雖退,可國庫空虛;藩王虎視眈眈;海貿(mào)卻因為觸及一部分人的利益,難以推行;遼東部落眾多,不好融合,三天一小仗五天一大仗,以至于沃野千里卻荒無人煙,好好的白山黑水魚米之鄉(xiāng),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浪費,不能發(fā)展。百姓要休養(yǎng)生息,可天災(zāi)人禍就沒有斷過;偌大版圖,百廢待興。這些擔(dān)子全都壓在您身上,有時候臣妾都不敢深想,想一想都覺得不寒而栗,這些擔(dān)子,任何一樣壓在臣妾身上,大概都會把我壓垮??苫噬霞缲撝鼈儯瑳]有發(fā)瘋沒有放棄,平穩(wěn)帶著這個國家向更好的方向艱難前行。呼!都說皇帝是真龍?zhí)熳?,可能真的是吧?若非天選之才,哪里能承受住這樣的重重壓力?”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這是寧溪月說完這番話后,譚鋒心里第一時間浮現(xiàn)出來的想法。 他目光淡淡看著枕上兩人纏繞在一起的烏黑發(fā)絲,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后宮所有的女人都在仰望他,他是她們的夫君,是她們的天,她們看著他,也盯著他能夠帶給她們和家族的榮華富貴。卻從沒有人想過,他也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少年;沒有人想過,他為治理這個國家付出了多少心血和精力?他被所有女人崇拜,可真正心疼他的,除了母后之外,恐怕也只有這個單蠢的女人。這才是真正結(jié)發(fā)夫妻才會有的感情,既是知己,也是良人,一體同心,相濡以沫。 長長舒出一口氣,少年天子心中忽然有了從未有過的傾談欲望,他從仰躺翻成側(cè)身,將寧溪月?lián)г趹牙?,盯著她的眼睛認真問道:“既知我有這些煩惱,可能為我出謀劃策?朝堂上的臣子,包括你爹,想的都是各屬集團的利益。只有朕和你,我們的利益集團就是這個家國天下。” “皇上,后宮不得干政?!?/br> 寧溪月老實搖頭,然而譚鋒根本不理她這個茬兒,接著認真問道:“北匈已平,內(nèi)閣三位大臣同時上書,請朕裁撤軍隊,削減軍權(quán)。自古以來,天下太平后,重文抑武便是常態(tài),你怎么看?” 我擦嘞!姐看過的歷史知識權(quán)謀小說竟還能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寧溪月激動了,立刻將“后宮不得干政”的原則拋諸腦后:皇上明擺著要她暢所欲言,這時候要是遮遮掩掩,說不定還要惹他不高興。管它呢,我反正只負責(zé)出謀劃策,定大方向和基調(diào)的有這個變態(tài)家伙,我還怕給大夏拖了后腿怎的? 這樣一想,寧溪月便立刻整理了一下思路,沉聲道:“重文抑武,是太平時代鞏固皇權(quán)的必要手段。然而前朝那么多血淋淋的例子告訴我們,武事靡費絕非祥兆。須知北邊和西邊的強鄰從未滅絕過,一時太平,又焉知數(shù)十年后他們不會卷土重來?而且因為文官們沒有武力,便容文官集團權(quán)力過大,這就一定是好事?我看不見得吧。” 譚鋒點頭道:“朕也是這么想。然而沒有戰(zhàn)爭,不需保家衛(wèi)國,武將曾經(jīng)的忠心耿耿難免會變質(zhì),這如何破?” 寧溪月笑道:“皇上英明睿智,對人心把握爐火純青,都快修成讀心術(shù)了,難道還怕這個?” “少貧嘴?!弊T鋒沒好氣哼了一聲:“似你這么單蠢的女人,怎么能和那些老狐貍比?有數(shù)的,知人知面不知心?!?/br> “皇上,為何不輪換呢?所謂坐大,是抱團之后的成果。只要不讓兵將抱團,讓士兵只知忠于國家君王,不對那些手握兵權(quán)的將軍產(chǎn)生歸屬感,是不是可以一定程度控制下那些大將的野心?不但士兵可以輪換,將軍們也可以啊。在邊疆戍守到一定年限,便調(diào)回京城。一來可以讓人享享清福,是皇恩浩蕩;二來,將軍手下沒了大軍,還有什么心思可想?至于怎么cao縱文武平衡,這就要看皇上的手腕了,臣妾對您充滿信心?!?/br> 譚鋒:……“朕怎么聽著這么不像好話呢?” “怎么不是好話?這不是說皇上城府深沉陰險狡詐,而是說您英明神武睿智天成……” 不等說完,就聽譚鋒咬牙道:“所以你心里,朕就是城府深沉陰險狡詐是吧?” 寧溪月:……“皇上,咱可不帶這么扣鍋的啊,還能不能好好聊會兒天了?您不是逼著臣妾以死明志吧?” “噗!你這算哪門子的以死明志?” “不對,我用錯詞了,應(yīng)該是自證清白。”寧溪月惱羞成怒,嘟囔著就要轉(zhuǎn)身:“不聊了不聊了,好嘛,才聊這么幾句,我就要以死自證清白,再聊下去,是不是就要罪犯欺君了?” 第六十一章 指點江山 “欺君怕什么?朕恕你無罪。”譚鋒哈哈一笑,被寧溪月瞪了一眼,只聽她悠悠道:“皇上剛剛可是說過,后宮規(guī)矩要有的,這一點您也要尊重皇后?!?/br> “對啊。”譚鋒一點頭:“后宮的規(guī)矩,是皇后說了算,朕也得給她幾分面子,不然她還怎么管理后宮?但欺君不欺君的,這是朕的事,朕說了算,皇后也沒有置喙余地?!?/br> 寧溪月:……墻都不扶就服你,皇上,您這雙標(biāo)簡直玩到家了。 “來來來,繼續(xù)說說?!弊T鋒卻是談興正濃:“對海貿(mào)之事,你是怎么看的?” 寧溪月眨巴眨巴眼睛:“皇上如果要殺我,應(yīng)該不用費盡心思按什么后宮干政的罪名,對吧?” “沒錯。所以你就放心大膽的說。例如你剛才提出的軍權(quán)輪換制,就很好,雖然想法尚嫌幼稚,但推敲商榷后,未必不是一條可行之策。不愧是寧風(fēng)起的女兒,你沒有你爹爹的精明世故,但思想?yún)s往往另辟蹊徑,從這點上來說,也算是另一類的天才。所以朕想聽聽你對海貿(mào)的意見?!?/br> “其實這事兒用不著臣妾的意見。海貿(mào)對國家究竟是利大于害,還是害大于利,皇上心里比誰都清楚?,F(xiàn)在的問題在于,皇上手中的籌碼,能否和那些暗中從事海貿(mào)壟斷的利益集團相對抗,并且完勝。如果能勝利,海貿(mào)當(dāng)然要牢牢抓在皇上和朝廷手中,不但要抓牢,還要發(fā)展。如今海外番邦年年來朝,臣妾聽父親說,遠在萬里之外,有好多海盜漂流在一望無垠的大海上,逍遙生活。未來青史,對大海的爭奪控制權(quán)一定會是重中之重,但如果現(xiàn)在因為連年征戰(zhàn)導(dǎo)致國庫空虛,皇上的力量尚不足以和那些大家族抗衡,那便要謹慎行事?;蛟S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也未為不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