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寧溪月嘆道:“什么都不用說了,這后宮的事,你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回去后咱們再細說。這會兒我得準備準備,曹貴人明擺著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我須得好生應(yīng)付。” “小主救了她,她還好意思善者不來?”秋桂在一旁插話,卻見寧溪月?lián)u頭道:“你們不懂,她這一次不惜親身犯險,不達目的怎會罷休?也幸虧我反應(yīng)快,不然宛兒真的就是兇多吉少了。” “小主,都怪我……” 宛兒在一旁紅了眼圈,不等說完,就聽寧溪月沉聲道:“別胡說,若要怪你,也只能怪你是照月軒的宮女,是我的人。這一次人家不過就是為了讓我難受,你只是個工具罷了。歸根究底,還是皇上恩寵惹的禍。行了,事已至此,都別說了,讓我好好想一想?!?/br> 仿佛是印證她的話一般,這里素云剛將她頭發(fā)挽好,插上首飾,就聽內(nèi)室一聲悲呼:“皇上,皇上,您要給臣妾做主啊?!?/br> “這不就來了嗎?”寧溪月整整衣襟,站起身面無表情道:“走吧。咱們?nèi)ヂ犅牪苜F人怎么說?!?/br> 素云看了薛答應(yīng)一眼,心中有些納悶,暗道這位答應(yīng)最是膽小謹慎的,今兒怎么竟然站在我們小主這一邊?這可奇了。 薛答應(yīng)不過是因為之前和寧溪月說話投機,所以一時間也沒想那么多,她在其他嬪妃面前總覺得低人一等,也不敢說話,所以見寧溪月過來梳洗,不自禁就跟著過來了。直到此時,看見素云疑惑的眼神,才醒悟自己這個行為代表的是什么意義,當即就是心神一震,愣在當場。 “小主,你怎么了?”紅荔見小主一直都是面帶笑容,可這會兒寧溪月都出去了,她卻還站在原地魂不守舍,不由嚇了一跳,連忙抓著她胳膊搖了兩下,聲音里都快帶了哭腔:“您……您別嚇奴婢啊。” 第六十九章 當堂激辯(上) “哦,沒事兒?!?/br> 薛答應(yīng)回過神,深吸了一口氣,苦澀一笑,心想許是我想太多了,平日里也沒人正眼看我,難道就因為我和寧貴人說了幾句話,就有人對我另眼相看?便是另眼相看,要打壓我,又能怎么樣?現(xiàn)在也不過是有飯吃有衣穿罷了,再不濟,難道還能忍饑受凍不成?我好歹也是個答應(yīng),總不至于連個宮女都不如吧? 這樣一想,心下稍安,她定了定神,對紅荔道:“沒什么,我就是想起點事情,走吧,我們出去看看?!?/br> 紅荔見她恢復(fù)正常,這才放心,擦了眼淚,扶著她的手悄悄走出去,站在不起眼的角落。果然,并沒有人往她們這里多看一眼,大家注意力全都在場地正中的寧溪月和宛兒身上。 此時曹貴人正在哭訴,一口咬定自己是被宛兒推下去的,拉著譚鋒的袖子請他給自己做主。 宛兒面色蒼白,眼神卻十分堅定。如果是從前,一個小小宮女攤上這種飛來橫禍,那絕對是滅頂之災(zāi),沒有半點分辯余地。然而如今不同了,她身邊的人是小主,小主一定會還自己清白的。 不得不說,這人有了主心骨,精氣神立刻就不一樣了。譚鋒表面上在傾聽曹貴人哭訴,實際上所有人的反應(yīng)都被他看在眼里,心中也不由感嘆,暗道照月軒的奴才,和宮里各處奴才都不一樣,也不知溪月是怎么訓(xùn)練的,怎么就能讓奴才也有這樣的堅定和氣度? 以皇帝陛下的毒辣眼光,雖然還不了解此事動機,但心中已經(jīng)有了正確判斷:被誣陷的小宮女一臉憤慨堅定,反倒是哭得梨花帶雨的曹貴人,自始至終都不敢和自己目光對視,到底是誰存心害人,不是已經(jīng)很清楚了嗎? 然而這么多嬪妃看著,皇帝陛下也不能用眼神這種玄幻的理由下結(jié)論啊,于是耐著性子看向宛兒,沉聲道:“曹貴人指控你推她下水,對此你有什么話說?” 宛兒“撲通”一聲跪下,舉起一只手,鄭重起誓道:“皇上,貴人指控,奴婢百口莫辯,只有在這里向蒼天起誓,若我動了曹貴人一根手指頭,叫我腸穿肚爛,千刀萬剮,死無葬身之地,沉淪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br> 即便是在后宮,誓言這種東西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張口就來的,尤其宛兒發(fā)下的誓言如此惡毒,且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當下幾個嬪妃便悄悄交換了個眼色,暗道不愧是照月軒的人,連奴才都這樣難纏,曹貴人這一次只怕要踢到鐵板了。 果然,宛兒話音剛落,就聽寧溪月悠悠道:“曹貴人,誓言這種東西,我向來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的。俗語說得好,舉頭三尺有神明,善惡有報之事,我想你也應(yīng)該聽說過幾件。所以,現(xiàn)在我家宛兒發(fā)了毒誓,自證清白,你若篤定是她推你下水,是否也應(yīng)該發(fā)個毒誓啊?就說若是你存心陷害,叫你老死冷宮,腸穿肚爛,死無葬身之地。怎樣?你敢嗎?” “寧貴人,休要無禮?!?/br> 皇貴妃呵斥一聲,她比寧溪月還了解曹貴人,那女人怎么敢發(fā)這種毒誓?因冷哼一聲道:“曹貴人是什么身份?你的宮女又是什么身份?你自己不分尊卑的胡鬧也就罷了,只要不出照月軒,皇后和我可以視而不見??赡闳缃窬谷绱藷o禮,這就不行?!?/br> “好吧。”寧溪月點點頭:“曹貴人身份尊貴,不敢……哦不對,是不能發(fā)誓。這也沒關(guān)系,我聽說只要發(fā)誓的人心意堅決,總會應(yīng)誓的,如果她沒做過壞事,誓言就會應(yīng)到對方頭上……” “寧貴人,你夠了?!?/br> 皇貴妃一拍桌子,就見寧溪月納悶道:“我怎么了?只要曹貴人沒有陷害宛兒,這誓言自然會應(yīng)到宛兒身上,一個宮女罷了,也值得貴妃娘娘動這樣大的肝火?還是說?”她悠悠一笑,目光轉(zhuǎn)到面色蒼白的曹貴人身上,沉聲一字一字道:“連貴妃娘娘都認定,是曹貴人陷害宛兒,所以才害怕貴人應(yīng)誓?” “你好大膽?!?/br> “行了?!弊T鋒實在看不下去:“朕還在這里呢,誰敢大膽?這會兒是要查明事情真相,什么都還不清楚,就左一個無禮右一個大膽的扣帽子,這是做什么?” “皇上,臣妾沒有?!?/br> 皇貴妃連忙惶恐辯解。一旁皇后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微微一笑,暗道果然我病的這幾個月,更助長了貴妃的氣焰,當著皇上的面兒,也敢這樣跋扈,就差沒按著寧氏那宮女的頭讓她認罪了。 一念及此,便悠悠道:“meimei也是心急了些,剛剛曹貴人都說完了,你也該聽聽寧貴人的說法。寧貴人,剛剛是你的宮女發(fā)誓,那你對這件事,又怎么看?” “皇上,皇后娘娘明鑒?!?/br> 耶!果然被我賭對了,在皇后心中,對付皇貴妃比打壓我重要的多。 寧溪月精神一振,表面上卻不動聲色,沉著道:“但凡害人,總要有個動機,我實在想不出是什么樣的動機,能讓膽小溫柔的宛兒對堂堂貴人下此毒手?更不用說,這是眾目睽睽之下?;噬希谡赵萝幰埠屯饍赫f過話,您說,她是傻子嗎?腦袋讓驢踢了坑出來,然后進水了?要害曹貴人不悄悄兒的害,非要在這種眾星云集,哦不,眾位嬪妃聚集的時候,她下手了。這是怎樣堅定不移的傻子精神???除了她想自殺,我根本想不出任何理由,但自殺的話,哪兒不能死?非得求杖斃,不疼嗎?” “也許她就是想自殺,然后臨死要拖著曹貴人墊背,這也未嘗說不過去。我若是她,拖著這樣的腿,還天天讓主子當牛馬驅(qū)使,怕是我也沒臉活下去呢?!?/br> 洛嬪一挑眉,在一旁悠悠開口,話音未落,就聽寧溪月沉聲道:“洛嬪娘娘此話差矣,宛兒的腿不是今天才這樣,都大半年了。那個時候她去了洗衣房,飽受欺凌,都能堅強求存,來到我這里,總比洗衣房強吧?也罷,像娘娘這樣脆弱的人,怕是也沒辦法理解普通人心中的這份堅持和韌性?!?/br> “你……你說誰脆弱?”洛嬪氣得咬牙,就見寧溪月攤手道:“瘸了條腿,跑跑腿兒就覺著沒臉活下去了,這不是脆弱是什么?” 說完不等洛嬪出聲,便又快速道:“而且您剛才的話不對,你說宛兒是想臨死拖個墊背的。但是很明顯,咱們這么多人在場,曹貴人掉進池塘,根本死不了,就算沒有我奮不顧身見義勇為,枉顧自身危險去救起她,也會有別人,最后我們不是都被太監(jiān)們給救上來了嗎?所以臨死拉個墊背的這種動機也不成立?!?/br> 嬪妃們同情地看向洛嬪,心中更堅定了吃瓜看戲的信念:多慘啊,洛嬪就說了一句話,便引火燒身,攤了個脆弱名聲。而且寧貴人你分析就分析,能不能不要趁機自吹自擂?雖然你下水救人的確很勇敢,但這種話從你嘴里說出來,真的讓人恨不能想踹你一腳啊! 嬪妃們怎么想寧溪月不在意,她只看重皇帝陛下怎么想,輕輕瞟了一眼,發(fā)現(xiàn)譚鋒雖然面部表情很是嚴肅認真,但背靠椅子雙肘抱胸的放松姿態(tài)完全泄露出了他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我就靜靜看著你演戲,多給你一分不怕你驕傲,繼續(xù)演。 于是寧溪月就放心了,這一放松,靈思更是泉涌一般,慷慨激昂道:“所以說,宛兒連個害曹貴人的動機都沒有,她怎么會推曹貴人下水……” “誰說沒有?” 情緒正是最飽滿的時候,驟然被這一聲打斷,寧溪月有些不高興,但因為是另一個當事人的發(fā)言,她也沒辦法無視,忍不住冷冷問道:“哦?什么動機?” 曹貴人坐起身,披頭散發(fā)指著宛兒,惡狠狠道:“聽說這丫頭之前去了洗衣房,是你把她要到照月軒,想來她自然是對你感恩戴德忠心不二。前幾日我們在路上相遇,我和你拌了幾句嘴,怕是那時候她就對我懷恨在心,所以今日在橋上,終于忍不住出手將我推下水,為的就是給你報仇雪恨?!?/br> 寧溪月扭頭,就見素云和秋桂宛兒都震驚看著自己,她微微一笑,轉(zhuǎn)過頭問曹貴人道:“知道我身邊宮女們?yōu)楹稳绱梭@訝嗎?當日回去后,我就說你來的蹊蹺,假山后面明明沒有路,你一個女人,怎么倒走去草地上了?難道就不怕蛇蟲鼠蟻?那會兒素云她們都說是我想太多,所以今日你一說這話,可不就恰恰印證了我的猜測?因此她們才會如此震驚。曹貴人,你可真是好深的心思啊,深諳害人之道,竟在提前幾天就把功夫做足了?!?/br> “你……你胡說,休要血口噴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