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節(jié)
于得祿點點頭,感嘆道:“也是,娘娘們大概也看出來了,萱嬪娘娘的本事,她們是學(xué)不來的。不說別的,就是剛才,好嘛,我聽著是動上手了吧?皇上都求饒了。嘖嘖,你們說,這后宮有一個算一個,誰敢撓皇上?你們主子就敢,偏偏皇上還就喜歡她這樣,這要是換一個人,怕是手還沒伸到皇上面前,就被拖出去了。這份兒本事,真是不服不行?!?/br> 素云和姜德海一起笑著點頭,忽聽里面寧溪月讓上點心,兩人連忙答應(yīng)一聲,站起身倒茶的倒茶,撿點心的撿點心,接著和于得祿一起,將東西送進(jìn)暖閣。 ************************ “皇恩浩蕩,聽說這一次除夕盛宴,后宮娘娘們要親力親為,各展身手,到時候咱們可就有口福了?!?/br> “可不是?為了這事兒,哎喲娘娘們看得可重了,這不,過兩日我就得把海參海魚送過去。我只說是女兒家胡鬧,偏偏她們看重的很,大概是鎮(zhèn)日里無聊,忽然有這么件事,所以都十分雀躍吧?!?/br> 下了朝,勛貴們?nèi)齼蓛蓽愒谝惶?,說著話間,便討論到了除夕的斗菜大賽。 他們這些人也都算是皇室宗親,除夕的盛宴是必定要參加的。除此之外,也就只有內(nèi)閣大學(xué)士和各部的一品尚書有資格參加此次盛會,若非如此,又哪有資格享用嬪妃們親手置辦的飯菜? 正說著話,忽見不遠(yuǎn)處寧風(fēng)起正和刑部一位官員說著什么。 對這老家伙,勛貴們的感情非常復(fù)雜:明明就是大皇子的黨羽,如今他主子都被圈禁了,這條老狗本該被抄家殺頭才是。就算皇上仁慈,其他黨羽都被勒令告老,唯獨這給他們添過許多麻煩的老東西,竟然又憑著女兒東山再起,雖沒有從前那般位高權(quán)重,可如今到了禮部,皇上已經(jīng)隱隱露出要重用他的傾向,怎么不令人切齒痛恨? 然而恨沒有用,不但不能恨,目前這個形勢,但凡和后宮有聯(lián)系的勛貴們,都在轉(zhuǎn)著主意,想要拉攏于他。不為別的,就為了寧氏寵冠后宮,這父女二人對皇帝的影響力,只怕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大,一旦能拉攏過來,不管是現(xiàn)在南邊的態(tài)勢,還有將來的各種大方向,他們也都算是有了強援。 因為這些打算,便有幾個勛貴對那邊招呼道:“喲!這不是寧大人嗎?怎么這個時候了,還不急著趕回衙門?可是要躲懶?” 寧風(fēng)起正拜托自己刑部的朋友詳查孫太醫(yī)一案,聽見這話,連忙轉(zhuǎn)身,就見幾個勛貴笑著走過來,臉上那笑容怎么看都像是笑里藏刀。 不過老家伙是什么人?那是譚鋒在他面前夸寧溪月溫柔婉約都能面不改色攬功的,對付這么幾個不懷好意的勛貴,還不是小菜一碟? 因點點頭,示意朋友先行離去,他這里便也連忙趕過來,拱手笑道:“今兒的早朝時間有些長了,且這幾天禮部確實忙碌,我這么大歲數(shù),累得骨頭都快散架,也只好倚老賣老,瞅著這么個空兒躲躲懶。諸公這湊在一起,是為了去吃酒嗎?唉!當(dāng)真羨煞人也,可惜我沒有這個福氣?!?/br> 說完便見保國公笑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寧大人何必抱怨辛苦?咱們倒想和你換一換,可惜皇上不讓咱們這些勛貴參政,也沒辦法給朝廷出力。說起來,皇上對寧大人,倒當(dāng)真是看重的很啊,女兒在后宮已經(jīng)是三千寵愛在一身,竟然仍讓你在六部任職,呼風(fēng)喚雨,寧大人才真是羨煞旁人呢?!?/br> 寧風(fēng)起連忙搖手道:“罷了罷了,諸公休要取笑于我。我為什么到現(xiàn)在也沒混上一個爵位?還不是因為之前做的那樁天大錯事?我倒想像諸公一樣,能夠坐擁富貴,嬌妻美妾在側(cè),悠閑度日,可皇上不許,我也只能徒呼奈何。至于在六部之中呼風(fēng)喚雨,何曾有過?你們也看看我如今的職位,不被人欺侮,就已經(jīng)是托我那閨女的福了?!?/br> 眾勛貴便紛紛笑起來,直說何必自謙?你才是皇上眼中的棟梁之才,非我等可比。 寧風(fēng)起和他們打著哈哈,堅決不承認(rèn)皇帝是要重用自己,只說如今他在六部中熬著,就是皇上對之前他犯了錯的懲罰。 如此扯來扯去,勛貴們也不耐煩和這老狐貍虛與委蛇,終于將話題扯到了海貿(mào)之上。鎮(zhèn)國公便故意感嘆道:“聽說朝廷派出去的船隊竟讓倭寇給滅了兩支,這真是……唉!如今民間多還不知道那是官船,若是知道,咱們大夏可真要顏面掃地了。先皇北征匈奴得來的那點威名,就要沒了?!?/br> 保國公立刻跟了上來,粗聲粗氣道:“叫我說,就不該開海。祖宗的規(guī)矩那是輕易能更改的?偏偏皇上年輕,不知道聽了誰的攛掇。如何?這就碰了釘子吧。咱們多少年不曾下海,無論船只還是水手甚至是護(hù)船的官兵,都稀缺的緊,怎么可能在茫茫大海上所向披靡?一旦被人滅了,丟的那點東西銀錢事小,這天朝上國的威名面子,才是頂頂重要的?!?/br> 寧風(fēng)起心中冷笑,暗道終于圖窮匕見了吧?我就說,今天怎么忽然好心過來和我攀交情,原來是為這事兒。 一面想著,早就擬好了應(yīng)對計策,一拱手笑道:“各位,這江南海貿(mào)之事,我也不懂。昨兒皇上宣召我,我也如諸公這般說,還被皇上訓(xùn)斥了一頓,說我胸?zé)o大志,鼠目寸光。我想,咱們皇上大概是下定決心要將海貿(mào)定為國策了。至于之后到底要怎么安排,這不是我分內(nèi)事,我也不去關(guān)心,省得還要挨罵。我本就是個戴罪之身,這說多錯多,萬一讓皇上起了疑心,以為我懷有二心,你們說我冤枉不冤枉?” 第一百七十四章 暗自籌謀 幾個勛貴一聽說皇上開海之心甚為堅決,眉頭就鎖了起來,再聽這老狐貍的話音,分明是要置身事外,他們哪里舍得?于是忙拉住寧風(fēng)起,呵呵笑道:“你之前不是說累嗎?正好哥幾個湊在一起,咱們?nèi)セ葙e樓坐一坐。便是耽擱一會子,就不信禮部那邊連這點通融都沒有,怎么說萱嬪娘娘在后宮,那也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他們沖著這個,也得賣你幾分薄面。走走走,和我們一道去,恰好還有些疑惑,要請教寧大人,你在官場上沉浮了這許多年,比我們看得清想得遠(yuǎn)……” 一面說著,就不由分說將寧風(fēng)起拉走了。 這一坐便坐到傍晚,寧風(fēng)起回來時都是醉醺醺的,直回到上房中,楚夫人迎上來,皺眉道:“從大皇子圈禁后,老爺便很少出去應(yīng)酬,更別提喝成這個樣子,今天到底是有什么事?讓您這樣高興?翠袖,快去拿醒酒茶來?!?/br> 寧風(fēng)起瞇著眼睛看楚夫人,嘿嘿笑道:“夫人不用擔(dān)心,我沒醉,翠袖,這里不用人伺候,都出去吧?!?/br> “還說沒醉,看看,站都站不穩(wěn)了?!背蛉藫u著頭,扶丈夫在太師椅上坐下,就聽寧風(fēng)起笑道:“這叫微醺,微醺懂嗎?酒不醉人,奈何人自醉,人自醉啊哈哈哈!” 楚夫人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冷冷道:“酒不醉人人自醉?怪道呢,原來老爺今日竟是去逛窯子了,難得你有這個興致,是不是以為女兒如今受寵,你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哎!夫人還不知道我的性情?那些風(fēng)月場所,不過逢場作戲,自從孩子進(jìn)宮后,我可再不曾踏足,今夜這般高興,乃是事出有因?!闭f完便招手讓楚夫人湊過來,在她耳邊將今日之事敘說了一遍。 楚夫人聽完,疑惑道:“這不是很尋常的事么?連我這個婦道人家都知道,那些勛貴和南邊大家族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如今京城中這些匯聚了四海萬國各種貨物的貴品店,哪一個背后沒有勛貴和南邊大家族的影子?他們拉攏老爺,不過是想讓您和閨女在皇上面前說幾句話,最好皇上再次禁海,他們就可以繼續(xù)發(fā)財了??蛇@事兒萬萬不可能,老爺也說過,海貿(mào)之事,于國有大利,當(dāng)今皇上英明神武,一定不會放棄。您怎么不勸勸他們趕緊收手,倒還模棱兩可的,引著他們繼續(xù)和那些大家族暗中勾結(jié)呢?這不是給皇上添堵嗎?” 寧風(fēng)起喝了一口茶水,悠悠道:“就憑這幾個貪得無厭敗絮其中的草包,也能給皇上添堵?就算是暫時能添點兒堵,等到時機成熟,皇上收拾他們,就跟……咱們女兒那句話怎么說來著?是了,秋風(fēng)掃落葉一般。既如此,我為什么要替他們分析利害?讓他們及時收手?我是怕他們和皇上的感情不夠深厚,要幫他們穩(wěn)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嗎?” 楚夫人愣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會意,驚訝道:“老爺,您……您……這……妾身知道老爺籌謀的沒錯,可這……是不是有些太狠毒了?” “有什么狠毒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睂庯L(fēng)起冷冷一笑,接著又感嘆道:“夫人,俗語說得好,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這幾位仗著有從龍之功,皇上優(yōu)待他們,短短一年間,那胃口何止大了幾倍?我就算想要幫他們,勸他們收手,他們肯聽嗎?只怕還要以為我是擋著他們發(fā)財呢,正所謂擋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萬一我一片好心,倒招來幾個刺客,在我身上捅幾個血窟窿,你說我冤不冤?與其做這樣不得善終的好人,倒不如將他們作為咱們家平步青云的踏腳石。” 楚夫人沉吟道:“老爺說得有道理,只是……臣妾怕……這些人能坐在這個位子上,也都不是等閑之輩,萬一他們將來醒過神,還不得恨死老爺?” “恨誰?恨我?憑什么?是我按著他們的手叫他們和南邊勾結(jié)了?是我叫他們?nèi)诵牟蛔闵咄滔罅??我如今不過是敷衍著,這就是錯?笑話。莫說女兒在后宮,被那些娘娘們視作眼中釘rou中刺,我們本就是仇敵,就算那些原本交好的,例如洛答應(yīng)和皇貴妃姚妃等人家,又有哪一個不是各懷鬼胎?說到底,我們這些人,本就不可能親如一家,我不害他們,就已經(jīng)是十分仁義,還指望我?guī)退麄儯纤麄兂瞿嗵??出來了作甚?害我是吧??/br> “好了好了,臣妾不也是擔(dān)心老爺嗎?你看你喝了點馬尿,全失了素日喜怒不形于色的定力?!?/br> 楚夫人將激動地寧風(fēng)起按回座位里,就聽丈夫嘟囔道:“我是為咱們女兒抱不平,憑什么???她不爭不搶,就成了后宮公敵。難道必要她自殺,或者去冷宮,這些娘娘們才能滿足?唉!后宮和這朝堂一樣,哪里容得半點心慈手軟?似夫人這般,怕是沒幾天就要人給收尸了?!?/br> “是,我笨,我蠢,還不知死活替人著想,死了都是活該,就你聰明。老爺既這么聰明,怎么還落得這個下場?好好的官職都丟了,最后是靠著女兒,才重新在朝堂立穩(wěn)腳跟,也不想想女兒是誰生出來的?!?/br> “這話可有失偏頗。”寧風(fēng)起連忙道:“難道你一個人就能生出女兒來了?沒有我出力,你也白搭。” “你……” 楚夫人氣得狠狠白了丈夫一眼,見屋里沒人,這才揚起下巴,驕傲道:“老爺你愛怎么說怎么說,反正女兒是揣在我肚子里生下來,如今能進(jìn)宮看她的,也是我這個娘親,不是老爺你這個做爹的。你再這樣,下次我去了,就和小溪說你在家欺負(fù)我,說我這種蠢婦,便是死了都活該。” “天地良心,我何曾這樣說了?那不都是話趕話嗎?”寧風(fēng)起果然慫了,忙拉著楚夫人的手笑道:“夫人雖然愚善了些,但不是有為夫嗎?放心,這個家有我在,你就是堂堂正正的誥命夫人,誰敢欺負(fù)你?更別提什么死啊活的?!?/br> “這還差不多。人家不過是關(guān)心你,倒叫你排揎了一頓,哼!” 楚夫人甩開寧風(fēng)起的手,就見他笑道:“我知道夫人是為我好,不過你就放寬心好了,正所謂利欲熏心,那幾個老家伙,一個個已經(jīng)被銀子模糊了眼睛神智,連心腸都黑了,他們連近在眼前的危險都看不到,又怎能看出我的包藏禍心?唔!也不對,我這可不叫包藏禍心,不過是看著他們泥足深陷,不肯去拉罷了,又沒落井下石?!?/br> 說到這里,老家伙又起身坐到楚夫人身邊,壓低了聲音,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調(diào)道:“這些家族將來一旦被皇上一個個收拾了,后宮那些娘娘們也就失了根基,咱們小溪又爭氣,獨得盛寵,我也要爭氣些,到時也能做女兒的依靠,如此一來,待得小溪懷了龍種,或是等個十年八年,她怎么著也能封妃了,甚至做個貴妃皇貴妃,也不是不可能,到那時,咱們可就是貴妃的爹娘?!?/br> “老爺,您是有大志向的人,如今春秋正盛,正該為朝廷為皇上做一番大事業(yè),靠著自己的本事青史留名。一直以來,您也都是這樣的男子漢大丈夫,怎么今日……竟忽然要以女兒為榮了?這可不像您的為人。老爺,臣妾勸您一句,不要只看著別人的壞處,自己卻日漸消磨了壯志而不自知?!?/br> 寧風(fēng)起愣了一下,接著站起身,來來回回踱了幾步,一面摸著下巴自言自語道:“我有嗎?也沒有吧?我也說過要做女兒的依靠,要爭氣啊,所謂的爭氣,自然就是步步高升,入閣拜相。至于貴妃爹娘之類的話,我以閨女為榮,這也沒什么錯,三十年前看父敬子,三十年后看子敬父,這不是很正常的嗎?” 楚夫人看見他這模樣,忍不住“撲哧”一笑,搖頭道:“妾身只是提醒老爺一句,萬不可因為女兒如今受寵,就消磨壯志,將來也變成如那些公侯勛貴一般。老爺自己心里清楚,時時警醒就好,我又沒說以女兒為榮不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