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節(jié)
“是?!?/br> 衙役爬起身,就覺著自己腿都有些發(fā)軟,一邊往外走一邊心說:乖乖隆地咚!這兩天的經(jīng)歷,簡直夠我吹一輩子了,不但親眼見過皇帝,如今竟然還能來和他稟報事情,還能經(jīng)歷這樣大的案子,堂上的主審官是皇帝,大案子的幕后主使者還來投案了,那么年輕的一個人啊,眉眼都清俊的和神仙也似……老天爺!我這到底是什么樣的運氣? 一面想著,就出了大門,看見臺階下那個平靜俊秀的少年,衙役冷如鐵石的心腸也不由顫了顫,放輕聲音道:“皇上宣你進(jìn)去呢?!?/br> 程啟點點頭,拾級而上,衙役怔怔看著他,忽然仿佛鬼使神差一般,低聲說道:“你說話軟和些,咱們皇上是個明君,對誰都一視同仁,若你真有苦楚,說出來,他許是會為你做主?!?/br> 程啟對揚(yáng)州的官差沒什么好感,卻沒料到自己遇上的這個竟會對他釋放出善意,因愣了一下,接著扭頭微笑道:“多謝差大哥?!?/br> 說完邁步進(jìn)門,看到那些站在大堂上瞪圓了眼睛的鹽戶,他心中有些慚愧,低聲道:“對不起劉大叔,小子辜負(fù)你們的好意了?!?/br> “你……你……” 為首鹽戶的聲音都顫抖了,眼淚簌簌落下,忽聽身后秦知府大叫道:“不許串供,那個投案的,圣駕在此,你還不過來參拜?如此藐視君王,乃是重罪?!?/br> 程啟看向秦知府,冷冷道:“重罪又如何?小子家人死絕,生無可依,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好了?!?/br> “你……皇上……你看他如此大膽……” 秦知府今日接連撞墻,只氣得眼冒金星,連身子都顫抖了,卻見程啟撩開衣襟跪下,沉聲道:“草民程啟,拜見皇帝陛下?!?/br> 譚鋒上下打量了程啟幾眼,面上雖不為所動,心中也驚異于對方的年齡和容貌氣質(zhì),沉吟片刻,方淡淡道:“你說你是指使鹽戶們殺害陳亮及其仆人的兇手,可有證據(jù)?” “啟稟皇上,草民可以將昨晚安排以及用意全部復(fù)述,不知這個算不算是證據(jù)?” “皇上,皇上,不……不是他,是我們自己做的事,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求皇上不要牽連無辜……” 程啟親自趕來自首,鹽戶們自然就知道,他先前所說什么“遠(yuǎn)走高飛”之類的話都是假的,這少年分明從一開始就心存死志,除了為父母報仇,肯定還存了替他們脫罪的心思。 “住口,是否無辜,朕自有判斷。來人,帶他們下去?!?/br> “皇上……皇上” 鹽戶們七嘴八舌叫嚷著,但沒有用,很快他們就被如狼似虎的衙役捂住嘴巴拖了下去,這里譚鋒便看著程啟,沉聲道:“你為何要指使鹽戶們殺害陳亮及其仆人?又是如何策劃了這一起謀殺案?都給朕從實招來?!?/br> 第二百二十二章 男兒擔(dān)當(dāng) 程啟跪在堂上,慢慢挺直胸膛,頭卻依然微微垂著,沉聲道:“回稟皇上,陳亮和其管家為了一幅字畫,殺我全家,此仇不共戴天。那些鹽戶皆是被我利用,才會沖動之下魯莽行事,懇請皇上看在他們苦不堪言的份兒上,法外開恩?!?/br> 說完深深磕下頭去,卻聽譚鋒冷冷道:“陳亮殺你全家,是你親眼所見嗎?那他為何單單留下了你的性命?” 真龍?zhí)熳影l(fā)威,非同小可,連秦知府以及滿堂衙役官差,聽見這話都忍不住額頭冒汗,程啟卻依然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低眉垂眼,沉著道:“案發(fā)當(dāng)時,草民正隨先生在外游學(xué),并不在家中,是回來后才知此事經(jīng)過?!?/br> “既然你當(dāng)時不在現(xiàn)場,又怎知殺你全家的是陳亮?” 譚鋒聲音更冷,卻聽程啟平靜道:“皇上有所不知,那陳亮先前得知我家有一副唐代吳道子的真跡后,三番兩次遣人來強(qiáng)買,我父親始終沒答應(yīng),這事草民在家時就已知曉。只是萬萬沒料到,那陳亮數(shù)次強(qiáng)買不成,竟會喪盡天良,下此狠手?!?/br> 譚鋒皺了皺眉,心想這事兒有些不通。屏風(fēng)后的寧溪月也自言自語道:“不對啊,如果陳亮真的心狠手辣無所顧忌到這種地步,早就該下手了,哪有強(qiáng)買數(shù)次不成才下手的?” 程啟大概也知道這個解釋有些牽強(qiáng),但他卻不肯再發(fā)一言,一時間,大堂上陷入沉默。譚鋒和秦知府沉沉看著他,他就只是鼻觀口口觀心,表現(xiàn)出一副“必死之人無所畏懼”的態(tài)度。 “你全家被殺,朕也同情,只是你這報仇方法太過草率,只因陳亮數(shù)次強(qiáng)買不成,就一口咬定是他殺了你全家,這實在不能令人信服。朕觀你昨夜行事,心思著實縝密,其中種種,不必細(xì)說,你我心知肚明。所以……你可是還有什么苦衷?不妨說出來,朕會酌情考慮?!?/br> 譚鋒卻又忽然放緩了語氣。昨夜之事,細(xì)細(xì)思量,他覺著有些意思,又見程啟年輕穩(wěn)重,不由起了惜才之心。至于陳亮,如此惡貫滿盈之人,死就死了,哪里值得他多問一句。 卻不料程啟沉默了一瞬,仍是咬緊牙關(guān)道:“啟稟皇上,草民無話可說,但求速死?!?/br> “你這人,看著精明,怎么冥頑不靈……” 于得祿明白皇帝心思,連忙在旁邊幫腔,不等說完,就見譚鋒擺擺手打斷他,他偷偷看向?qū)Ψ剑鸵娮T鋒雙眉緊鎖,似是在思考什么,于是立刻放輕了呼吸,唯恐打斷皇上思路。 大堂上再次沉默,又過了一會兒,忽然一個衙役站了出來,小聲道:“回皇上,小的……小的肚子疼,要……要如廁?!?/br> “混賬東西……” 秦知府眼睛一瞪,就要罵人。譚鋒看向衙役,見他竟抬頭熱切地看著自己,這實在不合常理,微微一想便明白了,點頭道:“人有三急,罷了,你去吧?!?/br> “多謝皇上。”衙役連忙跪下磕頭,接著站起身就跑,然而卻不是跑向大門外,而是往后堂側(cè)門跑去,仿佛是要去后院。 寧溪月和張寧就坐在屏風(fēng)后,哪里容得外人去看?于得祿正要阻止,就聽譚鋒咳嗽一聲,仔細(xì)一看,皇帝微微搖了搖頭,于是大內(nèi)總管會意,忙也悄悄跟了出去。 這里譚鋒便對秦知府道:“此案甚是復(fù)雜,朕還要仔細(xì)斟酌,先退堂吧,暫時將程啟收押,不許用刑虐待?!?/br> “?。堪 鞘鞘??!?/br> 秦知府腦門上又出了一層汗,暗道這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這案子不已經(jīng)水落石出了嗎?怎么皇上還說復(fù)雜?哪里復(fù)雜了?冤有頭債有主,這程啟沒有證據(jù)胡亂殺人,判他個死刑不就完了?就算皇帝憐憫那些鹽戶,不想殺他們,那稍稍懲戒一下,安撫其他鹽商就是,反正主謀都投案來了。 滿腹狐疑卻不敢質(zhì)問,秦知府自家知自家事,他屁股下面還一堆屎呢。這會兒只想燒香拜佛,祈求皇上能忘了這一層,不然若因此命情報司好好查他,那他可真是死路一條了。 “皇上,這事處處透著詭異,那個程啟既然都招供了,又存了必死之心,為何說話吞吞吐吐,不肯將實情吐露出來?!?/br> 譚鋒回到后堂,寧溪月立刻跟上前去,見她喋喋不休的追問,皇帝陛下不由莞爾一笑,坐下端起茶杯,淡淡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問程啟啊,話說一半藏一半幾個意思?您可是天子,連句完整實話都聽不到,這像話嗎?” 寧溪月在譚鋒對面坐下,就見皇帝陛下啜了口茶,悠悠道:“朕猜度著,那程啟之所以言辭閃爍,這其中應(yīng)該是有什么隱情苦衷。不過沒關(guān)系,不是有個衙役站出來了嗎?朕已經(jīng)讓于得祿跟上去,應(yīng)該可以從他那里得到一些線索?!?/br> “哇!”寧溪月立刻星星眼:“原來一切都在皇上掌握之中。臣妾就說嘛,那衙役明明看見豎起了屏風(fēng),該知道這后面坐著人,怎么還偏偏從我這里跑出去?原來果然是有用意的。” 譚鋒摸摸下巴,喃喃道:“一切都在朕的掌握之中嗎?我不這么覺著。那個程啟,溪月你就不覺得眼熟?朕看他總有幾分面善,只是又實在想不起在哪里見過?!?/br> “咦?皇上覺著他面善?”寧溪月一愣,旋即看向身旁站著東張西望的張寧:“小寧說那程啟就是當(dāng)日陳府門前的乞丐,臣妾還不信,可既然連皇上都覺著面善,難道真被他說中了?” “著啊。”譚鋒將茶杯放下,笑道:“你這一說,倒提醒了我,難怪朕覺著他面善,卻又想不起在哪里見過。如今想來,他的舉止身形,分明和那乞丐無異。只是當(dāng)日那乞丐臉上全是黑灰,根本看不清本來面目,咱們又隔得遠(yuǎn),所以朕就說,這張臉分明極為陌生,可怎么就是覺著熟悉呢?!?/br> 寧溪月張口結(jié)舌,好半晌,忽然看向張寧,喃喃道:“小寧還沒看見程啟,就得了這樣結(jié)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