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祿公公?”其中一個領頭太監(jiān)的聲音先響起?!霸趺慈缃衲阍谘屿麑m混差事?” 另一個太監(jiān)顯然沒有這么多的耐心:“不管你混什么差事,咱家今日奉了皇后娘娘懿旨前來,你休要阻撓,快些讓開!否則別怪咱們不顧忌昔日情面!” 說著揮揮手,身后竄上前幾個小太監(jiān),手里滑出半截勒人的繩子來,威脅地抻了抻。 “這不是你一個太監(jiān)能管的事,要命的,就快讓開!” 面對著這架勢,小祿子不緊不慢地低下頭,淡淡道了一聲,“劉公公、鄧公公,當初你們兩個進宮,家里一貧如洗,求我之時,我沒收過你們一文錢。我落魄時,你們忘恩負義,我沒有找過你們,質問一句話。如今,也該把曾經(jīng)欠我的人情還給我了,不是么?!?/br> 他悵然低笑了一聲,“不然,就算我瞎了眼,你們要進這道門,總要先取我的命。” 繡玥靠著門板,聽著外面的動靜,她一點一點滑坐到地上,眼圈緩緩紅了,“想不到小祿子他……” 她當初也只是收留他而已,算不上什么大恩德的,不值得他為自己做到此地步。 “小姐,”寶燕在身后拉著她的衣角,壓低聲音,“你可千萬別沖動呀,小祿子千辛萬苦在外面周旋,才換得了這一點僵持的時間,小姐若一出去,那些人立刻便會紅了眼,所有的功夫就都白費了!” 繡玥麻木地點著頭,她怎會看不出,小祿子他這是在盡量拖延時間。 那劉姓的太監(jiān)有點拿不定主意,做閹人么,他可以做到無恥,也可以忘恩負義,可小祿子是從他們進宮的時候起照顧他們的人,殺了恩人就另當別論了。 “劉公公,”姓鄧的太監(jiān)壓低聲音勸道:“咱們都是斷子絕孫的人了,你我混到今日在內(nèi)務府由頭有臉的地位,宮里想要成事,還講什么良心?!?/br> 劉公公聽了這話,轉頭對著鄧太監(jiān)道:“鄧公公說的是呀!那就勞煩您來動手罷,咱家稍后負責沖進房間去了結如貴人!” 經(jīng)他這么一說,那鄧公公也猶豫了。 沉默了一會兒,鄧太監(jiān)先道,“好你個小祿子,你身為奴才,敢公然忤逆皇后娘娘懿旨,待咱家去儲秀宮回稟皇后娘娘,看皇后娘娘怎么處置你們!” 說著,他給劉公公打了個眼色。 劉公公即刻會意,便順勢道:“小瞿子,你去!去稟告皇后娘娘延禧宮的事兒!” 那小瞿子身材肥壯,原本是防著貴人鈕祜祿氏掙扎,才找了幾個身材強壯的小太監(jiān),可若是跑腿的差事,便要笨拙許多。 明眼人都看得出,兩個太監(jiān)這是有意放水。 “快去罷!”鄧公公跟著道:“去了皇后娘娘那兒,再去一趟諴妃娘娘的景仁宮,務必把話說全了回來!” “還去什么景仁宮???”一個渾厚的女音帶著笑聲冷冷傳來,“吩咐你們這點兒差事都辦不牢靠,真是一群沒用的廢物?!?/br> 一群太監(jiān)循聲望去,待到看清為首的錦衣華服的女子,劉太監(jiān)和鄧太監(jiān)首先大驚失色,慌忙掉頭跪了下去:“奴才,奴才叩見諴妃娘娘!給諴妃娘娘請安!” “哎,”諴妃低頭拿出金絲手絹,自顧悠悠嘆了一聲氣,“本宮就知道如貴人一向狡猾多端,她這差事斷不會如此輕易了結,果然呢不出所料,一點驚喜都沒有?!?/br> 忍釉上前指著跪在地上磕頭的二人斥道:“不中用的奴才,這點兒事都辦不好,還安什么安哪!” “你們幾個,還不動手!去把如貴人押出來!” 小祿子抽出袖中藏的匕首,明晃晃的刀鋒對著眾人,“誰敢上來?” “大膽奴才!”忍釉忙上前一步護住諴妃,她指著小祿子罵道:“你一個奴才,竟敢在宮中私自攜帶兇器,足見如貴人她包藏禍心,帶煞氣入宮將皇上害到如此地步!” 她對身后的奴才揮揮手,“你們還不動手,先殺了這個奴才,進去拿下如貴人!” 小祿子的匕首舉起來,“誰上來,誰就死!” 上前的幾個小太監(jiān)有些猶豫,他們不是侍衛(wèi),手中最多只有個拂塵而已,那小祿子卻分明是紅了眼的,雖然寡不敵眾,他最后定然要被制住,可中間卻要無端犧牲掉他們數(shù)條人命呀! 這犯得著嗎? 幾個奴才猶猶豫豫,始終遲疑著逡巡不前。 “諴妃娘娘,這……” 諴妃白了他們一眼,太監(jiān)就是太監(jiān),沒種的家伙。瞧瞧人家如貴人養(yǎng)的奴才,人比人可真是氣死人呢。 “如貴人。”她朝著門內(nèi)道一聲:“讓這個奴才再拖延時間,也不過就是這樣而已,早一刻,晚一刻的事,你又是何必想不開呢。” “娘娘,”忍釉小聲著耳語道:“不如將駐守在附近的侍衛(wèi)調(diào)來一波,亂刀砍死個攔路的狗奴才?!?/br> 諴妃搖搖頭,算計著道:“那樣一來,死傷過多,這事情鬧大了,便要棘手了?!?/br> “去,”她給忍釉一個眼色,“取些石灰過來?!?/br> 忍釉目光一亮,“娘娘高明!” 說著她睨了一眼那個小祿子,“等著,有你這個奴才好受的!” 諴妃又對景徐道:“去儲秀宮請皇后娘娘速來一趟?!?/br> “嗻?!本靶鞈宦暎芸斐鋈チ?。 一刻鐘的功夫,忍釉帶著幾個奴才端著盆石灰走進來,朝著小祿子道:“再問你一次,你到底讓不讓開?” 小祿子知道今日性命難保了,他默默轉身,向門里的方向瞧了一眼,可惜…… 他轉回目光,搖搖頭,“不讓?!?/br> “好,好!讓你不見棺材不掉淚!” 忍釉方要支使身后的奴才動手,卻聽“呯”地一聲,繡玥拉開門,她搶到小祿子前面,瞧這對面一片劍拔弩張的陣勢,再瞧那一盆石灰粉,對諴妃道:“諴妃娘娘,嬪妾出來了,有什么吩咐,請娘娘對著嬪妾一個人來?!?/br> “小主!你——” “你回去?!崩C玥將他向后推了一下。 諴妃冷笑著道,“如貴人,你如今的架子越發(fā)大了,連皇后娘娘的懿旨,連本宮親自來,都請不動你的大駕呢?!?/br> “諴妃娘娘”,繡玥屈下身,“嬪妾無罪,不知犯了何等過錯,要無故被押入慎刑司問話?!?/br> “嬪妾雖然身份卑微,卻是皇上的妃嬪,不能無端接受如此對待。” “無故?無端?”諴妃意外地笑了兩聲,“你犯了何等過錯?呵呵呵,江山社稷,幾乎都快毀在了你的手里!你還敢大言不慚,問自己犯下何等過錯!” 她變臉比翻書還快,狠下聲:“給本宮拿下她!” “嬪妾無罪!”繡玥辯駁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嬪妾恕不能從命!” “皇后娘娘都下了懿旨,你們還跟她啰嗦個什么!”忍釉道:“還不押走!” 說著,數(shù)個小太監(jiān)沖上前來,便要對繡玥動手。 寶燕見狀,緊著對繡玥道:“來不及了小姐,快服下丹藥啊!” 可是,繡玥為難著,皇上他如今還危在旦夕呀! 已有兩個小太監(jiān)扯住繡玥的衣袖,意欲將她制住,寶燕見狀,也顧不得旁的了,眼下她要冷靜,為今之計,便是先保住自己,然后趁夜毒殺慎刑司的宮人,再找后路! 只能如此了…… “本宮在此,誰要,誰要動我延禧宮的人……” 遜嬪慘白著臉色,由忍釉和李官女子攙扶著,從后寢殿正殿的方向走過來,她說話間,還喘著粗氣:“諴妃,本宮才是延禧宮女的主位,你,你沒有資格從我延禧宮將人押走?!?/br> 西嵐快一步走上前,拍開其中一個押著繡玥的太監(jiān),“都讓開!” 繡玥被松開,擔憂地望向遜嬪,自那一日回宮娘娘便一病不起,若非皇上最后回心轉意,賞賜了丹藥,現(xiàn)在恐怕人連床都起不來身了。 明知是以卵擊石,她苦勸道:“娘娘,您這又是何苦呢,別為嬪妾傷了身子,您快回罷!” “呦,”諴妃轉著金絲手絹,笑道:“遜嬪,是本宮對你關心得不夠,許久未曾派人來訓誡于你,竟讓你越發(fā)的不知尊卑,不懂規(guī)矩!” “本宮是妃!你不過是個嬪位!你敢忤逆本宮?” “縱然你是妃位,本宮才是這延禧宮的主位,本宮就是不讓你帶如貴人走,你又如何?今日誰要帶走如貴人,等我沈佳銀秋咽氣再說!” 說完,她劇烈地咳嗽幾聲,斗大的汗珠已滲出了額頭。 “娘娘……”忍釉看著自家主子的臉色,壓低聲音擔憂道:“遜嬪以命相脅,咱們倒是不好辦了呀……” 遜嬪油鹽不進,妃位嬪位,也只能是事后處置她的大不敬之罪,現(xiàn)在卻奈何她不得啊。 諴妃眼珠轉動,沉下心思來回思忖了一番,她換了語氣:“遜嬪,本宮是妃,你是嬪,你雖是延禧宮的主位,本宮有協(xié)理六宮之權,本宮要帶走如貴人,你不得違逆!” 遜嬪哼一聲,“協(xié)理六宮職權而已,做不得數(shù)。” 忍釉氣道,“那皇后娘娘的懿旨呢?你也不放在眼里嗎?皇后娘娘已下令,著如貴人進慎刑司問話!連中宮皇后,也先要問過你這個延禧宮的主位嗎?” “這……”遜嬪咬牙道:“我不信,皇后娘娘可有手令?定然是你們假傳皇后娘娘懿旨?!?/br> “你,你!”忍釉氣得說不出話來,皇后娘娘自然是口諭,這樣的事,中宮怎可能明著下旨?這個遜嬪,一副病病殃殃的樣子,難怪敢背后偷偷誕下公主,平時竟小瞧了她! “皇后娘娘駕到——” 延禧宮外忽然傳出了洪亮的一聲,緊接著,便聽得一行人的腳步聲向這邊越來越近。 諴妃眉開眼笑地瞧著遜嬪,“沈吟秋,皇后娘娘來了,本宮看你還能翻出什么花樣,今日即便你死了,那也是你以下犯上,咎由自取,有皇后娘娘在,本宮由著你死!” 話音剛落,皇后儀駕已經(jīng)來到了西偏殿。 在場眾人見到中宮皇后,皆轉向其躬身施禮,“參見皇后娘娘!” “都起來?!?/br> 皇后瞧著在場的一個個人,皺眉道:“延禧宮鬧得這般烏煙瘴氣,遜嬪,你是主位,你有責任?!?/br> “娘娘……”遜嬪欲開口,忍釉嘴快道:“啟稟皇后娘娘,延禧宮從上到下,拒不遵從皇后娘娘懿旨,忤逆犯上,諴妃娘娘趕過來,就在處理此事。” “那個如貴人她……” 皇后瞥了一眼不遠處站著的繡玥,沉聲道:“到正殿去罷。都在這里像什么話?!?/br> “娘娘?!崩C玥眼見著遜嬪還要西嵐攙扶著她去前殿,她朝西嵐道:“娘娘的病勢沉重,再折騰下去,只怕是有個萬一,快扶娘娘回去?!?/br> “娘娘對嬪妾的恩德,不論今日是生是死,嬪妾銘記于心了?!?/br> “這……”西嵐也是害怕,剛剛李官女子偷偷來后寢殿通風報信,娘娘聽說如貴人有危險,也是強撐著掙扎了許久,才得以從床榻上起身。 她真是怕遜嬪娘娘再要逞強,怕是會油盡燈枯啊。 “娘娘……”西嵐忍不住勸一句:“皇后娘娘如今都來了,您這個主位,大約是庇護不住如貴人了。” “咱們還是回去罷,您的性命要緊?!?/br> 遜嬪卻道:“扶我去正殿?!?/br> “娘娘,您就聽奴婢一聲勸,您即便是去了,以死相逼,皇后娘娘在場,諴妃也是不怕的,她大可以完全將您的死因推脫干凈?!?/br> “扶我去正殿!” “誒呦,”忍釉走近前來,瞧著一主一仆笑道:“遜嬪娘娘,我說您就聽這丫頭的勸罷。諴妃娘娘讓我跟您多說一句,你可別忘了,娘娘的五公主還在娘娘手里呢?!?/br> 這一句話,好像抽走了遜嬪全身的血液,讓她凝結在原地。 諴妃在不遠處,瞧著遜嬪石化在當場的樣子,她哼了一聲,余光瞥著身后跟上來的忍釉:“嚇唬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