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繡玥默默瞧著昏迷中的帛堯,悲傷地嘆了口氣,“我欠他的太多了。這一次答應過的事,無論如何我一定要為他做到?!?/br> 這些事,等他醒了,她自然會對他細說,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養(yǎng)心殿里危在旦夕的皇上。 唯一慶幸的是,經(jīng)過這么一鬧,延禧宮的門禁現(xiàn)下已全部撤走。 “寶燕,”繡玥轉(zhuǎn)而對她吩咐道,“今夜子時,找兩件深色的衣裳,咱們漏液去趟養(yǎng)心殿。” 皇上恐怕得的是疫癥,如今的養(yǎng)心殿,伺候的奴才不敢靠近,戍守想必也是最松懈之時。 “小姐,你這是要……” “帶上所有的銀子。”即便沒有皇后娘娘懿旨,想來也應該有幾分把握能混進去。 “還有你的藥,你不是一直手癢么,這回能派上用場了。” *** 子時三刻,寶燕跟在繡玥身后,遠遠瞧著養(yǎng)心殿前那一排燈火通明,她撇撇嘴:“小姐,可沒有咱們想得那么輕松。” “這人倒是不多,比平時少了七成,可到底都是大內(nèi)侍衛(wèi),刀下不留情呀?!?/br> 寶燕說著搖搖頭,自顧自憐道:“我跑得可不快,只怕沒跑出去五步,就得血濺當場。小姐,你別打我的主意,我可沒法子引開他們?!?/br> “誰讓你跑了?”繡玥的目光還停在一排侍衛(wèi)上,“迷魂散不是帶了足份過來么,點罷。” “小姐,”寶燕撇著嘴瞅著她:“你平時要么不做,這一做就要鬧這么大的動靜,整個養(yǎng)心殿的侍衛(wèi),你都要撂倒哇?” “少啰嗦,扇子給我。” 繡玥服了一粒解毒丹,給寶燕口中塞了一粒,催促著她快些裝好藥粉,兩人找準了夜晚的風向,將那藥粉放好,便開始煽風點火。 上等的迷魂散煙霧極輕,隨風吹到養(yǎng)心殿周圍的時候,那些侍衛(wèi)起初還只是覺得有些嗆,等到煙霧漸濃,一炷香的功夫,便開始手腳發(fā)軟,神志越來越不清醒。 如同醉酒了一般。 但這畢竟是養(yǎng)心殿,趁著被宮人發(fā)現(xiàn)異樣之前,最晚,繡玥也只得在下一班交班侍衛(wèi)之前逃出養(yǎng)心殿。 “你待在外面放哨,有什么風吹草動,立刻通知我?!?/br> “放心罷小姐。咱們這回可是破釜沉舟,帶足了彈藥來的。”寶燕又塞給她鼓鼓的一包藥粉,“只要對方不過百人,怎樣咱們都能生還?!?/br> “好。” 事不宜遲,繡玥找了個空隙,躲過那些神志不清的侍衛(wèi),閃身溜進了養(yǎng)心殿。 她溜進暖閣,撫著胸口嘆了口氣,入宮后膳食確實好了許多,養(yǎng)尊處優(yōu),這身手大不如進宮前了。 殿內(nèi)不出所料,果然伺候的宮人也是極少。 也不知皇上到底是染的哪一種疫癥,她一邊找尋一邊琢磨,難道是有人在當時砸下來的橫木上動了手腳?想借著諴妃和皇后的手散布瘟疫? 可那又說不過去阿。若是如此,事后接手的宮人那樣多,怎只有皇上一人染上了疫癥? 繡玥從衣裳中取出紅色的瓷瓶,握在手里緊了緊,不論如何,她現(xiàn)在首要的是救皇上的命。 繡玥在前殿粗略地找尋了一圈,果然沒有,便徑直去了后寢殿正殿。 正殿的五間稍間,都是他平時就寢的地方。如今,他必定安置在其中一間。 繡玥先后翻找了四間,最后駐足在最里側(cè)的那一間稍間前。 伸手推門之前,不知為何,她的心變得有些慌亂。 心下涌起的這點隱隱不安的感覺,讓她忽然有點怕推開門,見到他躺在那里一動不動的樣子。 他生氣的時候、斥責她的時候、冷落她的時候都不覺得這樣可怕卻唯獨害怕……眼前。 繡玥閉上眼,一股勁兒推開了房門。 走進去,一股抑制不住的酸楚從心頭,一直竄進眼底,逼得她流出淚來。 這是她平生第一次,瞧見皇上合著寢衣,了無生氣地閉目躺在那里。 第103章 繡玥擦擦眼淚,來到床邊,自從那一夜之后,她還是第一次得以再見到皇上。 這樣虛弱的他,高高在上的他,現(xiàn)在完全沒了往日的氣勢,再也不能那般欺負她,肆意訓斥她。 她在他的床前默默駐足了一會兒。 也不知道他后背現(xiàn)在傷勢如何,礙于皇上此時的狀況,繡玥不能觸碰他的身子,她將紅瓷瓶很快打開,取出里面的保命丹,用隨身帶著的藥夾撬開皇上的嘴,把藥喂了進去。 “很快就會沒事了……”她松了一口氣,嘗試著微笑,眼眶又有點濕潤,自從進了宮,流的眼淚比在地牢那一年還要多。 從前明明很堅強的,缺吃少穿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都怪你,”她的目光落在皇上身上,“平時不是高高在上嗎,怎么總是落到這種地步,淪落到讓我見到你這副憔悴的模樣?!?/br> 上一次遇刺是,這一次又是。 繡玥站起身,默默凝視了一會兒,也許是他還昏迷著,她突然壯了膽子,輕聲喚了聲他的名字。 “颙琰……睡一個晚上,明天都會好了?!?/br> 她必須得走了,再不走,她和寶燕可能都要交代在這里。 繡玥轉(zhuǎn)回身,嘆息著朝著門口的方向剛邁出去一步,忽然被一股力道圈回了床上。 她失聲尖叫一聲,忙下意識地捂住嘴,背后傳來一陣低低的嘲笑聲,那笑聲,她再熟悉不過。 繡玥萬般不可置信地回過頭,見皇上正肆意笑盯著她看。 “朕就知道,你會來?!彼H了親她的臉頰。 繡玥有點失神,眼前的狀況她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沒道理的,皇上不可能恢復的這樣快,藥效并沒有這樣快呀? “你”她連尊稱都渾忘了,“該不會是” 該不會,從頭到尾,他根本就沒事,這一切都是被精心安排的! 皇帝冷哼一聲,“不然你以為,朕的養(yǎng)心殿是什么地方,若非朕下旨撤去守衛(wèi),憑你區(qū)區(qū)一個貴人,使計迷倒幾個侍衛(wèi),就能輕而易舉的得逞?” “那那這養(yǎng)心殿里的宮人,也都是” “是了,”繡玥目光渙散地嘆了一聲,“那些伺候的奴才染疾,原也都是假的,都是假的。”目的就是要制造皇帝身染疫癥這個局! “怪不得我進來養(yǎng)心殿這么久,竟沒有一個奴才發(fā)覺,我早該想到的……” “可是為什么呢?”為什么皇上要這么做! “為什么?”颙琰姿態(tài)隨意地哼了一聲,“后宮的嬪妃們不是跟朕說,她們愛朕逾越愛她們自己的性命,你那一夜臨危救駕,不過是被你湊巧得了一個機會罷了。那朕就公平一點,給后宮里所有的人一次向朕證明的機會?!?/br> 后宮女人的心思,如同霧里看花,水中望月,他只想要一個清楚明白。 到底誰對他是真情,誰欺他是假意。 說到這,皇上的目光凝視向繡玥,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歡欣情愫。“玥兒,到了最后,朕見到不顧性命前來救朕的人,還是你?!?/br> 若說上一次的是僥幸,那這一回…… 他緊緊擁住他的繡玥,深情道:“永遠都是你。你沒有讓朕失望?!?/br> 真好…… 這段時間有太多的是是非非橫在他與她中間,借著受傷之機,他當時便順勢做了這個決定。 到了生死關(guān)頭,肯不計一切趕來救他的人,不會放開手的那個人,用全部真心對他的那個人——是她。 上天待他真的很仁慈,是她,是他最希望的那個人。 “繡玥?!被噬仙钋榈睾魡局?,“朕什么都不再理了,朕什么都不想計較了?!敝幌刖o緊地擁她在懷里。 繡玥忽然大力地推開皇帝,瘋了一樣扯著他的衣裳,聲嘶力竭道:“那是楊府唯一一顆保命丹!就為了這么一個試探!就這樣糟蹋了!還給我!快還給我!” 她這樣發(fā)了狂的以下犯上,皇上卻只是被她拉扯得一直在不住輕笑。 常永貴原本按著皇上的授意躲在暗處不敢打擾,隔著幾米遠的距離,他聽著這房內(nèi)的聲響實在有點駭人,只好硬著頭皮走近敲了敲門,“皇上?” 颙琰被繡玥扯得沒法子,趁著間隙,對外頭斥了句:“躲遠點!” 常永貴便悻悻地不敢再敲門。 “輕點,輕點?!彼÷暫逯半薜囊甙Y是假的,后背的傷可是結(jié)結(jié)實實為你挨的,且疼呢?!?/br> 當他容易么,為了布這個局,每日只能窩在這張床上裝昏迷,連批折子都遮遮掩掩得費著勁。 說到這句,繡玥的怒不可遏才稍解了些。 她松開了抓著皇帝衣襟的手,目光卻還沉著不看他,轉(zhuǎn)過身便要下床去:“既然皇上無恙,嬪妾告退了。” “別走。別走啊。”皇上跟上去將人一把撈了回來,摟在自己懷里:“一粒藥,換朕得一心人,朕寧愿如是。” “朕在這一刻明白了,你的不喜歡朕,比這宮里所有的喜歡朕都情真意重?!?/br> 繡玥臉有點紅,“也沒有皇上說得那般好?!?/br> “你若還是覺得心疼,過幾日朕命內(nèi)務府找出一千顆足兩重的金珠給你送到延禧宮去,就當這丹藥是朕跟你買的,還不成么?!?/br> 一千顆金珠?繡玥愣了愣,滿是陰霾的臉色轉(zhuǎn)晴了幾分。她到底還是不大高興,背對著身子嘟囔著,“可到底是白瞎了那一粒救命的丹藥阿?!蹦芫热艘粭l性命,實在是可惜。 “有何可惜?”皇上的心情一整晚都很好,“從今以后,她們也不必在朕跟前非議你對朕的居心。至于不詳之說,經(jīng)過欽安殿那一晚,皇后和諴妃也不能再說什么。” “只是這手腕上方的黑色疤痕,”他輕輕皺眉:“經(jīng)過太醫(yī)院數(shù)日來的診治,卻始終不能消除?!?/br> “這個沒什么,”繡玥仍舊別扭著,嘲諷道:“皇上一千顆金珠買來的保命丹,要是連這點痕跡都消不掉,那豈不是虧大發(fā)了?!?/br> 皇上笑了幾聲,“一千顆金珠朕都給了你,還對朕冷嘲熱諷,可真是貪心不滿足阿?!?/br> 他貼近繡玥幾分,“那你還要怎樣,不如,就由朕來伺候你?!?/br> 這句話,半個時辰之前就盤在他的心底。原本還有許多的話想與她說,想想,還是明早晨再說罷。 現(xiàn)在,他多一刻也不想等。 繡玥的臉蹭地紅了,她伸手推了一下貼近后背的滾熱的胸膛,“皇上開什么玩笑,嬪妾要回宮去了!” 說著便要逃走,被人先一步打橫撈回來壓了下去。颙琰每晚對著秀貴人那個濃妝臉,不知肖想她這副身子想了多少個日夜,每每煎熬,更促使了他對皇后越發(fā)冷漠。 “朕想著你,為你忍了多少個晚上,旁的朕都能依你,現(xiàn)在你想走,朕可不答應?!?/br> 從來冷落她,過不好的都是他自己。這一回,忍得實在是有點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