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她們主子在遜嬪娘娘跟前一向沒什么規(guī)矩,捎帶著,她們幾個也未曾將西嵐這個延禧宮的掌事姑姑放在眼里。 蘭貴人擺擺手,“去吧!” 她又回過頭,盯住低頭走路的李官女子。 李官女子見蘭貴人面色不善,嚇得停下了腳步。 “蘭貴人您有何吩咐?!?/br> 蘭貴人上下掃了她一眼,“你要是想著給那個西偏殿的報信,我勸你,盡早別動這個心思。否則我若稟告了永和宮,收拾你一個卑微的官女子,還不跟捏死一只螞蟻一樣?!?/br> 李官女子立刻就被嚇得厲害,她不停小聲求著蘭貴人,“是是,我不敢的,蘭貴人。你千萬別和瑩嬪娘娘她們說,奴婢真不敢和你們作對的?!?/br> “那就好?!碧m貴人轉過身去,睨了李氏一眼,“算你還識時務?!?/br> 回過身,蘭貴人步子輕盈了,嘴角也有了點笑意,有她們三個陪著皇上就夠了,遜嬪病中容色衰敗,身子一早就垮了,李氏又卑賤寒酸,即便算上那個鈕祜祿繡玥,也不過是個平庸之姿,延禧宮就只她一個姿容尚算上乘。 憑她年輕貌美,今晚上絕對有信心讓皇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噬线@個時候來,使勁渾身解數(shù),最后也一定要讓皇上召她侍寢。 奴顏屈膝地討好了永和宮這兩年,瑩嬪娘娘始終也沒松口給她一個面圣的機會,反倒是那個賤人扳倒了簡嬪,她得到了這么個天賜良機。 鈕祜祿繡玥,算你欠我的,還給我也應該呀。 遜嬪帶著蘭貴人、李官女子從后殿趕到延禧宮正殿,皇上也是剛剛進門,幾個人匆忙屈身行禮:“嬪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br> 遜嬪恭謹?shù)溃骸皨彐扔惺нh迎,還請皇上恕罪?!?/br> 皇上的目光大致掃過她們三個臉上,再怎么找,也沒有旁人了。他聲音冷清了幾分,“不必拘禮,遜嬪,上次你在景仁宮暈倒,朕便想著來看看你。正殿拘束,不必在這了,去你的寢殿說話罷。” “是,嬪妾多謝皇上?!?/br> 一行人便跟隨著去了后殿,常永貴恭恭敬敬侍奉著皇上落了座,皇上隨手指了指遜嬪,示意她坐另一邊。 遜嬪便千恩萬謝地坐下了。 蘭貴人圍坐在靠近皇上的一側,李官女子平生第一回 有幸得以坐得和皇上這樣親近說話,強忍著內心的洶涌澎湃,顫顫巍巍坐到了遜嬪娘娘下方的圓凳上。 遜嬪是潛邸里就跟著伺候過皇上的,如今雖然不濟,總歸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手底下的人都十分懂規(guī)矩。 西嵐將熱茶恭敬地呈上來,遜嬪起身,想要親自呈給皇上,卻被制止了,皇上道:“你身子不好,別忙活這些了,讓奴才們伺候吧。” “是,皇上?!边d嬪轉而要將茶盞交給西嵐,蘭貴人卻搶前了幾步,先伸出手,笑盈盈道:“皇上難得駕臨延禧宮,遜嬪娘娘身體虛弱,還是嬪妾來親自伺候皇上您用茶?!?/br> 遜嬪瞧了蘭貴人一眼。蘭貴人一向好事?lián)屧谇邦^,最擅長逢迎賣乖,如今她也沒那個心氣理這些年輕的嬪妃們爭風吃醋,便沉下臉將茶盞默許給了蘭貴人。 對于蘭貴人的殷勤,皇上臉色如常冷淡,沒多說什么,也沒多瞧她一眼。 皇上抬手飲了一口茶,遜嬪才安心地坐下。 皇上瞧遜嬪的模樣,倒是眼底有了點暖色,“遜嬪,你跟在朕身邊多年了,咱們還有公主,你不必事事對朕如此小心拘謹,咱們隨意說說話?!?/br> “是,”遜嬪又站起身,“嬪妾多謝皇上?!彼@次起的有點急,前后連續(xù)幾次起身,說話聲音也打顫,皇上笑著對她揮揮手,讓她快些坐下。 “朕一路走過來,見你宮里也沒幾個人伺候?!?/br> “是?;噬?,臣妾病中宜多清凈,伺候的人多反而不利于臣妾安心休養(yǎng),她們都還算伶俐的,有這幾個伺候,臣妾也夠用了。” 遜嬪的位份,按規(guī)矩身邊應該有太監(jiān)八人,宮女六人伺候,可內務府作踐得遜嬪吃穿用度都成問題,最潦倒時,為了節(jié)省開銷,只徒留西嵐和一個宮女侍候,除此之外不得不留下一個太監(jiān)上夜和做些苦累差事。 相較之下,確實寒酸的厲害。 延禧宮主位如此,余下的貴人更不必提了。李氏甚至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只是當個比尋常宮女略高一等的宮女罷了。 但內務府的這些腌臜事,遜嬪能做到嬪位的位份,也不是白做的,內務府總歸是皇上的家奴,將后宮弄得一片烏煙瘴氣,何嘗不是有損了皇上的臉面。有些話不提,不代表皇上心里不清楚,何不彼此心照不宣呢。 果然皇上朝她露出了幾許滿意之色,拿起手邊的茶盞,淺飲了一口:“如今庫銀空虛,前朝光是鎮(zhèn)壓白蓮教、天理教起義需要的軍費開支就耗費幾千萬兩,從前年開始,后宮自皇后起帶頭在宮中行節(jié)儉之風,她宮里該有時十個宮女,十二個太監(jiān)伺候著,也都自請裁剪了不少?!?/br> 遜嬪道:“是,臣妾們定當跟皇上皇后一心,為皇上您分憂?!?/br> 過了幾句話,皇上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終于正眼瞧了蘭貴人一眼,又瞧瞧邊上畏畏縮縮的李官女子。 他皺眉道:“你宮里的這幾個人” 蘭貴人即刻接道:“皇上,嬪妾是兩年前進宮的常在黃氏,嬪妾初見皇上那時候,蘭花開得正艷,皇上親賜嬪妾一個‘蘭’字為封號,不久晉封了嬪妾為貴人嬪妾這些年,時刻牢記皇上對嬪妾的圣恩。” 她媚眼含波,深情款款的模樣,喁喁細語訴說著一幕幕往事,夜晚燈光之下,如何不顯得楚楚可憐。 皇上早已渾然忘了還有這檔子事,聽蘭貴人提起,他依稀記得后宮仿佛是有這么個人。 當初選秀見她姿容尚可,相處之后卻是談吐皆落于俗套,性格又聒噪,愛慕虛榮,正跟那盛放的蘭花一樣,瞧著俗氣扎眼,便隨意指了個蘭字做封號給她。 蘭貴人后面還在絮絮叨叨說著情話,皇上也沒聽進去,他隨手指了指一直噤聲的李官女子:“你”后宮齊聚的時候倒是臉熟,但具體的是誰,他記不得了。 李官女子怕得站了起來,慌小聲道:“奴婢是官女子李氏,恭請皇上萬福金安?!?/br> “哦,是官女子,”皇上道,“怪不得朕沒印象了?!?/br> 皇上自是不會跟個官女子多說些什么,他的目光轉向遜嬪:“你宮里的幾個人,都還省心么?若是人多吵著你養(yǎng)病不方便,朕回去讓皇后給你挪出去幾個?!?/br> 遜嬪余光掃了一眼蘭貴人,而后向皇上笑著回道:“臣妾多謝皇上恩典,臣妾宮里的人都還安分守己,礙不著臣妾安心養(yǎng)病。” 蘭貴人老早就想遷宮別居,她如今落得如斯天地,還不都是因為這延禧宮,如今好容易皇上提起了話,遜嬪可真是害人不淺呀! 她忍不住暗暗瞪了遜嬪一眼,她自己淪落延禧宮,就這么瞧不得別人好? 遜嬪連累了別人這么久,她就沒一點愧疚之心嗎?即便是為著人家被她拖累受罪這么久的份上,也該幫人家說句話,助她挪出延禧宮這個火坑呀。 偏偏蘭貴人心里焦急,卻又張不開口。 皇上是為著遜嬪養(yǎng)病的事兒,才問這么一句。難道要她承認自己整日不安分?那就得不償失了呀。 蘭貴人在心底止不住咒怨著遜嬪,千載難逢的一個機會,就這么眼睜睜在眼前溜走了! “皇上,”蘭貴人終究不死心,她小聲試探著開口,艱難道“皇上……為了遜嬪娘娘養(yǎng)病,嬪妾甘愿搬出延禧宮,遷到啟祥宮、翊坤宮、永和宮、鐘粹宮任何宮殿,只要為了娘娘好,嬪妾都心甘情愿?!?/br> 遜嬪娘娘面上沒有任何波動,李官女子不敢有表情,西嵐在遜嬪身后倒是抿嘴笑了笑。 蘭貴人把自己說得這樣大公無私,話里話外還不忘帶上中意的幾個宮殿,真是什么便宜都被她占盡了。 就連颙琰身后的常永貴聽到這話,也是眼皮暗暗朝蘭貴人翻了翻。 第107章 后宮婦人的小心思,颙琰懶得理,他顯得意興闌珊:“這些事兒讓遜嬪去回稟皇后就是了,不必跟朕多說。” “是”蘭貴人蔫了下來,皇上這樣的旨意,那這事還如何能成。 皇上捻了捻手串上的碧璽珠子,沉吟著道:“朕記得,你宮里不只這兩個人罷。怎么就她們兩個隨你出來接駕?” “這”遜嬪臉色變了變,斟酌著剛要開口,蘭貴人在一側先回話道:“回皇上,延禧宮西偏殿還有位如貴人,今夜未來給遜嬪娘娘請安,聽說是一早睡下了,嬪妾都是按時按規(guī)矩給遜嬪娘娘請安的,所以有幸第一時間趕來迎接皇上的圣駕?!?/br> 李官女子聽了這話,蘭貴人分明是要將繡玥置于極為不利之地。她咬著嘴唇,先去看遜嬪娘娘,若遜嬪娘娘能解釋一句便好,她實在不敢得罪蘭貴人。若遜嬪娘娘要旁觀,即便為了恩義,她也得在皇上面前給如貴人說一句話呀。 想著想著,一想到要在皇上面前爭辯說上一句話,李官女子的身子就開始如篩糠般抖個不停,嘴唇咬得發(fā)紫破了都沒發(fā)覺。 “皇上,”遜嬪道,“如貴人今日不舒服,嬪妾免了她的請安,讓她回偏殿歇著了。沒能迎接皇上的圣駕,是她的不是,嬪妾身為延禧宮主位,愿代她接受懲罰,請皇上寬恕如貴人這回罷。” 皇上哼了一聲,一臉不信遜嬪的話:“遜嬪!你也不必對宮里的人過多包庇!朕雖然少來后宮,什么人什么德行,朕心里一清二楚!如貴人之前給皇后請安遲來,朕就罰過她,現(xiàn)在窩在延禧宮里,想必更加的肆無忌憚!” “常永貴!” 不待遜嬪說什么,皇上已先冷了辭色,他原本就壓抑著滔天怒火:“你去!傳如貴人到這來見駕!有任何延誤,便即刻將人關進慎刑司發(fā)落!” 眼瞧著常永貴“嗻”一聲出去了,遜嬪也不敢再多言,李官女子坐在凳子上聽到這話,她不知內里的前因后果,嚇得臉色煞白,這回不好了,這回是真的要不好了 氣氛冷了下來,凝滯得令人壓抑。整個寢殿里,也就蘭貴人私下里心情還不錯。 鈕祜祿繡玥,這回她終于能親眼得見她是如何到大霉的。一來給自己出了這口悶氣!二來明天剛好可以用這個由頭去永和宮請安,瑩嬪娘娘定然愿意聽她講一講今晚上延禧宮發(fā)生的所見所聞。 這幾天是陰霾天,白天趕時間為了帛堯的藥方給寶燕打下手,繡玥睡得比平常還沉,前幾天接連應付一連番的驚心動魄,她這幾天都在補眠,休養(yǎng)生息。 可這天晚上,她翻來覆去的輾轉難眠,也不知是怎么了,枕頭是最愛的蕎麥殼,被子是大豆混著棉花混紡的,褥子也很軟,就是好像忘記了什么事情,難以入眠。 剛剛好像外面還起了好大一陣喧嘩。延禧宮地處偏僻,向來夜深人靜,繡玥皺著眉翻了個身,許是蘭貴人又在作妖罷。 真吵呀。 她剛想要繼續(xù)睡,西偏殿外響起一陣蹬蹬蹬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接著便是寶燕直接匆匆進門來,“小姐,小姐,快起來!皇上身邊的常永貴公公來了,說是皇上在遜嬪娘娘的寢殿,宣小姐過去呢!” 皇上來了?繡玥翻開被子坐起來,半夢半醒瞪著寶燕,皇上來延禧宮做什么?還是這個時辰來,事先并沒有人來延禧宮通傳呀? 她伸手攏了攏頭發(fā),迷迷糊糊間,完全不記得自己在養(yǎng)心殿答應了什么話,“人都去了遜嬪娘娘那邊嗎?” “是啊,小姐,皇上來的時候,蘭貴人和李官女子正陪著遜嬪說話,正好都趕上了,一齊接的駕。” “皇上似乎是不高興了,責備小姐沒去接駕,御前失了禮數(shù)?!?/br> 繡玥翻了翻眼皮,延禧宮三個妃嬪侍奉著他,還不滿意呀! 向來皇上去后宮哪一宮坐坐,看望正殿的娘娘,那偏殿就該識趣懂得避忌,瞧哪個偏殿的嬪妃,正殿也沒有湊上去的道理。 怎么她就成了御前失禮了呢? 得了,繡玥想,皇上心,海底針。他是皇上,他說什么就是什么。 她瞧瞧自己身上穿著的寢衣,還有鏡子里睡眼惺忪的臉,這個樣子,皇上還傳召她做什么,哪里還能見人呀。 嘆了一口氣,繡玥喚道:“寶燕,快給我更衣梳妝罷?!?/br> “來不及了小姐!” 寶燕一臉的焦急,“常公公說,皇上的旨意是即刻就要見你,耽誤不得,否則立刻抓了小姐進慎刑司嚴辦!” 繡玥斜著頭訝異瞧了她一眼,這么嚴重? 皇上難不成又有什么不順心的事兒了?否則怎會大晚上的來找她的晦氣。 糟了!她忽然想起來,她說過,要去養(yǎng)心殿給皇上請安的! 繡玥一下子精神了不少,她將那么多的珍寶古玩打包回了延禧宮,卻將答應的事忘了個一干二凈!皇上準保是來算賬來了。 “快讓柔杏給我打盆水擦擦臉,還有木槿把我那件外衣找出來披上,你給我拿鏡子來,我要梳頭,快去快去。” 梳頭也只是梳了個最簡單的高髻,連簪子都沒插,將臉擦干凈了,里面的寢衣都沒來得及換,她披上那件淺碧色的外衣便出了西偏殿的門。 但畢竟到遜嬪娘娘正殿寢殿的時候,也過了半柱香的時辰。 繡玥匆匆忙忙走到御前請安道:“皇上吉祥。” 殿中的幾個人瞧著她這身打扮,都露出了異樣的顏色。 蘭貴人最先開心,遜嬪和李官女子都忍不住為她捏了把汗。如貴人可能還不知道,皇上生氣了,怎么還這樣有失體統(tǒng)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