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是你蠢,遜嬪,從一開始入王府你就不應該違背規(guī)則,妄圖以卵擊石,諴妃娘娘仁慈,才會一直留著你的命,又防著我不準對公主動手,否則怎會留你們母女到今時今日。” “本宮沒工夫再跟你瞎耗,不想你女兒出事,還不老老實實告訴本宮,你手里的那封信究竟是怎么得來的?你怎么會有他的親筆手書!” 遜嬪開始發(fā)笑,在原地笑個不停,“華妃,你想知道嗎?”她緩慢著向前走了兩步,“本宮就告訴你。” 華妃的注意一直都在遜嬪即將要道出的真相上,猝不及防的時間,她被抓住了兩只衣袖,遜嬪湊近的面容變得猙獰恐怖,“華妃,你知道么,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的。本宮不能讓你再毀了如貴人的一生!” “女兒!” 聽到這一聲喚,華妃有些意外不解,她開始猛烈地想要揮開她,“你瘋了嗎,你這個瘋婦!放開本宮!就憑你,想跟本宮同歸于盡嗎?” 遜嬪的身子已近油盡燈枯,華妃雖亦有血氣不足之癥,但身形相較之下,遜嬪仍處于極為不利的劣勢。 她露出了寒涼無比的笑意:“華妃,你不是想知道為何會有這封信?”她暗啞著聲音,如同傾訴一個秘密般:“我告訴你,這些年,本宮終日臥病在床,這信上的幾個字,本宮一共在病榻上臨摹了一萬七千一百零一遍。如何,本宮是不是學得很像?就算是你,也瞧不出絲毫的破綻?” 她笑得開懷滲人,華妃原本在激烈掙扎,從遜嬪對她吐露秘密開始,她便暫時安靜了下來。 遜嬪的目光看向從角落里慢慢挪出來的小身影,她又轉(zhuǎn)回過頭,“怎么?你是不是還想知道,為何本宮會探知你與那個太監(jiān)的茍且之事?” “你胡說!”華妃恨道:“再亂說一個字,本宮殺了你!” “呵呵呵,”遜嬪依舊在笑,“你以為你贏了么?這些年,本宮被關在延禧宮,日日都在留意你的一舉一動,你和那個太監(jiān)的不清不楚,本宮夜夜都在想,想著如何好好的利用它,給你最沉重致命的一擊,讓你墜入地獄、萬劫不復!” “女兒!”遜嬪的淚留下來,她這次沒有回頭,“女兒,額娘記住了你的樣子,別怕!你要等著額娘,額娘很快就會來找你!咱們再也不分開了!” “你瘋了嗎?你到底要做什么!”華妃厲聲喝道。 漆黑的夜幕下,兩個女人糾纏撕扯在一起,隔著三五步遠的地方,小小的一個身影在原地站著,稚氣未脫的小臉上帶著不屬于這個年紀的病容,她瞧了一會兒額娘的身影,輕輕地對她費力點了點頭。 華妃終于大力地將糾扯她的病秧子揮到地上,還未及她站穩(wěn),眼前一個身影如斷了線的風箏般直直從閣樓向地面墜去。 “?。 币粋€嬤嬤的聲音在底下響起來,“公主!公主她不好了!來人哪!華妃娘娘殺人了!華妃娘娘她殺了公主!” “沈吟秋!” 華妃睚眥劇烈,此時此刻,她看著癱在地上還在冷笑的女人,“你!你為了算計本宮,竟然不惜犧牲你自己的女兒!” 遜嬪笑得整個人顫抖起來,她看向華妃,連呼吸聲都變得可怖,“與其受你日日夜夜的折磨,還不如,不如本宮來親自了斷!” “只不過……侯佳氏,下黃泉路,本宮也要拉著你給公主陪葬!” 呼喊聲很快招來了最近巡邏的一隊侍衛(wèi),暢音閣下面被燭火之光照亮,遜嬪瞧著即將上來的人,她陰測測地瞧向?qū)γ嬲玖⒌娜A衣女子:“本宮還要讓你也嘗嘗,痛失所愛的滋味,你和那個太監(jiān)的事兒——” “混賬,”華妃搶上前幾步,掐著遜嬪的咽喉,“你空口無憑,沒有證據(jù),就以為皇上會輕易相信你嗎?” 遜嬪被扼住咽喉,仍舊在瞧著華妃冷笑,她從未見到這個賤人有如此狼狽的時候,眼淚都笑得不住流出來。 “華妃,”她不住地咳著,“你何時……變得這么天真……這后宮里,哪里需要什么證據(jù),你應該最清楚,這里……只有成王敗寇。只要有人揭發(fā),不管你會怎樣,但那個太監(jiān)……他一定會死!” 華妃紅了眼睛,“遜嬪!后宮里斗得你死我活,都是你跟我之間的事!”她加重了力道,即便有一分的危險,她也絕不許危及到帛堯! “你去死!” 樓下的侍衛(wèi)很快沖上樓頂,他們一上來,便見到眼前這副情景,領頭的幾個忙將二人扯開,用燈籠照近了些,才看清楚。 “奴才們叩見華妃娘娘!叩見遜嬪娘娘!” * “回,回皇上,”太醫(yī)跪在養(yǎng)心殿內(nèi),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抬起頭小心道了句:“公主她……公主她摔下暢音閣,已經(jīng)沒氣了?!?/br> 皇帝的臉色陰沉到了極致,案上的茶杯被狠狠地摔出去,碎片四濺,含怒的目光轉(zhuǎn)向殿內(nèi)站著的華妃:“你說!今夜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遜嬪撲出來跪倒在他面前,她發(fā)髻凌亂,眼淚和血水布滿了整張臉:“皇上,是華妃親手將臣妾的女兒推下暢音閣!她今夜喚臣妾出來,用公主的性命威脅臣妾,要臣妾指證如貴人在延禧宮偷服避子湯藥!臣妾不肯,她竟真的惱羞成怒,將公主推了下去! 遜嬪撕心裂肺的哭聲響徹了大殿,“皇上,公主是臣妾和您唯一的孩子,她也是您的骨rou啊皇上!您一定要為公主報仇!殺了害死公主的賤人!” “你胡說!”華妃一手指著遜嬪:“分明是你施計誣陷本宮!” “皇上,”嬤嬤走上前,瞧了狠狠睨著她的諴妃一眼,而后收回目光,緩緩跪到殿前:“今天傍晚,奴婢發(fā)現(xiàn)公主不見了,便急忙四下里找尋,卻發(fā)現(xiàn)原來是被華妃娘娘抱出了景仁宮。華妃娘娘一向?qū)d嬪娘娘不滿,而對公主滿心怨恨,奴婢擔心公主,便悄悄跟了出來,誰知跟到了暢音閣附近,卻看見了公主的生母遜嬪娘娘前來?!?/br> “兩位娘娘在上頭,奴婢不敢露面,只好躲在閣樓下,聽著華妃娘娘和遜嬪娘娘在暢音閣爭吵,說什么誣陷如貴人,蘭貴人已經(jīng)埋好了證據(jù),要公主的命什么的……” “你這個賤奴!連你也敢誣陷本宮!是你!是你一直藏在暗處,遜嬪她殺了自己的孩子,你們便里應外合!你說,你收了遜嬪多少好處,敢來這樣攀誣本宮!” 華妃沖上前,伸手欲打,被皇上猛地伸手推開:“她會誣陷你嗎?” “她在諴妃宮中多年!潛邸時就跟著伺候公主,諴妃給她多少富貴賞賜都不要,只一心一意守著公主,足足九年,就是為了這一天撒謊來陷害你?” “她在景仁宮中侍奉九年,諴妃會察覺不出她有異心嗎?還是你以為,是諴妃指使她來誣陷你!” “不,不不!”華妃從地上起身,跪著求道:“皇上!不關諴妃娘娘的事?。 敝P妃和帛堯,是她這一生最重要的兩個人,她出身辛者庫,是諴妃娘娘一直對她好,提拔她成為使女,只有她和帛堯,是她肯付出性命去維護的人。 “你說她撒謊誣陷你!朕問你,你為何會去暢音閣?遜嬪她只是嬪位,深居簡出臥病多年,她支使得動你一個妃子嗎?她讓你深夜單獨前往,你就這樣聽遜嬪的話?你給朕解釋!” “臣妾……”華妃百口莫辯。 她寧死,也不可能供出帛堯一個字。 “皇上,皇上!”華妃向前跪了兩步,“臣妾是清白的!臣妾真的沒有殺害公主!請皇上下旨!將這個賤奴發(fā)落進慎刑司嚴審!七十二道刑具統(tǒng)統(tǒng)過一遍,臣妾不信她不說實話!” 作者有話要說:營養(yǎng)液下章一起謝,現(xiàn)在才寫完,有點晚了,抱歉,明天周六爭取加更~ 第128章 “是阿皇上,現(xiàn)如今誰都沒有真憑實據(jù),只是各方各執(zhí)一詞,若單只是聽憑遜嬪的一面之詞,對華妃……可否有失公允了些?!?/br> 諴妃眼下不好開口,還是皇后道了一句。 “皇上!”遜嬪死死地攥住龍袍的衣角,哭求道:“臣妾只有這一個女兒,嬪妾和皇上就只有這一個女兒!臣妾看待公主逾越自己的性命啊!當時就只有臣妾和華妃兩個人在,臣妾是公主的生母,臣妾會誣陷她嗎?” “諴妃宮里的奴婢會誣陷她嗎?” 遜嬪放聲痛哭,后頭的嬤嬤這時候抬起頭,最后瞧了遜嬪一眼。 從踏出延禧宮的那一步開始,就好像將自己的命交托出去了一樣……前往景仁宮的那一條路,是一條不歸路……娘娘將西嵐姑娘支開了也好…… 她伸開雙手觸伏于地,重重地一磕:“皇上!奴婢不怕去慎刑司,奴婢伺候了公主整整九年,將公主的性命看得高于一切!奴婢沒有私心,天地可鑒!奴婢只求您,不要讓公主枉死,奴婢為了公主,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來作證!皇上!” 話音落下,她飛快拔出插在頭上的一支銀釵,重重地扎進了自己的脖頸。由于用力過猛,那銀釵沒入了一半在其中。 遜嬪紋絲不動,第一個沖上前欲阻攔的卻是華妃。 小練子上前探了探鼻息,回稟道:“皇上,她已經(jīng)死了。” “皇上,您還是不能相信么?!边d嬪站起身,瞧著被緩緩拖出去的尸身,“有什么會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嬤嬤她只是奶娘!她為了公主!都可以舍棄自己的性命來作證!” “臣妾這個做額娘的無能,眼睜睜看著公主被摔下閣樓,是臣妾無用!皇上,公主是您的親生女兒,她這一輩子受盡了苦,您是她的阿瑪!若不能為自己的女兒主持公道,皇上枉為人父!枉為一國之君!” “皇上,臣妾求您了呀!” 遜嬪說完,在眾人都來不及反應之時,忽然朝著殿內(nèi)的墻壁沖過去,“咚”地一聲,紅色的液體涌出來,皇上的心顫了一下,隨之順著墻面汩汩流下。 “報……仇……” 只有讓皇上親眼瞧見她死事的慘狀,才會讓他留下不可磨滅的陰影,用她的死,織就一個華妃此生此世永遠也擺脫不掉的噩夢。 “遜嬪,帛堯他……和如貴人的關系非同一般,你應該知道。是他一直在護著如貴人,看在如貴人的面上,你還要加害他嗎……讓鈕祜祿繡玥在宮中變得無依無靠?!睆臅骋糸w到走進養(yǎng)心殿前,這是華妃唯一對她說的一句話。 遜嬪順著墻軟下去的身子漸漸倒在地上,眼前的最后一片光景,是繡玥在絕境時每一次的默默扶持,對她的那一點好,雪中送炭……可惜她這輩子已經(jīng)到了盡頭,只好下輩子有機會再對她說一聲多謝…… 經(jīng)此一遭,華妃生也好……死也罷……皇上恐怕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她,甚至聽見她的名字了罷……都不要緊,都不要緊了。 她的女兒,在下面已經(jīng)等急了啊…… 諴妃記不得自己是如何踏出了養(yǎng)心殿,她只覺得身上很冷,涼氣從腳下一直竄到頭頂,她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去握緊皇后的手,“皇后……” 皇上對華妃的震怒之音不停在腦中回蕩:當時就只有你們兩個人在場!遜嬪是公主的生母,她會誣陷你嗎?公主她只有九歲!她會自己跳下去誣陷你嗎? 就算是誣陷!若非你待公主不好,她們拼了性命不要,為何不陷害旁人,偏偏要來誣陷你! “華妃她……” 諴妃臉上的假笑再也撐不住,全都褪了下去,“皇后娘娘,您說,皇上果真會處死瑩兒嗎?” 皇后搖了搖頭。 “皇上他不會下這樣的旨意,只是華妃她自己也應該知道,關在慎刑司里,她不死、要比死還要難受?!?/br> “而且華妃從潛邸時就一直跟著你,華妃活著,皇上對你的心里就會一直有一根刺?!?/br> “哎呀有刺就有刺罷,臣妾現(xiàn)在哪里還顧得了這些呀?臣妾都已年逾四十,還爭什么恩,求什么寵呢,唯一記掛的,就是香瑩和……” “只要他們兩個都好,就算是下半輩子一直受皇上的苛責,又如何呀。臣妾現(xiàn)在就是擔心香瑩她,皇上吩咐慎刑司不必留情面,她的身子又素來不好,哪里熬得住酷刑呢?!?/br> “你知道就好,”皇后轉(zhuǎn)頭,瞧著諴妃:“玳珍,你一向是心里清明的人,該知道,華妃的身子太醫(yī)診斷原本就不會活很久,接下去,皇上就會廢了她的妃位,貶為庶人。” “沒有妃位的位分,按著大清祖制,她百年之后便不能設神牌供奉,死后也不能享祭禮。諴妃,如今華妃多活一刻也是受罪,難道你忍心看她死后還要漂泊無依,落得灰飛煙滅的下場嗎?!?/br> “皇上剛剛已經(jīng)下旨,掩去遜嬪自戕之事……為了掩蓋宮中丑聞,皇上更不可能同一個死人計較,華妃的葬禮……應該能夠可以讓她風風光光的上路。 你知道,華妃原本是辛者庫出身,皇上是看她的面子才將侯氏一族抬為侯佳氏,若失了這個妃位,她自己應該也不會想要這樣的結(jié)果?!?/br> 皇后放開了被她握緊的手,“如何抉擇,全在于你。本宮只能盡力幫你周全。” 諴妃的目光黯下去,搖搖晃晃朝著自己的轎攆走了兩步,忍釉一直扶著她,才沒有跌倒。 “本宮早就跟她說過……凡事要給人留一條生路,不要做得太絕,堵死了別人的路……別人就會來奪她的活路了?!?/br> 繡玥得知遜嬪的死訊,是在第二日的黃昏。 她想起來在延禧宮的時候,遜嬪經(jīng)常在上位,用和藹的目光瞧著她,說她今生的福氣會很長,過一會兒又會嘆息,搖搖頭說著自己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她也知道遜嬪平日里雖然時??粗嫔車绤?,外表很要強,不茍言笑,可她雖然面上不說,繡玥卻一直知道,她日夜都在盼著跟五公主團聚的那一天,不知道盼了多少年,她也經(jīng)常瞧著皇上的那個香囊出神,常常一看就是一整個時辰,那個香囊上的花樣,經(jīng)年累月都已被摩挲得漸漸模糊。 她這一輩子都在心底深深地愛著自己的夫君和女兒。 繡玥朝著窗口的方向跪了下去,默默磕了三個頭。她不知道永壽宮外的情形,她只能這樣,送遜嬪娘娘最后一程。 “本宮雖沒有皇后娘娘手諭,本宮手握協(xié)理六宮之權(quán),哪個狗奴才敢阻攔本宮?” “娘娘的話你們沒聽到嗎?還不讓開!不要腦袋了是不是!” 景徐推開慎刑司的宮人,忍釉扶著諴妃匆匆向里走,邊走邊找尋,終于在里側(cè)的一間刑房里找到了遍布傷痕的身影。 “是華妃娘娘!” 忍釉伸手一指,諴妃順著方向奔過去,“香瑩!” 她上下瞧了瞧,二話不說,便招呼忍釉將人從刑架上解下來,“快,跟本宮走!” “走?”華妃虛弱地瞧向諴妃,“皇上……您說動皇上了?皇上痛失一女……他怎么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