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折對于現(xiàn)在的他來說，不過每天兩三個時辰的光景，他有大把時間悠閑度日，不由就動了些別的心思。

    他剛讀了一本農(nóng)經(jīng)，轉(zhuǎn)頭就對婁渡洲道：“明日叫李繁春、周培明進宮，順便再把瑜王叔請來?！?/br>
    李繁春是工部尚書，周培明是工部右侍郎，兩個人都是才被提拔上來的心腹，很能堪用。

    而瑜王叔，則是如今跟他血緣最近的一位堂叔。

    婁渡洲記下差事，瞧他這會兒心情不錯，忙問：“陛下今日可要翻牌子？”

    楚少淵摸著手里那份儀鸞衛(wèi)遞上來的折子，頓了頓道：“不了，近來……都不翻，停檔吧?！?/br>
    婁渡洲微微一愣，他原本以為經(jīng)過昨日蘇小主那一番用心，陛下也會給些臉面，倒是沒成想到了今天直接就停了檔，難道昨日那一番也不能打動陛下？

    楚少淵掃他一眼，見他滿臉糾結(jié)，不由心中微暖：“只是暫時的，就看儀鸞衛(wèi)得力不得力?！?/br>
    陛下都這般說，婁渡洲只得退下辦事去了。

    留下楚少淵一個人坐在書房里，輕輕摸著那份奏折。

    一道明媚的陽光灑在折子上，只看上面用端正的館閣體寫道：“臣聞西川靈隱寺住持凈塵大師近日云游歸來，特去拜請，大師沒問其他，只道六月進京，讓施主不必焦急?！?/br>
    儀鸞衛(wèi)是皇家禁衛(wèi)，只尊陛下一人令，他們?nèi)フ垉魤m大師，一定不會亮明身份。但看凈塵大師所言，卻仿佛早就了然于心，確實有其過人之處。

    楚少淵垂下眼眸，輕嘆一聲。

    希望，這一次不是空歡喜一場。

    第9章

    于是就在蘇輕窈侍寢之后，陛下不再召寢了。

    頭三日御膳房還給些面子，第四日開始又該如何如何，再也沒那口福好享。

    蘇輕窈倒不是重口腹之欲，就是柳葉見她無用，便又跟以往那般敷衍。

    不過蘇輕窈卻沒工夫關(guān)心她了，最近碧云宮后殿的主位惠嬪也不知是不是太閑，每日早上都要叫她跟孫選侍一起去請安，晚了都不成。

    原長信宮是沒有這等請早的規(guī)矩，便是太后還是皇后時，也沒見天叫妃嬪去坤和宮請安。惠嬪不過只是個嬪位，排場就這么大，說出去都要叫人笑話。

    但碧云宮中的小主宮女卻沒人敢輕易得罪她，孫選侍和蘇輕窈都歸她管，只得她說什么便是什么。

    于是每日清晨天不亮，蘇輕窈就要揉著眼睛起床，簡單梳妝之后就去后殿門口等。孫選侍比她大幾個月，倒是顯得更為穩(wěn)重，每日比她過來得還早，瞧著面上淡淡，好似沒什么不滿。

    蘇輕窈上輩子跟她一起住了兩年，知道她為人最是平和，后來兩人一起升了婕妤，各自搬走，也沒有斷了聯(lián)系。

    不過孫選侍心思重，她時常思家，未及三十就早早去了，也是可憐。

    這么一想，蘇輕窈也添了兩分心事，等今日無聊又尷尬的請安結(jié)束，回去就跟孫選侍道：“下午午歇起來，jiejie過來我這里吃茶吧？”

    孫選侍脾氣好，聞言只笑：“好，下午去叨擾meimei。”

    等午歇起來，蘇輕窈吩咐柳葉準備茶點，自己則去對面親自請孫選侍。

    平日里若是沒什么大事，兩邊是都不關(guān)門的，只在房門上掛著厚厚的紗簾，遮擋了兩邊的視線。蘇輕窈剛走到孫選侍門口，就見她已準備妥當，正要出門。

    蘇輕窈微微一笑：“jiejie同我真是心有靈犀?！?/br>
    孫選侍也笑，兩個人便也直接坐在廳堂里，桌上擺了茶點，是蘇輕窈特地從御膳房打點來的，一看就知用了心。

    兩個人先是說了一會兒閑話，蘇輕窈就道：“搬進來兩月有余，原也沒怎么跟jiejie說過話，如今也算是熟悉了，才發(fā)覺jiejie愁眉不展，可是有什么心事？”

    孫選侍抿了抿嘴唇，沒有立即答話。

    蘇輕窈便讓宮人們退出去，又道：“說來也不怕jiejie笑話，meimei在家中也是嬌生慣養(yǎng)，如今進了宮，最是思念母親，總想著若是一直就在選侍上耗著，不知何年才能再見母親一面?！?/br>
    孫選侍沒想到她自己先交了底，不由跟著紅了眼睛，都是一樣人，蘇輕窈簡單一句話，輕易就引起了她的共鳴。

    “我也是，”孫選侍低聲道，“進宮這些時候，我沒有一日不想家的。只是位份難熬，許多事我也不敢妄想?！?/br>
    蘇輕窈安慰她：“孫jiejie也別太過糾結(jié)，你想想若是我們直接嫁人，其實也不能日日都見到娘家親人，進宮不過是少了那么幾面，說起來沒太大的差別?！?/br>
    孫選侍輕輕搖搖頭：“不啊……回不去了?！?/br>
    她聲音哀婉，帶著無法釋懷的悲涼，蘇輕窈愣愣看著她，才發(fā)現(xiàn)她眼睛通紅，已經(jīng)落下淚來。

    “孫jiejie……你想開些?！碧K輕窈嘆了口氣。

    一個人的性格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瞧孫選侍這樣，想必還有其他不能跟她講明的遺憾。她只能慢慢開導(dǎo)，努力讓她日子過得舒心一些。

    這日日落時分，又是柳葉去取的晚膳，她剛一出門，蘇輕窈就跟柳沁道：“你帶上銀子去一趟東六宮角房，問他們有沒有顏色漂亮些的絲絳，我想做些絡(luò)子?！?/br>
    東六宮角房是一處行走房，平日里叫水、停車、夏冰冬炭，都是從這里往各宮行走，宮妃們想要些份例之外的東西，也可使銀子疏通這的中監(jiān)，有錢什么都能買到。

    上輩子日子長，蘇輕窈自學(xué)了好多活計。女紅方面，無論是蘇繡蜀繡還是打絡(luò)子樣樣精通，學(xué)問上，因著閑來無事就只能看書，不說博學(xué)多才，也不比尋常的秀才舉人差多少。

    又因為常年抄經(jīng)練字，她的一筆字也寫得相當?shù)氐?，無論是佛經(jīng)楷還是瘦金體都能手到擒來，便是館閣體也能寫個工工整整，書法造詣相當出眾。

    原本她還沒什么熱絡(luò)心腸，今日是聽聞惠嬪娘娘說陛下六月萬壽，她才突然憶起這件大事的。

    上輩子晚年時她過的都是興武年景，習(xí)慣了興武帝的萬壽，自然而然忘了如今這位“先帝爺”的萬壽，倒也還算情有可原。

    自那天醒來，許多少時的事她都不太記得了，原來準備的是何壽禮也一點印象都無，為今之計，只能臨時做個最省時間的福壽絡(luò)子，應(yīng)付過去完事。

    柳沁問清楚是要做給誰的，取了足足二十兩銀子才出門，蘇輕窈一個人留在寢殿里，正想讀會兒書，抬頭就瞧見窗外柳葉歸來的身影。

    往常她去御膳房都要小半個時辰，今日怎么兩刻就回來了？蘇輕窈心里記下這事，卻發(fā)現(xiàn)她在院門前踟躕一會兒，才磨磨蹭蹭踱步而入。

    蘇輕窈眉頭微皺，她心跳驟然變快，有一股若有若無的危機感油然而生，讓她一時間竟有些毛骨悚然。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

    蘇輕窈心中一沉，她捧起書本，裝作若無其事繼續(xù)看起來。

    這幾日柳葉取膳回來的時間確實比平日里要晚上那么一刻，但她自來就愛偷懶?；窒哺鷦e宮宮女打口舌機鋒，遲這一會兒倒也無妨。

    不過今日這么一鬧，蘇輕窈頓時覺得不太對勁。

    但現(xiàn)在柳沁不在，她不好立即發(fā)作，只得耐心等她進來看看，再做打算。

    這會兒工夫，柳葉端著食盒進來了。她先是往臥房里瞥了幾眼，看到蘇輕窈并沒注意到她，這才掀開門簾進了臥房。

    因為偏殿本就不大，只隔了一個很小的茶室，擺了一張半舊不新的小圓桌，供她平日里用膳。

    柳葉頭一回規(guī)規(guī)矩矩放下食盒，把里面的晚膳一樣樣都取出來，這才繞過屏風對她道：“小主，晚膳擺好了?！?/br>
    蘇輕窈輕輕“嗯”了一聲，只說：“柳沁出去了，等她回來再用?！?/br>
    柳葉似乎有些著急，但她平日里不如柳沁跟小主熱絡(luò)，這會兒想勸也沒話好勸，只得微微白了臉，退到一旁愁眉不展。

    她就不是個聰明人，空有一顆向上的心，卻沒那個本事和機靈，如今也不知勾搭上哪里的“貴人”，反過來構(gòu)陷她來了。

    若是她還同往日一般時候回來，蘇輕窈興許還看不出什么，但從碧云宮去御膳房最少也要三刻，她今日兩刻就回來了，這去的肯定就不是御膳房。

    柳葉見她似乎不知道餓，不由再度開口勸：“小主，今日有您愛吃的餃子，是奴婢特地跟御膳房磨來的，先吃兩個墊墊吧。”

    蘇輕窈平日里最喜用餃子，除了南邊的特色菜，花銀子最多的就是餃子了。近些日子她一改往日作風，御膳房給什么吃什么，倒是不如剛進宮時那么挑食。

    不過若是趕上餃子，蘇輕窈也是相當歡喜的。

    聽到柳葉這么說，蘇輕窈瞥了她一眼：“你倒是了解我?！?/br>
    柳葉腦子不太好使，還以為蘇輕窈在夸她，當即就得意起來：“奴婢關(guān)心小主，自然了解您。”

    蘇輕窈看她滿臉期待，慢條斯理吐出兩個字：“不急。”

    柳葉：……

    這一等就是兩刻過去，柳沁匆匆而回，才發(fā)現(xiàn)柳葉已經(jīng)回來了。

    她不知道前頭的那些事由，只問：“你今日怎么回來這么早？”

    柳葉答不上來，她支吾半天，答非所問：“我一直都很忠心?！?/br>
    柳沁雖然沒那么聰明，卻也不跟柳葉一樣是個傻子，這么一聽就覺得不對，她沒理眼神虛浮的柳葉，直接進了臥房。

    蘇輕窈正笑瞇瞇坐在那，既沒看書也沒吃茶，倒是手里擺弄一根銀簪。

    柳沁走到她身邊，低聲問：“小主可是看出不對了？”

    蘇輕窈點點頭，沖她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等柳沁懂了，她才開口：“事情辦妥了？”

    柳沁下意識答：“辦妥了，那中監(jiān)跟奴婢原是老鄉(xiāng)，小主給的銀子還富裕，便多跟他要了些絲線，咱們自己可做些繡品?！?/br>
    “嗯，你辛苦了，不過剛才有些事沒說完，還得再跑一趟，”蘇輕窈似乎在沉思，“可又要你伺候我用膳……這可怎么好?！?/br>
    外面柳葉一聽有銀錢拿，頓時來了興致，她很沒規(guī)矩地鉆出個頭來，道：“小主，讓奴婢去吧，柳沁jiejie剛跑了一趟，怪累的。”

    蘇輕窈也很和氣：“那豈不是辛苦你了?！?/br>
    柳葉忙說：“怎么會呢，為小主辦事說不上辛苦。”

    于是蘇輕窈就裝模作樣坐到桌邊，吩咐柳沁拿了十兩銀子給她，叮囑她去角房買些好茶回來吃。

    柳葉是見錢眼開，可這一桌膳食的來由她更是得罪不起，那雙小眼睛便不由自主盯住了桌上的餃子，往外走的腳步越發(fā)慢了。

    蘇輕窈仿佛沒看見她的眼神，自顧自捏起筷子，加了個元寶似的餃子放進醋碟里輕輕一蘸，夾起來直接放入口中。

    柳葉看到這里，一顆心就安了。

    她匆匆出了寢殿，臉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蘇輕窈等她走了，一口餃子整個吐到空碗里，冷聲道：“養(yǎng)不熟的東西?！?/br>
    餃子剛一入嘴她就品出是怎么回事了。

    那是馬齒莧餡的餃子，不過里面的醬料放得太足，讓人不是很能分辨馬齒莧的味道，如不是蘇輕窈最喜歡吃各味餃子，定也品不出來。

    在柳沁疑惑的眼神里，蘇輕窈淡淡道：“《本草綱目》里說，馬齒莧散血消腫，利腸滑胎?！?/br>
    “若是初孕時身體不協(xié)，食用過多馬齒莧，極易小產(chǎn)?！?/br>
    作者有話要說：　　蘇選侍：呵呵，雕蟲小技。

    第10章

    上輩子悠閑，她看過不少醫(yī)書。

    因著陛下子嗣艱難，她還特地看了看關(guān)于婦科和孕產(chǎn)方面的知識，不說精通醫(yī)術(shù)，這點簡單的小伎倆還是能一眼看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