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輕窈張張嘴，最后卻是說：“你好厲害呀?！?/br>
    謝婕妤一愣，又難以自持地笑出聲來。

    “你真是太可愛了，”謝婕妤道，“所以我愿意同你玩，也愿意跟你說。”

    有些事，一個人藏著掖著，早晚要成夢魘。

    如今有個人能聆聽一二，倒也讓她輕松起來，不再覺得那么壓抑。

    謝婕妤低頭看了眼茶杯，聲音很輕，卻又仿佛很重。

    “我及笄那一年就把這個想法同母親說了，我父母都很開明，他們沒有直接做決定，反而親自去同祖父告罪，說因為我讓家族蒙羞，父母決定分家，帶著我一起去鄉(xiāng)下生活?！?/br>
    這么聽來，她父母是真的寵愛她，愿意為了她放棄家中一切，也要讓女兒過得和樂。

    謝婕妤一邊說，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墜入茶碗中。

    只看碧綠的茶湯中，蕩起層層漣漪，一如心湖上的波濤，久久不停。

    謝婕妤道：“我祖父沒有同意，他怒斥我爹娘太過寵愛女兒，以至于沒有顧念兒子的前程，讓他們不要再提這事?！?/br>
    “我是后來聽祖父跟我說的，那時候我才意識到，我不能活的太過自我，連累整個家族。”

    世家大族的小姐，哪里可能不嫁人？

    便是說要出家當(dāng)姑子，也會被人背后說是不是哪里有問題，不僅家族名聲不好，還要帶累其他姐妹，做人不能那么自私。

    “當(dāng)時我就想，要不就嫁了吧，”謝婕妤淡淡說，“反正人生也不過幾十年光景，忍一忍，一輩子就過去了?！?/br>
    謝婕妤這般說著，蘇輕窈卻是思緒飄遠(yuǎn)。

    曾經(jīng)年少的她，想過未來嗎？

    她拼命回憶，卻是什么都沒想起來。

    那時候的她，不過平平淡淡過日子，沒有愿景，也沒有堅持。

    如今被謝婕妤幾句話，卻勾起她滿心茫然。

    若是她也有自己的愿景，能實現(xiàn)嗎？

    蘇輕窈不知道，也沒人能給她回答。

    就在這時，謝婕妤說：“我是萬萬沒想到，祖父卻是耗盡心力，給我鋪了這么一條路，也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得妥妥擔(dān)當(dāng)，堪稱完美?！?/br>
    謝婕妤認(rèn)真看向蘇輕窈，鄭重說：“我是謝婕妤，可我不是陛下的女人，你能明白嗎？”

    作者有話要說：　　蘇昭儀：刺激……太刺激了。

    陛下：是不是大秘密。

    蘇昭儀：陛下啊，你果然……算了不說了。

    陛下：？？？

    第67章

    話說到這份上，蘇輕窈若還不明白, 那就是真傻了。

    她定定看著謝婕妤, 嘆了口氣：“謝閣老一片慈愛之心, 令人感動?！?/br>
    謝閣老身處這個位置，幾乎說是封侯拜相也不為過, 卻能為了孫女舍下老臉，進(jìn)宮求了太后給孫女一條出路。若非如此, 便是謝婕妤堅持不嫁人，怕也沒這般好的日子過。

    老大人給謝婕妤找的這條路, 成全了所有人, 也拉近了謝家同皇家的關(guān)系, 卻是一箭雙雕, 相當(dāng)高明。

    謝婕妤道：“去年時祖父就求過太后娘娘, 道陛下為人清正，太后娘娘又最是端方，只要娘娘應(yīng)下, 宮里就沒人會為難我?！?/br>
    是以, 象征性的侍寢過后, 就是安安穩(wěn)穩(wěn)的小日子。

    蘇輕窈道：“娘娘確實慈愛，我倒是沒成想娘娘竟會答應(yīng)?！?/br>
    她其實想知道陛下是為何會答應(yīng)的，這事又不只牽扯太后娘娘, 畢竟是陛下的妃子，就娶進(jìn)宮中做個活擺設(shè)，也難為陛下一點都不在意。

    但是想到陛下那些特殊之處, 蘇輕窈又似乎是有些明悟。

    謝婕妤以為她只感嘆太后娘娘，便道：“聽祖父講，娘娘當(dāng)時就應(yīng)允下來。道宮中位份多，只要謝家不嫌棄女兒做個普通宮妃，便可送進(jìn)宮中，全了謝家顏面?！?/br>
    蘇輕窈若有所思點點頭，道：“其實jiejie便是當(dāng)真做妃嬪，于我也無礙，但jiejie今日能這般坦誠，說實話我心里確實是極高興的?！?/br>
    她活了那么長，早就看透許多事，她跟謝婕妤有這般緣分，也自不會輕易放棄。當(dāng)年在宮中，她聽盡朝臣勛貴人家的八卦事，如今看來，男人真真沒幾個好東西。

    一旦位高權(quán)重，一旦錦衣玉食，又有幾人能守住自己的心，一輩子只同一人白首不離，恩愛永駐？

    就是戲詞里，也瞧不見許多。

    是以，哪怕楚少淵對她如此隆寵，她也從未對他有過再深的奢求。如今她只想結(jié)束時能心平氣和，不會難過太久。

    說她軟說也好，說她無能也罷，當(dāng)以人力改變不了任何事時，若不能學(xué)會面對現(xiàn)實，那日子無論如何都過不下去。

    但謝婕妤對她實話實說，卻也令蘇輕窈高興，不是因為她同楚少淵沒有旁的關(guān)聯(lián)，而是因為她是真心對待自己。

    宮中寂寞，能有一好友相伴，也是人生大幸。

    謝婕妤倒是沒想到她高興的竟是這事，不由也有些感動，她握住蘇輕窈的手，道：“我同你說這些，不過怕jiejie平日里多想，傷了咱們姐妹情分。如今看你這般豁達(dá)，倒是顯得我有些小氣了。”

    她說完，也不等蘇輕窈回答，又說：“以后有什么事，jiejie只管來找我，平日里閑了也多叫我玩，也好把日子過出些鮮活氣?！?/br>
    蘇輕窈抿嘴一笑：“好。”

    兩個人這么一說開，之后的話便多了。

    謝婕妤同她簡單說了些家中事，想讓她去楚少淵那有話回，末了又說：“說來也是祖父思慮周全，因著我如今在宮中位居婕妤，家中姐妹的婚事也都很好。”

    蘇輕窈道：“能跟皇上做連襟，誰不樂意呢?！?/br>
    謝婕妤便點頭道：“我小叔叔家的六meimei，前些時候竟被瑜王看中，如今正在同瑜王世子議親，家中是真沒想到還能有這么好的親事。”

    瑜王是楚少淵的堂叔，雖也是楚氏皇族，血緣卻遠(yuǎn)了。瑜王世子跟楚少淵同輩，將將沒出五服，已經(jīng)算是京城里少有的皇親。

    瑜王世子品貌出眾，京中多少人家的姑娘想要給他做世子妃，這天大的好事落到謝家，謝家如何能不高興。

    倒也不是謝家多想攀高枝，他們家畢竟已有入宮為妃的姑娘，但瑜王世子這樣好的人做女婿，大概也沒有家長會不愉。

    蘇輕窈家中路途遙遠(yuǎn)，前些時候剛封昭儀就往家中去了信，如今也還沒收到回音，聽到謝婕妤這般念叨家里瑣事，不免有些羨慕。

    “那確實是頂好的親事了，”蘇輕窈笑道，“恭喜恭喜?！?/br>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蘇輕窈便起身告辭，等她走了，蓮葉便過來伺候謝婕妤上床休息：“娘娘怎么就同蘇昭儀把實話說了呢?！?/br>
    謝婕妤笑著說：“無妨的，你瞧瞧這宮里面，還有誰比她更明白？她絕不會說出去半句，放心便是了?！?/br>
    她都這么說，蓮葉也不好再勸。

    此時緋煙宮中，蘇輕窈正跟柳沁嘀咕謝婕妤說的事：“我倒是沒想到，她進(jìn)宮還有這些緣由?！?/br>
    柳沁道：“謝婕妤是個明白人，她把話跟娘娘說清楚，以后相處起來自只能更自在，不會再因一些小事心生誤會。讓奴婢看，謝大人厲害，謝婕妤也差不到哪里去。”

    蘇輕窈點點頭：“這一點，她比我豁達(dá)?！?/br>
    若是換成蘇輕窈，這樣的隱秘定不會坦蕩便說出口，她跟謝婕妤不過才熟識小半年光景，若說交心，還不到那個份上。

    但人家謝婕妤就敢說，也能把握好時機(jī)分寸，這事做得漂亮極了。

    “原我救過她的命，我們就成了“同盟”，這個秘密她說不說，我們都不會因為小事分道揚鑣，”蘇輕窈吃了口茶，“但她卻把這份看似薄弱的友情穩(wěn)固住了?！?/br>
    以后再有任何事，再有一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蘇輕窈只怕也不會信。

    柳沁點頭：“婕妤娘娘端是聰慧?！?/br>
    蘇輕窈抿嘴笑了，沒再多言。

    昨日她剛?cè)ナ虒嫞疽詾榻袢詹挥迷偃?，誰知道剛回宮跟柳沁說了一小會兒話，乾元宮就來了人。

    依舊是羅中監(jiān)親自來的，等宮人稟報過迎他進(jìn)去，羅中監(jiān)才道：“陛下道娘娘這里不用準(zhǔn)備晚膳，過去乾元宮用便是，梳妝妥當(dāng)便可走?！?/br>
    其實蘇輕窈也發(fā)現(xiàn)了，皇帝陛下根本沒啥審美。蘇輕窈無論怎么打扮，穿什么顏色的衣裳，他都沒夸過，但也都沒訓(xùn)過。

    大概她什么樣子在他眼里都沒區(qū)別，所以偶爾蘇輕窈心情好，會自己打扮給自己看看，倒不是為了楚少淵。

    是以今日這么匆忙，蘇輕窈又有些餓了，便簡單換了一身水紅色蝴蝶袖掐腰長衫，裙子特地配了一條粉色紗裙，行走起來很有些飄飄欲仙。

    衣裳特地?fù)Q過，發(fā)髻就簡單得多，不過多簪一把絹花，便就準(zhǔn)備妥當(dāng)。

    羅中監(jiān)當(dāng)然也沒什么意見，其實他也看不出好壞，規(guī)規(guī)矩矩在廳中等了兩刻，見蘇輕窈出來便就叫小黃門備好步輦，啟程往乾元宮去。

    說起來，最近楚少淵似乎不是很忙的樣子。

    蘇輕窈想了想，大概心情也不錯，話都比平時多了，今日同他說謝婕妤的事正好合適。

    等到了乾元宮，步輦照例直接去了后殿。

    蘇輕窈跟著婁渡洲進(jìn)去，抬頭見楚少淵在那練字，心里想：果然心情好。

    婁渡洲通傳一聲，指了指窗邊貴妃塌上的一應(yīng)物件，便悄無聲息退出去了。

    楚少淵一頁字寫完，抬頭看她還在那站著，便道：“以后不用朕說，你自去玩便是。”

    蘇輕窈福了福，這才坐到榻上，從婁渡洲給她準(zhǔn)備的笸籮里翻找絲線，準(zhǔn)備先把顏色配出來。

    楚少淵看她一眼，見她今天氣色不錯，就說：“以后多出去走走，看起來就精神許多?！?/br>
    蘇輕窈：“……”

    穿紅色系的衣裳，可不就顯得面色紅潤？

    但陛下都這么說了，蘇輕窈就只能點頭：“是，陛下所言甚是。”

    楚少淵滿意地收回目光，繼續(xù)寫他的字。

    蘇輕窈早就想再做個帕子，把那練手的丟人作品換回來，是以挑線就很認(rèn)真，等把顏色調(diào)好，才去撿料子準(zhǔn)備動手。

    花樣她早就在心中畫過，此刻直接動手便是，熟練得很。

    兩人就這么安靜地各忙各的，倒也互不影響，等到楚少淵一帖字臨完，才放下筆松了松手腕。

    “做什么呢？”楚少淵問。

    話這么多，可見心情是特別好。

    蘇輕窈放下帕子，笑道：“上回給陛下的帕子是臣妾練習(xí)之作，做得不是很精巧，便想再做個新的給陛下用?！?/br>
    楚少淵眼里那些帕子都差不多，但他喜歡蘇輕窈的配色，所以一直帶在身上用。乾元宮的宮人也很懂事，知道那是昭儀娘娘特地給陛下做的，洗的時候別提多小心了，一點都不敢弄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