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第79章 我是外戚 梁玉與呂娘子相對無言。 呂娘子恨極了自己的這種無力感, 甚至在想,【如果老鼠精還活著,必然不像我這樣一籌莫展!對付皇后、賢妃那樣的人, 當(dāng)然還是需要老鼠精的!】 梁玉低頭, 奮筆疾書:來說正事。觀中如何?府中如何?京中如何?朝野如何? 呂娘子讀了, 答道:“觀里照你上回說的辦了。府里的事情你也可以放心了,宋郎君回來了, 他雖忙, 也沒忘了府上,抽空提點一二也夠使了。還有兩個小宋郎君,也不是沒良心的人。朝野上下自然是震憾的,不過還有些喪了良心的,就不愿意圣人和殿下追究德妃娘娘的死因, 還想捂著。再有, 百姓已經(jīng)沒有精力關(guān)心宮中秘聞了, 他們都擔(dān)心不知道什么時候被酷吏找上門。” 梁玉寫道:酷吏這么厲害了? 呂娘子道:“是啊,先前都說崔穎是個酷吏, 現(xiàn)在比一比,他都不能算是酷吏了,人們寧愿落到他的手里,也不想聽到盧會的聲音。盧會只是湊巧了遇到了巫蠱的案子才有偌大的名氣, 與他酷烈不相上下的還有何源、王道安等人, 這兩人一直在辦杜、趙兩家的案子, 這兩家的子弟或有官職, 或有爵位,受刑不多,因此而受到牽連的其他人遭遇就不一定了?!?/br> 梁玉寫了個問句:若我讓杜、趙陷入案中,是否會有無辜者遭殃? 呂娘子想了一想,反問道:“不讓杜、趙陷入案中,就沒有無辜者遭殃了嗎?三娘不要畏首畏尾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難道要為了自己做好人,就把全家都折進去嗎?令尊令堂老年喪女,何等凄涼?難道杜家會同情他們嗎?您該想想德妃娘娘,不該拿自己的親人做人情。圣人為何用酷吏?還不是要治某些人?酷吏從來不能長久,早些如了圣人的愿就能早早地結(jié)束酷吏了?!?/br> 【我真做不了好人,】呂娘子想,【如果做好人只能受害,那我寧愿去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梁玉搖搖頭,她不打算當(dāng)?shù)诙€史志遠,酷吏橫行她攔不住,但也不打算火上澆油,杜、趙兩家能扛得住驅(qū)使酷吏的桓琚算他們的本事,她不在這個事上缺德。但是不干點什么梁玉又有一腔的憤怒無處宣泄,在東宮的時候,她已經(jīng)想好了要做什么,寫道:我欲剪其羽翼。豐邑如何? 【我是外戚,當(dāng)然是琢磨這些事兒拿手啦!正人君子做不了的事,我是可以做的,不然豈不是白當(dāng)一回“三姨”了?】 豐邑公主?呂娘子愣了一下,旋即道:“依舊風(fēng)流快活呀。她的駙馬是杜家人,三娘的意思是?” 【駙馬廣納美妾,公主也不乏面首,豐邑公主會為這樁婚姻cao心、為保全這個婆家出多少力呢?一個枝子一個枝子往下砍,能掰斷一根是一根,我就不信了!】梁玉是斷不肯安靜等著杜家被天打雷劈的,她原本是盯著凌家的,結(jié)果呢?她干翻了穆士熙,徐國夫人一把藥毒死了她親jiejie!不能等!能干一點是一點! 梁玉寫道:她愿離婚否? 呂娘子笑了:“這個我倒是能告訴三娘,她怕是巴不得能離婚呢。她能不知道圣人不喜歡杜家嗎?”豐邑公主與駙馬各養(yǎng)各的情人,怎么會為了杜云陪葬呢? 梁玉點點頭,又寫:那就好辦了,我度她必來。 出事之前,梁玉與豐邑公主的關(guān)系也從點頭之交上升到了吃喝玩樂的狐朋狗友,狐朋狗友回家了,豐邑公主年前不過來,年后想玩了也會抽空來探探病的。 呂娘子問道:“三娘剛才說有客人來,是說的她?” 梁玉搖搖頭,飛快的寫了一個“宋”字,她猜宋奇今明兩天得到消息就會來。 呂娘子長出一口氣,宋奇比老鼠精又可靠得多:“宋郎君肯幫忙,那是再好不過了?!彼纹姹换歌⑴貋碜鼍┱赘纳僖?,從四品下的高官,以宋奇三十來歲的年紀(jì)、沒有家族背景的支持來做這個官,是極其罕有的高升。 京兆少尹與暫時啟用的酷吏不用,這不是一個消耗品,只能說明宋奇前途無量,是桓琚用心培養(yǎng)的人。宋奇原是外地一個上等縣的縣令而已,六品官,此番是真的“平步青云”、“簡在帝心”。 與他相比,宋義、宋果自上一次升遷之后就再無動靜了,哪怕蕭司空不再發(fā)聲,他們兩個也且熬著資歷。 梁玉又寫:可有訪客? 呂娘子道:“是有不少呢,到觀里打聽消息的,到府里來的。嚴(yán)、李、袁都有,平王妃等也使人來問好。嚴(yán)家的小娘子和她妹子親自到了觀里,唉,都是有心的人。老夫人也使人來問疾的,我……” 梁玉寫道:不要騙她。兒女情長且放一邊。 接下來她要做的事情是很危險的,那是兩個桓琚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啃下的家族,她想從中推一把,危險當(dāng)然是有的。拖袁家下水,未免不夠厚道。 呂娘子搖搖頭:“締結(jié)婚姻就是為了守望相助?!?/br> 梁玉寫:還沒結(jié)呢。 呂娘子笑笑:“那咱們看看再說吧?!?/br> 梁玉寫:好。 呂娘子道:“對了,莊子上的收成……” 兩人又討論了一回產(chǎn)業(yè)出息,呂娘子干這個綽綽有余,不多時便分派完畢。梁玉放下筆,揉揉手腕,就數(shù)今天寫字最多。 呂娘子大搖其頭:“三娘這筆字呀,才有點樣子,一寫快了又走形了?!?/br> 梁玉笑了。 才歇不多會兒,宋奇帶著他的兩個兄弟登門拜訪來了。 ~~~~~~~~~~~ 再見宋奇,與前次又是不同。去年,他還是一個被打發(fā)到京外做縣令的小官,如今已一躍成為在京城這個權(quán)力的中心頗有實權(quán)的少尹了??紤]到他與紀(jì)申年齡的差距,無論紀(jì)申是更進一步還是告老還鄉(xiāng),宋奇的前途都是非常的光明的。 即便如此,宋奇也沒有忘記自己的策略——投資最穩(wěn)的太子。 宋奇與梁家的關(guān)系一向是親密的,這份親密并不怕任何人非議,因為它始于桓琚的金口玉言。與梁滿倉等人打了個照面,宋奇便要求見一見梁玉。一般人家是不讓女眷與外男敞開了接觸的,宋奇在梁家的地位又有所不同,梁滿倉痛快地答應(yīng)了,且拜托宋奇:“先生是讀書人,道理明白,您多給開導(dǎo)開導(dǎo)我家三娘,我瞧她比先前悶多了。” 宋奇對梁滿倉道:“三娘乍逢大變,必會如此,緩過來就好了。容下官與三娘先見面再來回復(fù)梁翁,如何?” “好好好?!?/br> 宋奇與梁玉也不是在梁玉的院子里見的,他們占用了梁滿倉的書房,呂娘子陪在梁玉身邊,宋奇弟兄仨一字?jǐn)[開。無聲地見了禮,宋奇三人都惋惜:【好好的一個小娘子,說話最是痛快、道理最是明白的,竟然……】 梁玉無聲的笑笑,提筆便開始寫:好。 呂娘子道:“三位先生近來可好?” 三人都答:“托福,不錯?!?/br> 寒暄到此為止,宋奇先對梁家的遭遇表示了同情。 梁玉寫:謝。 呂娘子代為翻譯:“多謝先生掛心?!?/br> 梁玉眨眨眼睛,寫了一行字,讓呂娘子遞給宋果。宋果打開一看,上面寫著一句原本該讓他火冒三丈的話:今與先生同。 這是取笑宋果個結(jié)巴一般不開口說話,而梁玉自己現(xiàn)在啞了,正好同病相憐。宋果看到對面一張如花的笑靨,氣也氣不出來,反倒心酸了。這都什么事兒呢? 宋奇偏過頭去看了一眼,心里生出一股氣來。他對梁玉的評價一向不錯,卻是與梁家其他人對比起來省心,又摻著些功利的想法,直到現(xiàn)在方有一股為她鳴不平的意氣。又想梁玉還是活潑不肯安份的,梁德妃一向是個安份守己的人,姐妹倆都不算笨卻是一死一殘,這又怎么說呢?宋奇無法再客觀冷靜的分析利弊了。 【皇后未免欺人太甚!難怪圣人要廢了她!】宋奇想,【她是該廢了。】 宋果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我、我……我……”我還是不說了吧!他很生氣地也要了筆來寫下一行字:安心修養(yǎng),會好的。 梁玉笑著點點頭,寫:請教。 呂娘子道:“不知先生有何賜教?” 宋奇先說:“圣人已經(jīng)下了決心了,必會廢后的,只是杜、趙數(shù)百年望族,必有掙扎。三娘,圣人也不會盡誅兩家的,有合用的,指不定還要再用一、二人。我們要做的,是讓他們不能卷土重來。下官一定會盡力,使他們得到應(yīng)有的懲罰的,這一回他們不要想再推出一個人頂罪,別人好逍遙。” 梁玉寫道:酷吏不好,我不缺德。 呂娘子干脆也把這張紙拿給宋奇看,宋奇一嘆:“三娘比先前更長進了。” 梁玉臉上一紅,原來大家都看得出來她天生是個缺德鬼了。又寫道:公主可離婚否? 宋奇一愣,問道:“豐邑公主?” 梁玉點點頭,她與呂娘子都緊張地等宋奇的意見。宋奇想了一下,笑道:“她與杜駙馬本就不和,離了也好嘛。三娘只要問一問豐邑公主,愿不愿與杜氏同甘共苦,她就知道該怎么選了。” 他是沒有往這方面想的,因為桓琚要拿杜家開刀,一定是因為杜家、杜皇后對朝廷構(gòu)成了危害,那就不會因為一個女兒而手軟。如果梁玉覺得這么干開心,那就干好了,反正公主也不大樂意要這個駙馬。杜家少了一個駙馬,也是向世人表明了一種風(fēng)向。圣人弄倒了杜家,真心疼女兒會給她再選一個出身良好的公子的。 宋義冷笑著加上了一句:“如果豐邑公主就樂意陪駙馬倒霉,那就讓他們夫唱婦隨,三娘也就不必挽救她了。留著她給杜家增光添彩嗎?” 這一屋子里就沒有一個天生的好人,個個都是天生的缺德鬼,沒到圖窮匕現(xiàn)的時候都還繃著,現(xiàn)在都撕破了臉,還繃個什么勁兒呢?三宋是要站太子一邊的,對杜皇后的危害明白得只比梁玉更早、更清楚,削杜家,好呀! 宋義添了一句:“大哥,我看三娘的主意就不錯。一枝一枝的削嘛!斷了他們的姻親,切了他們的下屬,一點一點的來。大事圣人辦了,我等在小事上替圣人分憂就好?!?/br> 宋果提筆寫道:發(fā)其陰私!不孝、別居、私財…… 果然不說話的人才是最兇狠的那一個,宋果招招都往“聲望”二字上招呼。雖然大家都知道,世家就是一代代的占有大量的土地、做高官來維系的,但是說出去,提的還是“德行家風(fēng)修養(yǎng)”,宋果就往這上面動刀子,讓杜家人人唾罵! 宋果又寫:皇后以孝行聞名天下。母親為惡,女兒豈是善類?母死而不收,也算孝? 梁玉拍案,【他娘的,讀書人真是狠??!】 梁玉得到宋奇的同意,將此事放下,又寫道:三郎當(dāng)如何? 宋奇道:“請三娘一定轉(zhuǎn)告太子,對圣人孝道為先。余者都可不問!過于剛強的太子可不好,當(dāng)然也不可軟弱,生母遇害而不怒,不是虛偽就是無能,則太子就要危險了。再有,對酷吏一定要慎重,三娘知道主父偃嗎?” 梁玉點點頭。 “主父偃不能說是酷吏,然而有一句話卻是講得透徹‘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吾日暮途遠,故倒行暴施之’??崂粢彩沁@般,他們從來不能持久,便也無法更進一步,只有越來越瘋狂。若是阻攔不及,一定會傷及太子。他們需要向圣人證明自己有用,案子只會越辦越大,當(dāng)外戚、朝臣不能滿足他們的胃口,一定要攀扯諸王,最后殃及太子?!薄?】 梁玉倒吸了一口涼氣。 宋奇沉重地點頭:“就是這樣?!?/br> 梁玉寫道:年前我給三郎送新衣。 【做人果然是不能太缺德的。】梁玉一臉感慨。 梁玉聊天太費勸,寫得差不多了,后來便由梁玉簡單寫幾個字,呂娘子給她翻譯出來說給三宋聽。三宋與她又聊了些家事,又說及三宋在京城的生活之類。宋奇媳婦死了很久,在外面也沒娶上一個,梁玉想到南氏說的話,有心問他的打算,想到自己還是個出家人,又沒有問。 最后讓阿蠻去捧出一盤金錠來給三宋,權(quán)作資助宋奇買房子。宋奇小有身家,京城想買一個還算氣派的房子卻又差著一些,也不跟梁玉客氣,笑納了:“謝三娘啦,收拾好了請三娘來吃酒?!?/br> ~~~~~~~~~~~~~ 梁玉聽到宋奇的提醒,哪里還能坐得住呢?南氏在房里學(xué)認字,梁玉就回屋去趕制桓嶷的新衣,外衫做不來,簡單的內(nèi)袍、襪子還是能趕工的。下手飛快,又把侄女們叫過來幫忙,她來裁,侄女們縫。她侄女又多,每人領(lǐng)一項任務(wù),磨也把針角磨得又細又密了。 侄女們縫線的時候,梁家陸續(xù)來了幾撥人探望梁玉。探病也有一個講究,要身份、輩份相當(dāng)才好。就像梁滿倉做壽,身份不夠高,蕭司空就不親自上門,是派了兒子過去。似嚴(yán)、李、袁等家的長輩是不會親自登門的,都或委派晚輩(嚴(yán)家派的劉湘湘、李家派的兒媳婦嚴(yán)氏),或是寫了帖子派仆婦送來(袁家寫了帖子)。 梁玉不能說話,便寫了個回帖讓來人帶回去。與劉湘湘、嚴(yán)氏也只簡單寫了幾行字,由呂娘子從中翻譯傳話。 劉湘湘罵道:“嚴(yán)中和真是個謊精,居然對我說你很好!我回去一定收拾了他?!?/br> 梁玉笑不可遏,劉湘湘看她笑得前仰后合一點聲音也沒有,仿佛在演啞劇,心里別提多么難受了。嚴(yán)氏拉了拉弟媳婦的袖子,指指眼角,示意她忍住別哭。劉湘湘吸吸鼻子,心道,杜家真是惡心! 梁玉笑夠了,寫道:謝你們來看我,過完年回觀里,一塊來玩。 嚴(yán)氏道:“好!我們一定到的。” 又問醫(yī)藥如何,梁玉寫道:都還好。 【這樣叫好嗎?】這兩個人與梁玉是真有交情的,尤其劉湘湘,還有一分戰(zhàn)友的情意,帶著無限的惋惜回去匯報,都說杜家欺人太甚,讓他們得勢,恐怕大家都要受苦。 這一邊,梁玉衣裳做好,夾著衣服又去了東宮。 桓嶷驚喜萬分:“三姨!”等不及梁玉過來,他抄起衣擺,從臺階上跳下來,蹦蹦跳跳跑了過去。 梁玉笑笑,揚揚手里的包袱?;羔趩柕溃骸敖o我的?” 梁玉點點頭?;羔谝话褤屵^包袱抱著,一手拉著梁玉:“外頭冷,里面來?!?/br> 姨甥倆挨著肩膀坐著,桓嶷邊打開包袱邊說:“給我做的衣裳?” 孫順親自過來鋪紙,梁玉寫道:帶侄女趕工的手藝,別嫌棄。 “不嫌不嫌,我就愛這個!三姨可還好?外祖母可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