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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長命女在線閱讀 - 第125節(jié)

第125節(jié)

    梁玉先將他們帶到楣州城下,一路還想帶他們?nèi)讉€村落修整,卻見幾處村落都被燒成了灰。看到城墻后她就被胡直護在后隊,要等穆?lián)P那里打出一條通路來,再將她安全的帶到城里。三人都是一個意思,以后打官司,還得指望著她和崔穎,地方官不被問責已經(jīng)不錯了,救他們也是有心無力。官司打到朝廷上,桓晃身份特殊,他們也需要有人保上一保。

    梁玉也坐得住,她雖號稱殺過人,卻沒有抄刀就上,安安靜靜坐在馬上,對胡直道:“我給你們添麻煩了吧?”

    胡直直白地道:“添麻煩的是別人!要不是您,咱們還不知道楣州有個楊仕達呢。十拿九穩(wěn)的事情,叫個傻子將軍給做壞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周圍的兵士卻緊張得不得了,他們只有一個簡易搭起來的工事,不大頂用。想找個容身的地方,到了一看,一地焦土。袁樵這個人知道些人間疾苦但從來沒為生計發(fā)過愁,燒屋燒糧毫不猶豫。弄得梁玉他們在城外喝風。

    梁玉卻對人說:“我們沒處擋風遮雨,叛軍也沒有呀!”

    胡直笑道:“不錯不錯?!鼻那膶κ窒麓蚴謩荩屗麄兩⒊鋈ゾ?,一定要早早地發(fā)現(xiàn)叛軍他好帶著梁玉跑路。

    胡直向梁玉詢問楣州的情況,漸漸說到?jīng)]話,一個騎士一口氣沖了過來:“有、有叛軍,他、他們的糧隊!”

    胡直笑罵:“嚇了你老子一跳!”

    有糧隊好呀,本以為沒啥功勞了,就有千里送人頭的來了。

    楣州本就不是一個魚米之鄉(xiāng),鄉(xiāng)間的積貯有限,還叫袁樵這個狠心的王八蛋給燒了。楊仕達圍城的隊伍還得依靠山上往下送糧草,楊仕達越發(fā)的焦急,要求盡快拿下楣州,如果三天內(nèi)拿不下來,就撤回來山寨堅守得了,耗到官軍沒脾氣了再招安也行。那樣他的官也有了。

    胡直道:“娘子愿意看我們殺敵嗎?”命四個盾手執(zhí)盾將梁玉圍在中間,才帶她去看熱鬧。

    胡直放火的本事也不差,搶糧并不在他考慮的范圍內(nèi),平了楊仕達,楣州還能餓著他們?一把火燒了糧食,就能讓叛軍的軍心渙散。

    梁玉也不去逞能,安靜看著胡直的人放出火箭引燃糧車,趁叛軍救火的功夫再掩殺。楣州的曠野早就空了,叛軍的運糧隊也很松懈,被胡直拿了個正著。胡直大哈哈大笑:“都他娘的別急!都有功勞!說你呢,那個頭是他剁下來的,你搶什么?那里不還是有人嗎?”

    笑了好一陣兒才想起來,梁玉是個姑娘家,可別嚇傻了!回頭一看,梁玉正饒有興味地看著士卒爭先,問道:“現(xiàn)在還是算人頭計功嗎?”

    【我看你這膽子有點大,怪不得敢殺人?!亢毙睦镎ι啵谏险f:“對呀,不然怎么算呢?計功不止是首虜數(shù),譬如講,我這里斷了糧道,那功勞也是有的。他們攻城,第一個站上城頭的,是大功一件……”

    梁玉驚嘆:“還有這樣的學問?那行軍呢?cao練呢?如果一個人會練兵卻不會打仗,又怎么算呢?”

    “會練兵的人,打仗等閑也不會輸,除非遇上了能打的。會帶兵,兵聽他的,不亂。這就不容易出事……”

    兩人直聊到了日落西山,穆?lián)P派人來:“解圍了,快入城!”

    糧草被燒,軍心自然就散了,穆?lián)P又命人多樹旗幟號稱大軍已到,叛軍原本的計劃就是再拿不下來就不打了,見狀一哄而散。穆?lián)P摸著下巴,愁得臉直跺腳:“他們這跑得也太快了,這樣豈不是要將老郭給夾在中間了嗎?”

    他對崔、王、袁三人道:“胡直是我兄弟,他的本事也有的,現(xiàn)與那外娘子在城外,他進來,守城是足夠的。我得去抄叛軍的后路,可不能叫老郭被他們包抄了?!?/br>
    穆?lián)P與胡直打了一個照面,彼此交換了兩句,胡直道:“你守城,娘子也送入城,我去!”

    穆?lián)P道:“那好吧?!?/br>
    胡直笑道:“好兄弟,夠意思!”拍馬要走!

    袁樵從后面追了上來:“這位將軍,我這里有幾個向?qū)А⒂钟袔讉€嗓音高的,叫他們跟著你去?!毕?qū)菐?,調(diào)門高的是讓他們敲鑼打鼓的喊大軍來了,楊仕達已經(jīng)死了。

    胡直笑納了。

    梁玉一直默默不說話,直到看著袁樵腦袋上扎了條白布,驚道:“這是怎么了?誰出事了嗎?”

    袁樵見到她也是且驚且喜,答道:“何刺史殉職了?!焙未淌繁緛砭褪莻€病號,連日勞心勞力,直接累死了?,F(xiàn)在城里官最大的是崔穎,但是他的名聲不好,只好用來殺人鎮(zhèn)宅。王司馬頂了何刺史的職責,袁樵從旁協(xié)助。好在楊仕達手下也是什么驕兵悍將,三人指揮著軍官固守城池,居然支撐到了援軍到來。

    王、袁二人又忙著安撫百姓,安頓援軍,還要與穆?lián)P溝通,請他守城。梁玉見崔穎站在一邊,竟品出他有點可憐巴巴的味道,躡手躡腳走過去,小聲問個好:“中丞,我還知道些事情要對你講?!?/br>
    不把桓晃咬死,她把梁字倒過來寫!

    崔穎竟小小跳了一下,瞬間活了過來:“娘子,這邊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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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楣州城是歡樂的,他們死人不多,家業(yè)燒了可惜,但是袁樵許諾,弄死了楊仕達,咱們分地。楊仕達抄沒的家產(chǎn),按照比例要上繳一部入國庫,另有一部入州、縣,完全可以用來彌補百姓的損失。

    王司馬也高興:“待郭將軍凱旋,我再設宴為諸位慶功。行百里者半九十,眼下還請諸位不要放松警惕?!?/br>
    穆?lián)P已有功勞在手,不大在意地道:“咱們就等老郭回來!”

    只要郭宜殺了或者抓到了楊仕達,退一萬步,抓到了楊仕達的家人,他們就好交代了。

    夜間,穆?lián)P親自安排了守衛(wèi),自己則住在了角樓上。半夜里,山中冒出火光,穆?lián)P心道:【老郭,妥!】

    安心睡了一夜,第二天城門雖然沒有打開,守城的人卻個個高興——春季的山火,只要不遇大雨就很難熄滅,大家都看到了??偛荒苁菞钍诉_自己燒山,把自己烤了吧?

    清早,郭宜派人送信來——已拿下山寨,楊仕達自刎,止走脫了楊榮。郭宜已經(jīng)在清點戶口了,馬上派人押送第一批不馴服的戰(zhàn)俘下山,明天是第二批的婦孺,讓山下做好準備。

    袁樵近來處理庶務愈發(fā)得心應手,先清了監(jiān)獄,再叫人在城外搭起了些簡易的木屋,暫時供人居住。過了晌,一團人山里出來,正是郭宜派人押送來的第一批戰(zhàn)俘,為首的就是楊仕達的兄弟子侄們。袁樵將人在獄里關(guān)好,都上了鐐,準備忙完安撫百姓的事,夜審楊家子侄。

    美娘與他們一同下山,由梁玉接了,一同住在縣衙里。守城期間,袁樵把梁宅也給征用了,梁玉回來沒地方住,就住到袁樵后院去了。

    到了傍晚,一隊人馬沖到城下,為首者哭嚎道:“開門!快開門!郭將軍戰(zhàn)死!”

    穆?lián)P扶著城墻,好險沒有一頭栽下來,厲聲道:“你動搖軍心,我斬了你!”

    底下人仰面道:“穆校尉,是我,李四?。。?!”

    穆?lián)P急命把李四放進來,先踢一腳:“閉嘴!不許哭!說事!”

    李四挨了一腳,才說:“本來怪順的……”

    郭宜也是個放火的好手,不但會放火還很狡猾,他命人把旗收了,又挑了幾個機靈的士兵過來報捷,身上的官員的衣服就是證明——楣州打下來了,我們搶了他們的東西,瞧,都穿上了。

    他麾下兵馬都是附近駐軍調(diào)來的,口音也近,又故意叫得聲嘶力竭,再有財物做誘餌,將寨門詐開。

    郭宜的人一入山寨就在美娘的指引下直撲楊仕達在寨中的府邸,將楊仕達的老巢給抄了。美娘又在人群里喊:“寨主死了!”

    人們愈發(fā)恐慌。

    郭宜趁機控制了山寨前后兩門,來了個甕中捉鱉。

    事情在這個時候進行得非常順利,郭宜一面清點戶口,一面清點人犯。楊仕達自刎,他的兄弟子侄被抓了起來,美娘一個一個的認,發(fā)現(xiàn)少了楊榮。郭宜道:“他成不了氣候,小娘子也不要過于傷心了,明天一早,我派人送你下山,我也不能在此久留?!?/br>
    他需要把這些人都遷出山,重新編入戶籍才行。

    都弄好了,又來個釜底抽薪,把姓楊的都挪出去,好使叛軍群龍無首。為了安全起見,他親自將這些人押送下山。

    路上卻出了意外——楊榮先被楊仕達送走,其實并不曾走遠,山寨起火,他關(guān)心親人又回來了。郭宜這個賊忒狠,楊榮趕到的時候,郭宜已經(jīng)完成了殺人放火的動作,楊榮只能先在外面潛伏起來。

    郭宜押送楊家子侄下山,楊榮意圖劫囚。美娘認得楊榮,大喊一聲:“他就是楊榮!”郭宜樂了:“送上門來的功勞嘿!你們先走,我來斷后?!?/br>
    楊榮是有備而來,郭宜需要在寨中放置人馬,一番較量,郭宜竟死于流矢。這件事美娘他們并不知道,城里也只當郭宜馬上要把楊榮也押下山來,給楊家湊個整整齊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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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lián)P讓李四不許哭,以免動搖人心,將他帶去見胡直,又見崔、袁等人。

    幾人還未商議出個結(jié)果來,桓晃的大軍到了。

    穆?lián)P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他還來干什么?看老郭怎么死嗎?”李四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死的咋不是我呢?”

    桓晃心急如焚。

    郭宜等三人走后他就后悔了,將士們詭異的目光、背后的竊竊私語猶如當頭一記棒喝將他打醒了——我在做什么?!我是主將,有守土之責的呀!國與家孰重?!

    郭宜走后兩個時辰,桓晃徹底回過味來,下令整軍馳援楣州。事情卻又不如他預期中的順利。他從京里帶來五個人,走了仨,剩下兩個與他也不很是一條心。駐軍原有的軍官還有幾個,本與京中有些隔閡。郭宜三人出走,軍心就已經(jīng)散了,人還是那些人,使喚起來怎么用怎么不靈光,又耽誤了一天。

    前天,桓晃只恨手下太利落,今天,桓晃恨不得在他們每人身后放一條鞭子抽著他們走。

    等桓晃趕到楣州城,圍也解了,楊仕達也死了,郭宜,也死了!

    桓晃硬著頭皮進城,迎接他的是各色意味難辨的目光,桓晃悔愧難當,自已說:“我來晚了,我這便去山里清剿殘匪。”

    穆?lián)P不陰不陽地道:“您身份貴重,山里不安全,還請在這里安歇吧?!?/br>
    桓晃必要到郭宜靈前致奠,穆、胡攔他不住,王威等也要去靈前上香,都一起過去。看到棺木,桓晃雙膝點頭,痛苦地將額頭壓在了冰冷的地面上。王威張大了嘴,喉中嗬嗬作響:“老郭!老郭!”

    崔穎跟來看了兩眼便沒有興趣了,梁玉很平淡地對他講了桓晃的所為,崔穎心里也是早有猜測。兩人都以為桓晃聰明反被聰明誤,折了一員大將,自己也沒撈到功勞?!疚沂遣粫屇銊P旋進京的?!?/br>
    靈堂設在州府里,就借了何刺史喪事的布置。崔穎從州府出來,第一件事便是派人去把監(jiān)軍御史給叫了來。

    大軍開拔,朝廷照例要派御史跟隨。一是糾察有無違法之事,二也是方便記功。裴喻是御史臺的擺設,真正管事的是崔穎,監(jiān)軍御史正是他的手下。

    桓晃因私心貪欲而害公事,是崔穎非常厭惡的一類人。監(jiān)軍御史也覺出軍中有異,對崔穎實話實說,又拿出自己的記錄來:“下官原就打算如實上奏的?!贝薹f道:“奏與圣人的折子,我便不看了。還有別的事情嗎?”

    “那就沒有了。”

    崔穎沉默了,如果是京城,他能把桓晃家的黑料都翻出來。楣州則不同,這里不能再經(jīng)受動亂了。【回京再說,你還能就在楣州不回去了嗎?】

    桓晃整個人仿佛扎根在了靈前一樣,不知道的人幾乎要以為他是郭宜家的孝子了??吹娜硕荚谛睦锇盗R:虛偽!

    【你害死了他,還要在他死后惡心他嗎?】李四索性睡在棺材邊上,他總覺得桓晃不懷好意,要悄悄地監(jiān)視桓晃,免得這個人又對死者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來。

    是夜,李四被一陣說話聲驚醒,朦朧間聽到一個聲音在勸:“將軍,您不為自己,也要為家人想想。您要有事,叫老夫人怎么辦呢?她還在等著您凱旋呢?!?/br>
    接著是桓晃痛苦的聲音:“我還有臉回去嗎?”

    【你還知道要臉嗎?】李四裹緊了衣服,聽桓晃接著問:“袁樵如何了?”

    先前的聲音答道:“他……還活得好好的,回去對老夫人要如何交代?”

    桓晃低聲道:“只為她老人家為杜氏報仇,才害了郭宜。早知如此,我寧愿自己去死。不等再這樣下去了!我不能再聽亂命!”【1】

    【不得了!】李四挺得像個僵尸,緊貼著棺材,一動也不敢動,仿佛能從棺木上汲取勇氣。直挺了一夜,天不亮有人來添燈油,他才爬出了靈堂,跌跌撞撞跑到了穆?lián)P那里:“是他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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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四十分茫然,他聽不太懂桓晃說的是什么,但是聽明白了“報仇”、“害了郭宜”。穆?lián)P也不是很明白這里面的彎彎繞繞,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又不能問桓晃,拉著李四說:“你同我來?!?/br>
    他找上了崔穎。郭宜死了,作為他的袍澤,穆?lián)P認為自己有義務讓郭宜死得明明白白。崔穎正是查明真相最好的人選!

    崔穎也不大明白,但是他知道“杜氏”的意思。再三盤問李四,確認說的是“杜氏”,崔穎皺皺眉頭道:“你同我來?!?/br>
    他對杜氏不熟悉,袁樵對世家肯定是熟悉的。袁樵此時正在迎接劉、楊二夫人,楣州平息了,楊刺史將人又送了回來,一路上盡是兵禍過后的荒涼。兩位夫人罵了一路:“狠心的賊!竟將百姓房屋都燒盡了?!?/br>
    回到衙里,聽說是袁樵干的,便絕口不提楊仕達倒行逆施,轉(zhuǎn)而說:“叔玉也安全了,我就放心了?,F(xiàn)在想來,成安縣公果然是有私心,叫叔玉就這么上路,是我們的疏忽,虧得她沒有遇到成安縣公?!?/br>
    感慨到了一半,崔穎來了。崔穎見兩位夫人都在,居然笑了一笑:“夫人在就更好了?!彼齻兊帽仍愿煜み@些姻親關(guān)系。崔穎直來直去地道:“敢問夫人,成安縣公與杜氏是否有舊?杜氏與令郎有何冤仇?”

    劉夫人將事情前前后后想了想,忽然問楊夫人:“這個成安縣公,他的母親是姓杜嗎?”京城世家也多,里面如蛛網(wǎng)般的姻親關(guān)系很難讓人瞬間反應過來,但是劉夫人畢竟出身世家,一經(jīng)提醒很快就記起來了。

    楊夫人如遭雷擊:“對!我想起來了,是杜庶人的娘家養(yǎng)大的!”

    第104章 君心難測

    堂中一片死寂。

    憤怒是太淺薄的情緒,它一閃而過, 留下的是無數(shù)的計較。

    桓晃的所做所為, 認為他是養(yǎng)寇自重非常簡單, 認為他無能也有明證。說他“報仇”卻是除了李四, 再沒有別的證據(jù)的。指望桓晃自己招供,也得能說動桓琚同意審訊桓晃才行?;富文呐聻榱擞H娘, 也絕不會痛快的認罪。這又陷入了一個死循環(huán)。

    照李四的說法,必有桓晃的心腹人知道此事,但是奴婢、下屬告主人是犯罪, 也不能指望他們就良心發(fā)現(xiàn)當證人。“四兇”的周年還沒過, 如果不想勾起人們對于酷吏的回憶, 頂好不要用非常手段。

    屋子里的人沒有一個懷疑李四所言, 否則無法解釋桓晃為何在平楊仕達之亂的時候蠢得如此令人發(fā)指!開始以為是他貪, 如今才知道別有內(nèi)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