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邑公主心道：【三姨果然是生了一副七竅玲瓏心的?！恳泊蟠蠓椒降卣f：“我要一個美人。”

    【不會是崔穎吧？】梁玉捏了一把冷汗，她覺得能入豐邑公主眼的美人，也就只有崔穎了。別人不能說長得不好，但是崔穎肯定更合豐邑公主的胃口。

    豐邑公主果然得意地說：“你看，崔中丞如何？他若尚主，我必保他無恙。他有酷吏之名，酷吏向來難有好下場。我得一個美人，他得一個富貴終老。宋奇也還罷了，黃贊的兒子、張軌的孫子，你聽過嗎？反正我是沒聽過的。我才不要他們。”

    【你想太多了，圣人顯然是不會答應(yīng)的?！苛河癯槌樽旖?，問道：“公主的心事，圣人知道嗎？”

    豐邑公主笑道：“還沒有?！?/br>
    “問一問吧，別硬犟。圣人做事都會有思量的，先探探口風(fēng)，要隱密，他不會樂見公主宣揚看中哪個男人的?！绷河裥闹敲?，哪怕崔穎沒定給劉洛洛，桓琚都不可能答應(yīng)女兒，也就不必告訴豐邑公主她看中的人被捷足先登、給劉洛洛結(jié)豐邑公主這個仇人了。

    豐邑公主原想找梁玉做說客，不過聽梁玉說的倒也有理。自私養(yǎng)面首養(yǎng)出孩子之后，桓琚對她的私生活就看不大順眼，太囂張了讓桓琚生氣就不好了。

    “好！我去對阿爹講?！?/br>
    梁玉心里則想：【不知道以后你站哪一邊呢？】

    豐邑公主還沒想到那么遠(yuǎn)，她眼下能想到的是，桓琚給她選的駙馬的檔次。她選崔穎而不是別人，也是想順著桓琚的思路來。行，不給我世家子也行，崔穎總是與宋奇等一路的，我看他好，就他了。

    至于跑到湯泉宮去碰壁，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梁玉每天四處拜訪，直到二十二日，蕭禮給兒子訂婚的正日子到了。

    第126章 冠蓋云集

    許多事情在剛開始的時候, 無人覺察。只是看一個熱鬧，又或者認(rèn)為毫無問題。

    蕭家的兒子娶劉家的女兒, 門當(dāng)戶對, 般配得不能再般配了。男男女女的來賓各分其位，與主人家寒暄過之后東一撥西一撥地與相熟的人閑聊。在這樣的場合里，誰與誰關(guān)系好、誰的地位高、誰有什么樣的傾向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通過他們的站位就能看得出來。

    梁玉在這兒還數(shù)不上號, 她也沒有往人堆里湊，挺安靜地在一個不在中間也不是最邊的位置上坐下, 與身邊的人聊著天。梁玉的好友劉湘湘姐妹參加劉家的宴飲, 袁樵因為劉夫人的關(guān)系也一家向劉家道賀去了?，F(xiàn)在坐在梁玉身邊的是平王妃的兩個小姑子郡主，當(dāng)年兩個小姑娘長成大姑娘，脾性不改，與梁玉也算談得來。她二人一直在京中走動頻繁，認(rèn)得出來賓中大部分身份比較高的人, 小聲給梁玉說某人是誰之類。

    “那個，左邊, 拿著茶盞的, 就是黃侍中夫人?！?/br>
    黃贊的妻子正與晉國大長公主說話，兩人談笑風(fēng)生, 看得出來晉國大長公主沒有勉強的意思，可見蕭、黃二人在政事堂相處不錯。

    蕭家的來賓大多數(shù)是家世顯赫之流，內(nèi)里也有一些家世不甚好但是本人位高權(quán)重者。

    梁玉是來賓中的異類。男賓看家世、看自己的官階來定位, 女人的地位從父、從夫、從子, 梁家是暴發(fā)戶外戚, 這個圈子里的人瞧不上梁家，梁玉所獲得的位置卻又比這個定位要高一些。由于這一點特殊，她被不少女賓多看了一眼。

    一眼而已。今天的主角是蕭家，甚至不是訂婚的當(dāng)事者本人，無論有什么人重視梁玉，應(yīng)該說的都是蕭、劉聯(lián)姻這樁喜事。

    晉國大長公主做焦點做慣了，今天依舊是全場的中心。她對梁玉頗為熱情，親自打了招呼，閑談到了楣州的情況之類，接著就讓兒媳、孫女接手梁玉的招待工作，她自己與宗室長者、顯貴夫人等還有話說。

    蕭禮的妻子陸氏對梁玉也算熱情，給梁玉安排了位置之后命女兒陪伴梁玉等人。比梁玉早點到的就是平王家兩位郡主，又有一些別家的小娘子，蕭禮的女兒從容應(yīng)對頗有風(fēng)度。她比美娘大一些，臉上帶著點稚氣，笑容得體，給梁玉又介紹了一遍附近的人，很客氣地說：“山居簡陋，還望海涵。”

    郡主笑道：“我看這樣就很好。”

    梁玉道：“這如果還是簡陋，我就不知道什么是不簡陋啦?！?/br>
    冠蓋云集。

    能跟到湯泉宮來的都不是一般人，只看來賓的品階就能看出蕭司空與大長公主的份量。質(zhì)量有了數(shù)量也不差，蕭家搭起的氈帳也已經(jīng)鋪到了別業(yè)外面。遠(yuǎn)遠(yuǎn)看云，一頂頂氈帳仿佛一朵朵開在山野間的花，層層疊疊，各色人等穿梭其間，絲毫不亂。

    【名門望族果然是有其過人之處的，這樣大的場面都支應(yīng)得來，要我家做這樣大的事情，伺候的奴婢或許能夠湊足，卻斷然不能有這樣的從容。唉，就是家里人也不能像蕭家這樣控得住場面，蕭家一個小娘子都長善袖舞，能與每個人都能聊上兩句，親疏遠(yuǎn)近的照顧周到，我家的丫頭們?nèi)齻€人干她一個人干的事都未必能如她一般利索?！?/br>
    梁玉心中感慨，再看大長公主與黃夫人，兩人聊天的小團體里又加入幾個人，蕭大娘小聲說：“最年輕的那一個就是楚王妃了，那是尚書令的夫人，旁邊年紀(jì)略輕一些的是裴大夫的夫人?！绷河駥⒊蹂嗫戳藘裳?，是一個端麗的小娘子，臉上帶著得體的笑容，話不多，遠(yuǎn)遠(yuǎn)看著只是偶爾點個頭以示附和大長公主。

    訂婚不如正式結(jié)婚重要，照理說到場的身份高的賀客應(yīng)該略少些，從蕭家現(xiàn)在的場面來看，梁玉是一丁點也看不出來哪里“不重要”了。

    過不多會兒，又有人來，蕭大娘告罪去招呼，梁玉就與兩位郡主閑聊八卦，她們關(guān)心的又與之前宋奇、豐邑公主等有所不同，兩位郡主更愛聊王、李兩家的小笑話。

    “這兩家這二年捉對廝殺，活似斗雞，我們都下注，看誰能打得過誰呢。”

    “哪兒打架啦？我也瞧個熱鬧去。”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插了進來。

    梁玉與郡主抬頭看去，只見豐邑公主一身織錦的衣服，上面的金線直晃眼睛。三人都站起來，郡主們老老實實叫“姑姑”?？吹贸鰜碡S邑公主并不大高興，笑容都沒了，活似來找茬的。但是梁玉知道，豐邑公主再渾也不會在晉國大長公主家的好日子里鬧事。

    那就是……

    “公主怎么到這里來了？誰惹你生氣了？都?xì)獾竭@里來了，今天可是好日子，不興生氣啊。來，坐?！绷河駹钏齐S意的招呼。

    豐邑公主不客氣地將小郡主往外擠了一擠，坐到了奴婢們給她新鋪設(shè)的座兒上，對郡主們擺擺手：“哎，小娘子們玩去吧，我與三姨有話說?！?/br>
    豐邑公主按身份得跟安邑公主她們一撥，梁玉平時與公主們也算有私交，但是在這樣的場合里是混不到公主圈子里的，身份還差著。豐邑公主看到了她，與她打聲招呼是正常的，過來趕走了郡主、自己坐著不走了，那是不正常的。

    梁玉左右看看，與豐邑公主咬耳朵：“喜事里板著臉，你這是怎么了？”

    “我在那邊笑著呢，見到了你我才不再裝樣兒的——阿爹沒答應(yīng)我，哼！”

    意料之中。梁玉道：“那圣人的意思是？”

    豐邑公主老大不樂意地往最上面的席面上看了一眼，與梁玉咬耳朵，哀嘆：“我又要過苦日子啦？”

    “黃？”

    “嗯吶，真是無趣。”

    “你過見正主兒了？”

    黃贊的家庭情況梁玉只是略有耳聞，這個要尚主的兒子是個什么情況，梁玉還真不大清楚。黃贊現(xiàn)在的夫人是繼室，前妻給他生了三兒兩女，繼妻又給他生了兩個兒子，側(cè)室們還給他添了九個兒子。這些是存活下來的數(shù)目，加起來十來個，也不是每一個都出仕，桓琚選哪一個尚主，大家現(xiàn)在還都不知道。

    “看了兩眼，頂無趣的一個人。”

    梁玉關(guān)切地問：“不能更改嗎？”

    豐邑公主小聲嘟囔：“我對你講，阿爹說話真是能哄鬼，說什么有幾個人讓我挑，其實他心里早定下了，挑別人是不行的！哼！”她真的找到了桓琚，桓琚并不知道崔穎已經(jīng)是劉家準(zhǔn)女婿了，還是一口回絕了女兒。豐邑公主目光一滑，打算選宋奇，宋奇年紀(jì)不小了長得也不好，但是勝在為人做官都識時務(wù)又圓滑，蕭司空不曾看錯他，從君子的角度來說，宋奇可以被稱為半個小人。豐邑公主就看中他識時務(wù)這一條，桓琚又說宋奇三十多了，有點老，直接告訴豐邑公主，黃贊有個兒子十八、九歲，長得也不錯，剛剛好。

    梁玉道：“黃侍中能有現(xiàn)在的地位也是個有眼色的人，你拿住這一條就行啦?！?/br>
    豐邑公主還是懶洋洋的：“我知道的，就是生氣罷了，難道這件事情還能由我做作主嗎？來吧，今朝有酒今朝醉，我敬三姨一杯！”

    “想喝酒就去敬主人家，包管你喝個夠?！痹掚m如此，梁玉還是舉杯與她碰了碰。

    “咱倆的好事都要近了，還是咱們一起喝吧，噯，袁樵如何？他回京了，接下來要做什么官？品階低了你臉上就能好看了嗎？要我說，你面圣的時候給他說說話，該討官的時候就討，客氣什么呀？”

    豐邑公主說得隨意，梁玉也就順便聽聽。貴婦人們時常干這個事，公主給駙馬要官，給兒子要出身，外戚家也是這樣，就看誰面子大?！救饲榈糜迷诘度猩希∠壬缃竦哪昙o(jì)、資歷，做個萬年縣令已經(jīng)很不錯了。我就算給他討個大官做，他自己跟不上，豈不又是一個蕭度？蕭度現(xiàn)在都吃到教訓(xùn)踏踏實實地做官了，我若再回去走他的路，豈不要讓人笑破肚皮了？】

    梁玉笑道：“那我想想?！?/br>
    “別想那么多，怎么舒服怎么來就行了?！?/br>
    “嗯?！?/br>
    豐邑公主喝了點酒，把黃家的事情忘到了腦后又高興了起來，爬起來去找安邑公主等人了。此時，蕭大娘又悄悄地過來，問候梁玉可還滿意。小姑娘有點擔(dān)心，梁玉名聲在外是個出風(fēng)頭的人，今天的場面梁玉又不在焦點，怕梁玉不滿。梁玉笑道：“很好，我看著熱鬧心里就高興?！?/br>
    蕭大娘湊得更近了一點，告訴梁玉：“阿婆請您稍后往里面去一下?！?/br>
    梁玉笑容不改，點一點頭：“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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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飲宴中場休息，大長公主推說去更衣，蕭大娘又到了梁玉席前。梁玉會意，問道：“方才打翻了酒杯，大娘可否為我引路？”

    蕭大娘微笑道：“請隨我來。”眼角往梁玉裙上一看，竟見她裙上真的濕了一片。

    梁玉做戲做足，臉上帶著懊惱的情神，扶著侍女的手跟蕭大娘往后面去。果然被引到了一處隱蔽的房舍，里面大長公主正喝茶解酒。

    看到梁玉進來，大長公主對孫女兒說：“你也去坐坐歇歇腳，事兒還沒完呢。”

    蕭大娘應(yīng)了一聲：“是?！鼻臒o聲息地退了出去。

    大長公主對梁玉伸出手：“來，三娘，這里坐?！?/br>
    梁玉也不推辭，走近了與大長公主對坐，兩人同坐一張榻，隔著一張矮案頭碰頭。大長公主問道：“我這孫女兒如何？”

    “小小年紀(jì)，很有大將風(fēng)范。”

    大長公主嘆道：“英娥比她也不差?！?/br>
    “？”

    “哦，英娥就是楚王妃?！?/br>
    【果然是為了太子妃的事情，大長公主果然是不會放棄的性子，也不知道蕭司空父子知不知道她的主意，得找機會問一問?！苛河癫粍勇暽乜湟痪洌骸俺蹂?dāng)然是很好的。”

    “可是圣人眼里，她卻不夠做太子妃的，也不知道圣人要一個什么樣的太子妃?！?/br>
    梁玉道：“圣人的想法，誰說得清楚呢？”

    “不清楚也得想，想不問題就要問呀，”大長公主直白地問，“你問過圣人沒有？他是怎么想的？太子呢？又是怎么想的？”

    “我沒問，太子起居都有人伺候了，我還問個什么勁兒呢？”

    大長公主恨鐵不成鋼地道：“怎么能不關(guān)心呢？那是太子妃！”未來的國母，誰跟未來的皇后家關(guān)系好，又是多一條門路。關(guān)鍵的時候能夠頂大用的，萬一皇帝生個病什么的，皇后的態(tài)度就很重要了。

    梁玉道：“太子也是要看圣人的安排，他說，父母之命?！?/br>
    大長公主微帶著絲酒意，響亮地拍著自己的腦門：“他還真是不著急！”

    “您有什么看法嗎？”

    “三娘，設(shè)法問一問，圣人要什么樣的太子妃，我們?nèi)フ遥“?，你看杜庶人惹下多大的麻煩，能惹這么大的麻煩，可見皇后有多么的重要。那能讓給別人嗎？”大長公主說得露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醉了。

    梁玉笑笑：“您是圣人的親姑母，您沒問嗎？”

    “他不說！”大長公主生氣地道，“你是太子的親姨母，你關(guān)心太子門正言順的，至少問出一句話來吧。問出來了，咱們一起商量?！?/br>
    “這……”

    “哪有姨母不關(guān)心外甥的？”

    “好，那我找機會問問?！?/br>
    “這就對了嘛！哎，咱們回去吧?！?/br>
    梁玉撐著坐榻起來：“您先請，裙子污了，容我換一件去?！?/br>
    大長公主對她點點頭：“有什么事就叫大娘?！?/br>
    “好?！?/br>
    梁玉換完了衣裳，回去之后發(fā)現(xiàn)賓客里也有換了衣服的，也有沒換的，大家中場休息過了之后，又繼續(xù)推杯換盞、聽歌看舞。梁玉面上絲毫沒有顯出來才補大長公主談話，且接了一項從皇帝口中套話的任務(wù)，她不再坐著，而是四下游走，與平王妃等熟人打招呼，又經(jīng)平王妃介紹與楚王妃搭了幾句話。

    楚王妃的脊背挺得直直的，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很多，她都裝作沒有察覺到。這就是大長公主原本看好的太子妃了。【有點杜皇后的味兒?！苛河褡隽藗€評價。不能說楚王妃做太子妃就做不好，但是這樣出身的大家閨秀，多半有一絲同類的氣息，不失場面，有時候就顯得缺乏一點人情味。

    【我還是少說為妙?！苛河褚惭b作不知道前因，與楚王妃只說一些天氣之類的安全話題，說不幾句，豐邑公主在一邊喊楚王妃，對話就結(jié)束了。

    平王妃問：“如何？”

    “這不是我能評價的——咱們倆就說點別的吧，趁天還沒冷，咱們出去游一場？”這是梁玉想出來的請客的辦法，她沒有場地，借別人的一時也不湊手，不如不要場地了，就在這附近秋游。只要準(zhǔn)備好步障、屏風(fēng)、氈毯，再有酒食也就夠了。

    平王妃喜道：“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