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jié)
裴喻早查到了,挾著卷宗匆匆到了東宮來求見。 桓嶷笑道:“說曹cao,曹cao到?!?/br> 裴喻對桓嶷一禮,又對嚴禮笑笑:“幸虧趕上了。那個袁配,他不行!萬不可放出去殘害百姓?!?/br> 嚴禮機警,見桓嶷笑了,便知自己該把袁配的名字給涂掉。很快地說:“他不過按照資歷湊個數來的,若有不法事,自當罷黜?!?/br> 桓嶷更不多言,簡略看了一下裴喻拿過來的卷宗,提起筆來把這個名字給抹了。嚴禮心道,【我得好好查查這個袁配,還是先不要給他授官了。】官也不是就長在誰的身上的,比如地方官,三年一任,到期了即便沒犯法,也不能賴在任上不走。 袁配這回討不到官做,到期就得滾蛋了。 把袁配的名字抹了下去,桓嶷心中一陣舒暢,對嚴禮與裴喻道:“兩位再多辛苦幾天,這上面的人,再過一遍吧?!?/br> 嚴禮忙說:“是臣疏忽?!?/br> 桓嶷擺擺手:“他的履歷,看起來沒有什么毛病,如何怪得了尚書呢?誰給他記的履歷?” 嚴禮道:“臣一定整肅禮部!”真是的,要是檔案里記上這么幾筆,他何至于此?一定是有人瞎搞! ~~~~~~~~~~~~~~~~~~ 梁玉此時并不知道她太子外甥已經把事給搞定了,還連帶把吏部給整了。她請裴喻幫忙,有一旦查出不法事,裴喻自會有處分的想法。桓嶷實在是最后沒有辦法的辦法,既是底牌,輕易就不會打出來,要整一個袁配,辦法真是太多了。她還能跟嚴家搭上線,舍出人情來求一求嚴禮,也能壓住了袁配的仕途。并不需要桓嶷現在就動手,找上桓嶷,更多是為了讓桓嶷不要誤會自己真善美。 眼下她有另一件重要的事要辦——跟袁樵坦白。說好了互相不瞞著的,她得說話算數。 冬天日短夜長,天擦黑的時候袁樵才回來,他在京城有宅,不必帶著全家往萬年縣衙的后衙里去住。只是從袁府到縣衙,要穿過半個京城,路比較長而已。 袁樵回到家,燈已經掌上了,在門上將馬鞭扔給管家,問道:“大郎回來了嗎?” “回來了,氣色不錯。” “太夫人今天出過門嗎?” “不曾。” “娘子呢?” “已經回來了?!?/br> 袁樵大步回家,拜過母親、祖母,梁玉跟他回房,幫他將官服換下來。一面說:“我今天去見了三郎,又去拜托了裴大夫。” 她一開口,袁樵就知道她出手了,媳婦兒這手腳也太快了!袁樵道:“何必驚動太子殿下呢?” “我得跟他說說,別當我是好人了?,F在把我想得太好了,以后我橫行霸道叫他知道了,怕不要以為我是個騙子!” 袁樵無奈地道:“他早知道你會殺人放火了。這事并不著急,我來就好。且袁配也不至于蠢到現在對你我如何?!?/br> “你不行的,你得做好人,”梁玉一口否決,“再說了,你不看看阿先多大年紀了?!?/br> “嗯?” 梁玉給他撣平衣服上的褶皺:“他比你就小幾歲,看著還是個小孩子的樣子,再過二年一躥個兒你再看,得成個大人模樣啦。” 袁樵不解地問:“那又如何?” “你總不能將他拘在家里吧?他得出門去,讀書、交游、做官,拖著這么一件糟心的事情,多不好?” 袁樵道:“你辛苦了?!?/br> 梁玉笑問:“你怎么謝我?” 袁樵嘆了一口氣,看起來很萎靡,幽幽地道:“無以為報,只好以身相許了,請一定要憐惜我呀?!?/br> 梁玉驚呆了,且呆且笑,伸出兩指捏著他的下巴:“我見猶憐?!?/br> 兩人調笑幾句,一臉正經地并肩走出房門,一家六口吃飯去。梁玉與袁樵沒有告訴袁先他們做了什么,家里也沒有人再提與袁配一家有關的事情。袁樵只問袁先今日在袁翼那里過得怎么樣,學到了什么。袁先頂著擦了藥的臉,答道:“見到了禮器,卻沒有見到禮。” 袁樵感慨地道:“如今還存有禮器已經不錯啦。有禮的人也還是有的?!?/br> “是?!?/br> 劉夫人、楊夫人則與梁玉商議:“看今天晚上烏云起來了,這幾日恐怕要下雪,如果下雪,不妨請些親友來吃酒賞雪。美娘長住京城,須得讓人看看?!?/br> 梁玉道:“在湯泉宮的時候,已帶她見過一些人了。原本打算薦她面圣的,不想事情多,沒找到機會?!?/br> 美娘道:“我在家里,并不著急的?!?/br> 梁玉眼珠子一轉,道:“不礙事兒,快得很。” 劉夫人笑道:“要言而有信呀,父母對子女更要如此。豈不聞曾參殺豬的故事?”【1】 梁玉道:“是?!?/br> 席間又說起湯泉宮附近的別業(yè),袁家在湯泉宮也有一處,只是很少過去。楊夫人動念:“今年便罷了,明年尋個合適的時候將別業(yè)再整修一番,明冬也可去走動走動?!敝灰歌⑦€往湯泉宮去,京城總有一大半的官員貴戚往那里過冬,交際走動就避不開那個地方。 袁樵道:“等我抽個空去看一看,再回來稟報阿娘?!?/br> 楊夫人道:“不急不爭,冬天又冷,開春再說吧?!?/br> 接下來便是一些雞毛蒜皮。 梁玉第二天便得到了裴喻傳來的消息——袁配不是個好人,他做官不合格。同時又隱晦地告訴梁玉,快過年了,不要搞事。 梁玉只要手里有袁配的黑料也就不急著現在就使,桓嶷那里,悄悄干了這一件事,也不對梁玉聲張。姨甥倆都不知道對方干了什么,都覺得自己真是個不給對方添麻煩的好人。 梁玉不動手,桓琚帶著大半個朝廷在湯泉宮,一切風平浪靜。袁家祭祖,梁玉跟在楊夫人身邊,也依著次序行禮。只見袁氏子孫連同他們的妻女,各按著次序,其衣飾層層分明。大致是年長一些的著紫、著朱,年輕者著青、著綠,袁樵這個年輕而五品的,在一干同齡人中分外顯眼。 劉、楊二夫人縱然穩(wěn)重,胸中也難免快意。自從袁樵的父親去世之后,她們家在整個宗族里說話就不大頂事了,委屈憋悶了好些年。 梁玉沒經過這些前情,更多的是自豪。 直到祭祀結束,幾百號人都是一團和氣,一絲雜音也無。 祭祀完成之后,桓琚回京的日子也到了。直到這個時候,袁配才有些著慌——圣人回京就代表著正旦將近,到這個時候,幾乎所有的任命都該下來了。 但是沒有他的份!再沒有任命,他就得回家吃自己了。 第132章 信息太少 “學生明日啟程,特來向恩師辭行?!?/br> 說話的是一個年近四旬的男子, 國字臉, 濃眉大眼,精神極了。此時醇厚的眉眼卻低垂著, 極為恭順。 黃贊滿意地看著這個得意門生,笑道:“好自為之?!?/br> 費燮站得穩(wěn)穩(wěn)的:“是?!?/br> 如果袁配在這里的話, 一定想咬費燮,蓋因費燮要奔赴的目的地,正是袁配極想得到的。但是黃贊出手了。 費燮與黃贊敘完了師徒情意,不放心地勸道:“恩師近來罷免了好些官員,圣人將要還朝,這個……” 黃贊笑道:“不礙的, 難道還免錯了他們嗎?圣人也討厭這些尸位素餐的東西!” 袁配被裴喻掀了底, 本是一件官場上很常見的事情。黃贊卻從其中嗅出一絲機會。他的位次一向在蕭司空之下, 但是蕭司空近來神隱,黃贊也不肯甘居其下。要爭位就得拿出真本事來,不但要有政績, 還得有人脈。 培養(yǎng)自己的人是必須的,這件事情黃贊一直在做。但是由于出身不高, 黃贊覺得自己的人手還是不夠用的,還是得接著扶植。要持植自己人,黃贊就遇到了一件蕭度說得很明白的事——哪里有那么多的職位呢? 如果沒有, 就讓它有, 把原先占據這些職位的人搞掉, 這不就有空了嗎?嚴禮與裴喻要趁勢查一查官員的非法之事,黃贊認為這是一個機會。清查是你們提出來的,我支持,僅此而已。 黃贊做官做得精到,很明白混吃等死的官員是什么樣子,又深諳雪中送炭之妙,趁機免去一批人,又安插了不少人。他得為將來做準備不是?世家出身的人就不用這樣準備,他們的家族準備了幾百年呢,人手充足。黃贊不行,他得自己攢。 費燮是他的得意門生,理所當面的要照顧。至于袁配,他該死哪去死哪去,黃侍中不關心。 費燮見黃贊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心道,【恩師總比我想得多,既然他以為可行,那便不會有麻煩了。我只管做好刺史,保境安民?!?/br> 再次鄭重地向黃贊道別。 黃贊笑道:“去吧,去吧,京里也要準備迎接圣駕了。你呀,到了地方上多看、多聽、多學?!?/br> “是?!?/br> 費燮因受重視,與黃贊聊了大半天,其余雖是黃贊選拔但沒有費燮重要的人就沒有這樣的優(yōu)待了。他們多半結伴而來,一同坐坐,致謝,就可以回去準備上任了。黃贊送走這批人,又抓緊擬了另一份名單,管它是不是要過年,該免的就免,該薦自己人的就該薦自己人! 現在是抓緊時間搶位的時候!黃贊有點危機感,紀申有極高的聲望,蕭司空有著資歷與勢力,黃贊總覺得自己也是不弱于人,卻又有點氣弱,得多聚攏些人他才能放心。 將名單又在腦子里過了一遍,黃贊第二天便在議事的時候塞進去幾個人,對名單進行了調整。蕭司空、紀申、嚴禮都是人精,看了黃贊的提議,也知道他的意思。誰不任用自己人呢?就算用的時候不是,薦完了也就打上了推薦者的烙印了。區(qū)別只在于烙印是深是淺,彼此認不認賬——多半還是會認的。 三人看破不說破,黃贊也有分寸,他算好了一張名單的比例,推薦的也都是合用之人。一個職位合用之人不止一個,他只要在幾個候選人里選出自己中意的,誰也說不出什么來。 同理,其他幾個人要辦什么事情的時候,黃贊也會適時的配合。 名單擬了出來,桓琚也回來了。 ~~~~~~~~~~~~~~~~~~~~ 天公作美。 桓琚回到京城的時候是個大晴天。 此時離正旦已經很近了,依據往年的經驗,這是一個容易下雪的時節(jié)。這一次桓琚帶著宮眷、百官等等還京,卻是一路沒有遇到風雪?;羔诮加裁馊チ苏驹谘┑乩锂敱裰?。 圣駕從太陽升起之后出發(fā),抵達京城的時候已近日落。前面先導的儀仗、衛(wèi)士先排出二里地去,袁樵夾在迎接的官員里面,等到這些人走完,才見著桓琚的車駕。車捂得嚴嚴實實的,到了跟前才有宦官打開車門,扶下桓琚。桓琚也裹得嚴嚴實實的,皮裘將他團出個熊一樣的身材。 群臣見圣駕到來,一齊舞拜,簡單而程式化的話語里充滿了“圣人可終于來了”的欣喜。即便沒有風雪,郊外也冷得可以?。?/br> 桓嶷年輕火力壯,也裹得與父親不相上下——外面真是太冷了! 桓琚從車駕上才下來,伸出手來拍拍兒子的肩膀,直奔黃贊、紀申而去:“你們兩位辛苦啦。都不是年輕人了,天氣寒冷,不要在這里受凍了,咱們回宮慢慢說話?!?/br> 留京百官只蹭了個背景,再沒有一個人得到桓琚的問話。 車駕入城,百姓在御林軍攔起的人墻外面圍觀。不少人失望:“唉,怎么都沒有騎馬呢?”桓嶷父子、幾位丞相都坐著車,只有后面年輕品級低些的官員才騎馬跟著。品級再次一些、更不重要的人連跟隨的資格都沒有,各自散去了。 桓琚將黃贊、紀申邀入自己的車內一同入城,由桓嶷作陪。黃、紀二人做官成精,兩個人任命輔佐桓嶷,送往湯泉宮的奏本與種種文書更有條理了,桓琚覺得自己輕松了不少,待這兩人格外親厚。蕭司空都是跟在后面坐自己的車,桓琚獨將這二人邀入車內,堪稱厚遇了。 車上,桓琚簡單問了兩句京城的情況,桓嶷道:“宮中俱已準備妥當。”紀申奏曰:“各衙司已將一年公務辦備,留了值守之人,不會誤事。”唯有黃贊笑道:“臣只有一事要奏——今年出缺不少,何不趁新年發(fā)下任命來,也叫他們歡喜歡喜呢?” 紀申看了黃贊一眼,沒有作聲。 水至清則無魚,紀申睜一眼閉一眼,至少這次選的人大多是精明強干之輩。黃贊看好的人,做事也還穩(wěn)妥,精明強干的也是不少。且黃贊也并非將所有名單都自己一個人擬了,也與蕭、紀、嚴商量過的。 桓琚好個面子,笑道:“也不必講究這個?!?/br> 待車駕入宮,黃贊、紀申正要告退,桓琚卻說:“任命的詔書呢?擬好了嗎?”主動要求畫個敕字好執(zhí)行。黃贊暗笑。 詔書很取來,桓琚抬筆寫了個“敕”,說:“有事明日再議。”放黃、紀二人出宮,自己卻看了桓嶷一眼:“你不忙走,與我一同用飯?!?/br> 旬日一見的頻率還是太少,桓琚有不少細碎的事情要跟兒子再叨叨?;羔谀托牡芈牷歌⒛钸哆^完年要聘太子妃,讓桓嶷要跟陸氏好好相處。桓嶷心道:【我還沒見過人呢,您就說這個,是不是有點早了?】 桓琚沉浸在自己的思維里,以為他與杜庶人新婚之時未嘗不是相敬如賓,也有些兒女情長。日子久了,還不是弄成這副德行?桓琚警告桓嶷:“陸氏不驕橫,你也不要把他們養(yǎng)得驕橫了。該賞的賞,該敲打的時候也要敲打?!?/br> “是?!被羔诓淮罄斫獾芈犞?,他覺得很奇怪,【這難道不是早就應該知道的道理嗎?阿爹怎么又翻出來說了?】